夜色如墨,浸染著A市最頂級的別墅區(qū)。“云頂莊園”的主宅內(nèi),燈火通明,
卻透著一股與這輝煌格格不入的冷清。喬依依坐在梳妝臺前,鏡中的女子眉眼精致,
鼻梁高挺,唇色天然帶著一抹淡粉,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中仿佛含著水光,
像極了油畫里走出來的人。只是,這張臉,像極了另一個人——蘇晚晴。三年了。
從她十九歲那年,在一場意外中被顧言深發(fā)現(xiàn),到現(xiàn)在,整整三年。這三年,
她住在這如同宮殿般的房子里,穿著最昂貴的衣服,用著最好的東西,
顧言深給了她物質(zhì)上的一切,卻吝嗇給她一絲一毫真正的溫情。他看她的眼神,
總是帶著審視,帶著懷念,偶爾,在他喝多了或者情緒最放松的時候,
那眼神里會有片刻的溫柔,但那溫柔,也從不屬于喬依依,而是透過她,望向遙遠(yuǎn)的蘇晚晴。
“依依?!遍T口傳來顧言深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喬依依轉(zhuǎn)過身,
臉上已經(jīng)揚起了恰到好處的、溫順的微笑:“回來了?!鳖櫻陨钭哌M(jìn)來,
隨手將西裝外套遞給旁邊的傭人,目光落在她臉上,習(xí)慣性地停頓了一下,那眼神復(fù)雜,
喬依依早已習(xí)慣?!巴砬纭魈旎貒!彼_口,語氣平淡,
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喬依依看似平靜的心湖。喬依依的心猛地一縮,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
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嗯,我知道了?!鳖櫻陨钏坪跤行┮馔馑钠届o,
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他想說什么,卻又止住了,只是道,“明天,
我會去機(jī)場接她?!薄昂??!眴桃酪傈c點頭,起身,“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她轉(zhuǎn)身走向浴室,背影纖細(xì),步伐平穩(wěn),沒有一絲慌亂。只有她自己知道,
聽到“蘇晚晴”三個字時,心臟那瞬間的抽痛。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她不是沒有過不該有的幻想,顧言深偶爾的靠近,深夜醉酒后的喃喃自語,
都曾讓她有過片刻的恍惚。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她是蘇晚晴的替身,
是顧言深用來填補(bǔ)思念空缺的工具。這三年,她像一個精準(zhǔn)的演員,
扮演著顧言深期望的、那個或許存在于他記憶中的、溫柔順從的影子。而現(xiàn)在,正主回來了,
她這個替身,也該退場了。她早已做好了準(zhǔn)備。浴室里霧氣氤氳,
喬依依看著鏡中模糊的自己,輕輕吐出一口氣。三年,她不是一無所獲。顧言深雖然冷漠,
但給她的資源從不吝嗇。她用這三年的時間,悄悄學(xué)習(xí)了設(shè)計,
存了一筆足夠她開始新生活的錢,甚至在城外租好了一個小小的畫室。
她不是依附于顧言深的菟絲花,她有自己的靈魂和未來。顧言深洗完澡出來時,
喬依依已經(jīng)將一杯溫牛奶放在了床頭柜上。“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去接蘇小姐。
”她的聲音依舊溫柔。顧言深看著她,燈光下,她的側(cè)臉柔和,
那熟悉的輪廓讓他心中某個角落微微一動,但很快,就被即將見到蘇晚晴的期待所覆蓋。
“嗯?!彼麘?yīng)了一聲,掀開被子躺下。喬依依替他關(guān)了燈,房間陷入黑暗。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躺在他身邊,而是走到了沙發(fā)邊,那里有一個臨時的床鋪。這三年,
他們同床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大多時候,她都睡在這里。顧言深從未過問,仿佛她的存在,
