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木屋角落里,用幾塊石頭壘砌的簡易灶臺,此刻成了林默的戰(zhàn)場。
他指揮著賽麗亞打水、洗菜,自己則忍著疼,齜牙咧嘴地處理那塊上好的肉。
當(dāng)林默拿起那把同樣簡陋、刃口都有些卷了的廚刀時,一種奇異的熟悉感瞬間涌上心頭。
他握住刀柄的姿勢自然而然地變得穩(wěn)定而精準(zhǔn),刀刃劃過肉塊的紋理,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切絲、切片、剁塊...
那些深埋在破碎記憶角落里的孤兒院幫廚經(jīng)歷,如同被水浸透的墨跡,在指尖的動作中無聲地暈染開來。
“哇...” 賽麗亞蹲在灶臺邊,雙手托著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默行云流水的動作,忍不住發(fā)出小小的驚嘆,“林默好厲害!”
林默自己也有點(diǎn)驚訝。他沒想到這具被強(qiáng)行“平均化”的身體,在拿起廚刀時,那些刻入骨髓的肌肉記憶竟然還在。
這種感覺很奇妙,不同于鬼手的狂暴,也不同于龍力的沉凝,是一種純粹的、屬于“林默”這個人的、平凡卻扎實(shí)的技藝。
火焰舔舐著簡陋石鍋的底部,腌制好的肉片在微熱的石面上發(fā)出“滋滋”的悅耳聲響,油脂的香氣伴隨著一絲絲漿果的酸甜和蜂蜜的溫潤甜香,瞬間彌漫了整個狹小的木屋。
這香氣沖淡了劣質(zhì)金瘡藥的刺鼻味道,也暫時驅(qū)散了競技場的冰冷與殘酷,帶來一種令人心安的煙火氣息。
很快,一頓豐盛的午飯便在林默的手中完成。
賽麗亞小巧的鼻子用力吸了吸,眼睛幸福地瞇成了月牙:“好香啊!林默果然最棒了!”
賽麗亞滿足地享用著林默帶傷烹飪的午餐,眼睛幸福地瞇起,仿佛這一刻的煙火氣,便是她所知的全部幸福。
林默看著少女那副純粹滿足的模樣,再低頭看看鍋里翻騰的、散發(fā)著誘人光澤的肉片,心中暫時被一種奇異的溫暖取代。
在這個詭異又真實(shí)的競技場里,被揍得鼻青臉腫,還得給一個能生死與共的少女做飯...這經(jīng)歷,還真是...獨(dú)一無二。
就這樣,林默開啟了每日一小躺,每周一大躺的休息頻率。
在起初的挑戰(zhàn)中,林默都在小心翼翼的防御,甚至是逃竄,珍惜著自己在倒下前的每一個瞬間。
雖然最后的結(jié)局還是被揍得很慘,但起碼在刻意的防御下,只要小小的躺下半日,傷口便能好個大半。
而每次的挑戰(zhàn)(挨打),林默都受益匪淺,腦中的知識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化作了自己的理解,而手中的劍更是揮之如臂,自信心也在無形中慢慢建立起。
林默自信地向前了,林默自信地拔劍了,林默自信地出招了,林默倒了...
隨后便有了每周一大躺的習(xí)慣,只是可惜了某個不知何時竟變得有些貪吃的少女,每周都要辛苦做一天的飯咯~
而在這份來之不易的寧靜之外,現(xiàn)實(shí)世界的風(fēng)暴,剛剛平息了一場,卻又迎來了更深沉的悲慟與新的狂瀾。
龍馬村,藥浴池旁。
杰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座布滿裂痕的山岳,轟然矗立在萱的面前。
他回來了,在藥浴能量徹底枯竭前的最后一刻,拖著幾乎支離破碎的殘軀,趕回了這個他拼死也要守護(hù)的地方。
但此刻的他,狀態(tài)只能用慘烈來形容。一道巨大的、仿佛由某種恐怖龍爪撕裂的傷口,幾乎占據(jù)了他整個青銅色的胸膛。
傷口邊緣的鱗片破碎翻卷,深可見骨,更可怕的是,那傷口仿佛擁有生命,在不斷蠕動著愈合與重新崩裂之間循環(huán)往復(fù),隱約可見其下那顆頑強(qiáng)搏動、卻也布滿冰藍(lán)裂紋的龍心!
視線下移,一道幾乎將他攔腰斬斷的巨大劍痕斜貫腰腹,猙獰的豁口處,臟器清晰可見。
而當(dāng)他微微側(cè)身,那根曾經(jīng)橫掃千軍的粗壯龍尾,如今只剩下半截參差不齊的斷口,腥臭的黑血如同粘稠的石油,正從那斷口處不斷滴落,腐蝕著腳下的地面。
然而,與這身觸目驚心的傷勢形成刺眼對比的,是杰臉上那幾乎要溢出來的、近乎孩童般的狂喜!
