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夜重生冷。那是一種徹骨、浸透靈魂的寒冷,仿佛要把骨髓里最后一點熱氣都榨干,
凍成冰渣。我蜷縮在骯臟潮濕的橋洞角落,身下是硌人的碎石和散發著霉味的硬紙板。
每一次吸氣,凜冽的空氣都像無數把冰刀刮過喉嚨,割得生疼。每一次呼氣,
眼前就騰起一小片模糊的白霧,瞬間又被更深的寒意吞噬。意識在冰冷的泥沼里沉浮,
越來越模糊。身體已經感覺不到痛,只有一種沉重的麻木,從四肢百骸蔓延上來,
一點點包裹住心臟。最后一點力氣,只夠維持這微弱的、隨時會斷掉的呼吸。
眼皮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次試圖睜開,都只看到一片更加深沉的、旋轉的黑暗。
真冷啊……像被整個世界遺棄在冰窖里。腦海里最后閃過的畫面,
不是橋洞外飄落的、無人欣賞的雪花,
也不是那個醉醺醺、滿身劣質酒氣、獰笑著朝我踢來的男人模糊扭曲的臉。而是很多年前,
家里那張油膩膩的飯桌。桌上堆滿了弟弟林耀的獎狀,紅的、金的,刺眼得讓人流淚。
父親林國強那張因常年勞作而刻滿風霜、此刻卻堆滿前所未有光彩的臉,
正唾沫橫飛地對著電話那頭的親戚炫耀:“對對對!市狀元!咱家耀耀爭氣啊!
光獎金就這個數!”他粗糙的手指夸張地比劃著,仿佛那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勛章。
母親王桂芬坐在旁邊,一邊殷勤地給林耀碗里夾著最大塊的、油光锃亮的紅燒肉,
一邊用眼角余光掃過默默扒著白飯的我,那眼神里的嫌棄和鄙夷,比橋洞外的寒風更刺骨。
“晚晚,你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看看你弟弟,這才叫出息!你啊,能上個好點的大專,
我們就燒高香了,別總想著跟你弟比。”飯桌那頭,弟弟林耀微微抬著下巴,
享受著父母無上的榮光。他甚至沒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這“狀元之家”里一件礙眼又理所當然的擺設。過目不忘?
呵……這個曾經讓我在懵懂幼時,以為能改變命運的天賦,在那個家里,
只配成為一句輕飄飄的“女孩子,太聰明不好,壓過弟弟的風頭更不行”。于是,
每一次考試,每一張試卷,都成了我的刑場。我必須小心翼翼地計算著,
在那些爛熟于心的題目里,精準地避開正確答案,留下足夠愚蠢的錯誤,
把分數牢牢釘死在“普通大專”的及格線上。每一次被迫裝出的懵懂和愚笨,都像一把鈍刀,
在心上反復切割。那感覺,比此刻凍僵的身體,還要冷上千倍萬倍。現在,終于要結束了。
這憋屈的、被操控的、毫無光亮的一生。
也好……就這樣吧……意識徹底沉入無邊黑暗的最后一瞬,一個念頭如同回光返照的閃電,
撕裂了所有混沌和絕望:**如果能重來一次……我絕不再做聽話的傀儡!我要讀書!
讀最好的書!考最高的分!我要讓所有人,都只能仰望我的背影!
清北……人生巔峰……那本該是我的路!**這念頭帶著滾燙的不甘和滔天的恨意,
成為意識消散前最后的烙印。……“啪嗒!”一聲清脆的斷裂聲,
將我從那徹骨的冰寒深淵猛地拽了回來。指尖傳來清晰的刺痛。我下意識地低頭。
一支廉價的、印著卡通小熊圖案的鉛筆,被我生生捏斷了筆芯。裂開的木頭茬口有些扎手。
桌面上攤開的,是一本高二數學練習冊,油墨味混合著教室里粉筆灰的味道,
清晰地鉆進鼻腔。陽光透過教室窗戶,斜斜地打在攤開的習題冊上,
留下一塊明亮的、帶著微塵光暈的方塊。窗外傳來操場上體育課隱約的口哨聲和喧鬧,
充滿了一種被遺忘已久的、鮮活的嘈雜。不是橋洞!不是刺骨的寒風和死亡的冰冷!
