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琴音裊裊，如清泉流過鵝卵石，在禮部尚書府最偏僻的小院里回蕩。
卿落纖細的指尖在琴弦上輕攏慢捻，一曲《清平調》被她彈得婉轉動人，
仿佛能看見云卷云舒，花開花落。"小姐的琴藝越發精進了。"丫鬟青杏捧著茶盞站在一旁，
眼中滿是欽佩。卿落唇角微揚，正要答話，院門突然被人粗暴地推開。琴聲戛然而止，
她抬頭望去，只見繼母柳氏帶著嫡姐卿云瑤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身后跟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喲，我們二小姐好雅興啊。"柳氏一襲絳紫色錦緞衣裙，
頭上金釵晃動，眼神卻冷得像冰，"整日就知道彈這些靡靡之音，難怪老爺說你不知上進。
"卿落立刻起身行禮，低眉順眼道："母親教訓的是，女兒知錯了。"十七年來，
她早已學會在柳氏面前做小伏低。自從生母蘇姨娘在她五歲那年病逝，
父親卿明德又常年忙于公務，這府里便是柳氏一手遮天。能活到現在，全靠她謹小慎微。
卿云瑤輕蔑地掃了一眼卿落樸素的衣裙和簡陋的琴案，嗤笑道："母親，您看她這寒酸樣，
哪像我們禮部尚書府的小姐？難怪父親從不帶她出門見人。"卿落垂著眼簾，
長睫掩去了眼中的情緒。她習慣了這樣的羞辱，只是指甲悄悄掐進了掌心。柳氏擺擺手，
直入主題："今日來是有正事通知你。兵部侍郎李大人新喪正室，有意續弦。
你父親已經應允，將你許配過去。"卿落猛地抬頭，臉色瞬間煞白。兵部侍郎李崇義，
那可是年近五十的老頭子啊！而且聽說他性情暴戾，前兩任妻子都是郁郁而終。"母親，
女兒才十七..."她的聲音微微發抖。"十七還小嗎？"柳氏冷笑，
"云瑤是要進宮選秀的，自然不能隨便許人。你一個庶女，能嫁給三品大員做正室，
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卿云瑤得意地補充："李大人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家底豐厚。
你過去就是當家主母，總比在這府里吃閑飯強。"卿落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知道此刻反抗只會招來更嚴厲的懲罰，于是緩緩跪下："女兒...謹遵父母之命。
""這才像話。"柳氏滿意地點頭，"婚期定在下月初八，你好好準備吧。
"待柳氏一行人離開，青杏立刻扶起卿落，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小姐，這可怎么辦啊？
那李大人..."卿落站在窗前，望著院中一株開得正艷的海棠，
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青杏，明日我要去慈恩寺上香。""小姐？""母親臨終前說的話，
你還記得嗎？"卿落輕聲道，手指無意識地撫過琴弦，
"她說我的生父...可能是當朝攝政王。"青杏嚇得捂住嘴："小姐慎言！
這話要是傳出去...""我本不想追究，但現在..."卿落轉身，
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我必須賭一把。"次日清晨，卿落換上一襲素雅衣裙，
帶著青杏前往慈恩寺。這座皇家寺廟香火鼎盛，常有達官顯貴前來禮佛。上完香后，
卿落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借用了寺中的琴室。她知道，
今日是攝政王周玄宸每月固定來寺中祭奠生母的日子。"小姐要彈什么曲子？
"青杏緊張地問。卿落微微一笑："《鳳求凰》。"這是生母告訴她，
當年攝政王親自譜給她母親的定情之曲。琴音一起，如鳳凰清鳴，婉轉悠揚。卿落全神貫注，
將自己這些年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希望都傾注在曲中。正當曲子進行到高潮時，
琴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身著墨藍色錦袍的男子站在門口，面容俊朗不怒自威，
眉宇間與卿落竟有三分相似。"這曲子..."男子的聲音低沉有力，"姑娘從何處學來？
