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下葬那天，灰蒙蒙的天像一塊浸透了臟水的抹布，沉甸甸地壓在頭頂，壓得人喘不過氣。
黃土一鍬鍬砸在嶄新的棺木上，那聲音沉悶得像是直接敲在我的心口上。八十七歲，算喜喪，
管事的大伯念叨著“老太太有福氣”，可我爸，站在最前面，腰桿挺得筆直，
像一尊風化的石像，只有那雙眼睛，紅得駭人，死死盯著那逐漸被泥土覆蓋的棺木，
仿佛要把那木頭瞪穿。嗩吶嗚咽，吹得人心里直發毛。我挪到老爸身邊，低低叫了一聲。
他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猛地偏過頭，眼里的血絲更密了，嘴唇哆嗦著，半天才擠出幾個字，
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磨鐵銹：“回…回去再說。”回去的路格外漫長。老屋的堂屋里，
那股混合著陳舊木頭、灰塵和劣質消毒水的氣味更濃了。幫忙的親戚漸漸散去，
只剩下我和我爸，還有遺像里奶奶平靜得近乎木然的臉。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
老爸蹲在奶奶那個掉漆的老樟木箱子前翻找，動作遲緩又沉重，
每一下都帶著某種孤注一擲的絕望。他翻出幾件漿洗得發硬的老式衣服，
幾包用油紙裹著、氣味刺鼻的草藥，最后，他的手停住了。他從箱底最深處，
摸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個暗紅色的布包，顏色舊得發黑，被摩挲得起了毛邊。
老爸的手抖得厲害，幾乎解不開那緊緊系著的、同樣褪色的布繩。他背對著我，
肩膀繃得緊緊的。終于，布包打開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被里面的東西燙著了手，
整個人僵在那里。我心頭那股一直盤旋的不安瞬間擰緊，變成一種冰冷的預感。
我往前湊了半步，視線越過他僵硬的肩頭，落在了他顫抖的手掌上。那里躺著一把梳子。
木頭是深沉的紅褐色，油潤光亮，顯然被摩挲了無數歲月，梳齒根根分明，打磨得異常光滑。
但這都不是讓我渾身血液瞬間凍住的原因。在那梳子的背脊上，靠近手柄的位置，
鑲嵌著三顆東西。三顆牙齒。人的牙齒！！！
它們被某種暗色的、類似樹脂的東西牢牢地固定在那里，排列成一個怪異的三角。
牙根帶著一點陳年的暗黃，牙冠卻白得刺眼，在昏暗的堂屋里，
散發著一種冰冷、不祥的微光。其中一顆門牙，邊緣有個小小的缺口——我認得那個缺口！
小時候奶奶抱著我，用豁牙啃蘋果逗我笑的樣子，猛地撞進腦海！“爸……”我喉嚨發緊，
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礫摩擦，“這……這是……”老爸像是被我的聲音驚醒，
觸電般猛地合攏手掌，把那把嵌著牙齒的梳子緊緊攥住，指關節捏得慘白。他霍然轉過身，
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死人般的青灰，眼里的紅血絲幾乎要爆開，
里面翻涌著極致的恐懼和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兇狠。“別碰它！”他嘶吼出聲，
聲音劈裂了屋里的死寂，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他死死盯著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仿佛我不是他的女兒，而是什么可怕的敵人。“聽到沒有？永遠不許碰！
碰了……碰了……”他后面的話堵在喉嚨里，只剩下粗重可怕的喘息。“這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驚駭和荒謬感沖垮了我，“奶奶……奶奶的牙？為什么在她梳子上？
她嘴里……”老爸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他猛地閉上眼，
牙關緊咬，腮幫子繃出僵硬的線條，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地滲出來。過了好半晌，
他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帶著濃重的、來自墳墓深處的寒意：“聽好……記牢了……”他睜開眼，
瞳孔深處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恐懼，“第一，絕不能讓月光……照到它！一絲光都不行！
”“第二，離水遠點！井、河、池塘……連洗臉盆里的水都不能讓它沾上！
”他的目光掃過堂屋角落那個蒙著厚厚一層灰的老式梳妝臺，
上面掛著一面同樣模糊不清的圓鏡。他的視線像是被那鏡子燙到，猛地縮回，聲音陡然拔高，
尖利得變了調：“第三！尤其是第三！午夜！午夜之后……絕對！
絕對不能在鏡子前……照它！想都別想！聽見沒有？！”他的目光像燒紅的烙鐵，
死死地烙在我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絕望。那目光太沉重，也太恐怖，
壓得我下意識地點了頭。他這才像是耗盡了最后一點力氣，整個人佝僂下去，
用那塊褪色的舊布將那把恐怖的梳子層層包裹，動作快得近乎痙攣，
