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海傳》中貼加官刑，假如藏海受刑死后重生回行刑前三天*本文2w+，
中長篇一發(fā)完*有點虐身，介意勿擾前引：＞詔獄里，桑皮紙貼上第四層時，
藏海聽見自己喉骨碎裂的聲音。＞瀕死時他看到——師父高明為救他背叛首輔趙秉文，
被毒殺于階下。＞再睜眼，竟回到行刑前三天。＞他握住師父的手：“這次換弟子救您。
”＞冬夏丹歲山，藏海用銀針刮下壁畫粉末——鬼璽操縱陰兵的秘密，竟是前人造局。
＞當(dāng)趙秉文追進(jìn)山洞，壁畫上的仙人突然對他微笑。＞“首輔大人，
”黑暗中的聲音冷靜如冰，“您聽見冤魂索命了嗎？”正文：詔獄深處，
腐朽的空氣沉得墜人。第四張浸濕的桑皮紙，帶著刺鼻的霉味和死亡的氣息，
緩慢覆上藏海的臉。紙緊貼口鼻，每一次徒勞的吸氣，都讓那層薄障更深陷肌膚。
窒息的絕望扼緊咽喉，喉骨在重壓下發(fā)出細(xì)微、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聲。黑暗徹底降臨前，
記憶碎片如淬毒的冰凌刺穿意識——師父高明那張清癯疲憊的臉，眼中是巨大痛楚與決絕。
是他，在最后關(guān)頭，將足以假死的秘藥混入牢飯，背叛了權(quán)傾朝野的內(nèi)閣首輔趙秉文，
只為換自己一線渺茫生機(jī)。緊接著，刺目的猩紅覆蓋一切：師父蜷縮在金磚地上，
七竅蜿蜒流下的黑血，在光潔的地面猙獰流淌。一只戴著白手套的手，
冷漠地放下冒著熱氣的毒茶。心愛之人驚懼的雙眸熄滅，
兄弟不甘倒下的身影……所有在乎的，都被趙秉文的權(quán)力巨碾，碾為齏粉。昔日的藏府，
被一把火燒為灰燼……十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滅門案，再一次重現(xiàn)在他眼前。不甘如巖漿，
灼燒魂魄！“呃——！”短促低吼從喉間迸出。藏海猛地睜眼。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針，
從咽喉炸開，刺穿四肢百骸。每一次吞咽如吞碎玻璃，每一次呼吸都牽扯撕裂痛楚。
不是死亡。他……他還活著？！眼前是熟悉的詔獄單間，霉斑在濕冷石壁上蔓延，
墻角污物散發(fā)酸腐氣。唯一的光源是牢門外過道壁上那盞昏黃搖曳的油燈，
將鐵柵欄的影子扭曲投地，如同鬼爪。空氣里是血腥、排泄物和絕望混合的濁臭。
他急促喘息，冰冷空氣涌入劇痛的咽喉，引發(fā)劇烈嗆咳。每一次咳嗽震得胸腔悶痛，
喉骨刺痛尖銳得眼前發(fā)黑。藏海蜷縮身體，手指痙攣般摳住身下冰冷潮濕的草墊，
粗糙草梗刺入指甲縫，帶來一絲微弱活著的實感。冷汗浸透囚衣，冰涼粘膩。不是夢。
喉骨斷裂的劇痛，桑皮紙窒息的絕望，
眼睜睜看著師父毒發(fā)身亡、至親摯愛慘死的剜心之痛……真實刻骨。然而此刻，
他躺在行刑前的牢房，承受著喉間那與前世死亡時一般無二、卻又分明屬于“傷”的劇痛。
一個荒謬又灼熱的念頭劈開混沌意識：他回來了！回到一切尚未無可挽回之前！
“嗬…嗬…”藏海試圖發(fā)聲，只余氣流摩擦傷喉的嘶鳴，他死死咬唇，強(qiáng)迫自己冷靜。
喉骨碎裂……是第四層桑皮紙貼下時。距離“貼加官”酷刑，距離死亡，還有三天……時間！
他有足夠時間的去報仇……狂喜被劇痛和冰冷現(xiàn)實壓下，喉間的傷是烙印，
提醒前路仍是深淵。他必須活下去，改變結(jié)局！一個念頭壓倒一切：師父高明，
那個用生命和背叛為他打開生路，自己卻飲恨黃泉的人！牢門外過道深處，傳來腳步聲。
緩慢，沉重，帶著無法言喻的疲憊，踏在積水里，“啪嗒、啪嗒”。這腳步聲，他聽了十年，
刻入骨髓。藏海身體瞬間繃緊。他猛地抬頭，動作牽扯頸部傷處，痛得眼前金星亂冒。
他死死盯住牢門方向。昏黃燈影里，一個熟悉身影漸清晰。灰色舊布袍，洗得發(fā)白，
袖口磨損起毛邊。清癯臉上溝壑縱橫，刻滿風(fēng)霜和深入骨髓的倦怠。師父高明！
他提著粗陶食盒，步履蹣跚走近。昏黃光線在他臉上明滅，
疲憊眼底翻涌著復(fù)雜到極致的情感——痛惜、掙扎、決絕，深不見底的憂慮。
藏海心臟瘋狂擂動。眼前活生生的師父，與記憶中蜷縮金磚地上、七竅流血的尸體重疊交錯。
