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日子如溪水般靜靜流淌。荷花將繡坊搬到了縣城，就在李硯的書鋪隔壁。
兩間鋪面都不大，卻布置得溫馨雅致。書鋪門前掛著李硯親筆所書的"硯田書鋪"匾額，
筆力遒勁；繡坊門前則是荷花親手繡制的"荷香繡坊"幌子，粉荷綠葉，栩栩如生。清晨，
荷花總是第一個起床。她輕手輕腳地生火做飯，待粥香彌漫小屋時，
李硯便會揉著眼睛從里屋出來，從背后環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肩上。"又起這么早。
"李硯的聲音帶著晨起的沙啞，"不是說好了我來做早飯嗎？
"荷花笑著往粥里撒了一把蔥花："你昨夜批改學生課業到三更天，該多睡會兒。
"這樣的對話幾乎每天都會上演。吃過早飯，兩人便各自去開鋪子。
荷花手腳麻利地將繡品分類擺好，干貨和點心則放在靠門的柜臺上，方便過路人購買。
李硯則整理書架，為即將到來的學生們準備筆墨。日頭漸高，街上行人多了起來。
荷花的繡品因做工精細、花樣新穎，很快在縣城有了名氣。
不少大戶人家的丫鬟婆子專程來買，偶爾還有小姐親自登門，見了荷花的手藝都贊嘆不已。
"宋娘子，這方帕子上的荷花簡直像真的一樣！"縣令家的小姐拿著剛買的繡帕愛不釋手，
"我從未見過這樣靈動的繡品。"荷花謙虛地笑笑："小姐過獎了。若是喜歡，
下月我準備繡一套四季花卉的帕子，到時給您留一份。"縣令小姐歡天喜地地走了，
臨走還訂了好幾樣繡品。荷花正要記下訂單，忽聽書鋪那邊傳來爭執聲。
她放下筆快步走過去，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正對著李硯指指點點。
"...堂堂舉人老爺，竟開這等小鋪糊口，成何體統！"那人聲音尖利，
"縣學教諭的位置給你留著，偏生不去，簡直不識抬舉！
"李硯面色平靜："周教諭好意心領了。在下才疏學淺，恐難當此重任。""你！
"周教諭氣得胡子直翹，"莫不是被那繡娘迷了心竅？一個漁家女...""周教諭！
"李硯聲音陡然提高，"請慎言。內子是在下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容輕侮。
"周教諭被這突如其來的厲色震住，一時語塞。荷花站在門邊，心頭涌上一股暖流。
她深吸一口氣，端著茶盤走了進去。"這位老爺請用茶。"荷花恭敬地奉上茶盞，
仿佛沒聽見方才的對話，"新到的龍井，您嘗嘗。"周教諭尷尬地接過茶，打量了荷花幾眼，
似乎沒想到傳聞中的漁家女如此落落大方。荷花今日穿著一身淡青衣裙，
發間只簪了一支木釵，卻掩不住那股清水出芙蓉的靈氣。"咳...多謝。
"周教諭抿了口茶，態度緩和了些，"李舉人，方才是我失言了。只是惜你才華，不忍埋沒。
"李硯拱手道："教諭厚愛，學生感激。只是人各有志，教書育人未必非要身在縣學。
"周教諭搖搖頭，放下茶盞告辭了。待他走遠，荷花才長舒一口氣，卻發現手心全是汗。
李硯握住她的手："別在意。這些人高高在上慣了，不懂我們平民百姓的活法。
"荷花抿嘴一笑："我倒沒什么。只是...你真的不想去縣學？那畢竟是正經差事。
"李硯攬住她的肩，指向書鋪里幾個正在專心臨帖的少年："你看張家的阿牛，
上月還認不全《千字文》，如今已能背半部《論語》了；王家的小子，剛來時連筆都拿不穩，
現在字寫得有模有樣。在縣學教貴族子弟，未必有這般成就感。"荷花順著他的手指望去，
看到孩子們認真的小臉，忽然明白了丈夫的選擇。她輕輕靠在李硯肩上："你喜歡就好。
咱們的鋪子生意不錯，日子總能過下去。"轉眼到了盛夏，荷花的肚子漸漸隆起。
她妊娠反應不大，反而比平日更有精神，繡坊的生意越發紅火。李硯不讓她太勞累，
雇了個叫小翠的丫頭幫忙打點鋪面。七月初七乞巧節那天，荷花的肚子突然作痛。
李硯慌忙請來接生婆，自己在門外急得團團轉。兩個時辰后，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劃破夜空。
"恭喜李老爺，是個大胖小子！"接生婆笑呵呵地報喜。李硯沖進屋內，
只見荷花疲憊卻幸福地靠在枕上，懷中抱著一個紅彤彤的小肉團。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
那小家伙竟睜開眼看了他一下，又安心地睡去。"像你。"荷花輕聲說，"特別是鼻子。
"李硯眼眶發熱："辛苦你了。我們叫他慕荷可好？李慕荷。"荷花點點頭，眼中淚光閃動。
窗外，一彎新月掛在樹梢，灑下柔和的清輝。慕荷的出生給這個小家帶來了無限歡樂，
