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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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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畢業時,她攥著兩張錄取通知書哭喊:“你選前途還是選我?”我松開她顫抖的手,

指著北上列車說:“等我衣錦還鄉娶你?!笔觊g,我睡過天橋底,啃過冷饅頭,

被投資人掀翻企劃書砸在臉上。郵箱里躺著她冰冷的結婚請柬,我灌下整瓶烈酒,

把公司最后股權抵押給高利貸。慶功宴上鎂光燈刺眼,我搖晃香檳塔尋找她的身影。角落里,

她攥著褪色的千紙鶴泣不成聲:“瘋子…你胃出血幾次了?”滿場喧囂中,

我單膝跪地舉起鉆戒:“現在,夠格選你了嗎?”那年的蟬鳴,聲嘶力竭,

像要把整個夏天的離愁都喊出來?;疖囌九_像個巨大的蒸籠,空氣粘稠得化不開,

混著鐵軌的銹味、廉價盒飯的油膩,還有汗水浸透襯衫的咸澀。 林薇就站在我面前,

小小的身子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她手里攥著的兩張紙,邊緣已經被她捏得卷曲發軟,

像瀕死的蝴蝶翅膀——一張是南方那座溫暖海濱城市的大學錄取書,

上面印著她心儀的外語學院;另一張,冰冷堅硬,

指向北方那個傳說中遍地黃金也遍地風霜的金融之城,我的名字赫然其上。 “陳嶼!

”她的聲音劈開了嘈雜的人聲,帶著哭腔,卻又異常尖銳,“你選前途,還是選我?

”眼淚斷了線似的砸在她洗得發白的帆布鞋上,洇開深色的圓點。她仰著臉,固執地看著我,

那雙總是盛滿星子的眼睛,此刻是碎裂的冰湖。 周圍的人投來或好奇或憐憫的目光,

像細密的針,扎在我背上。我喉嚨發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又痛又悶。

廣播里冰冷的機械女聲開始催促:“前往北京的K***次列車即將發車,

請旅客抓緊時間上車……” 那聲音像催命符。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混雜著煤煙和離別的空氣嗆得肺管子生疼。視線掠過她哭得通紅的眼睛,越過她顫抖的肩膀,

死死釘在那列沉默的、即將帶我駛向未知的綠色鐵皮巨獸上。

車窗玻璃映出我蒼白而扭曲的臉。 “薇薇,”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等我。

”我艱難地抬起手,指向那列北上的火車,指尖冰涼,“等我…衣錦還鄉…回來娶你!

”每一個字都像從凍土里硬生生刨出來的石頭,帶著血腥氣。 說完這句,

我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猛地轉過身,不敢再看她一眼。我怕再多看一眼,

那點用盡少年孤勇堆砌起來的決絕,就會在她碎裂的目光里轟然倒塌。

肩膀撞開一個提著大包小包的中年男人,我踉蹌著沖向那扇敞開的、如同巨獸咽喉的車門。

就在我一只腳踏上車廂連接處冰冷鐵板的瞬間,身后傳來一聲絕望到極致的哭喊,

像瀕死小獸的哀鳴,狠狠撞在我耳膜上,又瞬間被淹沒在巨大而刺耳的火車汽笛聲中。

“嗚——!” 車身猛地一震,緩緩啟動。我死死抓住冰涼的扶手,

指甲幾乎要嵌進鐵皮里。終于還是忍不住,猛地扭頭,透過骯臟模糊的車窗玻璃,

瘋狂地向下搜尋。 站臺上,那個小小的、穿著藍色連衣裙的身影,

像被整個世界遺棄的破舊玩偶,正追著緩緩加速的列車奔跑。她跑得那么快,那么拼命,

裙擺翻飛,像一只折翼的蝶。

風把她帶著哭腔的呼喊撕扯得斷斷續續:“陳嶼…騙子…陳嶼…你回來…” 距離越來越遠,

她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藍色小點,消失在站臺盡頭翻滾的熱浪和喧囂里。

我像一尊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的泥塑,頹然靠在車廂壁上,冰冷的鐵皮貼著滾燙的額頭。

車窗玻璃上,映出我通紅的眼眶里,有什么滾燙的東西,終于不受控制地砸了下來,

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衣錦還鄉?娶她?十七歲的陳嶼,對著北上的列車許下的諾言,