他一只布滿裂痕的巨爪,正死死攥著一個約莫半人高的、不斷掙扎扭動的黑色生物。
那生物氣息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但其生命本質(zhì)所散發(fā)出的氣息,卻是充斥著高高在上的神性。
“萱!萱!你看!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杰激動得聲音都在發(fā)顫,完全不顧身上那些因?yàn)樗麆×覄幼鞫俅伪懒选娪砍鑫垩膫凇?/p>
他像個急于炫耀戰(zhàn)利品的孩子,將那掙扎的黑色生物高高舉起,獻(xiàn)寶似的遞到萱的面前,金黃色的豎瞳里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希望之火,
“悲劇再也不會發(fā)生了!萱!我們龍血一族的天才,再也不會因?yàn)槿鄙俑唠A能量而發(fā)育畸形,再也不會夭折了!”
他語無倫次地、興奮地向萱講述著這場幾乎耗盡他生命的狩獵:
“邪龍——斯皮茲! 巴卡爾座下三大巨龍之一!和斯卡薩那混蛋齊名!” 杰的聲音帶著大仇得報的痛快與一絲劫后余生的顫抖,“這玩意兒殺不死!真的殺不死!砍掉腦袋,碾碎身體,它只會變得越來越虛弱,但就是不會真正消亡!只要…只要給它一點(diǎn)點(diǎn)能量,哪怕是最低劣的垃圾,它就能飛快地恢復(fù)傷勢,重新長出新的血肉!它的位階是——神!”
也就是說,只要將它封印,有需要的時候隨便喂點(diǎn)垃圾給它,他就能源源不斷的產(chǎn)出神靈級別的血肉。
而雙方之間本就有滅族之仇,使用起來不但沒有半點(diǎn)心理負(fù)擔(dān),反而還有大仇得報的快感。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只要有邪龍?jiān)冢堁蛔澹瑢⒃俅吾绕穑?/p>
巨大的喜悅沖昏了杰的頭腦,他甚至沒注意到萱眼中那迅速彌漫開來的、深不見底的悲傷。
他環(huán)顧四周,急切地問道:“黃那個家伙呢?跑哪狩獵去了?怎么沒感受到他那討厭的氣息?我都等不及想看看他那張臭臉了!這次我看他那張狗嘴還能吐出什么象牙來!哈哈...哈...”
笑聲,在萱吐出那兩個字時,戛然而止。
“死了。”
簡單的兩個字,如同兩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了杰狂喜的心頭。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杰手舞足蹈的動作瞬間僵硬在原地,臉上那狂喜的笑容如同劣質(zhì)的面具般寸寸碎裂,只留下一個扭曲而滑稽的定格。
錯愕、茫然、以及一種被瞬間掏空的巨大空洞感,占據(jù)了他金色的瞳孔。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杰的喉嚨里才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擠出一個沙啞得不成調(diào)的聲音:“...發(fā)生了什么?”
萱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像一把鈍刀,緩緩地、清晰地將黃為了籌集能量、一次次拖著殘軀深入險境狩獵,最后如何被哥布林國王算計偷襲、如何被擊碎龍心、又如何強(qiáng)撐著最后一口氣逃回、如何挖出殘心、最后帶著對女兒白的愧疚溘然長逝的整個過程,一字一句地講述出來。
杰臉上的表情,隨著萱的講述,如同走馬燈般劇烈變化。從最初的錯愕僵硬,逐漸被巨大的悲傷淹沒,那悲傷是如此沉重,幾乎要壓垮他傷痕累累的身軀。
隨即,悲傷的洪流中又翻涌起滔天的、足以焚毀理智的憤怒!這憤怒不僅僅針對卑劣的哥布林國王,更指向了他自己!
指向他這個不合格的族長,指向他沒能保護(hù)好老友、沒能守護(hù)好家園的失職!
當(dāng)聽到那個連登神階梯都未曾完整踏上的、卑賤如螻蟻般的哥布林國王,竟然就是奪走黃生命的元兇時...
背在身后的圣耀救贖巨劍不知何時已緊握在手,劍身上那道猩紅的晶脈如同活物般瘋狂脈動,散發(fā)出毀滅性的氣息!
杰需要發(fā)泄!需要用仇敵的鮮血和哀嚎,來平息心中這焚心蝕骨的痛苦與滔天的恨意。
他轉(zhuǎn)身離去,卻被一個單薄的身影攔下。
少女依舊穿著那身素凈的衣衫,臉上是超乎尋常的平靜,平靜得近乎死寂。
她的眼睛沒有淚,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封的湖。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仰頭看著眼前這尊如同受傷暴龍般的杰叔叔,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杰粗重的喘息和巨劍的嗡鳴:
“杰叔叔,” 白的語氣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有些仇,我想…自己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