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縮,隨即失控般狂跳起來,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巨響。
血液似乎瞬間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回流,帶來一陣強烈的眩暈和耳鳴。我猛地抬起頭,
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后貪婪地呼吸第一口空氣。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教室。
刷著綠漆的墻裙有些斑駁,頭頂老舊的風扇慢悠悠地轉著,發出規律的“吱呀”聲。
課桌排列整齊,空氣里彌漫著青春期特有的、混合著汗味和書本紙張的氣息。
同桌張雯正用胳膊肘輕輕碰我,壓低的嗓音帶著一絲困惑和關心:“林晚?發什么呆呢?
老班剛走你就神游天外啦?喏,下節體育課,趕緊收拾東西呀!
”她指了指我桌上攤開的書本。林晚……高二……體育課……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鑰匙,
狠狠捅進記憶生銹的鎖孔,然后粗暴地轉動!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重生?!
這個荒謬絕倫、只存在于小說里的詞,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震顫!
巨大的沖擊讓我的身體無法抑制地微微發抖,指尖冰冷,
但掌心卻因為緊握斷裂的鉛筆而滲出了汗。
那臨死前刻骨銘心的冰冷和此刻教室里的喧鬧溫暖,形成一種撕裂時空的荒誕感。
我死死地盯著桌上那本攤開的數學練習冊。三角函數。誘導公式。例題。每一個符號,
每一行推導過程,都清晰無比地烙印在腦海里,熟悉得如同呼吸。過目不忘的天賦,它還在!
而且,經歷過前世十幾年刻意的壓抑和荒廢,此刻重新感知到它如臂使指般的清晰和強大,
竟有種陌生又洶涌的酸楚。“林晚?你……你沒事吧?”張雯的聲音更擔心了,她湊近了些,
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臉色好白啊,是不是不舒服?”她的觸碰讓我猛地一顫,
像被電流擊中。前世,張雯是少數幾個對我釋放過善意的同學,只是那時的我,
自卑得像只縮進殼里的蝸牛,從未真正回應過這份溫暖。后來,我去了那所破大專,
她考上了外省一所不錯的大學,聯系便漸漸斷了。我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震蕩中抽離出來。那口氣吸得太深,帶著塵埃的空氣沖進肺里,
嗆得我低咳了幾聲。喉嚨里火燒火燎,是剛才在橋洞瀕死時干渴的錯覺殘留?
還是重生帶來的真實生理反應?“沒……沒事。”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像砂紙摩擦過木頭,
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聲帶恢復一點正常的震動,“有點……走神了。
”我抬起頭,試圖對張雯扯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但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如同凍住,
嘴角只牽動了一下便放棄了。目光越過張雯擔憂的臉,
掃過教室里一張張洋溢著青春、此刻卻顯得如此遙遠模糊的面孔。最后,
定格在教室后門那個穿著藍白校服、正和幾個男生勾肩搭背往外走的背影上。林耀。
我的好弟弟。那個踩著我被刻意壓制的天賦和人生,
風光無限、享受了父母所有寵愛和贊譽的市狀元。一股冰冷、粘稠、帶著鐵銹腥味的液體,
猛地從胃里翻涌上來,直沖喉嚨口!那是在橋洞凍死時都未曾感受到的滔天恨意!
它來得如此猛烈,如此純粹,瞬間沖垮了剛剛因重生而帶來的那一絲茫然和酸楚。我的手指,
不受控制地再次收緊。斷裂鉛筆的木刺狠狠扎進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感。這清晰的痛楚,
像一盆冰水,澆熄了瞬間失控的怒火,帶來一種殘酷的清醒。恨?當然恨!恨入骨髓!
