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燈影搖紅,她不是阿宴蘇若蘅的心,在踏入御書房前一刻,還是滾燙的。
今天是她的生辰,蕭承煜破例讓她侍寢,這是獨一份的恩寵。可她剛走到門口,
就聽見里面蕭承煜低沉的嗓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繾綣溫柔,像淬了毒的冰凌,穿透門扉,
扎進她耳膜:“阿宴,你看她多像你。”轟的一聲,蘇若蘅腦子里炸開了。燭火搖曳,
將她的影子投在窗紙上,那輪廓,那眉眼,熟悉又陌生。她第一次看清,這張臉,
根本不屬于“蘇若蘅”,它只是一個叫阿宴的故人,一個活在蕭承煜心尖上的殘影。
她是怎么渾渾噩噩走出御書房的,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回宮的路上,天降暴雨,
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冰冷刺骨。貼身宮女映月悄無聲息地靠近,
將一卷硬邦邦的泛黃案宗塞進她冰涼的袖中,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雨聲吞沒:“娘娘,
小心冷宮那邊的人,他們說……當年是陛下親手賜死那位貴妃的。”貴妃?阿宴?
蘇若蘅心頭劇震,面上卻波瀾不驚,只緊了緊袖中的東西。翌日早朝后,
蕭承煜果然召見了她,開口便是關切:“昨夜雨大,可著涼了?”語氣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仿佛昨夜那個殘忍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覺。蘇若蘅垂眸,聲音依舊溫順:“謝陛下掛懷,
臣妾無礙。”“那就好。”蕭承煜頓了頓,話鋒一轉,“朕聽聞,
你最近對冷宮那邊有些好奇?”蘇若蘅心口一跳,抬頭望去,蕭承煜的眼神依舊溫和,
可那溫和之下,似乎藏著一絲極淡的審視與警告。尤其在提及“冷宮”二字時,
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幽光,快得像錯覺,卻讓她遍體生寒。
她忙低下頭:“臣妾只是偶然聽宮人提起,不敢多問。”蕭承煜沒再追問,
只淡淡道:“無事便好,退下吧。”不久,便是周皇后所出的皇長子滿月宴。席間歌舞升平,
一派和樂。酒過三巡,一名舞姬旋舞至蘇若蘅面前,嬌笑著吟哦:“傾國傾城貌,
原來是畫皮。鏡中花水中月,終究夢一場。”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眾嬪妃的目光齊刷刷投向蘇若蘅,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與幸災樂禍。周皇后端坐高位,
唇邊噙著一抹得意的淺笑。“不過是個替身罷了。”不知是誰低聲說了一句,
引來一片壓抑的哄笑。蘇若蘅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劃過喉嚨,
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她放下酒杯,唇角依舊是那抹溫婉得體的笑,眼底卻淬著千年寒冰。
深夜,延禧宮內燭火搖曳。蘇若蘅獨坐燈前,攤開那卷泛黃的案宗,字字句句,
都像尖刀剜心。映月守在一旁,輕聲勸道:“娘娘,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該走了。
”蘇若蘅指尖撫過冰冷的紙張,沉默良久,才幽幽開口:“走?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里?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茫然和決絕。窗外風雪驟起,呼嘯著拍打窗欞,
燈影在墻上劇烈搖晃,她的影子也跟著模糊不清,仿佛隨時都會消散。案宗上的每一個字,
都像一根針,扎進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又像一把鑰匙,隱約指向某個被塵封的真相。
她抬起頭,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似乎藏著無數秘密,也藏著唯一的一線生機。
“冷宮……”她輕聲呢喃,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畫著什么,一個模糊的念頭,
在心底逐漸成形。第2章 風起冷宮,她不是棋子蘇若蘅打著探病的名義,
帶著映月直奔冷宮。冷宮偏僻,守衛也懈怠,映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
三言兩語便將那兩個昏昏欲睡的守衛引到了宮墻另一頭。蘇若蘅提著裙擺,
趁機溜進了積滿灰塵的檔案房。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娘娘也來看這些陳年舊事?