冰冷毒茶仿佛再潑魂魄，血腥味再充鼻腔。他喉頭劇烈滾動，壓抑嘔吐感和沖口悲鳴。
指甲深掐掌心，用尖銳疼痛鎖住瀕潰情緒。“小海……”高明走到鐵柵欄外，聲音嘶啞低沉。
他放下食盒，布滿老繭的手顫抖著，摸出一串沉重鑰匙。金屬碰撞“嘩啦”聲刺耳。
牢門“吱呀”打開。高明佝僂著背，提食盒走進(jìn)。他蹲身，避開藏海燃燒目光，
默默取出食盒東西：一碗稀薄粟米粥，一小碟黑咸菜。“吃吧。”高明聲音干澀無力，
將碗推來，“趁熱。”粥溫?zé)嵛⑾泔h散。藏海胃猛地痙攣。太熟悉這氣味！前世，
就是這粥里，藏著師父用命換來的假死秘藥“七日息”。那藥救他命，也成師父催命符！
藏海不動。目光如冰錐，穿透昏黃燈光，死死釘在高明低垂臉上。空氣凝固，
只有油燈燈芯細(xì)微“噼啪”聲，和兩人沉重壓抑呼吸交織。高明終于無法承受目光灼燒。
他抬頭，眼神躲閃，渾濁眼珠布滿血絲，聲音帶不易察覺顫抖：“看什么？快吃！
難道還要為師……喂你不成？”最后半句，尾音帶上掩飾不住哽咽，泄露內(nèi)心驚濤駭浪。
枯瘦手指緊攥袍角，指節(jié)泛白。這細(xì)微哽咽，如重錘砸碎藏海心上堤防。
積攢兩世的悲慟、悔恨、憤怒，洶涌無法言說孺慕之情，沖垮理智閘門。藏海猛地前撲，
動作牽喉傷，劇痛眼前一黑，身體前傾，額頭重磕冰冷地面，“咚”一聲悶響。他似不覺痛，
用盡殘力，伸出顫抖污手，死死抓住高明冰冷枯瘦手腕。“師…師父！”嘶啞破碎聲音擠出，
每字帶血沫……“別…別再…喂我吃藥了…”他抬頭，額角傷口滲血混汗蜿蜒流下。
眼睛亮得驚人，燃燒地獄火焰和穿透生死洞悉，直刺高明驚愕眼底。高明如遭雷擊，
身體猛顫！他想抽手，手腕卻像被鐵鉗箍住，冰冷僵硬。渾濁眼睛驟睜大，瞳孔劇縮，
翻涌驚濤駭浪恐懼難以置信！刻滿風(fēng)霜臉?biāo)查g慘白如紙，唇哆嗦，一字不出。
食盒被另手失神打翻，粗陶碗“哐當(dāng)”摔地，稀粥潑濺如污血。
“您…為我…死了一次…”藏海聲音破碎嘶啞，每音節(jié)帶喉骨摩擦劇痛，
卻異常清晰砸死寂牢房——“這一次…換徒兒…來救您！”他死死盯高明驚駭眼睛，
一字一頓，用盡兩世力氣，將話從血火深淵捧出。“哐當(dāng)！”高明另手攥的空木勺脫手落地，
滾入角落陰影。牢房只剩藏海粗重艱難喘息和高明牙齒劇顫“咯咯”聲。昏黃光下，
高明臉慘白如墓石像。枯瘦身體篩糠般抖。“你…你…”高明聲音像被砂輪磨過，
嘶啞不成調(diào)，每字帶瀕死恐懼和無法理解驚駭。“你…胡說！
什么…死一次…瘋了…你受刑太重…瘋了！”他語無倫次，眼神瘋狂躲閃那洞穿一切目光，
身體下意識后縮，想掙脫冰冷鐵鉗手。他不敢想那可能，那碾碎靈魂可能。
“趙秉文…”藏海艱難吐名，喉間劇痛眼前發(fā)黑，冷汗混血絲流下，但抓握手勁未松。
“前世…那碗粥…里‘七日息’…救了我…卻害死您，
金磚地…那杯毒茶…您倒下去的樣子…”藏海聲越低，越破碎，每字刮喉管，帶血淋淋真實，
撕開高明極力掩藏秘密。“別……別說！”高明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但這獄中有趙秉文的人，
讓人聽見了，傳話回去就不好了。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徒兒前世竟也唯有死路一條，
哽咽出聲。牢房死寂，只剩高明低聲的嗚咽和藏海艱難喘息交織，沉重窒息。
油燈火苗不安跳動，將兩人痛苦身影扭曲放大，投爬滿霉斑墻壁，如地獄剪影。不知多久，
高明嗚咽漸低，只剩身體無法控制微顫。他緩緩抬頭，臉上淚痕交錯，一雙老眼卻異常清明，
待萬念俱灰后平靜，直望藏海。“你…都知道了？”聲異常沙啞，不再顫，每字透沉沉死氣。
“也好…也好…總比糊里糊涂做冤死鬼強(qiáng)。”他慘然一笑，比哭難看，“那‘七日息’，
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橫豎…趙秉文不會放過我…橫豎…”他頹然垂頭，似全身骨頭被抽走。
“不！”藏海嘶吼出聲，牽喉傷，劇咳蜷縮，血混涎水嘴角溢。他手背狠擦，再抬頭，
眼中是磐石決絕，目光透狼狽痛楚，亮驚人。“師父…聽，我…回來了！
從…那碗毒茶后…回來了！”他急促喘息，每字似肺腑摳出。“還有…三天！
我們…還有時間，死路…不是唯一路。”高明渾濁眼猛一顫，似瀕死灰燼爆星火花。