"卿落心中狂跳，面上卻不顯慌亂。她緩緩起身行禮："回大人，此曲是家母所教。
"男子——攝政王周玄宸目光如炬地盯著卿落的臉，似乎在尋找什么。半晌，
他意味深長地說："姑娘的琴藝...甚好。"卿落抬眸，
與他對視一眼又迅速垂下："多謝大人夸獎。"她知道，第一步棋，已經走成了。
第二章琴音余韻中，卿落能感覺到攝政王的目光如實質般落在自己臉上。她低垂著眼簾，
纖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恰到好處地掩飾了眼中的情緒。"姑娘是哪個府上的？
"周玄宸的聲音低沉醇厚，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卿落福身行禮，
聲音輕柔卻不卑不亢："回大人，家父是禮部尚書卿明德。
""卿明德..."周玄宸眉頭微蹙，似乎在記憶中搜尋這個名字。片刻后，
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蘇婉娘是你什么人？"卿落心頭一跳——蘇婉娘正是她生母的閨名。
她強自鎮定，答道："是先母。"周玄宸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
目光在卿落臉上逡巡。陽光透過窗欞，在她精致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
那挺翹的鼻梁和微微上揚的眼角，與記憶中的容顏有七分相似。"你今年多大？
"他突然問道。"回大人，十七。"十七年。周玄宸在心中默算，時間竟如此吻合。
他神色復雜地看了卿落一眼："《鳳求凰》這曲子，以后不要再彈了。"卿落猛地抬頭，
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這與她預想的反應完全不同。周玄宸已轉身欲走，
卻在門口頓住腳步："你母親...葬在何處？""城西蘇家祖墳。"卿落輕聲回答。
周玄宸微微頷首，大步離去，玄色衣袍在風中翻飛。卿落望著他的背影，
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幾道月牙形的紅痕。"小姐..."青杏小心翼翼地上前，
"這位大人是...""當朝攝政王，周玄宸。"卿落深吸一口氣，"我們回府吧。
"回程的馬車里，卿落一直沉默不語。
攝政王的反應令她捉摸不透——他顯然認出了她與母親的關聯，卻為何如此冷淡？
難道母親的遺言有誤，她并非攝政王之女？正思索間，馬車已停在卿府門前。
卿落剛踏進自己的小院，就聽見一陣嘈雜聲從正屋方向傳來。"小姐不好了！
"負責灑掃的小丫鬟慌慌張張跑來，"大小姐的御賜玉佩不見了，夫人正帶著人到處搜查呢！
"卿落心頭一緊。御賜之物丟失可是大罪，柳氏母女這是要做什么？不等她多想，
幾個粗使婆子已經闖入院中，為首的張媽媽冷著臉道："二小姐，夫人命所有院子都要搜查，
得罪了。"她們不由分說開始翻箱倒柜，動作粗魯地將散落不多的衣物首飾扔了一地。突然，
一個婆子高聲道："找到了！在這枕頭底下！"卿落定睛一看，
那婆子手中赫然捧著一枚瑩潤剔透的羊脂玉佩，
上面雕刻著精美的龍鳳呈祥圖案——正是皇帝賜給卿云瑤的及笄禮。"好啊，
二小姐竟敢偷御賜之物！"張媽媽厲聲道，"帶走！去見夫人！
"青杏急得直掉眼淚："不可能！我們小姐怎么會偷東西？一定是有人栽贓！
"卿落卻異常平靜。她早料到柳氏母女不會輕易放過她，只是沒想到會用這么拙劣的手段。
她輕輕拍了拍青杏的手背："別怕，清者自清。"正屋內，柳氏端坐在主位上，
卿云瑤則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見卿落被押進來，立刻尖聲道："母親，我就說是她偷的！
這賤人嫉妒我有御賜之物，竟做出這等下作事！"柳氏沉著臉："卿落，
你可知偷盜御賜之物是何等大罪？輕則流放，重則殺頭！我們卿家怎么出了你這樣的不孝女！
"卿落挺直腰背，不卑不亢："母親明鑒，女兒從未見過大姐的玉佩，更不可能去偷。
這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證據確鑿還敢狡辯！"卿云瑤沖上前，揚手就要打卿落耳光。
卿落敏捷地后退半步，躲過這一巴掌，同時高聲道："大姐且慢！若真是我所偷，