”是王尚儀,她從一排排蒙塵的架子后走出,目光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她并未阻攔,只幽幽道:“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更苦。”蘇若蘅沒接話,
指尖飛快地在卷宗中搜尋。很快,她抽出了當年端貴妃薨逝那日的醫案副本,薄薄幾頁紙,
卻重若千斤。回昭陽殿的路上,一個身影從假山后閃出,是魏太醫。他像是算準了時辰,
特意在此等候。他不由分說塞過來一張泛黃的藥方,聲音壓得極低:“當年我開的,
不是安胎藥。”話音未落,人已匆匆隱入宮道拐角,留下蘇若蘅滿臉震驚,
攥緊了那張薄薄的紙。回到殿內,映月臉色煞白地捧著蘇若蘅剛帶回的醫案副本,
聲音都在發顫:“娘娘,這案宗……好像被調換過!”蘇若蘅接過,原卷果然不見,
只余下一份粗劣的仿制品,字跡模仿得七歪八扭。
映月顫抖著從冊頁深處抽出一張幾乎要碎裂的薄紙:“只有這個,夾在最底下,
奴婢險些沒發現。”蘇若蘅展開那張薄紙,上面是觸目驚心的八個大字,筆跡張狂,
赫然寫著——陛下親批,毒殺。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蘇若蘅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只有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蕭承煜來得毫無預兆。
蘇若蘅慌忙將那張要命的藥方塞進袖中,起身行禮。他目光銳利如鷹,
在她微亂的衣袖上停留片刻,卻沒點破,只扶她起身,
狀似隨意地問:“愛妃近來似乎心事重重,可是在查什么?”蘇若蘅垂下眼瞼,
聲音平靜無波:“臣妾只是想,陛下總說臣妾像阿宴,臣妾便想多了解一些,
阿宴究竟是怎樣的人。”蕭承煜眸光微閃,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沒再追問。翌日,
皇后宮里的人送來一碗烏黑的湯藥,說是皇后娘娘特意為蘇若蘅尋來的方子,
給她“補身子”。映月取了銀針一試,針尖瞬間漆黑如墨。“是寒毒。”映月壓低聲音,
語氣里帶著后怕。蘇若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倒是急了。
”她淡淡吩咐:“原封不動送回去,再替我謝皇后娘娘關心,就說,這福氣臣妾無福消受,
怕折了壽。”鳳儀宮那邊沉寂了一日,再有動靜時,卻是皇后親自去了御膳房,
說是近日天熱,陛下胃口不佳,她要親自盯著,為陛下備幾樣開胃小菜,聊表心意。
第3章 血染春燼,她不是囚徒深宮的夜,總是比別處更濃稠幾分。皇后周氏精心調制的毒,
無聲無息地融入了蕭承煜的晚膳。周家在朝中的勢力,早已盤根錯節,一個御膳房,
自然不在話下。他們要的,是蕭承煜的命,更是這大好江山。
蘇若蘅本是去御書房取一份蕭承煜遺落的奏折,卻在途徑御花園假山時,腳步生生頓住。
月色朦朧,兩個小太監的竊竊私語,像淬毒的針,扎進她耳中。
“……皇后娘娘真是好手段……陛下今晚怕是……”后面的話,蘇若蘅聽不清了,
只覺得手腳冰涼,一顆心如墜冰窟。她顧不得禮儀,提著裙擺,瘋了似的朝御書房跑去。
御書房燈火通明,蕭承煜卻伏在案上,嘴角溢出一絲暗紅。桌上,
那樽他素日最愛的羊脂玉酒盞,正散發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異香。“陛下!陛下!
”貼身太監李德全嚇得魂飛魄散,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快!快傳太醫!
”蘇若蘅沖進去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她腦中一片空白,只一個念頭瘋長——不能讓他死!
她一個箭步上前,在李德全驚恐的目光中,奪過那只殘留著些許酒液的玉盞,
仰頭便一飲而盡。動作快得蕭承煜剛撐起身子,只來得及看到她吞咽的動作。酒液入喉,
辛辣中帶著一絲詭異的甜,瞬間,五臟六腑都像被火燒灼。
蘇若蘅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身子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蘇若蘅!
”蕭承煜扶住她,目眥欲裂,聲音因震怒而嘶啞,“你瘋了嗎!
