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亡邀請函諾貝爾獎頒獎禮上,我收到一個匿名信封。
里面是張尸體照片——死者竟長著我的臉。警方趕到后臺,宣布我三小時前已死亡,
指紋齒痕全部吻合。逃亡時發現妻子戒指遺落在廢棄劇院地下室。那里掛滿我的照片,
每張都標注著“失敗品”。追光燈下,假面舞會的面具突然碎裂。當撕開冒牌貨的臉皮時,
我看見了閃爍的金屬骨骼。原來二十年來,枕邊人一直在制造我的替代品。
此刻她正站在碼頭揮手:“親愛的,該登船了。”---2 真假塞拉斯聚光燈,
那種能烤干靈魂的聚光燈,筆直地打在我臉上,把諾貝爾文學獎的獎章灼得發燙。
臺下是模糊的星?!獰o數張仰起的臉,相機鏡頭冷酷地閃爍。掌聲像粘稠的潮水,
一波接一波,拍打著我緊繃的神經。司儀的聲音,透過昂貴卻失真的音響系統傳來,
遙遠得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回聲:“……塞拉斯·韋斯特先生,
以其對人類心靈幽微之處的無情勘探,以其語言如手術刀般的精準與詩意,
榮膺本年度的諾貝爾文學獎!”掌聲陡然拔高,幾乎要掀翻斯德哥爾摩音樂廳那鍍金的穹頂。
我站起身,感覺腳下昂貴的地毯軟得像流沙。笑容?我確信自己牽動了面部肌肉,
但那笑容似乎屬于另一個叫塞拉斯·韋斯特的人。酒精,那忠實又惡毒的老朋友,
在我血管里低吼著,企圖麻痹這鋪天蓋地的喧囂,卻又讓一切景象的邊緣微微晃動、扭曲。
鎂光燈刺得我眼睛生疼,世界像一張曝光過度的底片?;氐胶笈_,
那令人窒息的、被無數雙眼睛注視的感覺稍稍退潮。
空氣里彌漫著香檳、昂貴香水、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汗味混合的、屬于成功者的氣息。
我的經紀人保羅,像一條過分活躍的鯰魚,立刻滑到我身邊,手里端著一杯顏色可疑的液體。
“塞拉斯!歷史性的時刻!”他聲音尖利,帶著職業性的亢奮,“喝一杯!
真正的慶祝才剛開始!”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只想找個角落,讓這轟鳴的世界安靜片刻。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黑色制服、神情如同博物館守衛的服務生,悄無聲息地穿過喧鬧的人群,
徑直走向我。他手里拿著一個普通的、厚實的白色信封?!绊f斯特先生?
”他的聲音平淡無波,眼神空洞地越過我的肩膀,看向某個不存在的點,
“有人吩咐務必親手交給您?!睕]有署名。信封光潔冰冷,帶著室外深秋的寒意,
與他指尖的溫度如出一轍。保羅好奇地湊過來:“粉絲的狂熱表白?還是新的出版合同?
