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抽屜是個寶藏。塞滿了薯片、巧克力、牛肉干、魷魚絲……各種包裝袋窸窣作響,
散發著誘人的甜咸香氣。轉正才三個月,工資不高。但錢,都變成了工位抽屜里的快樂。我,
林小滿,業務部一枚新鮮出爐的小文員。人生信條:認真工作,快樂零食。體質特殊,
光吃不長肉。這大概是我唯一的“超能力”。同事們笑我是“倉鼠”,我欣然接受。
公司那些個高高在上的總監大人?他們管天管地,總不會管到我自費買的零食吧?我錯了。
大錯特錯。短短半年,三任行政總監,接連因我,黯然離場。
公司里流傳著一個恐怖的傳說:業務部那個新來的小文員,她的零食,有毒。
我抱著我的蜂蜜黃油薯片,欲哭無淚。真的……我只是在吃零食而已啊!干掉他們?
我哪有那個本事!可事實就是,他們,一個接一個,栽了。
栽在了我的薯片渣、巧克力包裝紙,甚至是一顆不小心滾落的堅果上。這上哪兒說理去?
1陳總監踏進業務部時,空氣都凝固了。一絲不茍的灰色西裝,金絲眼鏡反射著冷光。
他像一臺精密掃描儀,目光掃過每一寸桌面,每一根電線。我屏住呼吸。下意識地,
把剛拆開的薯片袋子,往鍵盤底下塞了塞。窸窣。該死!包裝袋的響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陳總監的腳步,停在了我的工位旁。他的視線,
精準地釘在我鼠標墊邊緣露出的一小角亮黃色包裝上。“林小滿。”聲音不高,但像冰錐。
“陳…陳總監!”我差點跳起來。“桌面整潔,是專業素養的體現。”他推了推眼鏡,
鏡片后的目光銳利,“零食包裝,屬于視覺污染。”“我…我馬上收好!保證吃完立刻扔!
”我手忙腳亂地把那包“罪證”徹底塞進抽屜。抽屜里,各種包裝袋親密地擠在一起,
發出更大的抗議聲。陳總監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什么都沒說,轉身走了。
帶著一股低氣壓。我癱在椅子上,手心全是汗。至于嗎?一包薯片而已。我捻起一片,
狠狠塞進嘴里。咔嚓!清脆的碎裂聲,在我聽來是反抗的號角。在陳總監耳朵里,
大概就是魔鬼的嘲笑。這僅僅是開始。陳總監對“污染”的容忍度,為零。我的零食時間,
變成了地下工作。趁他去開會,趕緊撕開包裝。
聽到他特有的腳步聲(沉穩、規律、帶著審判意味),立刻停止咀嚼,把零食藏好。
像只警惕的土撥鼠。壓力山大。越緊張,越想吃。惡性循環。薯片的咔嚓,堅果的嘎嘣,
果凍的吸溜……每一種聲音,都成了懸在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也成了折磨陳總監神經的酷刑。好幾次,我偷偷抬眼看他。他站在辦公室門口,臉色鐵青,
太陽穴突突地跳。死死盯著我這個方向。我知道,他聽見了。他忍得很辛苦。
我也忍得很辛苦。零食帶來的快樂,摻進了提心吊膽的苦澀。風暴,在最重要的日子降臨。
那個傳說中的日本大客戶,終于要來了。整個公司如臨大敵。提前一周,
行政部就發了“最高級別肅清令”,據說那個民族對辦公室文化,要求特別嚴苛。
桌面只能有電腦、筆筒、水杯。文件必須按顏色分類,擺放角度精確到90度。
空氣里只能有打印紙的清香和咖啡的醇厚。噪音?絕對禁止!陳總監親自坐鎮業務部,
化身人形監控探頭。我提前清空了抽屜里的“違禁品”,只留了一小包蝦條。
藏在最深的角落。安慰自己:萬一低血糖呢?客戶到來的那一刻,氣氛繃到了極致。
陳總監陪著幾位穿著考究、表情嚴肅的日本客戶,緩緩走過開放辦公區。鴉雀無聲。
只有鍵盤上傳出的極其克制的敲擊聲。我埋著頭,假裝專注地盯著屏幕。心臟在胸腔里打鼓。
胃,也在一抽一抽地抗議。那包蝦條,在抽屜深處,散發著致命的誘惑。看一眼,就一眼。
我悄悄拉開一條縫。手指顫抖著,摸到了包裝袋的邊緣。太緊張了。手心全是汗。用力過猛。
“嘭——!!!”一聲驚天動地的脆響!在死寂的辦公室里,如同平地驚雷!