但現在不是爆發的時候。前世慘死的冰冷和此刻掌心的刺痛交織在一起,
形成一種詭異的平衡。2 控分復仇控分?這個詞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開了混沌的記憶。
十幾年如一日,像戴著沉重的鐐銬跳舞,在考卷上精確地留下錯誤,
只為將分數壓在那個“恰到好處”的平庸位置。那感覺,比做難題痛苦百倍!
每一次落筆的偽裝,都是對自我的凌遲。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再次翻涌。不!這一世,
我絕不再為任何人控分!我要考!要考得光芒萬丈!要把所有被踐踏的尊嚴,
用最耀眼的分數,一筆一筆地討回來!清北?那只是起點!
我要讓所有曾經輕視我、操控我的人,永遠只能仰望我的背影!念頭如野火燎原,
燒得我渾身血液都在沸騰。我猛地抓起那本數學練習冊,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
幾乎要將脆弱的紙張捏碎。“林晚?”張雯被我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聲音都拔高了點,
“你……你真沒事吧?”我再次深吸一口氣,這一次,冰冷空氣灌入肺腑,
帶著一種毀滅后重生的力量。沸騰的血液奇異地平復下來,只留下冰層下洶涌的暗流。
“沒事。”我松開練習冊,將它和斷裂的鉛筆一起塞進桌肚。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平靜。
我站起身,拿起桌角的舊水杯——杯身上印著褪色的卡通圖案,邊緣磕掉了一塊漆。
那是林耀用舊了不要的。“我去接點水。”我的聲音恢復了平靜,
甚至帶上了一絲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漠然。沒有再看張雯,也沒有再看林耀消失的后門方向,
我徑直穿過喧鬧的、正涌向操場的人群,走向走廊盡頭的水房。嘩啦啦的水流聲在水房響起,
帶著一種空洞的回響。我擰開水龍頭,冰冷刺骨的自來水傾瀉而出。我沒有接水,
只是伸出雙手,任由那冰冷的水流沖刷著指尖,沖刷著掌心被木刺扎出的細小傷口。
刺痛被冷水放大,帶來一種近乎殘忍的清醒。林國強,王桂芬,
林耀……還有那些嘲笑、鄙夷的目光……恨意并未消失,只是被這冷水,
被這重生后殘酷的清醒,淬煉得更加冰冷、更加堅硬。它不再是沖動的火焰,
而是沉入骨髓的寒冰,帶著指向明確的鋒芒。報復?當然。但最痛快的報復,
不是歇斯底里的爭吵,不是魚死網破的對抗。那太低端,太便宜他們了。
我要讓他們親眼看著,看著那個他們親手塑造的、用來襯托林耀的“平庸廢物”,
如何一步一步,踏著他們最引以為傲的“分數”階梯,登上他們永遠無法企及的高度!
我要讓他們在無邊的懊悔和仰望中,煎熬余生!控分?我盯著嘩嘩流淌的冷水,
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這一次,控分,將成為我復仇最完美的偽裝,
最鋒利的武器。***放學鈴聲尖銳地劃破黃昏的寧靜,
像一把生銹的鋸子拉扯著緊繃的神經。我混在涌出校門的人潮里,
腳步沉重地邁向那個稱之為“家”的地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記憶的荊棘上,
帶著舊日的刺痛和對即將到來風暴的預演。推開那扇熟悉的、油漆剝落的綠鐵門,
一股混雜著油煙、廉價洗滌劑和某種陳腐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客廳里,
林耀正大喇喇地癱在唯一一張稍微像樣的舊沙發上,嶄新的智能手機屏幕亮得晃眼,
里面傳出激烈的游戲音效。母親王桂芬系著圍裙,
手里端著一盤剛炒好的、油汪汪的辣椒炒肉,
正小心翼翼地放在林耀面前的茶幾上——那是他的專屬用餐區。“耀耀,快趁熱吃,
媽特意給你多放了肉!”王桂芬的聲音是刻意拔高的溫柔,帶著一種近乎諂媚的討好。
林耀頭也沒抬,含糊地“嗯”了一聲,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戳著。
我的書包帶子勒得肩膀生疼。我沉默地換了鞋,走向自己那個狹小、堆滿雜物的角落,
準備把書包放下。“林晚!”父親林國強低沉含混的聲音從廚房門口傳來。他趿拉著拖鞋,
手里拎著半瓶廉價白酒,臉色被酒精熏得有些發紅,眼神渾濁地掃過我,“磨蹭什么呢?
