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糖衣炮彈裹著玻璃渣手機震得我手直發麻。瞄了眼,鼎泰保險項目部座機。
這都快下班了?“喂?”我嗓子有點干。“陳遠家屬嗎?”那邊是個女的,聲音硬邦邦的,
跟念稿似的,“通知您,陳遠今天下午三點十分,
在麗景苑項目高空作業時…意外失足墜落…經搶救無效…于四十五分鐘前…確認死亡。
”嗡——耳朵里跟鉆進去一千只蒼蠅似的,瘋狂響。窗外太陽明晃晃的,照得我眼暈。
“你…你說啥?”我舌頭有點捋不直,“陳遠?高空作業?墜…墜樓?”“是的,蘇女士。
請節哀。”那聲音沒一點起伏,“稍后會有警方和公司工作人員聯系您,處理后續事宜。
”電話斷了。我手機差點掉地上。早上的事兒還熱乎著。
我給他發微信:“冰箱里有半拉西瓜,冰好了,回來吃。
”他秒回了個流口水表情:“老婆最好了!晚上回來炫光!”結果呢?晚上回來?
躺板板上了?!操!腿一軟,全靠扶著門框才沒癱下去。心臟那塊兒,
像是被個冰坨子狠狠砸中了,又冷又疼,喘不上氣兒。眼淚唰就下來了,自己都不知道。
警察給看的死亡證明。薄薄一張紙,死因那欄冷冰冰倆字:高墜。公司的人來得賊快。
帶頭那男的,張立明,項目主管。一身黑西裝,頭發梳得蒼蠅站上去都打滑。臉上擺著沉痛,
步子邁得那叫一個穩。“蘇女士,節哀!請千萬保重身體!”他上來就握我手,勁兒還挺大,
“陳遠是我們項目部的頂梁柱啊!他的離去,對我們是巨大打擊!”語調抑揚頓挫,
聽得我后槽牙發酸。接下來就是重點了。“公司高度重視員工安全福利!
全員都上了高額團體意外險!”他聲音拔高幾分,“陳遠這情況,
百分百符合‘因公犧牲’條款!保額兩百萬!公司會以最快速度走完流程,錢直接賠付給您,
一分不少!”兩百萬?!我腦子里那團漿糊攪得更渾了。陳遠一個月累死累活爬樓檢修,
撐死一萬塊?兩百萬?夠他不吃不喝干快二十年了!公司這么好心?
張立明那張寫滿“悲傷”的臉,突然像張畫皮,有點瘆得慌。
他還在說:“你的事就是公司的事!有什么困難盡管提!從今天起,
你就是我們鼎泰的家人了!”他環顧左右,像是說給在場的誰聽,
“年度‘勵志員工家屬’這份榮譽,非你莫屬!公司會大力宣傳!撫慰金稍后也會到賬!
”呵,“年度勵志”?老公死了,我倒成了個勵志符號?真他媽新鮮。那點撫慰金,
還不夠塞牙縫的吧?我麻木地點著頭,手腳冰涼。像被推進一場盛大演出,劇本早就寫好了,
我只管配合就行。累,真累。葬禮前,家里跟冰窖似的。冰箱里那半拉西瓜還在,蔫蔫的,
我直接扔了。看著難受。收拾陳遠東西。他那件舊的牛仔夾克還搭在椅背上。這傻子,
說這衣服穿著干活動手方便,領子都磨毛邊了也不肯扔。我順手拿過來,想疊好收著。
手伸進內袋掏掏,以前他愛往里面塞點零錢、收據啥的。指尖碰到個硬硬的紙角,
疊得整整齊齊。抽出來一看——啥玩意兒?人壽保險?!保單!
保額赫然寫著:人民幣貳佰萬元整!意外險!受益人:蘇念。投保人:陳遠。操!
我腦子“嗡”一下,跟被雷劈了似的!日期?!再仔細看!買了還不到三個月!
就在公司團險之后沒多久!兩份?!兩份意外險?!加一塊兒四百萬?!陳遠是爬樓的,
高危行業沒錯。但哪個保險公司這么傻?讓人一個人疊羅漢買高額意外險?!核保是擺設嗎?
這他媽是行業大忌!稍微懂點行都知道,這擺明了是“逆選擇”,等著被查個底兒掉!
鼎泰自己就是干保險的!給陳遠辦團險理賠那幫人,能不知道他有個人額外保單?!
