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懸停在深藍色的硬質卡片邊緣,只差毫厘。
陸沉舟低沉平穩的宣告——“是彈給你的”——如同驚雷,炸得我魂飛魄散。
那聲音在過分安靜、彌漫著冷冽松香氣息的辦公室里回蕩,
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篤定,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精準地敲在我搖搖欲墜的心防上。
“嗡”的一聲,大腦徹底空白。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回流,
臉頰火燒火燎,耳膜里只剩下自己瘋狂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震得指尖都在發麻。
我猛地抬起頭,視線再次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里。
那里面冰層碎裂的痕跡似乎更明顯了些,暗流洶涌,
翻騰著一種近乎灼熱的專注和……一絲幾不可查的緊張?他緊緊盯著我,
像在等待一場審判的結果。這荒謬絕倫的認知幾乎讓我窒息。
昨晚直播間里溫柔撫琴的“舟中客”,和眼前這位把“冷面閻王”刻在骨子里的陸氏總裁,
真的是同一個人?巨大的身份落差帶來的眩暈感攫住了我。指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
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更深地陷進掌心的軟肉里。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身體的本能在瘋狂叫囂著逃離。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退縮和抗拒。
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微微一沉,遞出那張音樂會門票的手卻沒有收回,
反而更堅定地向前送了送,幾乎要碰到我的衣襟。那張設計雅致的卡片,
此刻在我眼中卻像潘多拉的魔盒,散發著誘人又致命的氣息。“明晚七點半,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量,清晰地穿透我混亂的思緒,“市音樂廳。
座位給你留著。”沒有詢問,沒有商量。是通知,是命令。是陸沉舟式的、不容拒絕的邀約。
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砂紙堵住,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拒絕?我不敢。接受?
這背后的含義和即將面對的未知,讓我恐懼得渾身發冷。最終,
在那雙極具壓迫感的目光注視下,
我幾乎是憑著身體殘留的、對“總裁”這個身份的本能服從,顫抖著伸出手,用冰涼的指尖,
極其快速地捏住了那張門票的一角,飛快地抽了過來。卡片邊緣劃過指尖,
帶著他指腹殘留的微溫,卻讓我如同握了一塊燒紅的烙鐵。“謝謝……陸總。
” 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明顯的顫抖。我甚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飛快地低下頭,
視線死死鎖在那張深藍色的卡片上,仿佛上面有救命的密碼。“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聽不出情緒。隨即,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從我身上移開,他轉過身,
重新走向那巨大的落地窗,只留給我一個挺拔而疏冷的背影。“出去吧。”如同得到特赦,
我幾乎是逃也似地轉身,指尖死死捏著那張救命符般的門票,拉開沉重的木門,
幾乎是踉蹌著沖了出去。直到冰冷的走廊空氣撲面而來,我才敢大口喘息,
后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一片。回到格子間,那張深藍色的門票被我死死攥在手心,
硬質的卡片硌得掌心生疼。李薇立刻湊了過來,
臉上寫滿了“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和好奇:“怎么樣怎么樣?星星!
陸閻王……沒為難你吧?他叫你過去干嘛?是不是……”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嗓子眼發緊。那張門票在我手里像顆定時炸彈。“沒……沒開除。
”我聲音干澀,“他……給了我這個。”我攤開手心,
露出那張燙著銀色古琴紋飾的音樂會門票。李薇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一把抓過去,
翻來覆去地看:“‘高山流水·古韻今聲’?陸氏集團贊助的那個頂級古琴音樂會?!
VIP區A排01座?!”她猛地抬頭,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外星人,“星星!你中彩票了?!
還是……陸總他……”她湊得更近,壓低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八卦光芒,“看上你了?
這位置可是正對著首席琴師啊!聽說這次請的是超神秘的大師‘隱竹’!
”“隱竹”兩個字像針一樣扎了我一下。
昨晚“舟中客”直播間的簡介……我強迫自己冷靜:“別瞎猜!可能……可能是公司福利?
或者……他覺得昨天罵太狠了,補償一下?”這個理由連我自己都不信。李薇撇撇嘴,
把票塞回我手里,眼神復雜地拍了拍我的肩:“行吧,不管怎樣,沒開除就是萬幸!
音樂會啊……嘖嘖,星星,你這經歷,夠寫本小說了。”她頓了頓,又壓低聲音,“不過,
陸總的心思,海底針。你……小心點。”小心點。這三個字沉甸甸地壓在我心上。
拿著這張票,如同捧著一塊燒紅的炭火。去?意味著要直面那個荒謬的真相,
去聆聽“舟中客”在萬眾矚目下的琴聲,更要面對陸沉舟本人。不去?