回來就知道杵著!還不去廚房幫你媽端菜盛飯?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語氣是理所當然的不耐煩。王桂芬也像是才注意到我,轉過頭,
眉頭習慣性地擰起:“就是!一點忙幫不上,養你這么大有什么用?趕緊的!
別耽誤你弟弟吃飯!”熟悉的臺詞,熟悉的場景。前世無數個日夜,這種斥責如同背景噪音,
早已麻木了我的神經。但此刻,重活一世,那刻意壓低的、充滿鄙夷的語氣,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在剛剛被冷水沖刷過、異常敏感的聽覺上。
我放下書包的動作頓了一瞬。指尖在粗糙的帆布書包帶上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布料里。
一股冰冷的怒意沿著脊椎竄上來,幾乎要沖破喉嚨。我猛地抬起頭,
目光直直地迎向王桂芬那張寫滿刻薄的臉。“媽,”我的聲音不大,
甚至因為刻意壓制而顯得有些平板,但在客廳電視嘈雜的背景音和林耀的游戲音效中,
卻清晰地穿透過去,“我也剛放學。” 這句話,沒有委屈的申訴,沒有軟弱的辯解,
只是陳述一個被他們刻意忽略的事實。平靜之下,是冰封的河面下洶涌的暗流。
王桂芬顯然沒料到我會反駁,哪怕只是這樣一句簡單的陳述。她愣了一下,
隨即像是被冒犯了權威,臉上那點因林耀而起的虛假溫柔瞬間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刻薄和怒火:“剛放學怎么了?你弟弟學習多辛苦你不知道?
你一個丫頭片子,讀那破書能讀出什么名堂?讓你干點活還委屈你了?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白養你了!”林國強也借著酒勁,在一旁粗聲幫腔:“就是!還敢頂嘴?反了你了!
趕緊滾去干活!”林耀依舊沉浸在游戲世界里,
仿佛這場因他而起的、針對我的風暴與他毫無關系。
他甚至還因為游戲里的某個勝利而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嗤笑。那笑聲像一點火星,
落進了我心底早已堆滿干柴的恨意里。我站在原地沒動。目光從王桂芬因憤怒而扭曲的臉,
移到林國強醉醺醺通紅的眼,再掠過沙發上那個沉浸在虛擬世界里的“天之驕子”。
客廳里昏黃的燈光打在他們身上,勾勒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扭曲的家庭圖景。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空氣里只剩下電視廣告的聒噪和林耀手機里傳出的廝殺聲。
就在王桂芬的怒火即將再次爆發時,我忽然扯了扯嘴角。那不是一個笑容,
更像是一個冰冷的、肌肉僵硬的抽動。我什么也沒再說,轉身,
沉默地走進了狹窄油膩的廚房。身后,王桂芬似乎還想追罵幾句,
被林國強含糊地嘟囔著什么“算了算了,別耽誤耀耀吃飯”給按下了。
廚房里彌漫著嗆人的油煙味。我拿起那個豁了口的舊碗,盛飯。動作機械,
手指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但胸腔里,那顆被恨意淬煉過的心臟,在冰層覆蓋下,
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冷靜和冷酷,跳動著。盛好飯,我端著碗走向客廳。
目光掃過茶幾上那盤幾乎全是肉的辣椒炒肉,
又掠過王桂芬剛端上來的另一盤素炒青菜——那是“配菜”。
我把飯碗放在林耀面前的茶幾上,位置剛好。然后,平靜地退開,拿起自己的碗,
走向廚房門口的小板凳。“哼,算你識相!”王桂芬瞥了我一眼,冷哼道。
林耀終于打完了一局,放下手機,拿起筷子,毫不客氣地朝著那盤肉戳去,
扒拉著往自己碗里堆砌,仿佛那是他理所當然的戰利品。我坐在矮小的板凳上,