”她卻只是虛弱地靠在他懷里,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陛下,我只是……不想您死。
”這點毒,她賭自己年輕,或許能扛過去。貼身宮女映月提著燈籠,氣喘吁吁地沖進殿中,
看到蘇若蘅的樣子,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她哭著爬起來,就要去背蘇若蘅:“奴婢背您去太醫院!快!
”“別動……”蘇若蘅卻死死拉住了她的手,力氣小得可憐。她虛弱地靠在冰冷的龍椅邊沿,
目光膠著在蕭承煜臉上,那雙平日里總帶著幾分疏離的鳳眸,
此刻盛滿了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若我不是阿宴……”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帶著一絲絕望的孤勇,“你可曾……愛過我?”蕭承煜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只余下映月壓抑的啜泣。許久,他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愛過。”與此同時,鳳儀宮內。
皇后周氏得知計劃竟被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蘇若蘅破壞,
氣得將一套上好的汝窯茶具砸了個粉碎。“廢物!一群廢物!”她厲聲怒斥跪在地上的心腹。
就在此時,一封蠟丸密信悄然送至。展開信紙,上面只有寥寥數語:“皇后,陛下已生悔意,
不如趁勢逼宮。”周皇后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瘋狂的狠厲,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好,
好得很!那就讓他親眼看著,他心心念念的替身,是如何死在他面前的!”御書房內,
蘇若蘅的氣息越來越弱,映月抱著她,哭得肝腸寸斷。蘇若蘅艱難地抬起手,
似乎想觸摸窗外初綻的那一抹春光,那抹微弱的亮色,像極了她從未真正擁有過的希望。
“我不是阿宴……”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是……蘇若蘅。”指尖無力地滑落,再無聲息。蕭承煜怔怔地立在當場,
像一尊瞬間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雕像。一陣夜風猛地穿過洞開的殿門,嗚咽著,
吹滅了龍案上最后一盞搖搖欲墜的宮燈。第4章 余燼未冷,她不是過往昭陽殿一夜空寂,
映月抱著蘇若蘅冰冷的身子不肯放手,淚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悲戚。
老太監李德全奉旨前來,聲音干澀:“映月姑娘,請節哀,皇上有旨,收殮娘娘遺物。
”映月不為所動,只是更緊地抱住懷中人,仿佛要將自己的體溫渡給她。李德全嘆了口氣,
揮手讓小太監們動手。箱籠被一一打開,就在一方錦盒的夾層中,
一封未曾寄出的信箋赫然出現。李德全展開,只一眼,便倒抽一口涼氣。上面只有一行字,
字跡娟秀卻帶著決絕:“若他不愛我,那便讓他永遠記得我。”“這是什么?
”映月猛地抬頭,一把搶過信,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像是要將這薄薄的紙片燒穿。與此同時,
御書房內,燭火搖曳。蕭承煜獨坐案前,指間摩挲著一枚溫潤的白玉棋子,
那是蘇若蘅生前最愛之物。棋子冰涼,一如他此刻的心。“陛下,魏太醫求見。
”李德全去而復返,聲音比先前更低了幾分。魏太醫躬身進來,神色凝重,
手中捧著一份新驗的毒理報告:“陛下,臣……臣有負圣恩。”魏太醫聲音發顫,
“昭容娘娘體內確有劇毒,但,但毒素并未完全發作,娘娘真正的死因,是……是心脈驟停。
”蕭承煜握著棋子的手猛然收緊,指節泛白,瞳孔驟然一縮:“你說什么?”映月強忍悲痛,
換上一副恭順的模樣,前往皇后宮中謝恩。一番叩拜后,