然后跌跌撞撞地沖向奶奶房間那個沉重的老式衣柜。他拉開最底層的抽屜，把梳子塞進去，
又胡亂地塞進幾件厚實的舊棉襖，最后用力把抽屜推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做完這一切，
他背靠著衣柜滑坐到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搏斗。
老屋陷入一片死寂。遺像里的奶奶，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在昏暗的光線下，
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異。老爸把自己鎖在了奶奶的房間里，
那扇門從里面被什么東西死死頂住了，任憑我怎么叫門，里面都只有他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像一頭受傷瀕死的困獸。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那把梳子，
那三顆屬于奶奶的牙齒，還有老爸那非人的驚恐……這一切像一塊巨大的、沉甸甸的石頭，
壓得我快要窒息。我迫切地需要答案，需要知道奶奶口中消失的牙齒去了哪里，
需要知道這把梳子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需要知道我爸為什么怕成這樣！
老爸的警告像燒紅的鐵釘，一下下釘進我的腦子里——“別在午夜照鏡子！
”那尖銳的嘶吼帶著一種摧毀理智的恐怖力量。然而，越是禁忌，越是恐懼，
那把梳子的誘惑力卻像黑暗中的鬼火，在我心底無聲地燃燒起來，燒得理智噼啪作響。
它就在那里，就在那個塞滿舊棉襖的抽屜深處，像一個被封印的、等待開啟的魔盒。
時間在死寂中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無比漫長。
老掛鐘的鐘擺在黑暗里發出單調而沉重的“嗒……嗒……”聲，像極了某種倒計時。窗外，
夜色濃稠如墨，吞噬了最后一點天光。午夜，近了。一股冰冷的沖動攫住了我。我必須知道！
必須！那三顆牙齒，奶奶最后留下的謎團，答案就在鏡子里！
老爸的警告反而成了最強烈的催化劑。我躡手躡腳地溜進堂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回響。空氣冰冷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塵土和腐朽的味道。
我摸到那個沉重的老式衣柜前，拉開最底層的抽屜。
一股濃烈的樟腦丸和舊棉絮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我的手在冰冷的舊衣服里摸索，
指尖觸碰到那個粗糙的布包時，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順著指尖竄遍全身，激得我猛地一哆嗦。
我把它抽了出來。布包沉甸甸的，像一塊冰冷的鐵。我緊緊攥著它，手心全是冷汗，
一步步挪向角落那個蒙塵的梳妝臺。月光被厚厚的窗簾隔絕在外，
屋里只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我摸索著，指尖觸到梳妝臺冰涼的木質邊緣，
然后碰到了那面蒙塵的圓鏡。我顫抖著拿起梳子，布包散開，
那深紅色的木質在黑暗中仿佛自己會發出微弱的光暈，而那三顆牙齒，白得瘆人，
像三點凝固的鬼火。堂屋角落的老掛鐘，“鐺——鐺——鐺——”，整整十二下。
那聲音沉悶、悠長，帶著一種宣告般的詭異穿透力，敲碎了屋里最后的死寂，
也敲碎了我殘存的最后一絲猶豫。午夜到了。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
像吞下了碎冰。借著窗外極其微弱、幾乎不存在的天光，我舉起那把梳子，
正對著那面蒙塵的圓鏡。時間仿佛凝固了。鏡子里一片模糊的深灰，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我舉著梳子的手臂輪廓，像一個僵硬的剪影。我屏住呼吸，眼睛瞪得發酸，
死死盯著那片混沌的灰暗。一秒……兩秒……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耳膜嗡嗡作響。
就在我緊繃的神經快要斷裂，以為一切不過是我爸過度恐懼下的臆想時——鏡面深處，
那片混沌的灰暗，極其緩慢地蠕動起來。像墨汁滴入渾濁的水中，緩緩暈開。一個輪廓，
極其模糊，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一點一點地從鏡面的灰暗中浮現出來。
那不是我的臉！！！那輪廓越來越清晰，線條越來越分明。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
在腦后挽成一個舊式的圓髻。額頭上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斧鑿。干癟的嘴角微微向下耷拉著，
帶著一種終年不變的、刻板而陰郁的弧度。奶奶的臉！鏡子里清晰地映出了奶奶的臉！
那張剛剛下葬、此刻應該深埋黃土之下的臉！她緊閉著雙眼，