背脊挺得筆直,低著頭,小口地扒拉著碗里的白飯和幾根青菜。
溫熱的飯粒在嘴里失去了味道,如同嚼蠟。胃里那種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又涌了上來,
不是因為飯菜,而是因為這令人作嘔的環境和人心。我強迫自己咽下去。吃。必須吃下去。
保持體力。因為接下來,我需要更多的力氣。不是用來對抗此刻的辱罵,不是用來委屈流淚。
而是用來學習,用來做題,用來……控分!3 家暴風波這個念頭再次清晰地浮現,
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興奮感。前世的控分是枷鎖,是屈辱。這一世,
它將是我蟄伏的偽裝,是我復仇的開端!我要用最完美的控分,精準地控制著他們的情緒,
讓他們在輕視和嘲諷中一步步走向我精心設計的懸崖!我要讓他們親眼看著,
他們口中的“廢物”,如何在他們最引以為傲的領域,將他們徹底碾碎!燈光下,
我握著筷子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碗里的白飯映著我低垂的眼睫,
掩住了瞳孔深處那點幽暗、冰冷、蓄勢待發的寒芒。快了。第一次月考,
就是第一場戲的開鑼。***月考前的日子,像一張被拉緊的弓弦。
教室里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力,翻書聲、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取代了往日的喧鬧。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卻仿佛置身于另一個平行空間。
課本、練習冊、試卷……這些前世被我刻意疏遠、視為痛苦源泉的東西,
如今成了我無聲的戰場。每一頁翻過,那些曾經需要絞盡腦汁去“遺忘”的知識點,
此刻如同最忠實的士兵,清晰無比地在腦海中列隊、組合。過目不忘的天賦,
在經歷了前世的壓抑后,如同塵封的利刃被重新打磨,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我貪婪地吸收著,消化著。
那些復雜的公式、拗口的定理、冗長的歷史事件脈絡……不再是需要死記硬背的負擔,
而是構建我復仇堡壘的一塊塊基石。筆尖在草稿紙上飛快地演算,推導過程流暢得如同呼吸。
前世為了控分而無數次練習的“寫錯”技巧,如今反而成了我精準掌控分數的底氣。“林晚,
這道題老師上課講過類似的,你……聽懂了嗎?
”同桌張雯指著練習冊上一道中等難度的幾何證明題,小聲問我。
她眼神里帶著點試探性的關心。這段時間我異常的沉默和專注,顯然讓她有些困惑。
我抬起頭,目光掃過那道題。輔助線該怎么做,幾個關鍵相似三角形如何運用,
答案瞬間在腦中成型。清晰,簡潔,完美。“嗯,”我含糊地應了一聲,拿起筆,
卻故意在草稿紙上畫了一條明顯偏離關鍵的輔助線,然后皺著眉頭,
裝模作樣地寫了幾行似是而非的步驟,最后在一個顯而易見的錯誤處卡住,茫然地搖了搖頭,
“好像……還是不太明白。”張雯看著我草稿紙上那混亂的步驟,
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隨即又有點同情:“哦……沒事,可能有點難,
要不我把我筆記借你看看?雖然我也做得不太好……”她說著就要去翻自己的本子。
“不用了,謝謝。”我迅速打斷她,聲音沒什么起伏,“我再想想。”我低下頭,
重新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書本,隔絕了她的視線。不能看她的筆記。
我需要保持“平庸”的表象,一絲一毫的破綻都不能有。張雯的善意是真實的,但此刻,
它成了我需要謹慎避開的東西。一絲微弱的歉意掠過心頭,但立刻被更強大的冰冷意志覆蓋。
現在,不是顧及這些的時候。課間,