”一種沒來由的寒意,像冰冷的蛇,倏地順著我的脊椎向上爬。那服務生遞過信封后,
便像幽靈般迅速消失在后臺華麗的帷幔之后。
四周的喧囂——酒杯的碰撞、興奮的交談、壓抑的笑聲——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隔膜阻擋在外,
只剩下信封在我手中沉甸甸的質感。保羅還在聒噪。我背過身,用微微顫抖的手指撕開封口。
里面沒有信紙,只有一張光滑的彩色照片。只看了一眼,
胃里的香檳和威士忌就猛地翻滾起來,直沖喉嚨。那是一具尸體。
躺在冰冷的、泛著金屬光澤的停尸床上。光線慘白得刺眼,勾勒出毫無生氣的輪廓。
死者穿著考究的深灰色西裝——和我此刻身上這件,剪裁一模一樣。
但真正讓我血液瞬間凍結的,是那張臉。我的臉。松弛,蒼白,毫無生氣。
額頭上有道新鮮的、深可見骨的撕裂傷,暗紅的血痂凝結在眉毛上方,像一道丑陋的封印。
那雙眼睛半睜著,空洞地望向鏡頭之外,倒映著停尸房頂棚刺眼的白光。
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詭異的、凝固的弧度。照片背面,沒有任何簽名,
只有一行冰冷的、仿佛由機器打印出來的小字:“祝賀您的死亡,韋斯特先生。
享受永恒的榮譽。”嗡——世界猛地傾斜、旋轉。
后臺華麗的燈光在我眼前炸裂成一片刺目的光斑,又迅速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保羅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在我視野里扭曲變形,聲音變得遙遠而模糊,如同隔著一層渾濁的水。
我踉蹌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手中那張薄薄的紙片仿佛有千斤重,
帶著地獄的寒意,幾乎要灼傷我的指尖?!叭??我的天!你怎么了?臉色像鬼一樣!
”保羅的聲音終于穿透了那層隔膜,帶著真實的驚恐。我張了張嘴,
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咯咯的、不成調的聲響。我的手指死死攥著那張照片,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襯衫的后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每一次搏動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是我?那具尸體……是我?
荒謬的念頭如同瘋狂的藤蔓,瞬間纏繞住我的意識。
酒精帶來的暈眩感被一種更原始、更冰冷的恐懼徹底驅散。就在這混亂的眩暈中,
后臺入口處那厚重的天鵝絨帷幕被粗暴地掀開了??諝夥路鹚查g凝固。
三個穿著深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步履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為首的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臉頰瘦削,眼窩深陷,灰藍色的眼睛像冰層下的巖石,
銳利而疲憊。他身后跟著一男一女,表情同樣冷硬,目光如同探照燈,
精準地掃過后臺每一張驚愕的臉,最后牢牢鎖定了我。喧鬧的后臺瞬間死寂。
香檳杯的碰撞聲、談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這三個不速之客。瘦削的男人徑直走到我面前,
動作利落地從內袋掏出一個黑色皮夾,啪地一聲打開。一枚警徽在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澤。
“塞拉斯·韋斯特先生?”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公式化的冰冷,
像宣讀一份尸檢報告,“我是斯德哥爾摩警局的埃里克·倫德警探。
”他銳利的目光在我臉上停頓了一瞬,又掃過我手中緊握的照片,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我們接到報告,需要就一樁嚴重的刑事案件與您核實情況。”保羅試圖上前,
臉上堆起經紀人慣有的、用來化解危機的職業笑容:“警官先生?現在?您看,
韋斯特先生剛剛……”“韋斯特先生,”倫德警探完全無視了保羅,目光如同冰冷的鑷子,
緊緊夾住我的視線,“大約三小時前,在斯德哥爾摩老城區的‘藍錨’碼頭附近,
發現了一具男性尸體?!彼nD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又像是在觀察我的反應。
整個后臺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帶著驚疑、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俺醪缴矸蓁b定,
”倫德警探的聲音清晰地在死寂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進我的耳膜,
“基于現場提取的指紋,以及緊急調取的牙科記錄比對,高度吻合。
”他的視線再次落在我臉上,那目光復雜,帶著審視,
甚至……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憐憫的困惑?!案叨任呛系膶ο螅埂ろf斯特先生,
是您本人?!彼兰?。絕對的、真空般的死寂。時間仿佛被凍結在這一刻。保羅的嘴半張著,
像一個卡殼的木偶。周圍那些衣冠楚楚的面孔上,震驚凝固成了滑稽的雕塑。我?死了?
三小時前?指紋?牙科記錄?荒謬的狂笑幾乎要沖破我的喉嚨,卻被更深的恐懼死死扼住。
我猛地舉起手中那張來自地獄的照片,幾乎要戳到倫德警探那張冷漠的臉上?!翱纯催@個!