為何會將如此貴重的玉佩藏在顯眼的枕頭下？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柳氏瞇起眼睛："那你說是誰放的？""女兒不敢妄言。"卿落垂眸，
"只是女兒今早出門前，曾見大姐身邊的翠兒在我院外徘徊。
"卿云瑤臉色一變："你血口噴人！
"卿落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這是今早在院門前撿到的，上面繡著翠兒的名字。
女兒本想找機會歸還，現在看來..."柳氏接過帕子一看，
上面果然用金線繡著"翠兒"二字。她臉色陰晴不定——這計劃本是天衣無縫，
沒想到翠兒這蠢丫頭竟留下把柄。正當氣氛僵持之際，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卿明德身邊的管事匆匆跑進來："夫人，宮里來人了！帶著圣旨！
老爺讓全府上下立刻去前院接旨！"柳氏大驚，顧不得繼續審問卿落，
連忙整理衣冠帶著眾人往前院趕去。卿府中門大開，香案早已設好。
一位面白無須的太監手持黃絹圣旨，見眾人到齊，
便尖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禮部尚書卿明德之女卿氏，溫婉淑德，
特準入宮備選。欽此。"一片寂靜中，卿落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入宮備選？
這怎么可能？大周選秀向來只選嫡女，她一個庶女怎會被指名？
柳氏和卿云瑤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卿明德也是滿臉震驚，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
叩首謝恩："臣卿明德，叩謝皇上恩典。"傳旨太監將圣旨交給卿明德，
意味深長地看了卿落一眼："卿二小姐好福氣啊。三日后會有宮車來接，請早做準備。
"待太監離去，卿府頓時炸開了鍋。卿云瑤第一個發作："憑什么！我才是嫡女！
這賤人有什么資格入宮選秀！"柳氏也咬牙切齒："老爺，這一定是弄錯了！快去打聽清楚！
"卿明德眉頭緊鎖："圣旨上明明白白寫著卿氏，指名道姓，怎會有錯？
"他復雜地看了卿落一眼，"你且回去準備吧。"卿落行禮退下，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她幾乎可以確定，這突如其來的圣旨與今日在慈恩寺的相遇有關——攝政王出手了。
回到小院，青杏興奮得語無倫次："小姐要入宮了！再也不用受她們欺負了！
"卿落卻憂心忡忡："宮中比這府里兇險百倍。柳氏母女不會善罷甘休的。"果然，入夜后，
一個佝僂的身影悄悄摸進小院。卿落認出是府中老花匠趙伯——他曾受過蘇姨娘恩惠，
這些年暗中對卿落多有照拂。趙伯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低聲道："二小姐，
這是你娘臨終前托我保管的，說等你長大成人再交給你。如今你要入宮，老奴覺得是時候了。
"卿落接過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封泛黃的信箋和半塊羊脂玉佩。
信中是母親熟悉的筆跡："落兒，若你看到這封信，為娘已不在人世。
你的生父實乃當朝攝政王周玄宸，這半塊玉佩是他當年贈我的信物。本不欲告訴你真相，
但若你處境艱難，可持此物尋他相認。娘只愿你平安喜樂，
莫要卷入權貴紛爭..."卿落的手微微發抖，將半塊玉佩舉到燈下細看。玉質溫潤，
雕刻著精細的云紋，斷口處呈不規則形狀，顯然還有另外一半與之相配。"趙伯，
我娘還說過什么嗎？"卿落輕聲問。老花匠搖搖頭："蘇姨娘只說，若小姐真要尋親，
切記小心。攝政王府...水太深。"卿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玉佩和信小心收好。窗外，
一彎新月掛在樹梢，清冷的月光灑在院中，如同鋪了一層薄霜。三日后，
一隊宮車準時停在卿府門前。卿落穿著素雅的衣裙，只帶了青杏一人，
在柳氏母女嫉恨的目光中登上了馬車。車輪轉動，駛向那座金碧輝煌的牢籠。
卿落握緊袖中的半塊玉佩，心中默念：娘，您放心，女兒會好好活下去，查明一切真相。
而在不遠處的一座高樓上，周玄宸負手而立，目送宮車遠去。他手中握著另外半塊玉佩，