幾個平時成績中上游的女生聚在教室后面討論昨晚的數學作業,聲音不大不小。
“最后一題好難啊,你們做出來沒?”“沒呢,
我卡在第二問那個輔助線了……”“我也差不多,感覺這次月考要完蛋……”“怕什么,
反正有林晚墊底呢。”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她哪次不是吊車尾?有她在,咱們再差也顯不出來。”短暫的沉默。
隨即是幾聲心照不宣的低笑。我的背脊瞬間繃緊。握著筆的手指用力到骨節發白。
那尖細的聲音,屬于前座那個總喜歡用眼角余光瞟我的女生陳莉莉。前世,
她就是那些鄙夷目光的源頭之一。羞辱感像細小的針,密密麻麻地刺在皮膚上。但這一次,
它沒有刺穿我的心臟,反而像是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瀾便迅速沉沒。
我甚至沒有回頭。只是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胸腔里那點因屈辱而翻騰的濁氣吐出。
墊底?吊車尾?很好。我低下頭,看著攤開的數學練習冊。
指尖在剛剛那道題的正確答案位置輕輕劃過,留下一個無形的印記。那就讓你們看看,
一個“吊車尾”的控分,能做到何等精準的程度!***月考的日子終于到來。
考場里彌漫著特有的、混合著紙張油墨和緊張汗水的味道。陽光透過窗戶,
在排列整齊的課桌上投下明亮的光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試卷發下來,
雪白的紙張帶著油墨的微涼。語文,數學,英語,理綜……一科接著一科。我平靜地拿起筆,
目光掃過試卷上的題目。那些字符如同最溫順的密碼,瞬間在腦中解析出清晰的答案路徑。
流暢,準確,毫無阻滯。然而,筆尖落下,卻走向了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軌跡。
語文選擇題:A是正確答案?不,我涂上了C。閱讀理解里那個關鍵句分析,
標準答案呼之欲出?我偏偏在答題卡上寫下幾句看似沾邊實則偏離核心的廢話,
結尾還故作聰明地加了個無關的“升華”,顯得格外愚蠢。數學填空題:答案明明是√2。
我工整地寫上1.414,卻在最后一位“4”上,用橡皮擦蹭出一個模糊的痕跡,
讓它看起來像是寫錯了又匆忙修改,更像是一個對根號值只有模糊概念的學渣。
大題第一道幾何證明,我清晰地記得所有步驟。但我故意跳過兩個關鍵的等量代換環節,
邏輯鏈條瞬間斷裂,結論變得莫名其妙。最后一道壓軸函數題,
我甚至認認真真地寫滿了整整半頁答題紙,公式羅列了一大堆,
卻巧妙地在幾個核心變量的定義域上做了錯誤設定,導致整個推導過程華麗而荒誕,
最終得出了一個荒謬的數值。英語完形填空:正確答案是“however”?
我偏偏選個“therefore”,讓整段邏輯徹底崩壞。作文題目是“夢想”,
我避開了所有高級詞匯和復雜句式,用最貧瘠、甚至帶點語法錯誤的詞匯,
拼湊出一篇干癟空洞、立意模糊的“流水賬”。理綜的選擇題更是重災區。
物理多選漏選一項,化學方程式故意忘了配平,生物遺傳題把顯隱性搞反……每一處錯誤,
都經過冷靜的“設計”。精準地避開正確答案,卻又不是完全的空白或胡寫,
而是留下一種“努力了但腦子實在不行”、“基礎薄弱到令人發指”的印象。
筆尖在答題卡上移動,留下一個個精心修飾過的錯誤。每一次刻意的“失誤”,
都像是一次無聲的宣告,一次對過往十幾年屈辱的冰冷祭奠。心里沒有任何負擔,
只有一種掌控一切的、近乎冷酷的平靜。像是在下一盤棋,而對手,
渾然不覺自己早已落入彀中。最后一科交卷的鈴聲響起。我放下筆,
看著答題卡上那些被自己親手“污染”的區域,一種奇異的、帶著冰冷笑意的滿足感,
悄然彌漫開來。控分,開始。兩天后,晚自習。班主任老李,
一個頭發稀疏、戴著厚厚眼鏡的中年男人,腋下夾著一沓試卷,
面色沉郁地走進了鬧哄哄的教室。他站上講臺,用黑板擦重重敲了兩下桌面。“安靜!