不可能不知道!結果呢?屁都沒放一個,急頭白臉地就按團體險那兩百萬火速定賠了?
張立明那張“沉痛關切”的臉在我眼前晃。這事兒不對!一股寒意,比停尸房還冷的那種,
猛地從腳底板竄上來,瞬間凍僵了悲痛。“殺豬盤”這仨字兒,毫無征兆地蹦進我腦子里。
冷汗“唰”就下來了。2 葬禮唱戲和鬼影紙條葬禮整得排場很大。張立明面子活兒做足了。
鼎泰呼啦啦來了一大幫人,黑壓壓的一片。哀樂放得震耳欲聾,吵得人腦仁疼。
他們一個個排隊上香鞠躬。張立明領頭,表情管理極其到位,一臉沉痛肅穆。不知道的,
以為死的是他爹。這場景看得我一陣反胃。真他媽演給誰看呢?
線香的煙混著廉價香水的味兒,熏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張立明端著杯白酒過來,
眼眶居然還紅紅的。“小蘇啊,”他聲音不高不低,剛好夠旁邊人聽見,“想開點!
陳遠是為了公司的項目安全才…光榮犧牲的!公司上下都感激他!這份情誼,天地可鑒!來,
我代表項目部,敬你!堅強起來!”那酒杯在我眼前晃。我真想操起旁邊的香爐給他開個瓢!
指甲死命掐進手心肉里,鉆心疼才讓我沒當場發作。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手指哆哆嗦嗦地沾了下杯沿。“謝謝…張總。”嗓子啞得不像話。管他呢,這戲,
硬著頭皮也得陪他唱下去。靈堂人多得跟下餃子似的,悶得慌,煙味兒汗味混一塊兒。
我實在撐不住,借口透透氣,往后面人少的偏廳走。心口那塊憋得慌。剛靠墻喘口氣,
一個穿著灰撲撲保潔服的背影蹭過來。是孫伯?陳遠他們那棟樓里搞衛生的,以前見過幾次,
老實巴交一老頭。他手里拿著塊抹布,低著頭掃地。經過我身邊時,他突然一個趔趄,
好像踩滑了,整個人朝我這邊歪了一下!那臟兮兮的抹布“啪”地掉在我腳邊。“哎呀!
對不起!對不起!我眼神不濟!”孫伯慌慌張張地彎腰去撿抹布。就那一瞬間,
我感覺手心里猛地被塞進來一個濕漉漉、黏糊糊的紙團!塞得又快又狠,像燙手山芋!
我渾身汗毛都炸起來了!手立刻攥死!心臟“咚咚咚”快擂破胸膛!孫伯撿起抹布,
看都沒看我一眼,嘴里還絮絮叨叨“老了不中用”,佝僂著背飛快溜了,
身影很快被悼念的人潮吞沒。操!跟特么地下黨接頭似的!我后背冷汗涔涔,濕了一片。
閃進旁邊洗手間隔間,反鎖。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攤開手心,那紙團被汗浸透了,
皺得像個咸菜疙瘩。強忍著惡心勁兒,小心捻開。紙上字歪歪扭扭,像用盡力氣寫的,
還糊了點墨汁:『監控錄像!!時間不對!!被動過手腳了!!』就這九個字!
一個驚嘆號比一個重!腦袋里“轟”的一聲!監控?!動了手腳?!誰?!張立明?
還是那個整天橫著走的安保隊長王浩?!王浩可是張立明的心腹狗腿子!
誰他媽在葬禮上給我遞這個?真他媽見鬼了!脊梁骨嗖嗖冒冷氣!這紙條像塊烙鐵,
燙得我心口發疼。趕緊把紙團撕碎了,扔進馬桶沖走。水聲嘩啦啦響,
沖不走心里的驚濤駭浪。事兒不對,得弄清楚點!硬著頭皮跑去鼎泰總部找理賠部。
坐窗口那小姑娘挺年輕。我說我是陳遠家屬,想問問他那份個人保單的理賠進度。
小姑娘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飄忽了一下,像被蚊子叮了似的低下頭。
“啊…蘇…蘇女士是吧?”她手指在鍵盤上亂戳,屏幕亮著,根本沒登陸系統。
“您愛人的個人保單…那個…情況比較特殊,暫時…暫時還處理不了。”“特殊?
咋個特殊法?”我追問。她眼神更慌了,
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這個…這個得需要…需要上級復核!