“回…回來？”他喃喃，充滿巨大茫然和絲微弱希冀。“對！回來！”藏海用力點頭，
牽扯頸傷又痛，嘶啞帶不容置疑力，“假死…必須假死！但…不能…再用‘七日息’！
”他眼中銳光閃，“趙秉文…多疑…他定會…派人驗尸，尋常假死藥…瞞不過。
”高明眼中微弱火星搖曳，似被點燃。他下意識追問：“那…如何…”“謠…言！
”藏海打斷，眼神銳利如鷹，盡管臉白如鬼，“我需要…一個…我已‘死’謠言！
在…行刑前…就傳遍京城！要快！要…人盡皆知！”他艱難吞咽，喉結(jié)痛苦滾動，
“您…在刑部…有人脈…散出去！就說…我藏海…受不住刑…昨夜…在牢里…畏罪…懸梁了！
”高明渾濁的眼珠猛地定住，里面那點微弱的火星驟然躥高了一瞬，
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覆蓋。“懸梁？趙秉文耳目眾多，豈是那么容易……”“所以…要快！
”藏海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字字敲在人心上。
“就在今夜！風(fēng)聲…必須趕在趙秉文收到確切消息之前，先灌滿他的耳朵！
刑部大獄…本就是流言蜚語的泥潭…死個把重犯，提前幾天‘傳出去’，再正常不過了！
”他喘了口氣，喉間的劇痛讓他眉頭緊鎖，額上冷汗涔涔，眼神卻亮得懾人，“關(guān)鍵…是您！
您要…第一個…去‘報喪’！要悲痛…要失魂落魄…要讓他親眼看見…您的‘絕望’！
讓他以為…他的毒計未施…棋子已廢…您的價值…也隨之…煙消云散！
”高明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fù)钢涞孛妫缚p里全是污黑的泥垢。他沉默著，
無神的眼珠里無數(shù)念頭激烈碰撞。十年臥底，如履薄冰，在趙秉文眼皮底下周旋，
那份浸入骨髓的謹(jǐn)慎幾乎成了本能。可眼前這從地獄歸來的弟子，
眼中燃燒的火焰和那份洞悉一切的瘋狂計劃，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竟讓他死寂的心湖，重新掀起了波瀾。許久，
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極低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之后呢？
若他派人來查……”“查…便讓他查！”藏海嘴角竟扯出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弧度，
“行刑之日…前夜…我會在…這間牢里…真正‘死’一次！
”他目光投向牢房那根低矮、銹跡斑斑、用來懸掛油燈的橫梁，
又緩緩掃過墻角一堆散發(fā)著霉味的污穢草墊，
“繩索…破布…甚至…那堆爛草…都能‘勒’死一個…本就‘受盡折磨、奄奄一息’的囚徒！
尸體…總做不得假！”高明猛地倒抽一口冷氣，身體劇烈一顫：“你…你是要真……”“不！
”藏海斬釘截鐵，目光如淬火的鋼釘，“是‘假死’！但…要假得…比真死還真！
”藏海艱難地抬起手，指向自己劇痛難忍的咽喉，“傷…就是最好的掩護(hù)！
一個喉骨碎裂、瀕死掙扎的人…用任何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痛苦…都…合情合理！
”他看向高明，眼神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信任和托付，“師父…我需要…另一種藥！
一種…能讓心跳脈搏…徹底消失…連仵作銀針…都探不出的‘龜息散’！您…有門路！
”高明瞳孔驟縮，枯槁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龜息散！服用者會如同真正死亡，
若超過十二個時辰無人施救，便會假死成真！其兇險，遠(yuǎn)勝“七日息”百倍！
他看著藏海頸間那猙獰的淤紫和嘴角未干的血跡，一股寒意瞬間攫住了心臟。
“龜息散…那是…虎狼之藥！稍有差池…你便真…”“總好過…坐以待斃！
總好過…看著您…再死一次！”藏海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眼中是深淵般的固執(zhí)，“師父，這是…唯一的生門！賭…尚有一線生機(jī)！