”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教室里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抬起頭,緊張地看向講臺,
看向老李手里那疊象征著命運的紙張。老李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全班,最后,
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和厭煩,精準地釘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淬了冰的石頭。
“這次月考,成績出來了!”老李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里,“整體情況,
很不理想!有些同學,簡直是在夢游!”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積蓄怒火,
目光再次狠狠剜了我一下。“尤其是個別同學!”他猛地提高了音量,
手指重重地點在講臺邊緣,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把前排幾個膽小的女生嚇得一哆嗦,
“簡直是爛泥扶不上墻!拖了全班的后腿!嚴重影響了班級平均分!
”整個教室的空氣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災樂禍,
都齊刷刷地聚焦到我身上。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旁邊張雯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陳莉莉那幾個女生,毫不掩飾地交換著眼神,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無聲地用口型說著“廢物”。老李似乎覺得火力還不夠,
他直接從那沓試卷里抽出了最上面的一張。那正是我的數學卷。
鮮紅的、觸目驚心的“60”分,被他用紅筆狠狠地圈了起來,像一個恥辱的烙印。“看看!
都看看!”他把我的試卷高高舉起,用力抖動著,紙張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那刺眼的“60”在燈光下晃動著所有人的眼睛,“林晚!數學60分!全班倒數第一!
連最基礎的概念題都錯得一塌糊涂!大題更是寫得狗屁不通!你上課到底在聽什么?啊?!
”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變調,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了前排同學的課桌上。
“天天看你坐在那里,還以為你在用功!結果呢?就考出這種成績?!你對得起誰?
對得起你父母交的學費嗎?對得起老師花在你身上的時間嗎?!”老李越說越激動,
臉都漲紅了,“簡直是浪費資源!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每一句斥責都像鞭子,
抽打在寂靜的教室里,也抽打在每一個人的神經上。所有的目光都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同情張雯的擔憂,有陳莉莉們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快意,
還有更多是麻木的看客心態。我坐在位置上,背脊挺得筆直,微微垂著頭,
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用力絞在一起的手指。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
壓制著身體本能的顫抖和想要反駁的沖動。不是委屈,不是害怕。是憤怒!
是冰冷的怒火在血管里奔流!但理智的閘門死死地關著。現在不是爆發的時候。
這刺耳的辱罵,這聚焦的鄙夷目光,正是我需要的“舞臺效果”。
它們是我精心設計的控分劇本里,不可或缺的、推動劇情走向高潮的催化劑。
老李的咆哮還在繼續,字字句句都在把我釘在恥辱柱上。我死死咬著下唇內側的軟肉,
直到嘗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那鐵銹般的腥甜在舌尖蔓延開,奇異地帶來一絲平靜。
再抬頭時,我的臉上只剩下一種空洞的、近乎麻木的平靜。
眼神空洞地望著講臺上暴怒的老李,仿佛他斥責的對象與我無關。
任由那些鄙夷、嘲諷、失望的目光,像冰雹一樣砸在身上。砸吧。砸得越狠越好。
現在砸下的每一道目光,將來,都會變成你們臉上最響亮的耳光!
***那張印著鮮紅“60”的數學試卷,被我緊緊攥在手里,像握著一塊滾燙的烙鐵。
掌心被汗水濡濕,紙張邊緣被揉得有些發皺。我推開家門,
客廳里彌漫著飯菜的油膩味道和電視機嘈雜的廣告聲。
王桂芬正端著一盤剛出鍋的排骨往茶幾上放,排骨炸得金黃,散發著誘人的焦香。
林耀依舊占據著沙發的最佳位置,眼睛黏在手機屏幕上,手指飛快地點戳著。
父親林國強靠在另一張舊藤椅上,瞇著眼睛看著電視里的地方戲曲,
手里端著他那個積滿茶垢的舊茶杯。“回來了?”王桂芬頭也沒抬,語氣是慣常的敷衍,
注意力全在伺候林耀吃飯上,“鍋里有飯,自己盛去。”我站在門口玄關的陰影里,沒有動。
手里那張試卷似乎變得更燙了。醞釀了一下情緒,
意壓低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表演需要)的聲音開口:“媽…爸…月考成績出來了。
”“嗯。”林國強從鼻腔里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眼睛都沒從電視上挪開。
林耀更是毫無反應,仿佛我的存在和聲音是空氣。只有王桂芬,
大概是聽出了我聲音里的“異樣”,終于舍得轉過頭瞥了我一眼,
眉頭習慣性地蹙起:“出來了就出來了,嚷什么?考幾分啊?