像一個巨大而沉重的烙印,從此燙在了心臟最深處,日夜灼燒。十年。

足夠一個城市長成摩天森林,足夠一條河流改道,足夠一個少年被磨掉所有青澀的棱角,

也足夠讓一顆心在無數次跌倒爬起中結滿血痂。北京。這個巨大的名利場與角斗場,

吞噬夢想也孕育傳奇的地方。初來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冷,更硬。

我揣著家里東拼西湊的幾千塊錢和一張薄薄的錄取通知書,

一頭扎進西三環外那片迷宮般的城中村。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糊著油膩報紙的木門,

一股潮濕發霉的、混雜著劣質煙草和隔夜飯菜的怪味撲面而來,差點把我頂個跟頭。

不到十平米的空間,一張嘎吱作響的破鐵架床,一張搖搖晃晃的桌子,

墻角堆著不知道誰留下的空啤酒瓶和泡面桶。窗戶對著另一面同樣骯臟的墻壁,

光線吝嗇得可憐。這就是我在帝都的第一個“家”,月租四百五。錢像指縫里的水,

流得飛快。交完房租押金,買了最便宜的被褥和洗漱用品,兜里就只剩下皺巴巴的幾十塊。

工作?一個還沒入學、毫無經驗的外地學生,能找到什么?白天,我頂著七月流火,

騎著花五十塊從廢品站淘來的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破自行車,

穿梭在寫字樓林立的CBD,一家家問需不需要發傳單、做促銷、端盤子。汗水浸透后背,

廉價T恤貼在皮膚上,黏膩不堪。晚上,回到那蒸籠般的小屋,

就著昏暗的燈光啃冷掉的饅頭,喝白開水。饅頭硬得像石頭,噎得嗓子生疼,

得用力捶幾下胸口才能咽下去。窗外是隔壁夫妻無休止的爭吵,孩子的哭鬧,

還有遠處工地上徹夜轟鳴的打樁聲。第一次領到做家教掙來的一百塊錢,

我捏著那幾張薄薄的紙幣,在回出租屋那條污水橫流、堆滿垃圾的小巷口站了很久。

夏夜的悶熱裹挾著腐敗的氣味,蚊蟲嗡嗡地圍著路燈打轉。巷子深處,

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扶著墻嘔吐,穢物的酸臭隨風飄來。

我低頭看著手里那幾張沾著汗漬的紙幣,

又抬頭看看頭頂那片被城市霓虹映照成暗紅色的、狹窄的天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不是為了那點錢,而是為了這巨大的落差,為了那個在站臺上哭喊著“騙子”的藍色身影。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直到那股尖銳的疼痛壓下了喉嚨口的酸澀。大學四年,

像一場漫長的苦役。白天在教室里拼命汲取知識,像一塊干涸的海綿。晚上和周末,

所有的時間都填滿了各種兼職:家教、促銷、餐廳服務員、寫字樓夜班保安……最窮的時候,

連續啃了一個星期的白水煮掛面,滴油未沾,嘴里淡得發苦。一次重感冒,

高燒燒得迷迷糊糊,硬是舍不得花錢去醫院,

在出租屋的硬板床上裹著發潮的被子硬抗了三天,

靠著幾片最便宜的退燒藥和室友施舍的半壺熱水熬了過來?;璩林?,

似乎又看到了火車站臺上那個奔跑的藍色身影,嘴里發苦,不知是藥還是別的什么。畢業了,

沒有回到南方那個四季如春的海濱小城。我和兩個同樣不甘平庸的室友,

擠在五環外一個由地下室改造的狹小空間里,注冊了我們人生中第一個公司。

美其名曰“辦公室”,其實更像一個老鼠洞。陰暗、潮濕,

終年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霉味和隔壁公共廁所飄來的氨水氣息。

頭頂的管道時不時傳來樓上沖水的轟鳴,震得桌上的水杯嗡嗡作響。我們三個大男人,

就擠在那張從舊貨市場淘來的、腿腳不穩的辦公桌前,對著唯一一臺二手筆記本電腦,

熬紅了眼睛寫BP(商業計劃書),做PPT,一遍遍模擬路演說辭。泡面成了主食,

濃咖啡是續命水。為了省幾塊錢地鐵費,去見一個可能根本不會投錢的所謂“天使投資人”,

我能頂著四十度的高溫步行好幾公里。第一次正式去一家頗為氣派的投資機構路演,

我特意穿上了唯一一套像樣的西裝——那是畢業時咬牙買的打折貨,袖口已經有點磨得起毛。

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反復檢查著U盤里的PPT,一遍遍默背著精心準備的臺詞。

推開那扇厚重的、光可鑒人的玻璃門,冷氣撲面而來,激得我打了個寒顫。會議室里,

長條桌對面坐著三個人,面無表情,眼神銳利得像刀子。我強作鎮定,

開始講述我們精心打磨的商業模式、市場前景、團隊優勢……汗水順著額角滑下,

流進眼睛里,一陣刺痛。講到最關鍵的盈利模式時,

坐在中間那個穿著考究、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一直用筆輕輕敲擊著桌面,

發出“噠、噠、噠”的輕響。突然,他毫無預兆地抬手,打斷了我的話。

他拿起桌上那份我們熬夜打印、裝訂好的厚厚的BP,看都沒看,手臂猛地一揮—— 嘩啦!