我…我們這邊權限不夠…查不了明細…”放屁!誰家查保單理賠這么費勁?擱這兒糊弄鬼呢?
明顯就是卡著不讓查!我拳頭在桌下攥緊了。“那你們上級在嗎?我能找他?”“不…不在!
張經理…哦不,負責的領導今天…今天外出開會了!”小姑娘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得,
張立明的狗爪子捂得夠嚴實!不死心,想找陳遠項目組里的老王。老王跟陳遠關系不錯,
以前還一起喝過酒。費老勁才在公司門口堵到他。老王拎著個破保溫杯,臉色蠟黃。“誒?
小蘇?你…你咋來公司了?”他看見我,明顯一愣,眼神躲躲閃閃。“王哥,
就想打聽點事兒,”我壓低聲音,“阿遠出事那天…到底啥情況啊?
他平時很仔細的…”老王臉一下子垮下來,趕緊左右瞄了兩眼,像做賊。
一把把我拽到旁邊消防通道角落。“我的好妹子誒!你怎么還敢問這個啊!”他急得直跺腳,
聲音壓得極低,“別問了行不行?!算我求你了!快走吧!張…張總那邊…盯著呢!
眼睛都毒得很!”他額頭冒汗,“聽哥一句勸,拿著錢…找個安穩地方好好過日子!
過去的事…就讓它爛了!惹不起啊!”說完,他拍了下我胳膊,跟逃命似的,
頭也不回地竄了。呸!一群慫包!被張立明收拾怕了?這更說明有問題!孫伯!那張紙條!
監控!死老頭肯定知道點啥!找這老頭比捉迷藏還難。他居無定所,
我跑了他們項目部好幾趟都撲空。有人告訴我,他可能住在西郊那片待拆的老平房里。
那地方亂得像垃圾場。味兒賊沖。我踩著滿地的破磚爛瓦和塑料袋,
深一腳淺一腳地轉悠打聽,差點被看門狗咬一口。整了一褲腿灰。折騰到天快黑了,
才在一個四面漏風的小院門口看見他蹲著吃面條。碗里就飄著幾根青菜葉子。“孫伯!
”我喊了一嗓子。老頭嚇得一哆嗦,面條都從筷子上掉碗里了。回頭看我,
眼神跟受驚的老耗子一樣,驚恐又戒備。“你…你咋找到這兒來了?!”“那紙條!
‘監控不對’!啥意思?您看見了啥?”我也顧不上臟,一屁股坐他對面小板凳上,
急火火地問。孫伯臉皺得像個核桃,嘴唇哆嗦半天,眼神不斷瞟著那扇破院門。
“我…我就是個掃地的!啥也沒看見!啥也不知道!姑娘你饒了我吧!
”他端起碗就想往屋里躲。“孫伯!”我一把按住他那臟兮兮的袖口,力氣大了點,
湯都晃出來了。他那點力氣,根本掙不開。“求您了!說句實話!我丈夫死的不明不白!
那紙條是你給的!我還能信誰?!”老頭被我這架勢嚇住了,整個人篩糠似的抖起來,
面條湯順著破碗沿滴滴答答。“造孽…真是造孽啊…”他喃喃道,渾濁的眼睛蒙上水汽,
“那天…我是加班清洗設備間的油污…出來得晚了點…”他緊張地舔著干裂的嘴唇,
聲音抖成破風箱:“走…走到監控室外面那條走廊…就…就瞄見王浩那小子…悄摸的,
先溜進去了!還把門反鎖了!他一個安保隊長,大半夜跑那干嘛?!
半天…想著得進去打掃…里面的主機那些…不能耽誤…結果王浩好一會兒才出來…臉有點白?
好像出汗了?反正跟做賊差不多!”孫伯喘著氣,“他走了,
我才進去干活…”老頭喘了口氣,眼神飄忽,滿是后怕:“擦設備柜子的時候…嘿!
一腳踩到個空的錄像帶盒子…就那種硬盤錄像帶…正好在主機柜子底下!
盒子上貼的標簽…時間戳…明明是該錄著的!
可我瞄了眼屏幕角落的小字兒…那段時間…監控錄像記錄…是斷的!空的!
像被人拿剪刀剪掉一段!”他猛地抓住我手腕,那手又干又糙,
勁兒大得出奇:“邪門啊丫頭!邪得很!