她“不經意”間將蘇若蘅臨終前幾句含糊不清的囈語,
添油加醋地透露給了一個平日里與她交好的小宮女。不出三日,
京城街頭巷尾便悄然流傳起一則秘聞:“昭容娘娘并非替身,只嘆帝王深情,未曾明言。
”周皇后聽聞,氣得摔碎了心愛的玉如意,當即下令徹查流言源頭,
誓要將那多嘴的奴才碎尸萬段。她卻不知,這把火,正是從她眼皮子底下,
由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宮女映月點燃的。“陛下,蘇家舊宅昨夜有人潛入,行跡詭秘,
疑似刺客。”李德全再次來到御書房,面色沉重。蕭承煜眸光一凜:“封鎖消息,
朕親自去看看。”夜半時分,他換上便服,避開耳目,獨自來到蘇府。憑著記憶,
他推開了蘇若蘅幼時住過的臥房。塵埃彌漫,一切如舊。在床榻暗格里,
他找到一本泛黃的日記。翻開,清秀的字跡映入眼簾:“他說我像阿宴,可我知道,
我不是阿宴,永遠也不是。”流言愈演愈烈,周皇后終于抓住機會,聯合數位言官,
在朝堂上痛陳:“蘇氏昭容以替身之名入宮,實則心機深沉,蠱惑圣君,禍亂后宮,
請陛下廢其追封,以正視聽!”蕭承煜端坐龍椅,面無表情,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群臣以為他會妥協。終于,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蘇氏無罪,追謚‘淑儀’,厚葬皇陵。”群臣嘩然,
周皇后臉色煞白。蕭承煜卻不再看他們,只是望向殿外天邊一抹殘雪,低聲自語,
輕得仿佛一聲嘆息:“阿蘅,你贏了。”蘇淑儀的喪儀辦得風光,
映月捧著一個小小的紫檀木匣,那是蘇若蘅留下的最后物件,
也是她拼上性命也要完成的囑托。她知道,這匣子里裝著的,不僅僅是主子未了的心愿,
更藏著一個足以打敗一切的秘密。她的目光投向大理寺的方向,那里,將是風暴的起點。
第5章 燈盡回光,她不是幻影蕭承煜的病,纏綿了數月。太醫們進進出出,藥石罔效,
只說是心病還須心藥醫。可那心藥,早已化作皇陵前的一抔黃土,再也尋不回了。
他常常獨自枯坐在御書房,看著那方蘇若蘅親手繡制的鎮紙,一看便是一整日。
那上面繡的是幾叢疏竹,針腳細密,卻帶著一股蕭瑟的意味,一如她短暫卻孤寂的一生。
朝堂之上,因著周皇后的倒臺和淑儀蘇氏的真相大白,倒是平靜了不少。只是這平靜之下,
暗流依舊洶涌。蕭承煜清楚,有些蛀蟲,不徹底清除,遲早會再次啃噬這大好河山。這一日,
他看著窗外新發的綠芽,久違地感受到一絲生機。他召來了吏部尚書,聲音依舊虛弱,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朕欲擢升韓允之為江南巡按,即刻啟程,代朕巡視江南吏治民情。
”吏部尚書微微一怔,韓允之此人,才學是有,只是性子過于耿直,在朝中并不十分得勢。
陛下此舉,倒是出人意料。蕭承煜沒有解釋,只淡淡道:“朕信他。”江南,魚米之鄉,
也是繁華溫柔鄉,更是……他心中微微一動,想起蘇若蘅那封手札里,曾無意間提過一句,
她幼時似乎曾在江南某處水鄉短暫避過一陣紛亂。第6章 寒灰復燃,
她不是終結魏太醫遭貶斥離京,半路竟遇刺客,血泊中,他拼盡最后力氣,
將一封信托付給路過的商隊:“務必,務必交予陛下。告訴他,蘇昭容之死,另有隱情。
”蕭承煜接到那封染血的信時,指尖都在顫抖。信中字字泣血,只寥寥數語,
卻如驚雷炸響在他耳邊。那一夜,紫宸殿的燈火徹夜未熄。天明時,一道密旨發出,
著大理寺與刑部,重啟蘇昭容死因調查。幾乎同時,李德全奉命清理長春宮舊物。
蘇若蘅離世后,那里便封存了。在一處隱蔽的床頭暗格里,李德全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
封皮上是蘇若蘅清秀的字跡——《十年記》。蕭承煜顫抖著翻開,那些字句,
記錄了她初入宮時的忐忑與希冀,中期在宮闈爭斗中的掙扎與疲憊,以及最后,
那令人心碎的絕望與死寂。他一字一句讀著,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蘇若蘅強顏歡笑的日子,
原來那些平靜的眼波下,藏著如此洶涌的悲傷。帝王淚,輕易不落,此刻卻如斷線珍珠,