本就該是這樣,安靜,不打擾。黑暗中,喬依依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明天,
一切都將結(jié)束。第二天,顧言深起得很早。喬依依也早已醒來,準(zhǔn)備好了早餐。餐桌上,
氣氛有些沉默。顧言深吃著東西,目光卻時不時落在喬依依身上,今天的她,似乎格外安靜,
安靜得有些不同尋常?!敖裉臁阍诩掖??!彼鋈婚_口。喬依依抬眸,
眼底一片清澈:“好?!睕]有追問,沒有不甘,甚至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顧言深心中那絲異樣感更濃了,但他歸結(jié)為即將見到蘇晚晴的緊張。他放下刀叉,
站起身:“我走了。”“路上小心?!眴桃酪老裢R粯铀退介T口。
顧言深的車消失在車道盡頭,喬依依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她深吸一口氣,沒有絲毫猶豫,
轉(zhuǎn)身回到房間,打開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里面只有幾件簡單的衣物和她的設(shè)計稿、畫筆。
她沒有帶走顧言深給她買的任何一件奢侈品,那些不屬于她,她也不想要。做完這一切,
她走到書桌前,拿出一張早已寫好的紙條,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顧先生,三年之期已到,感謝照顧。后會無期。”沒有署名,
沒有多余的話,干凈利落,如同她這三年小心翼翼維持的、不屬于自己的生活。
她拉著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住了三年的地方。華麗,卻冰冷,沒有一絲家的溫暖。
再見了,云頂莊園。再見了,顧言深。再見了,那段作為“影子”的時光。她走出大門,
沒有回頭。陽光灑在她身上,帶著初夏的暖意,她微微瞇起眼,
嘴角勾起一抹輕松的、屬于喬依依自己的笑容。她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她租好的畫室。
而此時,機(jī)場。顧言深站在VIP通道出口,難得的,臉上帶著一絲期待的暖意。
周圍的助理和保鏢都小心翼翼,不敢打擾。終于,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
氣質(zhì)溫婉優(yōu)雅的身影出現(xiàn)了?!巴砬?!”顧言深迎了上去。蘇晚晴看到他,
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言深!”兩人相視一笑,仿佛時光從未流逝。然而,
在短暫的重逢喜悅之后,顧言深心中卻莫名地空了一塊。
他看著眼前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蘇晚晴,
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喬依依早上那張平靜無波的臉。為什么她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沒有質(zhì)問,沒有哭鬧,甚至沒有一絲留戀?就像……就像扔掉一件用過的物品一樣,
把他扔掉了?這個念頭讓顧言深皺緊了眉頭?!把陨?,你怎么了?”蘇晚晴察覺到他的走神,
輕聲問道?!皼]什么。”顧言深收回思緒,壓下那絲異樣,對蘇晚晴露出溫柔的笑,“走吧,
我?guī)慊丶?。”他說的“家”,是他另一處住所,一個他早已為蘇晚晴準(zhǔn)備好的地方。
云頂莊園……他暫時沒有想過帶蘇晚晴回去。回到云頂莊園時,已經(jīng)是傍晚。
顧言深將蘇晚晴安頓好,心中那股莫名的煩躁卻越來越強(qiáng)烈。他鬼使神差地回到了主宅。
房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氣。他走到臥室,一眼就看到了書桌上那張紙條。他拿起紙條,
看著上面那行清秀卻略顯疏離的字,眉頭徹底擰成了一團(tuán)?!昂髸o期?”他低聲重復(fù)著,
語氣冰冷,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怒意。她就這么走了?連一句正式的告別都沒有?