不賭…三日后…你我…連同所有牽掛之人…皆成齏粉……趙秉文，不會放過任何知情人！
您…比我更清楚！”最后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jìn)高明最深的恐懼里。
他想起趙秉文那雙看似溫潤、實則冷酷如毒蛇的眼睛，
想起那些無聲無息消失的同僚……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良久，那顫抖慢慢平息。
他抬起渾濁的眼，里面翻涌的驚懼、掙扎、痛苦，最終沉淀為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然。
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點了一下頭，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喉嚨里擠出一個沙啞破碎的音節(jié)：“……好。”這一個字，重逾千鈞。
藏海緊繃到極限的心弦驟然一松，巨大的疲憊和劇痛瞬間席卷全身。眼前陣陣發(fā)黑，
幾乎支撐不住身體。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尖銳的疼痛讓他勉強(qiáng)維持清醒。
“今夜…謠言必須起！”藏海的聲音已經(jīng)虛弱不堪，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
“明日…藥…必須到手！后日…行刑前夜…就是…‘死期’！”他每說一句，
都像是耗盡一分生命力。高明看著弟子蒼白如紙的臉和額角滲出的冷汗，
枯瘦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深陷掌心。他不再言語，只是重重地、再次點了一下頭。
那雙疲憊的老眼里，此刻只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掙扎著站起身，
不再看地上的狼藉和藏海，佝僂著背，步履沉重地走向牢門。金屬鑰匙再次插入鎖孔，
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牢門緩緩合攏，隔絕了內(nèi)外。
高明佝僂的身影在昏黃搖曳的燈影里停頓了片刻，背影僵硬，如同背負(fù)著一座無形的大山。
最終，他沒有回頭，一步一步，拖著沉重的步伐，消失在詔獄過道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腳步聲遠(yuǎn)去，最終被死寂吞沒。藏海蜷縮在冰冷污穢的草墊上，
喉間的劇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酷刑，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新的折磨。他閉上眼，
黑暗中卻清晰地浮現(xiàn)出師父最后那個佝僂決絕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
悶痛得喘不過氣。他強(qiáng)迫自己集中精神，將前世最后看到的、關(guān)于冬夏丹歲山的零碎片段，
在腦海中反復(fù)推演、拼接。
熱…卻不知死期已至…那粉末…附著在壁畫上…銀針刮下…遇熱則幻…線索如同散落的珠子，
在死亡的陰影下被重新串起。一個模糊而大膽的計劃輪廓，在劇痛的間隙里，艱難地成型。
時間，在詔獄無邊的黑暗與死寂中，被劇痛和焦灼拉得無比漫長。每一刻都像一個世紀(jì)。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只有幾個時辰。牢門外過道深處，再次傳來了腳步聲。
這一次，不止一個。腳步聲雜亂而沉重，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油燈的光影里，