滾落在書頁之上。最終,他啞聲道:“將此冊,焚于蘇氏墓前。”江南,煙雨濛濛。
韓允之奉旨巡查,車馬行至一處偏僻山坳,此地正是蘇若蘅幼時為避戰亂流落之處。
他心有所感,下馬獨自踱步,竟在一片荒草叢中,發現了一塊半掩的石碑。拂去青苔,
碑上刻著幾個古樸的字:“蘇氏養妹于此”。韓允之盯著那“養妹”二字,眸色驟深,
他久久佇立,神色凝重異常,只命隨從速速拓下碑文,那份拓片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
貼近心口。宮中,映月被調至太后身邊伺候,看似榮寵,實則是蕭承煜的安排,
讓她能更方便地繼續暗中整理蘇若蘅的遺留線索。在一本蘇若蘅生前用過的舊賬冊中,
映月發現了一筆數額驚人的銀兩,從蘇府支出,卻不知流向何方。順著蛛絲馬跡往下查,
竟牽扯出數位前朝舊臣,隱隱約約,似乎與早已失勢的周皇后當年的某些布局有關。
春分之日,草長鶯飛。韓允之自江南返京述職。公務完畢,他并未立即回府,
而是驅車去了京郊蘇若蘅的墓前。他屏退左右,獨自在墓碑前站了許久,
從懷中取出一枚色澤溫潤的舊玉佩,輕輕放在了墓碑前。那玉佩,是蘇若蘅及笄那年,
親手贈予他的,說是母親的遺物,實則是少女初萌的情愫。這一切,
皆被奉命暗中留意各方動靜的映月遠遠瞧在眼中。她沒有上前,亦未聲張,
只將這驚心的一幕,連同那枚玉佩的樣式,深深刻在了心底。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無人知曉,那枚被悄然拾回的玉佩,將會在某個深夜,被一雙修長的手,反復摩挲。
第7章 舊夢重提,她不是過往云煙夜深,韓允之獨坐書房,指尖的玉佩冰涼刺骨,
一如十四歲那年南陵州荒地的寒風。蘇若蘅清瘦的臉龐在眼前浮現,她遞過玉佩,
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你救我一命,便當我的兄長罷。”這玉佩,
本該屬于她的親兄長。如今物是人非,他卻再也無法對蘇家舊案無動于衷,
那份沉甸甸的兄長之名,壓得他喘不過氣。就在此時,心腹敲門,送來一封密信。
韓允之展開,是映月的手筆。映月在整理蘇家舊賬冊時,發現三年前一筆數目不小的銀兩,
竟打著“賑災”的名義出庫,而接收地,赫然是南陵州。韓允之的瞳孔驟然一縮,三年前,
蘇若蘅正好在那里避難。映月在信末寫道:“此款項流向詭異,恐與小姐有關,
大人是唯一肯為蘇家說話的朝中要員,望大人明察。”韓允之捏著信紙,指節泛白。
他還沒來得及消化這突如其來的線索,宮里便傳來了消息。李德全奉旨清查周黨殘余,
在一處搜出的密檔中,翻到了沈御史與已故周皇后的往來書信。
信中一句“蘇氏養妹身份低微,若善加利用,或可動搖東宮”,
讓李德全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他沒有立刻將此事呈報圣上,而是尋了個由頭,
親自往兵部衙門走了一趟,名為公事,實則想探探韓允之的口風。韓允之何等人物,
幾句不咸不淡的官腔便將李德全滴水不漏地擋了回去,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
蘇若蘅的身份,果然有人早就盯上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魏太醫當年暴斃,
留下一個忠心耿耿的徒弟。這徒弟在整理師父遺物時,竟從一本夾層醫案中,
發現了一份未曾上交的驗毒記錄。
記錄上清晰寫著:“昭容娘娘(蘇若蘅)體內寒毒并非單一來源,
更像是多種寒性之物長期少量攝入,積重難返。”這徒弟嚇得魂飛魄散,深知此事干系重大,
不敢張揚,思來想去,將這份記錄悄悄送到了映月手中。映月拿到記錄,手腳冰涼,
立刻謄抄一份,連夜加急送往韓允之處。接二連三的線索,像一把把尖刀,
刺向韓允之強作鎮定的外殼。他再也坐不住了。他以巡視防務為名,快馬加鞭,重返南陵州。
塵封的記憶撲面而來,他找到了當年收留蘇家難民的老村長。老村長已是風燭殘年,
聽聞韓允之的來意,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
他顫巍巍地從床頭暗格里取出一封早已泛黃的文書,遞給韓允之:“當年,