”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漫不經心,仿佛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我深吸一口氣,
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才慢慢挪動腳步,走到茶幾前。燈光下,我微微低著頭,
把那張揉皺的數學試卷,小心翼翼地攤開在油膩的茶幾玻璃上。那鮮紅的、巨大的“60”,
瞬間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里。“數學……60。”我的聲音更低了,
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羞愧和怯懦。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秒。電視機里咿咿呀呀的唱腔還在繼續,
顯得格外刺耳。4 撕卷之辱“多少?”王桂芬像是沒聽清,或者是不敢相信,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尖銳的破音。她猛地彎下腰,湊近茶幾,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個分數,眼角的皺紋因為驚愕而扭曲。林國強也終于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瞇起渾濁的眼睛看向那張試卷。當他看清那個分數時,
臉上因酒精和戲曲帶來的那點松弛愜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冒犯的陰沉。“60?
!”王桂芬終于確認了,她猛地直起身,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尖利得幾乎要掀翻屋頂,
手指幾乎戳到我的鼻尖,“林晚!你腦子被狗吃了嗎?!考60分?!
你怎么不考個零蛋回來?!丟人現眼的東西!”林國強“啪”地一聲把茶杯重重頓在茶幾上,
渾濁的茶水濺出來幾滴。他陰沉著臉,那雙被酒精熏得發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帶著一種野獸般的暴戾:“廢物!真他媽是個廢物!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
你就給老子考個60回來?!連及格線都摸不著!你還有臉回來?啊?!”他越說越怒,
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過猛,藤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他一步跨到我面前,
濃重的酒氣和汗臭味撲面而來。“爸……”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
臉上適時地露出驚恐(繼續表演),聲音帶著哭腔,“我……我下次……”“下次?!
你還敢有下次?!”林國強的怒吼打斷了我的話,他像一頭發狂的困獸,
目光掃過茶幾上那張刺眼的試卷,所有的怒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打我,
而是狠狠抓起那張數學試卷!“嘩啦——嗤啦——”刺耳的撕裂聲驟然響起,
粗暴地蓋過了電視的噪音。那張承載著鮮紅“60”的試卷,
在林國強布滿老繭和污垢的大手中,被輕而易舉地、帶著泄憤般的快意,撕成了兩半!然后,
是四半!八半!他瘋狂地撕扯著,仿佛撕碎的不是一張紙,而是我這個人!
雪白的、印著黑色題目的紙片,混合著那個刺目的紅色分數,如同骯臟的雪片,
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有的落在油膩的茶幾上,有的飄到林耀的手機屏幕上,有的打著旋兒,
落在我僵硬的腳邊。林耀終于被驚動了。他皺著眉,不耐煩地抬手揮開飄到他眼前的紙屑,
像是驅趕一只煩人的蒼蠅,嘴里嘟囔了一句:“吵死了!還讓不讓人打游戲了?”然后,
他低下頭,手指繼續在屏幕上滑動,仿佛眼前這場因他姐姐的“無能”而爆發的家庭風暴,
遠不如他游戲里的虛擬戰場重要。王桂芬站在一旁,胸口劇烈起伏著,看著那些飄落的紙片,
非但沒有阻止林國強的暴行,臉上反而露出一種解恨般的快意和鄙夷。她指著我,
對著還在撕扯的林國強煽風點火:“撕!撕得好!這種丟人現眼的分數留著干什么?浪費紙!
看著就晦氣!養你有什么用?就知道浪費錢!看看你弟弟,人家那才叫讀書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