看看!”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這他媽是誰?!這是誰?!
”倫德警探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驟然收縮。他身后的年輕女警探發出一聲極低的抽氣。
倫德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他伸出手,不是接照片,而是直接探向我的肩膀,
動作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控制意味?!绊f斯特先生,請您務必冷靜。
我們需要您立即跟我們回警局,協助調查這起極其嚴重的身份冒用和謀殺案。
這關系到您自身的安全,以及……”他的話音未落。腎上腺素混合著純粹的、求生的本能,
如同高壓電流瞬間擊穿了我僵直的身體?;鼐??被關起來?像實驗室里等待解剖的小白鼠?
不!就在倫德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我西裝衣料的剎那,我猛地向后一縮,
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那杯保羅塞給我的、顏色可疑的液體狠狠潑向倫德的臉!
液體在空中劃出一道渾濁的弧線。“見鬼!”倫德驚怒地偏頭閃避,
液體大部分潑在他肩頭的風衣上,深色的污漬迅速蔓延。混亂!尖叫!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蟻穴,瞬間炸開!
倫德和另外兩名警探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和瞬間爆發的混亂阻擋了視線和動作的千分之一秒,
我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撞開旁邊一個端著托盤的侍者!
香檳杯、精致的點心塔轟然倒塌,
玻璃碎裂聲、女人的尖叫聲、物品墜地的撞擊聲混合成一片刺耳的噪音風暴。
我根本無暇顧及身后倫德警探憤怒的咆哮——“攔住他!”——以及人群驚恐的推搡。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思考。后臺那些厚重的、用來隔音的帷幔成了我唯一的生路。
我像一支離弦的箭,用盡全身力氣撞開一層又一層沉甸甸的天鵝絨簾幕。
昂貴的布料摩擦著我的臉頰,帶著陳舊灰塵和舞臺涂料的味道。
身后是急促逼近的腳步聲和倫德警探穿透噪音的厲喝:“韋斯特!站住!你無處可逃!”逃!
必須逃!我沖出了最后一道帷幕,跌入一條狹窄、幽暗、彌漫著濃重灰塵和機油味的通道。
這是音樂廳的后臺服務通道,遠離聚光燈下的浮華。冰冷的空氣瞬間灌入肺腑。沒有猶豫,
我向左狂奔,皮鞋在水泥地面上敲打出慌亂的鼓點。通道盡頭,一扇沉重的防火門虛掩著,
外面是斯德哥爾摩深夜濕冷的街道。我猛地撞開門,冰冷的夜風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臉上。
警笛聲!由遠及近,凄厲地劃破夜空,紅色的藍光在遠處街道的盡頭閃爍跳躍,
如同嗜血的獸眼!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炸開。腎上腺素在燃燒,支撐著透支的身體。
不能走大路!我猛地折進旁邊一條更窄、更黑的小巷。
巷子里堆滿了散發著酸腐氣味的垃圾箱,污水在腳下蜿蜒。我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警笛聲在身后逼近,
又似乎被錯綜復雜的巷道迷惑,暫時拉遠。城市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冰冷的雨水開始稀疏地滴落,打在臉上,混合著汗水。那些輝煌的燈火、溫暖的櫥窗,
此刻都成了冰冷的、拒絕我的牢籠。我是誰?那個躺在停尸床上的人是誰?
誰在宣告我的死亡?疑問像毒蛇啃噬著大腦,帶來陣陣眩暈。我需要一個地方。
一個能暫時躲避追捕,能讓我喘口氣、理清這瘋狂現實的地方。
一個……不會被任何人輕易想到的地方。記憶深處,
一個模糊的輪廓浮現出來——老城區的邊緣,一座早已廢棄多年的劇院,“鳳凰歌劇院”。
我和艾琳……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們還年輕、貧窮、充滿幻想的時候,曾偷偷溜進去過。
那里破敗、空曠、充滿腐朽的氣息,如同一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對,就是那里!