臉色是一種死人才有的、毫無生氣的青灰。我的血液瞬間凍結了，四肢僵硬得如同冰雕，
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極致的恐懼像一張冰冷的巨網，
將我兜頭罩住，動彈不得。鏡子！這該死的鏡子！我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逃！
必須立刻離開這面鏡子！就在我驚恐萬狀，試圖挪動如同灌了鉛的雙腳時，鏡子里，
奶奶的臉，動了！她那雙緊閉的、青灰色的眼皮，極其緩慢地……掀開了。沒有眼白，
沒有瞳孔。眼眶里，只有兩團濃得化不開的、純粹的漆黑！
那黑暗仿佛是兩個深不見底的空洞，帶著一種吞噬一切的、非人的惡意，
直勾勾地“盯”著我！緊接著，那張青灰色的、刻板的臉，嘴角極其僵硬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一個笑容。一個極其緩慢、極其用力拉扯出來的笑容。嘴角咧開，
露出光禿禿的、深不見底的牙齦黑洞！那黑洞像一個無聲的吶喊，
帶著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詭異滿足感！
“呃……”一聲極度壓抑的抽氣聲從我喉嚨深處擠出來。我全身的汗毛根根倒豎，頭皮炸開，
巨大的恐懼終于沖破了喉嚨的封鎖，化作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尖叫：“啊——！！！
”我像被滾燙的烙鐵燙到，猛地將手中那把冰冷的梳子遠遠甩了出去！它砸在地上，
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在死寂的堂屋里顯得格外刺耳。我整個人向后踉蹌，
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后背火辣辣地疼，
但這疼痛卻遠不及鏡中那張詭異笑臉帶來的萬分之一恐懼。鏡子！我不敢再看！
視線死死釘在地面那團模糊的暗影上——那是被我甩出去的梳子。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劇痛。“砰！
”奶奶房間的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從里面撞開了！頂門的椅子被撞飛，
砸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響。我爸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獅子沖了出來，他根本沒看我，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光芒，瞬間就鎖定了地上那把梳子。
他臉上是混合了極致恐懼和暴怒的扭曲神情，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幾步就撲了過去，
彎腰就要去抓那把梳子。“不！爸！別碰！”我失聲尖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爸的樣子太可怕了，那絕不是要保護，那是一種要徹底毀滅的瘋狂！
然而我的尖叫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沒有激起任何漣漪。老爸充耳不聞，
他的手指已經碰到了梳子冰冷的木質邊緣。就在他指尖觸碰到梳子的那一剎那——我的身體，
不受控制了。一股冰冷徹骨的力量，蠻橫地從我身體內部爆發出來，瞬間接管了四肢百骸。
那不是我的意志！我像一個被強行塞進木偶軀殼里的旁觀者，眼睜睜看著自己猛地向前撲去！
“住手！”一聲尖銳、嘶啞、完全陌生的呵斥從我喉嚨里沖了出來！那聲音干澀、蒼老，
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像生銹的鋸子在拉扯朽木！是我在喊，但絕不是我的聲音！
那聲音……那聲音……分明是奶奶的聲音！我爸的動作瞬間僵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抓向梳子的手停在半空，猛地抬起頭，看向我。
他臉上的暴怒和瘋狂瞬間被一種更深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懼所取代。他的瞳孔急劇收縮，
嘴唇哆嗦著，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變得慘白如紙。
“乖…乖孫……”那個蒼老、嘶啞、屬于奶奶的聲音，
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從我的嘴里流淌出來。語調帶著一種黏膩的、令人作嘔的慈愛，
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在刮擦著腐朽的骨頭。我的嘴角，在我自己的意志拼命抵抗下，
卻還是被那股冰冷的力量硬生生地向上扯動，
勾勒出一個與鏡中奶奶一模一樣的、僵硬而詭異的笑容。
“奶奶的牙……”那聲音繼續從我的喉嚨里擠出，帶著一種貪婪的、滿足的嘆息，
“……該還給我了。”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那雙完全不受控制的手，