幾十頁雪白的A4紙,像一群受驚的白鴿,帶著凌厲的風聲,劈頭蓋臉地砸在我臉上、身上!

紙張鋒利的邊緣劃過臉頰,留下細微卻火辣辣的刺痛感。

有幾頁紙飄落在擦得锃亮的會議桌上,更多的散落在我腳邊,像一地狼藉的殘骸?!袄?!

”金絲眼鏡后的薄唇吐出冰冷的兩個字,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吧虡I模式漏洞百出,

團隊經驗為零,市場調研像小學生作文!拿著這種玩意兒也敢來浪費我的時間?滾出去!

”那一刻,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另外兩個投資人臉上也掛著看戲般的譏諷。

血液猛地沖上頭頂,耳朵里嗡嗡作響,臉頰滾燙,不是因為紙張的劃痕,

而是那種被當眾扒光衣服般的、深入骨髓的羞辱。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速凍的雕像。

腳邊散落的紙張上,還印著我們熬了無數個通宵、反復修改的數據和圖表,

此刻卻成了最刺眼的諷刺。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瞬間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血腥味。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沒有當場失態。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

一張一張,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企劃書。紙張很輕,拿在手里卻重逾千斤。脊背挺得筆直,

盡管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囂著顫抖。撿完最后一張,我抬起頭,

目光掃過對面那三個冷漠的面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聲音平靜得自己都覺得陌生:“打擾了?!闭f完,轉身,拉開門,

一步一步走出那片冰冷的空氣。身后,似乎傳來一聲嗤笑。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

踩上去無聲無息。直到走進電梯,冰冷的金屬門合攏,將那個充滿羞辱的空間徹底隔絕在外。

電梯緩緩下降,四面都是鏡子,映出我慘白的臉,西裝領口被汗水浸濕的深色痕跡,

還有臉頰上那幾道被紙張劃出的、微微滲血的細小紅痕。鏡子里的人,眼神空洞,

像個被抽走了魂魄的軀殼。電梯門在地下停車場打開,

一股混合著汽油和灰塵的渾濁空氣涌進來。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緩緩滑坐到地上。

西裝褲沾滿了灰塵也渾然不覺。巨大的挫敗感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胃部一陣尖銳的絞痛襲來,疼得我蜷縮起來,額頭抵著膝蓋,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

不是因為饑餓,是那種被徹底否定、尊嚴被碾碎成渣的痛苦。

“陳嶼…騙子…” 那個遙遠而破碎的哭喊聲,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比電梯井里的冷風還要刺骨。 衣錦還鄉?娶她?我攥緊了拳頭,指甲再次深深陷進掌心,

這一次,不是為了壓下酸澀,而是為了壓住那幾乎要破腔而出的、野獸般的嘶吼。路還很長,

長到望不見盡頭。而這條通往“衣錦”的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刀尖上。

時間像一把鈍刀子,緩慢而堅定地切割著生活。公司像一艘在驚濤駭浪里掙扎的小破船,

隨時可能傾覆。我們搬出了那個發霉的地下室,

擠進了五環外一個稍微像樣點的共享辦公空間,至少頭頂沒有水管轟鳴了。但壓力只增不減。

核心技術的瓶頸久攻不克,團隊內部因為巨大的壓力和看不到頭的投入開始出現裂痕,

爭吵變得頻繁。更可怕的是,錢,像沙漏里的沙,飛快地流逝,眼看就要見底。

那是一個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夏夜。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像一片流動的星河,

卻照不進我們這個堆滿雜物、氣氛壓抑的小辦公室。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咖啡味、汗味和一種無形的焦躁。電腦屏幕上,

紅色的預警數字像一張張咧開的嘲諷的嘴。賬面上,只剩下最后三萬七千八百塊。

連下個月的房租都懸了。我癱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二手轉椅上,后頸僵硬得像塊石頭,

太陽穴突突地跳著,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額角的神經,帶來一陣陣鈍痛。連續熬了三個通宵,

眼前陣陣發黑,胃里空蕩蕩的,卻感覺不到餓,只有一種持續的、被酸液腐蝕般的灼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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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6 01:0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