它像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我混亂的腳步。我憑著模糊的記憶和對城市隱秘角落的直覺,
在迷宮般的后街小巷中穿行。雨水越來越大,浸透了我昂貴的西裝,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警笛聲時遠時近,如同附骨之疽。終于,在繞過一片散發著濃重魚腥味的碼頭倉庫區后,
我看到了它。在深沉的夜色和瓢潑大雨中,“鳳凰歌劇院”那破敗的輪廓像一頭擱淺的巨獸,
沉默地蹲伏著。巨大的霓虹招牌早已熄滅,只剩下銹蝕的骨架,
幾個破碎的字母——“ENIX OPERA”——在風雨中微微搖晃,發出吱呀的呻吟。
墻壁斑駁,蔓生著深色的苔蘚,幾扇高處的窗戶玻璃破碎,如同空洞的眼窩,
凝視著漆黑的夜空。安全!暫時的。我像幽靈般溜到側面,
找到記憶中那道不起眼的、被厚厚的鐵銹覆蓋的消防通道小門。門鎖早已損壞,
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鎖孔。我用肩膀奮力一撞,
伴隨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和撲簌簌掉落的鐵銹,門向內彈開一道縫隙。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霉菌、朽木、灰塵和老鼠糞便的腐敗氣息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我側身擠了進去,迅速將沉重的鐵門在身后合攏。門軸發出痛苦的呻吟,
最終隔絕了外面世界的風雨和隱約的警笛聲。絕對的黑暗和死寂瞬間將我吞沒。
只有雨水敲打屋頂和破碎窗戶的單調聲響,
還有我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在空曠的巨大空間里回蕩,顯得格外詭異和孤獨。
我背靠著冰冷潮濕、布滿霉斑的墻壁,緩緩滑坐到地上,精疲力竭。
心臟還在瘋狂地撞擊著肋骨。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流進脖子,但更冷的寒意來自心底。
那張停尸床上“我”的臉,倫德警探冰冷的聲音,艾琳……艾琳在哪里?
混亂的思緒如同亂麻。我摸索著口袋,想找到手機,哪怕只有一絲微光也好。
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的、熟悉的金屬圓環。我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顫抖著,
我將那個小東西掏出來。借著高處破碎窗戶透入的極其微弱的天光,
它在我掌心反射出一點模糊的、黯淡的金色光澤。一枚戒指。
一枚樣式極其簡潔、光滑的鉑金指環。內圈刻著細小的字跡——“給永恒的愛,艾琳”。
艾琳的婚戒。它怎么會在這里?在這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恐懼,如同劇毒的黑潮,瞬間淹沒了我。艾琳……她來過這里?
什么時候?為什么?她昨晚……不,今天凌晨,
在我因獲獎前夜的極度焦慮而灌下過量威士忌、最終昏睡過去之前,
我記得她還躺在我的身邊,呼吸均勻……她的戒指,怎么會出現在這個鬼地方?
疑問帶著鋒利的倒刺,狠狠扎進我的大腦。比警察的追捕更令人膽寒的寒意,
從腳底直沖頭頂。我攥緊了那枚冰冷的戒指,指環堅硬的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它像一個冰冷的烙印,提醒著我某種可怕的、無法言說的關聯。我掙扎著站起來,
雙腿依舊發軟。黑暗中,我摸索著墻壁,憑著多年前那次短暫闖入的模糊記憶,
朝著舞臺后方、通往地下區域的方向挪動??諝庠絹碓匠睗耜幚?,灰塵的味道濃得嗆人。
腳下不時踩到破碎的木料或柔軟的、令人作嘔的東西(但愿只是發霉的布景)。終于,
在舞臺側面一個極其隱蔽、幾乎被一堆倒塌的布景板完全掩蓋的角落,
我找到了一個向下延伸的狹窄樓梯口。木質的樓梯早已腐朽不堪,
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隨時會斷裂。樓梯下方,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像一個巨獸張開的口。心臟在狂跳,戒指在掌心冰冷地提醒著我。下去?