他以為……他以為就算她只是個替身,三年的時間,多少也該有點不同。他猛地拿起手機(jī),
撥打喬依依的電話?!澳鶕艽虻奶柎a已關(guān)機(jī)……”冰冷的機(jī)械音傳來,
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以為是。顧言深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陰鷙。他從來沒有想過,
喬依依會離開得如此干脆,如此……徹底。在他的認(rèn)知里,她一直是溫順的,是依附于他的,
是永遠(yuǎn)不會離開的。就像一件擺設(shè)在那里的藝術(shù)品,他需要的時候,她就在那里。現(xiàn)在,
這件“藝術(shù)品”自己走了。一種陌生的、名為“失控”的感覺,第一次籠罩了顧言深。
喬依依走后的幾天,顧言深過得有些心不在焉。他陪著蘇晚晴,帶她熟悉A市的變化,
去他們以前去過的地方,試圖找回當(dāng)年的感覺。蘇晚晴依舊溫柔美麗,對他也充滿了依賴,
一切似乎都在正軌上??墒?,顧言深卻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他習(xí)慣了回到云頂莊園時,
那盞永遠(yuǎn)為他留著的燈。習(xí)慣了一進(jìn)門,就有一個溫柔的身影迎上來,接過他的外套,
問他累不累。習(xí)慣了餐桌上永遠(yuǎn)有他喜歡的口味。習(xí)慣了深夜醒來,
身邊沙發(fā)上那個安靜的身影?,F(xiàn)在,云頂莊園徹底空了。沒有了那盞燈,沒有了那個身影,
沒有了熟悉的飯菜香,甚至連空氣都顯得冰冷而空曠。他第一次意識到,喬依依的存在,
不僅僅是一個“影子”,她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滲透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成為了一種難以割舍的習(xí)慣?!把陨?,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蘇晚晴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恍惚,關(guān)切地問。顧言深回過神,對她笑了笑:“沒有,
可能是最近公司事情太多。”他不想讓蘇晚晴知道喬依依的存在,那對她不公平,
也顯得他……很可笑??墒?,喬依依的影子卻越來越清晰地出現(xiàn)在他腦海里。
他開始回憶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她總是很安靜,很少說話,但總能在他需要的時候,
遞上一杯溫水,或者默默幫他處理好一些瑣事。她從不向他提任何要求,除了……有一次,
他看到她在畫一幅畫,畫的是一片向日葵花田,她輕聲說,她喜歡向日葵,永遠(yuǎn)向著太陽。
他當(dāng)時沒在意,現(xiàn)在想來,那或許是她唯一一次流露出屬于“喬依依”自己的喜好。
還有一次,他生病發(fā)燒,意識模糊中,感覺有人一直在他身邊,用溫水擦拭他的額頭,
喂他吃藥,那雙手很輕柔,帶著淡淡的、他形容不出的清香。醒來后,他問傭人,
傭人說是喬小姐一直在照顧他。他當(dāng)時只是淡淡說了句“知道了”,連一句“謝謝”都沒有。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心中竟隱隱有些愧疚。他派人去查喬依依的下落。很快,消息就回來了。
她在城郊租了一個小畫室,似乎準(zhǔn)備重新開始她的設(shè)計師生涯。她換了手機(jī)號,
斷了和過去所有的聯(lián)系。報告很簡潔,沒有多余的信息。
顧言深看著報告上“城郊畫室”的地址,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她好像……真的一點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這個認(rèn)知讓他心中的煩躁和那股莫名的空落感更加強(qiáng)烈。他甚至開始懷疑,當(dāng)初留下她,
僅僅是因為她像蘇晚晴嗎?如果真是那樣,為什么現(xiàn)在蘇晚晴回來了,
他卻反而覺得心里缺了點什么?難道……他對喬依依,不僅僅是利用?
這個念頭讓顧言深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立刻否定了。不可能。他愛的是蘇晚晴,
從始至終都是。一定是這三年習(xí)慣了她的存在,突然消失了,才會覺得不適應(yīng)。對,
一定是這樣。他試圖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卻發(fā)現(xiàn)內(nèi)心深處,那個聲音越來越微弱。
日子一天天過去,顧言深陪著蘇晚晴,努力扮演著深情戀人的角色。
但他內(nèi)心的不安和對喬依依的執(zhí)念卻與日俱增。他開始頻繁地回到云頂莊園,
即使那里空無一人。他會坐在喬依依常坐的沙發(fā)上,看著她曾經(jīng)整理得一絲不茍的書架,
甚至?xí)哌M(jìn)她的房間,那里還殘留著她淡淡的氣息。每一次回來,
都讓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喬依依留下的“痕跡”,
也讓他更加無法忽視內(nèi)心那越來越強(qiáng)烈的、想要找到她的沖動。他告訴自己,這只是不習(xí)慣,
只是想看看她離開了他,能過得怎么樣。終于,在一個周末的下午,
他驅(qū)車前往了城郊的那個畫室。畫室在一條安靜的小巷深處,是一棟帶小院子的兩層小樓。
院子里種著一些花草,打理得很用心。顧言深的車停在巷口,他下了車,
看著那扇掛著“依依畫室”木牌的大門,腳步有些遲疑。他該以什么身份出現(xiàn)?雇主?