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抽屜里,那包可憐的蝦條,被我生生壓爆了!
金黃色的蝦條天女散花,噴涌而出!帶著油香和碎屑,洋洋灑灑。幾根最長最完整的,
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然后,精準地、優雅地。
落在了為首那位日本客戶锃亮的、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上。還有一根,
頑皮地掛在了他熨帖的西裝褲縫上。時間。徹底凝固。所有人的動作都定格了。
陳總監臉上的職業微笑,瞬間凍結、龜裂、然后徹底崩塌。他死死地盯著我。
眼神里不再是冰冷,而是火山爆發前的、毀滅一切的赤紅。我僵在原地,
手里還捏著半片殘破的包裝袋。像個被當場抓獲的、愚蠢的爆破手。客戶低頭,
看著自己鞋面上的“外來物種”,眉頭擰成了“川”字。他身后的隨從,倒抽一口冷氣。
陳總監的臉,由青轉白,最后變成一片死灰。我聽見了他牙齒咬碎的咯咯聲。完了。
我的零食生涯完了。陳總監的職業生涯,好像……也完了。一周后。陳總監離職的消息,
像野火一樣燒遍公司。官方說法是“個人原因”。但茶水間的八卦繪聲繪色:那個日本項目,
黃了!就因為客戶覺得我們公司“管理混亂,細節失當,缺乏專業素養”。矛頭,
直指那場驚天動地的“蝦條爆炸”。我縮在工位,恨不得原地消失。陳總監抱著紙箱,
最后一次走出他的辦公室。經過業務部時,他停下了。目光穿過人群,像淬了毒的箭,
狠狠扎在我身上。我渾身冰涼。他嘴唇翕動,聲音不大,
字字如刀:“林小滿……”“你的零食……”“……和你這個人一樣……”“……都是垃圾!
”他猛地轉身,大步離開。背影帶著決絕的恨意。一個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盒子,
“啪”地一聲被他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那是他剛來時,我為了表達友好,悄悄放他桌上的。
他從來沒動過。現在,它成了最刺眼的諷刺。我默默拉開抽屜。看著里面僅剩的一小包餅干。
眼淚,終于忍不住砸在包裝袋上。啪嗒。我只是想吃點東西。真的。沒想炸掉誰的人生。
抽屜里的寶藏,第一次嘗起來,又苦又澀。2陳總監那句“垃圾”的詛咒,
還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我以為,下一個卷鋪蓋滾蛋的,鐵定是我。戰戰兢兢等了一周。
等來的不是HR的解雇通知。而是業務部老大張姐,
把我叫進了她那間堆滿樣品、彌漫著咖啡因煙霧的辦公室。“坐。”她頭也沒抬,
手指把鍵盤敲得噼啪響。我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半個屁股挨著椅子。
“日本那個單子……”她終于停下,揉了揉眉心,眼下的烏青很重,“本來就難啃,
價格壓得太低,技術條款苛刻得要命。陳總監把它當救命稻草,想靠這個翻身立威。
”我大氣不敢出。“那包蝦條?”張姐嗤笑一聲,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黑咖啡,
“頂多算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導火索,不是炸藥本身。客戶早就想找借口壓價了,
正好借題發揮。陳總監自己把寶全押在這上面,壓力太大,一點就炸,怪誰?”我愣住了。
原來……是這樣?“至于你……”張姐銳利的眼神掃過來,“捅婁子的本事不小!
但看在你平時干活還算麻利,錯單率最低的份上……”她頓了一下,像是權衡。
“業務部的人,只要業績夠硬,能賺錢,
有點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抽屜方向一眼,“我罩得住。行政部的手,
伸不了那么長。”她揮揮手,像趕蒼蠅。“滾回去干活!下次再管不住嘴,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幾乎是飄出辦公室的。劫后余生。后背的冷汗還沒干透。抽屜里的零食,
似乎又恢復了一點溫度。原來,我活下來,不是因為無辜。是因為我還有用,
因為張姐夠硬氣,因為……那個項目本身,就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我只是不幸(或者說手欠)點燃了引信。陳總監,成了被犧牲的祭品。我的負罪感,
輕了一點點。但“零食有毒”的標簽,算是牢牢貼在我腦門上了。行政總監的位置,
空懸了快一個月。人人自危。尤其是行政部的,個個夾著尾巴做人。我吃零食也收斂了許多,
盡量選聲音小的,包裝低調的。像做賊。直到行政部新的王總監入職。
他帶著一股外企精英的銳氣,笑容溫和,眼神卻像鷹。上任第一周,
就雷厲風行地砍預算、改流程、動了行政部好幾個“老人”的奶酪。怨聲載道。茶水間里,
他的名字總是和“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綁在一起。我有點怕他。遠遠看見就繞道走。
生怕自己抽屜里那點“存貨”,又成了新官上任的火力靶子。這天下午,困意像潮水般襲來。
報表上的數字開始跳舞。我偷偷摸出一小包獨立包裝的奶糖。剝開糖紙,飛快塞進嘴里。
濃郁的奶香瞬間驅散了困倦。幸福。我滿足地瞇了瞇眼。一抬頭。心臟驟停!