是位姓韓的小公子安排我們在此安身立命,給了我們活路。那位蘇姑娘臨走前,留下這封信,
說,若將來蘇家有變故,就將此信交給一個她信得過,也信得過我們的人。
”韓允之接過文書,手指微微顫抖。他展開信紙,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信中并未詳述冤屈,
只提到了當年安置他們的人情,并隱晦點出,若他日遭逢不測,
望這位“韓兄長”能看在昔日南陵州的情分上,照拂一二,并查明真相。信的末尾,
還附了一份當年賑災款項被層層盤剝,最終只有少量落到難民手中的證據。老村長看著他,
嘆了口氣:“那位韓小公子,就是大人您吧?蘇姑娘說,她信您。”韓允之眼底瞬間赤紅,
胸中郁氣翻騰。原來,她早就預料到了一切。原來,他曾經離真相那么近。
他緊緊攥著那封信,字字泣血,句句誅心。他韓允之,不能再等了,也無需再等。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北方京城的方向,眼神堅定:“映月,備筆墨,我要立刻上奏,
徹查蘇案真相!”第8章 浮光掠影,暗潮涌起時夜深了,兵部庫房里只有韓允之一個人。
他面前攤著南陵州呈上來的文書,以及當年賑災銀的賬目。燭火搖曳,映著他凝重的臉。
一筆筆,一行行,他看得心驚肉跳。其中三筆數額巨大的款項,調撥的批示上,
赫然蓋著周皇后宮中親信太監的私印。韓允之指尖冰涼,心卻燒得滾燙。這背后牽扯的,
絕不僅僅是貪墨。他深吸一口氣,剛要提筆寫奏折,將這驚天發現上呈,
門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韓大人,沈御史奉旨前來拜訪。
”門外小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幾乎同時,慈寧宮里,
映月借著替太后抄錄經卷的機會,將那張薄薄的驗毒記錄小心翼翼地藏進了香爐底的灰燼里。
她算準了時辰,趁著夜色,
托了信得過的小太監將這爐香灰以外出采買廢棄香料的名義送出宮去。她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卻不知太后身邊的謝文瀾早已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眼線早已布下。隔日清晨,
韓允之面色如常地出府上朝,在宮道上,卻迎面撞上了李德全。
李德全依舊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只是眼神深邃得讓人看不透。兩人對視片刻,
韓允之率先垂眸,輕嘆一聲:“韓某不過一介臣子,何敢妄議前塵。
”李德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瞇了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陛下最恨欺瞞,
也最怕真心。”一句話,讓韓允之心頭猛地一沉,腳步也滯了滯。
謝文瀾很快便將映月私傳消息之事稟報了太后,言辭間滿是憂慮與忠心。
但她沒立刻讓太后發作,反而將那份驗毒記錄的副本,
不動聲色地遞到了幾個早已失勢、卻仍對周皇后抱有幻想的周黨殘余勢力的舊臣手中。
她就是要借刀殺人,把這潭死水攪渾。只有亂起來,她才有機會從中取利,
而不是僅僅做太后身邊一個不起眼的棋子。幾日后,御花園的海棠開得正盛。
蘇若蘅“偶遇”了獨自散心的蕭承煜。見他眉宇間帶著幾分倦意與恍惚,蘇若蘅適時上前,
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陛下,可是為朝事煩憂?”她順勢扶住假山,微微蹙眉,似有不適,
“臣妾近來總覺得身子發虛,手腳冰涼,怕是舊疾又犯了。”蕭承煜聞言,果然眉頭微蹙,
暫時將心頭的煩悶壓下,立刻道:“傳太醫,仔細會診!”他卻不知,
就在他下旨的同一時刻,一位面生的年輕醫者,正由太醫院院判引著,
低眉順眼地踏入了御藥房的門檻。第9章 風起青萍,棋局再開噗的一聲,
蘇若蘅嘔出一口鮮血,軟軟倒在蕭承煜懷里。“皇上……”她氣若游絲,臉色慘白如紙,