映出幾個穿著皂隸服色的身影。藏海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他艱難地支撐起身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睛死死盯著牢門。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響起，
刺耳地摩擦著緊繃的神經(jīng)。牢門被猛地拉開，刺眼的火把光芒涌了進(jìn)來，
將狹小的囚室照得如同白晝。火光跳躍，
映出當(dāng)先一人那張刻板而毫無表情的臉——是詔獄的一個牢頭，姓王，
平日里對高明還算客氣，但此刻眼神冷漠，如同看一個死物。
他身后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獄卒。“藏海？”王牢頭的聲音平淡無波，
目光在藏海慘白如鬼、頸間淤紫猙獰的臉上掃過，不帶絲毫情緒。藏海喉嚨劇痛，
發(fā)不出清晰的聲音，只能從喉間艱難地擠出一點嘶啞的回應(yīng)：“……在。”王牢頭沒再看他，
似乎只是例行公事確認(rèn)一下身份。他側(cè)過身，
對著身后一個穿著深色棉布袍、提著藥箱、縮著肩膀的老者抬了抬下巴：“吳郎中，瞧瞧吧。
高司獄憂心他這弟子的傷，特意托了人情請來的。”那被稱作吳郎中的老者，
看起來六十多歲，頭發(fā)花白，面容愁苦，提著藥箱的手微微發(fā)抖。
他飛快地抬眼瞥了一下藏海脖子上的傷，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和憐憫，
隨即又迅速低下頭，唯唯諾諾地應(yīng)著：“是，
是…小老兒…這就看看…”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藏海面前蹲下，打開藥箱，
一股濃郁的藥草味彌漫開來。他伸出枯瘦顫抖的手指，想去觸碰藏海頸間的傷處。
藏海身體猛地一僵，眼中瞬間爆發(fā)出極度的警惕和抗拒！本能地想要后退！就在這時，
王牢頭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高司獄…倒是真心疼他這徒弟。
聽說昨兒個回去，人就病倒了，嘔血不止，嘴里還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唉，這心病，
怕是不好醫(yī)了。”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瞬間熄滅了藏海心頭的抗拒火焰！病倒！嘔血！
念叨名字！師父，他在演戲！演給這些耳目看！
演給可能躲在暗處的眼睛看……那“謠言”…已經(jīng)開始了！而且，演得如此慘烈逼真！
巨大的震動和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瞬間沖垮了藏海的堤防。藏海緊繃的身體驟然松懈下來，
喉頭劇烈地上下滾動，一股腥甜涌上喉嚨，被他死死咽下。閉上眼，再睜開時，
眼中只剩下一種心如死灰般的空洞和順從，任由吳郎中那微涼顫抖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按壓在他劇痛的喉骨傷處。“嘶…”劇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
身體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吳郎中嚇得手一縮，
連聲道：“忍…忍忍…骨頭…怕是裂了…這傷…太重了…”他一邊檢查，一邊絮絮叨叨，
聲音發(fā)顫，“高司獄…讓帶句話…說…讓你…千萬…撐住…他…他定會想法子…”這絮叨，
如同暗語。藏海的心猛地一跳！強(qiáng)忍著劇痛和激動，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
看向吳郎中那張愁苦的臉。吳郎中低著頭，似乎全神貫注在檢查傷勢，但那雙布滿皺紋的手，
在打開藥箱翻找繃帶和金瘡藥時，
指尖卻極其隱蔽地、飛快地在藥箱內(nèi)壁的某個角落彈了一下。
一聲極其細(xì)微的、如同灰塵落地的輕響。下一刻，
一包用油紙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有指甲蓋大小的東西，隨著他拿出的繃帶，