趕緊把盒子掃垃圾桶…不敢多看…怕丟了飯碗還惹一身腥…誰知道…真出人命了…”他說完,
一把甩開我,端起碗兔子似的竄回屋里,“砰”一聲關上那破木門,插銷都拉得嘩啦響。
留下我一個人在院子里,聞著垃圾堆的酸臭味,脊背發涼。王浩!果然是這王八蛋動的手腳!
3 鬼迷心竅與破綻王浩!孫伯的話跟那紙條對上了!這孫子手不干凈!得會會他!心一橫,
沖去安保室找他。那家伙塊頭真大,像座鐵塔堵在門口,穿了身保安服也遮不住那身橫肉。
叼著根煙,眼神瞟著天花板。“王隊長,”我擠出點笑,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那個…公司給賠錢了,我挺感謝的…”王浩抬了下眼皮,鼻孔里“嗯”了一聲,
算是聽見了。“我想…”我把語氣放得特別軟,帶著點哽咽,
“我想找點…陳遠最后工作的畫面…就想…留個念想。
您看…能調下他出事那天…前前后后的監控給我看看嗎?就…最后看看他啥樣…”說到后面,
聲音發顫,眼眶真紅了。王浩把煙屁股摁在門框上捻滅,煙灰簌簌往下掉。他斜眼看我,
嘴角咧開,像是聽了個大笑話。“監控?”他從鼻子里哼出聲,“我說嫂子,那是公司重地!
放著核心機密的地方!懂不懂規矩?能隨便看?你以為菜市場拍黃瓜呢?
”他那只蒲扇大的手掌一揮,袖子往上擼了點。操!我眼尖!他右手腕那兒!靠近內側!
幾道暗紅色的印子!一看就是結痂沒幾天的抓痕!形狀…位置…看著像指甲硬生生撓出來的!
新鮮得很!這…跟陳遠有關?他平常是老實,真急眼了…撲上去撓他一下?完全可能!
我腦子被這傷疤驚得一抽血,話沒過腦子就禿嚕出來了:“王隊長,你這胳膊…咋弄的?
跟人打架了?還有…孫伯那天……”話沒說完!王浩那張臉“唰”一下就沉了!
眼珠子瞪得像銅鈴!兇光畢露!哪還有半點剛才的吊兒郎當?他一個箭步沖過來!那速度,
跟他那體型完全不搭!一只大手跟鐵鉗似的,“啪”就狠狠攥住我上臂!
手指頭都快陷進我肉里了!一股濃烈的汗味、煙臭味直沖我鼻子!“草泥馬!姓蘇的!
給你臉了是吧?!”他壓低聲音,那腔調跟地獄里爬出來似的,兇狠瘆人,“打聽孫伯?!
打聽老子?!你想干嘛?!”唾沫星子噴我一臉。我疼得直抽氣,想掙脫,
他那手跟焊死了一樣!“錢都他媽拿到手了!安安心心當你寡婦!別給臉不要臉!
”他把我死命往旁邊沒人的黑漆漆的走廊角落里拖!我被他拽得腳下趔趄。
后背“咚”地一聲撞在冰冷的墻上!后腦勺磕得嗡嗡作響,眼前直冒金星!耳鳴得厲害。
他整個人壓上來,陰影罩著我,那張橫肉臉快貼我鼻子了,
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再他媽瞎打聽…再敢多說一句……”他那只帶著抓痕的手猛地抬起,
在我脖子前做了個兇狠的扼殺動作,眼神冰冷,
“信不信……我能讓你……悄無聲息地……去見陳遠?!”說完,他甩開手,
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濃痰,像甩開一件垃圾。惡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走了。
我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墻,一點點滑坐到地上。腿軟得沒一點力氣,跟面條似的直打顫。
心臟狂跳,快炸了。手指死死掐著胳膊上被他捏過的地方,那地方火辣辣地疼。
真他媽被嚇著了。這孫子……絕對是干臟活的!張立明養的惡狗!結果呢?沒過兩天,
張立明親自“大駕光臨”我的破出租屋。“小蘇啊,”他屁股都沒坐熱我那舊沙發,
翹著二郎腿,皮鞋锃亮反著光,笑得跟菩薩似的,“聽說你身體不太舒服?去公司了?
還找王浩……問了點事情?”我心里咯噔一下!操!狗腿子報信真快!我低著頭,沒吭聲。
張立明端起我給他倒的白開水,慢悠悠吹了下,喝一口。那氣定神閑的樣兒,看著就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