“臣妾……臣妾夢中常見阿宴姐姐,她說……有人要害我。”蕭承煜瞳孔驟縮,
三年前端貴妃阿宴被毒殺的舊案陰影,再次重重壓上心頭。他扶著蘇若蘅的手微微顫抖,
厲聲道:“太醫!”另一邊,
謝文瀾已經不動聲色地從映月口中套出了韓允之追查南陵州舊案之事。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轉身便將一份精心偽造的南陵州文書副本,悄悄轉交給了與皇后同氣連枝的趙尚書。
“尚書大人,”謝文瀾面上一派憂國憂民,“此乃逆黨構陷忠良之鐵證,韓大人年輕氣盛,
怕是被人蒙蔽,竟查到了不該查的人頭上,恐會動搖國本啊。”趙尚書果然被挑撥,
他本就對韓允之的雷厲風行心存不滿,如今更是怒不可遏。收到密報后,
他立即召集刑部眾臣,義憤填膺地準備以“擾亂朝綱,構陷后宮”的罪名彈劾韓允之。
堂下附議聲此起彼伏,眼看彈劾奏章就要擬定,一名小吏慌慌張張地呈上一封無署名的密函。
趙尚書狐疑展開,只看了幾行,臉色便唰地慘白。
密函上詳細列明了周皇后當年如何上下其手,將賑災銀兩挪作私用,樁樁件件,觸目驚心。
他捏著信紙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幾乎在同時,新晉太醫周亦安,
也就是魏太醫的遺徒,正在御藥房幽暗的燈火下,仔細比對著蘇若蘅歷年來的用藥清單。
他眉心緊鎖,最終目光定格在那長期服用的安神湯上。藥方看似尋常,
但其中幾味藥材的配伍,久服之下,必會與蘇若蘅體質相沖,形成難以察覺的寒毒。
他將謄抄的證據,連同自己對安神湯的分析,小心翼翼地藏入一本《千金方》的夾層,
等待著一個能將此物呈遞上去的合適時機。深夜,養心殿書房。蕭承煜獨自枯坐,
指尖摩挲著端貴妃生前的書信。信中字字句句的溫婉關切,
都化作了她臨終前眼神中那抹揮之不去的痛楚與不舍。究竟是什么,讓她至死都無法釋懷?
蘇若蘅今日的咳血與那句“有人要害我”,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頭。他猛地起身,
眼中寒光一閃,厲聲傳喚:“李德全!”大太監李德全躬身而入。“去查!
”蕭承煜聲音冰冷,“當年太醫署呈上的,端貴妃的驗尸格目,是否有被人篡改過的痕跡!
”李德全心中一凜,領命而去。一時間,宮中暗流洶涌,
各方勢力都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而此刻,御藥房的燈火早已熄滅,
只余更鼓聲在寂靜的宮苑中一下下敲著,格外清晰。第10章 鏡花水月,真假難辨夜深了。
魏太醫的遺徒,一個不起眼的青年,趁著夜巡的間隙,
將一本《千金方》悄然放在了皇帝蕭承煜的御案上。書的夾層里,藏著一份陳舊的驗毒記錄,
字跡已經有些模糊,卻依舊能辨認出那觸目驚心的結論。翌日早朝,
蕭承煜的臉色鐵青得嚇人,眼神像淬了冰。他一言不發地坐在龍椅上,
底下的大臣們連大氣都不敢出。半晌,他才冷冷開口:“傳朕旨意,
徹查太醫署三年前所有診療記錄,一份都不能少!”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砸在金鑾殿上,激起一片死寂。后宮之中,謝文瀾聽聞此事,心中一沉。眼見一計不成,
她心一橫,索性孤注一擲。她借了太后的名義,將蘇若蘅召至慈寧宮。宮殿內香煙繚繞,
謝文瀾端坐主位,臉上掛著一絲刻薄的冷笑:“蘇昭容,你既非林氏血脈,
憑什么在宮中興風作浪?莫不是想借著那點病氣,蠱惑圣心不成?”蘇若蘅卻只是淡淡一笑,
眼神平靜無波:“娘娘這話說的,倒讓我想起一樁舊事。不知娘娘可還記得,三年前,
是誰親手為先太子妃腹中的皇孫,賜下了那碗安神湯?”謝文瀾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另一邊,皇帝的心腹太監李德全領了密令,重查當年端貴妃的死因。
他在一處早已廢棄的檔案室角落,翻找到一份被火漆嚴密封裝的原始驗尸報告。吹開積塵,
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的內容與如今太醫署存檔的截然不同,
八個墨色大字赫然在目:“七竅流血,中毒跡象明顯”。李德全拿著報告的手微微顫抖,