被極其巧妙地塞進(jìn)了藏海身下那堆污穢草墊的縫隙里。動作快如閃電，
自然得仿佛只是整理物品時帶出的雜物。藏海只覺得身下草墊被極其輕微地頂了一下，
一個硬物抵住了他的大腿外側(cè)。藥——龜息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迅速回落，帶來一陣強(qiáng)烈的眩暈。藏海死死咬住牙關(guān)，
用盡全身力氣才壓制住身體的顫抖和臉上任何一絲可能泄露情緒的表情。
吳郎中似乎毫無察覺，繼續(xù)笨拙地為他清理傷口、涂抹氣味刺鼻的藥膏、纏上粗糙的繃帶。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醫(yī)者本能的認(rèn)真，卻又因為恐懼而顯得格外笨拙。纏好繃帶，
他又從藥箱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粗糙的陶瓶，遞給藏海，
“這…這是內(nèi)服的…化瘀止痛…每日…早晚…溫水送服…”吳郎中眼睛飛快地瞟了一眼牢頭，
又迅速垂下，“高司獄…特意…叮囑的…一定要…按時吃…”藏海伸出冰冷僵硬的手，
接過那尚帶著老者體溫的陶瓶。瓶身粗糙，入手卻重如千鈞。他知道，真正的“藥”，
是草墊下那冰冷的小包。而這瓶里的，不過是掩護(hù)。
“多…謝…”他艱難地從繃帶纏繞的喉嚨里擠出兩個模糊的音節(jié)，眼神空洞地望著吳郎中。
吳郎中不敢與他對視，收拾好藥箱，佝僂著背，
唯唯諾諾地行禮：“大…大人…傷已處置妥當(dāng)…小老兒…告退…”王牢頭面無表情地?fù)]揮手，
目光最后在藏海慘淡絕望的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確認(rèn)了什么，
才帶著獄卒和吳郎中轉(zhuǎn)身離去。牢門再次被沉重地關(guān)上、落鎖。腳步聲遠(yuǎn)去，
火把的光亮消失，囚室重新陷入昏黃搖曳的油燈光影和令人窒息的黑暗死寂。
藏海如同虛脫般，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癱軟在冰冷的草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咽喉處新包扎的繃帶，帶來陣陣悶痛。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冰冷地貼在背上。他靜靜地躺著，像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直到確認(rèn)外面再無任何動靜，
直到詔獄那永恒的死寂再次將他包圍。他動了。動作極其緩慢，帶著一種瀕死之人的僵硬。
枯瘦的手，顫抖著，極其小心地探入身下那堆散發(fā)著惡臭的草墊縫隙里。
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帶著油紙?zhí)赜谢伕械男“?/p>
心臟在那一剎那停止了跳動……他屏住呼吸，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控制著指尖的顫抖，
極其緩慢、極其謹(jǐn)慎地將那油紙小包摳了出來，緊緊攥在冰冷汗?jié)竦恼菩摹Ｐ⌒〉募埌?/p>
冰冷，卻仿佛蘊藏著焚毀一切的地獄之火。他攤開手掌，在昏黃如豆的油燈下，
凝視著這枚通往生門、也可能直墜地獄的鑰匙。油紙包裹得嚴(yán)絲合縫，沒有任何標(biāo)記。
藏海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挑開一層，
一股極其微弱的、混合著奇異草木清苦與冰冷金屬腥氣的味道，若有若無地逸散出來，
瞬間又被牢房污濁的空氣吞噬。就是它——龜息散。他重新將油紙包好，緊緊攥在掌心，
仿佛要將其嵌入骨血。然后，藏海艱難地支撐起身體，
目光投向墻角那個散發(fā)著餿臭味的、用來解決污穢的破陶罐。時間，
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油燈的火苗越來越微弱，光線昏暗得幾乎難以視物。詔獄深處，