王總監不知何時站在了我工位斜對面的過道上!正和一個主管說著什么。他的目光,
似乎……剛剛從我臉上掃過?完了!他看見我偷吃糖了!我瞬間石化,嘴里的糖像塊烙鐵。
舌頭僵住,不敢動。他會不會像陳總監那樣……?出乎意料。王總監結束了談話,
朝我這邊走了過來。我屏住呼吸,手指死死摳著桌沿。他停在我桌邊。目光落在我桌角。
那里,放著幾顆散裝的水果硬糖,是我準備下午分給旁邊工位小美的。“林小滿?”他開口,
聲音比想象中溫和。“是!王……王總監!”我差點咬到舌頭。
他拿起一顆包裝鮮艷的橘子味硬糖,看了看,嘴角似乎彎了一下。“挺懷念的,
小時候也愛吃這種糖。”他把糖放回去,“工作辛苦了,偶爾補充點能量,挺好。”我懵了。
幻聽?他不但沒訓斥,還說……挺好?“謝謝總監!”我受寵若驚,腦子一熱,
抓起桌上那幾顆糖就往他手里塞,“您嘗嘗?這個橘子味的還不錯!”話一出口,
我就想扇自己。又手欠!王總監明顯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笑了,真的接了過去。“謝謝。
”他把糖揣進西裝口袋,“好好干。”他走了。留下我在原地,風中凌亂。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暖洋洋的。抽屜里的零食,仿佛在歡呼。新總監……好像是個好人?
我那顆被陳總監傷得七零八落的“零食心”,又悄悄活泛起來。分享,是我的本能。
尤其是好吃的。王總監的和善,像一道赦免令。我開始小心翼翼地,
重新實施我的“零食外交”。給熬夜加班的同事遞塊巧克力。
給幫忙查資料的技術部小哥塞包小餅干。甚至……看到王總監辦公室門開著,
他皺著眉對著一堆報表時。鬼使神差地。
我挑了一小盒包裝精致、看起來最“人畜無害”的牛奶巧克力豆。趁沒人注意。飛快地,
放在了他辦公室外間的助理桌上。附上一張便簽:“王總監辛苦啦!一點點甜,
補充能量~ 小滿^_^”做完這一切,我溜回工位,心跳有點快。
希望……不會被當成諂媚吧?我只是覺得,他那天接了糖的樣子,沒那么可怕了。僅此而已。
我撕開一包海苔。咔嚓。清脆的聲音,在陽光里跳躍。暫時,沒有了陰霾。
3王總監收下了我的巧克力豆。沒退回。也沒特意道謝。但我懸著的心,放下了。看來,
他真的不介意。我的“零食外交”膽子漸漸大了起來。依舊自掏腰包,依舊人畜無害。
看到王總監加班,會放一小包堅果在他助理桌上。行政部幫我們協調會議室成功,
就塞給對接的同事幾塊進口餅干,順帶說一句“也謝謝王總監”。我覺得,
這是表達感謝和友好的方式。純粹,簡單。像分享陽光。可我忘了,陽光照不進所有的角落。
尤其當陰影里藏著毒蛇。流言,像霉菌一樣,在潮濕的角落滋生。第一次察覺不對勁,
是在洗手間。我正要推門進去。里面傳來行政部兩個“老人”壓低的聲音。“……看見沒?
業務部那個林小滿,又往王總監那兒送東西了。”“呵,小丫頭片子,挺會來事兒啊。
巴結新主子夠快的。”“巴結?我看沒那么簡單!王總監一來就砍了老李他們的福利。
她怎么不給我們送?專挑上頭送?”“就是!聽說她送的都是進口貨,不便宜。她那點工資,
經得起這么送?”“該不會……有什么貓膩吧?報銷?還是……”“噓——有人來了!
”我僵在門外,血液都涼了。貓膩?報銷?我的手在抖。那些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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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會信?一張嘴,怎么說得過無數張在暗處竊竊私語的嘴?我成了靶子。王總監,
也成了靶子。只因為幾顆糖,幾塊餅干。辦公室政治的旋渦,無聲無息地將我卷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