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公然違抗陸閻王的“命令”。一整天,我都心神恍惚。鍵盤敲錯無數次,
郵件發得顛三倒四。同事們投來的目光更加復雜,竊竊私語像無形的針。那張深藍色的門票,
被我藏在抽屜最深處,卻又像有魔力,不斷牽扯著我的思緒。夜幕再次降臨。
我坐在出租屋的小書桌前,對著鏡子,手指無意識地劃過眼角淡淡的黑眼圈。最終,
還是敗給了心底深處那份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好奇和……一絲連自己都不愿承認的隱秘悸動。
那個在深夜用琴聲熨帖我靈魂的人,那個在冰冷的辦公室遞給我門票的人,究竟是誰?
我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條米白色連衣裙,樣式簡潔,只在腰間系了一條細細的淺藍色絲帶。
長發仔細梳順,別了一枚小小的珍珠發卡。沒有濃妝,只涂了點提氣色的唇膏。
看著鏡子里那個依舊帶著點學生氣的自己,對比著想象中音樂廳的高雅奢華,
以及那個位置所代表的含義,心里不由得打鼓。這身行頭,在陸沉舟眼里,大概如同草芥吧?
市音樂廳燈火輝煌,巨大的穹頂下流淌著衣香鬢影。
穿著考究晚禮服的女士和西裝革履的紳士們低聲交談,
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水和藝術殿堂特有的莊重氣息。我捏著那張VIP門票,
感覺自己像個誤入異世界的灰姑娘,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與周遭的優雅格調格格不入。
檢票,入場。順著鋪著厚實地毯的臺階走向VIP區A排。越靠近那個01座,
心臟就跳得越快,幾乎要沖破胸腔。當看到那個位置時,我腳步猛地一頓,呼吸都滯住了。
A排01座,視野絕佳,正對舞臺中央首席琴師的位置。而緊挨著它旁邊的02座上,
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陸沉舟。他今天沒有穿刻板的西裝三件套,
而是一身剪裁極佳的深灰色羊絨休閑西裝,內搭淺灰色高領羊絨衫,
少了幾分凌厲的商務氣息,多了幾分沉穩儒雅。他微微側著頭,
似乎在看著手中的演出曲目單,暖黃色的燈光勾勒出他優越的側臉輪廓,下頜線清晰而冷峻。
那份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即使在這樣的場合,也如同無形的屏障,
將周圍的一切喧囂隔離開來。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靠近,微微抬起了頭。視線相撞的瞬間,
我像被釘在了原地。他深邃的目光掃過我,
在我身上那身略顯樸素的連衣裙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
只是幾不可察地朝旁邊的空位——我的座位——頷了頷首,示意我坐下。
動作自然得如同早已安排好的劇本。巨大的壓迫感瞬間襲來。我屏住呼吸,僵硬地挪過去,
在01座上坐下。柔軟的絲絨座椅包裹著我,卻絲毫不能緩解緊張。我和他之間,
只隔著一個狹窄的扶手。他身上的雪松冷香混合著淡淡的、屬于上好羊絨的潔凈氣息,
絲絲縷縷地飄過來,霸道地侵占著我的感官。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體散發出的、比常人略低的微涼體溫。我不敢轉頭看他,只能挺直脊背,
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視線死死盯著前方還垂著深紅色天鵝絨幕布的舞臺,
仿佛那上面有拯救我的答案。整個VIP區似乎都安靜了幾分,
我能感覺到來自后排和側方若有若無的、帶著探究意味的目光落在我和陸沉舟身上。
如芒在背。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緩慢爬行。直到燈光漸次暗下,
只余舞臺上方幾束柔和的光柱。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深紅色的幕布緩緩向兩側拉開。
舞臺中央,一盞仿古宮燈散發著朦朧的光暈,照亮了一張深色的琴桌。桌上,
靜靜地安放著一具造型古樸優雅的蕉葉式古琴。燈光下,琴身流淌著溫潤內斂的光澤,
絲弦如同凝結的月光。而琴桌之后,首席琴師的位置上,端坐著一個身影。
他穿著寬大的月白色傳統交領長衫,衣料垂墜,袖口寬大。臉上,
戴著一個遮蓋住大半張臉的純白色口罩,只露出一雙深邃沉靜的眼眸和線條清晰的下頜。
微長的黑發在腦后隨意地束起一縷,幾縷碎發垂落在額前,更添幾分神秘與出塵。
他微微垂著眼簾,目光落在身前的古琴上,整個人仿佛融入了那束朦朧的光暈里,
帶著一種遺世獨立的孤高。是他!昨晚直播間里那雙撫琴的手!是“舟中客”!
即使遮住了面容,那獨特的氣質和身形,我絕不會認錯!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
幾乎要躍出喉嚨。我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膝蓋上的裙擺,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個戴著口罩的身影上,完全忘記了身旁那個散發著巨大壓迫感的男人。
陸沉舟似乎偏過頭,極其短暫地瞥了我一眼。那目光沉沉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