偶爾傳來幾聲其他囚犯痛苦的呻吟或癲狂的囈語，更添幾分鬼蜮氣息。終于，
當(dāng)那盞油燈的火苗縮小到只剩一點微弱的藍(lán)芯，掙扎著即將熄滅時，
過道里傳來了獄卒交接的、模糊而慵懶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夜，已深。這是最松懈的時刻。
藏海眼中寒光一閃。他動了。動作快如鬼魅，帶著一種與病弱書生截然不符的狠絕。
猛地?fù)涞綁牵テ鹉莻€污穢不堪的破陶罐，用盡全身力氣，
狠狠地砸向牢房那扇沉重的鐵柵欄門！“哐啷——！！！
”一聲震耳欲聾的、瓷器碎裂的巨響，如同驚雷般在死寂的詔獄深處猛然炸開！
碎片和污物四濺。“誰？！干什么！
”過道遠(yuǎn)處立刻傳來獄卒驚怒的厲喝和急促跑來的腳步聲。藏海充耳不聞。
在陶罐砸碎的瞬間，他已經(jīng)閃電般地將那個油紙小包塞進(jìn)了嘴里！藥包入口，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刺鼻苦澀與冰冷腥氣的味道瞬間在口腔彌漫開來，直沖腦門！
他沒有任何猶豫，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團(tuán)冰冷堅硬的東西，連同包裹的油紙，
狠狠地囫圇咽了下去！藥包刮過劇痛的咽喉，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和強(qiáng)烈的嘔吐感！
腳步聲已近在咫尺，火把的光亮重新逼近牢門。藏海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和決絕。
他猛地?fù)湎蚰歉桶P跡斑斑的橫梁，動作間，飛快地扯下自己囚衣上的一條破爛布條。
在火把光亮涌入牢門、獄卒驚愕的臉出現(xiàn)在鐵柵欄外的瞬間——藏海踮起腳，
雙手抓著那條破爛布條，以一種極其扭曲而絕望的姿態(tài)，猛地套上了自己的脖子，
身體隨即向后一倒，全身的重量瞬間下墜。“呃啊——！
”一聲短促、痛苦到極致的悶哼從繃帶下擠出……“來人！快開門！他要尋死！
”獄卒驚恐的吼叫聲炸響。鑰匙瘋狂插入鎖孔，牢門被猛地撞開。幾個獄卒沖了進(jìn)來，
火把的光亮將藏海懸掛的身影照得纖毫畢現(xiàn)——他身體懸空，雙腳微微離地，
脖子被那根破爛的布條死死勒住，勒在原本就重傷的咽喉繃帶之上！
他的臉因窒息和劇痛而呈現(xiàn)出一種可怕的紫黑色，眼睛向上翻白，
身體還在無意識地、微弱地抽搐著。“快！快放下來！媽的！”王牢頭也沖了進(jìn)來，
氣急敗壞地吼道。獄卒手忙腳亂地沖上去，七手八腳地抱住藏海的身體往上托，
另一個獄卒則慌忙去解他脖子上勒緊的布條。布條解開。藏海的身體如同破敗的麻袋，
重重地摔落在冰冷污穢的石地上，一動不動。“探探！還有氣沒？！
”王牢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一個獄卒蹲下身，顫抖著伸出手指，
探向藏海的口鼻。指尖停留了許久，又猛地縮回，像是被燙到一樣。“沒…沒氣了！涼的！
”獄卒的聲音帶著驚恐。另一個獄卒也大著膽子，伸手去按藏海頸側(cè)。按了又按，
臉色越來越白，最終抬起頭，對著王牢頭，艱難地?fù)u了搖頭。
王牢頭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眼神復(fù)雜地在藏海那毫無生氣的、紫黑僵硬的臉上掃過，
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條破爛的布條和墻角碎裂的陶罐。
“媽的…畏罪自殺…”他低聲咒罵了一句，
語氣中帶著一種如釋重負(fù)的煩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抬走！扔去亂葬崗！晦氣！
”他煩躁地?fù)]揮手，轉(zhuǎn)身就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兩個獄卒看著地上那具“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