還是……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心底嘶喊:真相!答案可能就在下面!關于那張照片,
關于那個“死去的我”,關于艾琳的戒指!我深吸一口氣,那腐敗的空氣幾乎讓我嘔吐。
我扶著墻壁,一步一步,極其小心地踏上了通往未知深淵的樓梯。地下室比上面更加死寂,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水,
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福爾馬林卻又更刺鼻的化學藥劑氣味。
絕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我摸索著墻壁,指尖觸碰到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和濕滑的苔蘚。突然,
腳下踢到了一個堅硬的、沉重的東西。金屬的質感。我蹲下身,忍著劇烈的惡心感摸索。
那似乎是一個方形的金屬箱子,冰冷,表面光滑,上面似乎連接著一些管線和旋鈕。
一個……便攜式發電機?旁邊還有散落的、裹著橡膠外皮的電線。希望的火苗瞬間燃起。
我憑著記憶中對這種設備的模糊了解,在黑暗中笨拙地摸索著。找到了啟動開關!
用力按下去!嗡——一陣沉悶的、帶著雜音的引擎啟動聲在地下室驟然響起,打破了死寂。
緊接著,頭頂傳來電流不穩的滋滋聲。
幾盞懸掛在低矮天花板上的、布滿灰塵和蛛網的舊式舞臺工作燈,猛地閃爍了幾下,
明滅不定,最終掙扎著穩定下來,投射出幾束昏黃、搖曳的光柱。光線像舞臺追光,
刺破了地下室的黑暗,也瞬間撕裂了我眼前的世界。我倒抽一口冷氣,
身體猛地向后撞在冰冷的墻壁上,血液仿佛瞬間凍結。這里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儲藏室!
昏黃的光線下,空間比預想的要大得多。墻壁……不,是整面整面巨大的軟木板,
釘滿了照片!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成千上萬!全是我的臉!不同角度,不同表情,
不同光線下的“我”。大笑的,沉思的,憤怒的,
冷漠的……有些清晰得如同精心拍攝的肖像,有些則模糊、扭曲,像是失敗的抓拍。
它們被粗糙的圖釘固定在軟木板上,覆蓋了視線所及的所有墻壁,
形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由“塞拉斯·韋斯特”構成的森林。更恐怖的是,
幾乎每一張照片下方,都用細小的、猩紅色的記號筆標注著日期,
以及一個冰冷的評語:“2018.07.12 - 微表情控制失敗,
右眼瞼抽搐頻率異常?!薄?021.03.05 - 聲紋模擬度93.7%,
情感共鳴不足,報廢?!薄?023.09.18 - 神經肌肉協調性A級,
長期記憶植入不穩定,重大瑕疵?!薄?024.05.30 - 最新迭代。
生理指標接近完美。心理穩定性評估:高危。需密切監控?!比掌凇罱娜掌冢?/p>
赫然就是昨天!“失敗品”……“報廢”……“高危”……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燒紅的烙鐵,
燙在我的視網膜上,燙進我的靈魂深處。我踉蹌著后退,胃里翻江倒海,
冰冷的恐懼攥緊了我的心臟,幾乎讓我窒息。這不是什么模仿秀,不是拙劣的整容!
這……這是生產!是制造!是在流水線上……制造“塞拉斯·韋斯特”!
目光被房間中央一張巨大的、覆蓋著厚厚灰塵的工作臺吸引。
子、纏繞的導線、裝著不明渾濁液體的玻璃罐……還有幾個打開的、類似高級化妝箱的盒子,
里面是硅膠、顏料、假發……和幾塊尚未塑形完成的、慘白的人臉模型。
我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工作臺邊緣的一個東西上。那是一個小小的透明自封袋,
里面裝著幾縷深褐色的短發。旁邊放著一個高倍放大鏡。我顫抖著拿起放大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