也帶來了新的挑戰。荷花產后恢復得很快，不出月子就開始兼顧繡坊和照顧孩子。
李硯更是忙得腳不沾地，既要教書，又要幫襯鋪子，夜里還得起來哄哭鬧的孩子。一天深夜，
慕荷又哭鬧不止。荷花抱著他在屋里來回走動，哼著小時候母親唱給她的漁歌。
李硯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給我抱會兒吧，你歇歇。"荷花將孩子遞給他，
自己癱坐在床邊。李硯抱著兒子輕輕搖晃，突然笑道："這小子力氣真大，踢人疼得很，
將來定是個練武的好材料。"荷花累得說不出話，只是微笑。李硯看她一眼，
心疼地說："明日我去找個奶娘吧，你這樣太辛苦了。"荷花搖搖頭："不用。
別人養的我放心不下。再說..."她打了個哈欠，"鋪子里最近接了筆大單子，
得省著點花。"李硯知道拗不過她，只好作罷。那夜之后，他主動分擔了更多家務，
甚至學會了給孩子換尿布，惹得荷花笑他"舉人老爺做這等粗活"。慕荷滿月那天，
夫妻二人在家中辦了簡單的宴席，請了左鄰右舍和常來光顧的客人。小院里張燈結彩，
熱鬧非凡。荷花抱著穿戴一新的兒子出來見客，眾人紛紛夸贊孩子生得好，既有父親的清秀，
又有母親的靈氣。正當宴席最熱鬧時，一個不速之客登門。來人一襲錦袍，
面容與李硯有三分相似，卻多了幾分世故與傲慢。"大哥，別來無恙啊。"那人拱手笑道，
目光卻落在荷花懷中的孩子身上。李硯明顯怔了一下，隨即回禮："二弟遠道而來，
有失遠迎。"荷花這才知道，來人正是李硯同父異母的弟弟李墨。她連忙上前見禮，
李墨卻只是敷衍地拱拱手，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宴席過后，李墨留在李家過夜。夜深人靜時，
荷花聽見兄弟二人在堂屋低聲爭執。"...父親留下的田產你不管不顧，
倒在這里做起小買賣來了？"李墨的聲音充滿譏諷，"堂堂舉人，也不嫌丟人！
"李硯的聲音平靜卻堅定："我從未想過與你爭產。至于如何過活，是我的自由。""自由？
"李墨冷笑，"娶個漁家女也是你的自由？你知道外面怎么說嗎？說你是被美色所迷，
自甘墮落！""李墨！"李硯的聲音陡然提高，"注意你的言辭！"荷花站在門外，
手中的茶盤微微顫抖。她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堂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李墨臉上掛著虛偽的笑，李硯則余怒未消。"夜深了，二位喝杯茶吧。
"荷花若無其事地斟茶，然后轉向李墨，"二弟遠道而來，想必累了。廂房已收拾妥當，
請早些歇息。"李墨被這聲"二弟"叫得一愣，不情不愿地起身告辭。待他走后，
李硯一把抱住荷花："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荷花搖搖頭："我沒事。
只是...他似乎對你怨氣很深。"李硯嘆了口氣："繼母偏心，從小把好的都給他。
父親去世后，他更是將家產視為己有。我來縣城前，他已明里暗里擠兌我好幾次了。
"荷花握住丈夫的手："錢財乃身外之物，咱們靠自己雙手吃飯，心里踏實。
"李墨在李家住了三日便走了，臨走時假意邀請兄嫂回鄉祭祖，
實則暗含炫耀——如今李家大宅和田產都在他手中。李硯婉言謝絕，
荷花則備了一份厚禮讓他帶給族中長輩。這場風波過后，生活重歸平靜。慕荷一天天長大，
從會爬到會走，從咿呀學語到能背《三字經》，給這個小家庭帶來了無盡的歡樂。
慕荷三歲那年，荷花再次有孕。這一次妊娠反應強烈，她常常吐得昏天黑地，
繡坊的生意不得不暫時交給小翠打理。李硯更是悉心照料，每天變著法子給她做開胃的吃食。
一天傍晚，荷花正躺在院中的搖椅上歇息，慕荷蹲在一邊玩石子。
李硯端著剛熬好的梅子湯從廚房出來，忽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夫子！
李夫子在家嗎？"一個少年慌慌張張地沖進院子。李硯認出來是學生王家的孩子："怎么了？
這般慌張。"那孩子上氣不接下氣："縣、縣太爺派人來，說明日要在學宮舉辦講經會，
請、請李夫子務必出席！"李硯與荷花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訝。自從拒絕縣學教諭一職后，
官府的活動很少邀請李硯參加。"可知所為何事？"李硯問道。
少年搖頭："只聽說是省里來了學政大人，要考察本地文教。"送走報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