冷汗瞬間浸濕了內衫。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將這份報告重新封好,藏回了原處,
選擇了秘而不報。這潭水太深,他一個小小的太監,不敢輕易攪動。蕭承煜摒退左右,
單獨召見了魏太醫的那位遺徒。青年跪在冰冷的金磚地上,
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啟稟陛下,先端貴妃并非如太醫署所錄那般自然亡故。
昭容娘娘前些日子所中之毒,與當年毒害端貴妃的,正是同一配方,出自同一人之手。
”御書房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蕭承煜沉默了許久,久到空氣都仿佛凝固。最終,
他疲憊地開口,聲音沙啞:“你說,朕該如何贖罪?”是夜,謝文瀾心懷鬼胎,
以為能借探望太后之機再做綢繆,卻不想剛踏入太后寢殿,
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映月姑姑帶人擒下。映月姑姑是太后身邊最得力的人,
此刻她臉上沒有平日的溫和,只剩一片冰霜,冷笑道:“謝昭容,你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
你可知,這整盤棋,從一開始便是為了逼你出手。”話音剛落,內室珠簾輕晃,
太后在宮人的攙扶下緩緩走出,蒼老的眼中盡是悲憫,卻又帶著一絲不容錯辨的決絕。
夜色更深,皇宮深處卻暗流涌動。蕭承煜獨自在御書房內踱步,
那句“朕該如何贖罪”如同魔咒般在他耳邊不斷回響。他猛地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
對著殿外沉聲吩咐了一句。不多時,一個小黃門領命,提著燈籠,
腳步匆匆地穿過幽深的宮道,朝著宮中一處偏僻的院落行去。第11章 殘局未終,
殺機再起龍涎香的氣息在御書房彌漫,卻壓不住蕭承煜心頭的寒意。
他盯著李德全呈上來的那張泛黃的藥方,指尖幾乎要將紙張捏碎。這才是三年前,
阿宴每日服用的安神湯!“去,將御藥房封存的那本《安神湯配方簿》取來。
”蕭承煜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李德全不敢怠慢,迅速取回。兩本配方簿,一張舊藥方,
攤在御案上。蕭承煜親自比對,一字一句,看得極慢。很快,
他發現了端倪——李德全找回的這張原始藥方,比御藥房封存的那張,多了一味,
也少了一味。而那多出的一味,正是極其名貴的輔藥,有固本培元之效;少去的那味,
看似尋常,卻恰好能與某種罕見毒物產生相沖,從而掩蓋毒性,使其慢性發作,難以察覺。
“好,好一個偷梁換柱!”蕭承煜猛地將手中的配方簿擲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
蘇若蘅那番話,此刻聽來,字字如針。她說阿宴夢中提及安神湯并非出自太醫署,
原來竟是以這種方式被動了手腳!并非不是太醫署的方子,而是太醫署的方子被人篡改了!
魏太醫遺徒的話再次于耳畔響起——“先端貴妃所中毒物極為罕見,需宮廷秘方方可煉制。
”秘方……毒物……安神湯……一條條線索在蕭承煜腦中串聯,
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能在太醫署的眼皮子底下,
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掉貴妃的日常藥方?又是誰,
能接觸到那所謂的“宮廷秘方”煉制的毒物?宮中藥材的流向徹查,
怕也只能查到明面上的東西。這等陰私,必然做得滴水不漏。謝文瀾?她當時執掌鳳印,
確有便利。但她有這個心機和手段嗎?還是說,她背后另有其人?
趙尚書……沈御史……朝堂上的亂局,似乎也與這后宮的陰霾隱隱相連。
一道寒光自蕭承煜他猛地抬頭,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已然有了決斷。李德全垂首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