緩慢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抬了起來，指尖直直地指向我爸僵在半空的手，
指向他指縫間露出的那把鑲嵌著三顆人齒的暗紅木梳。空氣凝固了。恐懼像冰冷的墨汁，
徹底浸透了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拼命地想要奪回控制權，想要尖叫，想要逃跑，
但我的身體紋絲不動，仿佛被澆筑在冰冷的混凝土里。
只有那股不屬于我的、陰冷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間肆意流淌，操縱著我的皮囊，
發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我爸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種瀕死般的灰敗。
他看著“我”，看著那個用他女兒身體說話的“東西”，
巨大的恐懼讓他渾身篩糠般顫抖起來。他抓著梳子的手劇烈地抖動著，指關節捏得發白，
仿佛那小小的木梳重若千鈞，又燙如烙鐵。“還……還給你？”他喉嚨里擠出破碎的音節，
每一個字都帶著瀕死的絕望，“媽……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放過她！放過小晚！
”他的目光越過“我”的肩膀，死死地盯著角落里那面蒙塵的圓鏡，
眼神里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更深的不解，“那鏡子……那鏡子到底是什么？！
”“嗬嗬嗬……”一陣低沉、沙啞、如同破舊風箱般干澀的笑聲從我喉嚨深處滾出來，
充滿了嘲弄和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得意。“鏡子？”那蒼老的聲音慢悠悠地反問，
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傻兒子，鏡子……是門啊。開了的門……關不上了。”“門？
！”我爸失聲尖叫，聲音炸裂，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這個詞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含義，
眼神里的恐懼瞬間被一種滅頂的絕望所淹沒。“牙……”我的嘴再次不受控制地開合，
發出奶奶那執拗而貪婪的聲音，“我的牙……拿來！”那股冰冷的力量驟然加強！
我感覺自己的雙腳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僵硬地、一步一頓地朝著我爸的方向邁去。一步。
兩步。冰冷的瓷磚地面透過薄薄的鞋底傳來寒意，卻遠不及我內心絕望的萬分之一。
我的手臂也抬了起來，五指張開，朝著我爸手中緊握的梳子抓去。每一個動作都清晰無比，
卻完全違背我的意志，像一個精準而殘忍的木偶劇。“不——！
”我爸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悲鳴，絕望地想要后退，想要把手藏到身后。
就在我那只被操控的手即將觸碰到梳子冰冷木質的瞬間——“嘩啦——！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猛地炸響！是堂屋那扇緊閉的、蒙著厚重灰塵的窗戶！
一塊不知從何而來的石頭，裹挾著巨大的力量，穿透了脆弱的玻璃！
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濺開來，反射著窗外驟然涌入的慘白月光！
清冷、慘白、毫無溫度的月光，如同死神的探照燈，精準無比地穿透破碎的窗洞，
直直地投射下來，瞬間籠罩了那把鑲嵌著三顆人齒的暗紅木梳！
也照亮了我爸那只握著梳子的、因恐懼而痙攣的手！時間在這一刻被拉長、扭曲。
慘白的月光下，那把被月光直射的紅木梳子，驟然發生了變化！那深沉油潤的木色，
在月光下迅速褪去，變得灰白、腐朽，如同在水中浸泡了千年的枯骨！
更可怕的是那三顆牙齒！它們仿佛被月光點燃了內部某種邪惡的生命力，在慘白的光線下，
竟然極其輕微地、令人毛骨悚然地蠕動起來！像三只沉睡的白色蛆蟲，
在腐朽的木槽里微微拱動！“啊——！”我爸發出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慘叫，
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燒！他握著梳子的手劇烈地抽搐、扭曲，
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干癟，仿佛生命力正被那蠕動的牙齒瘋狂吸走！
他再也握不住，梳子脫手而出，朝著地面墜落！幾乎就在梳子脫離他手掌的同一剎那，
那股死死攫住我身體、冰冷徹骨的詭異力量，如同被利刃斬斷的繩索，驟然消失！
身體的控制權瞬間回到了我手中！巨大的虛脫感和劫后余生的茫然讓我雙腿一軟，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爸！”我失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