前男友?還是……那個曾經(jīng)把她當(dāng)替身的人?就在他猶豫之際,畫室的門開了,
喬依依走了出來。她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隨意地扎成一個馬尾,
臉上沒有化妝,素凈的臉上帶著一絲專注后的疲憊,但眼神卻很明亮,
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和自在。她手里拿著一個噴壺,正在給院子里的花草澆水。
陽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那一刻,顧言深覺得,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耀眼。
這才是真正的喬依依,不是那個活在蘇晚晴影子里的替身。喬依依澆完水,一抬頭,
就看到了站在巷口的顧言深。她的身體瞬間僵住,臉上的輕松笑容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警惕和疏離。她沒有想到,顧言深會找到這里來。兩人隔著一段距離,
默默對視著。空氣中彌漫著尷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張力。最終,還是喬依依先移開了視線,
她淡淡地開口,聲音平靜無波:“顧先生,你怎么會來這里?”她的語氣,
客氣得像對待一個陌生人。顧言深的心被她這聲“顧先生”刺了一下,他往前走了幾步,
停在院門外,目光緊緊鎖住她:“我來看看你。”“我很好,謝謝顧先生關(guān)心。
”喬依依的回答滴水不漏,“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回去了。”她說完,就要關(guān)門?!皢桃酪?!
”顧言深突然提高了聲音,語氣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你就這么不想看到我?
”喬依依的動作頓住,她轉(zhuǎn)過身,看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絲嘲諷:“顧先生覺得,我們之間,
還有什么好看的嗎?”“三年的時間,對你來說,就這么不值一提?
”顧言深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壓抑的情緒?!皩ξ襾碚f,那是三年的工作。
”喬依依說得很直白,“現(xiàn)在工作結(jié)束了,我拿了報酬,我們兩清了。”“工作?
”顧言深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在你眼里,我們之間就只是工作?
”“不然呢?”喬依依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縮,“顧先生當(dāng)初留下我,
不就是因為我這張臉嗎?現(xiàn)在正主回來了,我這個替身自然該退場了。我很有自知之明。
”她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精準(zhǔn)地刺中了顧言深心中最不愿意面對的地方。是啊,
他當(dāng)初留下她,確實是因為她像蘇晚晴??涩F(xiàn)在,為什么聽到她這么說,他會覺得如此刺耳,
如此……心痛?“我不是那個意思!”顧言深猛地開口,語氣有些失控,
“我……”他想說什么?想說他現(xiàn)在后悔了?想說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離不開她了?這些話,
他說不出口。喬依依看著他掙扎的表情,心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
“顧先生,”她輕輕開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我不想再提,
也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闭f完,她不再看他,
毅然決然地關(guān)上了門?!芭椤钡囊宦?,像是在顧言深的心門上也關(guān)上了一道門。他站在原地,
看著那扇緊閉的木門,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和……恐慌。她真的……不要他了。
被喬依依拒之門外,顧言深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他回到車上,坐在駕駛座上,
久久沒有發(fā)動車子。腦海里不斷回放著喬依依剛才的表情,她的冷漠,她的疏離,
她那句“我們兩清了”。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喘不過氣。
他這才不得不承認(rèn),他對喬依依的感情,早已不是習(xí)慣那么簡單。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
這個安靜溫順的女孩,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走進(jìn)了他的心里,
占據(jù)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位置。他以為自己愛的是蘇晚晴,那是他年少時的執(zhí)念,
是他心中完美的白月光??僧?dāng)蘇晚晴真的回到他身邊,他卻發(fā)現(xiàn),他心中想念的,渴望的,
卻是那個被他當(dāng)成替身的喬依依。原來,他看著喬依依的臉,卻在不知不覺中,
愛上了她這個人,她的安靜,她的隱忍,她的溫柔,
甚至是她偶爾流露出的、不屬于“影子”的倔強(qiáng)。三年的朝夕相處,不是假的。
那些被他忽略的細(xì)節(jié),那些他未曾在意的瞬間,此刻都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他想起她為他煮的醒酒湯,想起她在他生病時無微不至的照顧,
想起她看著向日葵時眼中的向往,想起她在畫室里專注畫畫的樣子……原來,
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對她動了心。而他卻因為那份可笑的執(zhí)念和自以為是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