與卿落那塊恰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塊。"王爺，都安排好了。"一名侍衛低聲稟報。
周玄宸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派人盯著卿家母女，還有...保護好她。
"第三章宮墻內的風似乎都比外頭冷幾分。卿落站在儲秀宮的庭院中，
仰頭望著四四方方的天空。入宮三日，她已將這兒的規矩摸清了大半。三十名秀女同住一處，
每日學習禮儀、女紅，偶爾有嬤嬤來教授如何侍奉君王。"卿家妹妹，
怎么一個人在這兒發呆？"一道甜得發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卿落轉身，
看見戶部尚書之女林月如帶著兩個跟班朝自己走來，臉上掛著假惺惺的笑。"林姐姐。
"卿落福了福身，神色淡淡。林月如上下打量卿落樸素的衣裙，
眼中閃過一絲輕蔑："聽說妹妹是庶女出身？能入宮真是天大的福氣呢。
不過..."她壓低聲音，"我勸妹妹還是早些稱病退出為好，
這宮里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待的地方。"卿落不惱不怒，
只是微微一笑："多謝姐姐關心。不過妹妹聽聞皇上最是圣明，想必不會以出身論英雄。
"林月如臉色一僵，正要發作，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跑進院子，
尖聲道："皇上有旨，今晚在御花園設宴，所有秀女都要出席！"秀女們頓時炸開了鍋。
入宮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面圣。林月如顧不得再嘲諷卿落，
急匆匆帶著跟班回房梳妝打扮去了。卿落站在原地，眉頭微蹙。按理說，
選秀初期秀女們是不該直接面圣的，這突如其來的宴會，恐怕另有玄機。"小姐，
咱們也快去準備吧！"青杏興奮地小跑過來，"聽說皇上年輕俊朗，
要是能被看上...""慎言。"卿落輕斥，"在這宮里，一句話說錯就可能掉腦袋。
"回到住處，卿落打開衣柜，里面只有幾套素凈的衣裙——柳氏根本沒給她準備入宮的衣裳。
青杏急得直跺腳："小姐，其他秀女都穿著綾羅綢緞，咱們這樣怎么見皇上啊！
"卿落卻不慌不忙，從箱底取出一件淡青色紗裙："把這件改一改就好。記住，在宮里，
有時候不引人注目反而是好事。"傍晚時分，秀女們花枝招展地聚集在御花園入口處。
卿落一襲淡雅衣裙，發間只簪了一支白玉蘭花，在姹紫嫣紅中反而顯得清新脫俗。
"皇上駕到！攝政王到！"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眾人立刻跪伏在地。卿落垂著頭，
只看見一雙繡著金龍的靴子從眼前經過，
隨后是一雙玄色錦靴——那紋路與她在慈恩寺見過的一模一樣。"平身。
"聲音清朗中帶著威嚴，卿落隨著眾人起身，這才看清大周天子的模樣。
年輕的皇帝周玄翊約莫二十出頭，面容俊秀，一雙鳳眼微微上挑，不怒自威。
而站在他身側的攝政王周玄宸一襲墨藍錦袍，神情肅穆，
目光掃過眾秀女時在卿落身上微微一頓。"今日設宴，一是為考察各位才藝，
二是..."皇帝微微一笑，"攝政王提議該選一位知音人，為太后壽辰準備琴曲。
"卿落心頭一跳。琴曲？她下意識看向攝政王，卻見他正目不斜視地望向遠處。
宴席設在荷花池畔的涼亭周圍。秀女們依次上前展示才藝，或歌或舞，或吟詩作對。
林月如表演了一段驚鴻舞，引得眾人喝彩。"禮部尚書之女卿落，可有什么才藝？
"皇帝突然問道。卿落猝不及防被點名，連忙起身行禮："回皇上，臣女略通琴藝。""哦？
"皇帝似乎來了興趣，"正好，來人，備琴！"一架古琴很快被搬了上來。卿落深吸一口氣，
在琴前坐下。她本想彈一首尋常曲子應付過去，卻瞥見攝政王意味深長的目光，心念一轉，
指尖輕撥，流淌出的竟是那日《鳳求凰》的變調。琴音一起，攝政王的身體明顯僵了一瞬。
皇帝則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卿落。曲終，滿座寂靜。
皇帝輕輕鼓掌："好一曲《凰求鳳》，卿家小姐琴藝不凡啊。
"卿落心頭一震——她彈的明明是《鳳求凰》，皇帝為何故意說反？正疑惑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