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少年》我這幾天總是可以遇到一個男生。中等身高,年齡應該和我差不多,
大概是個高中生。他有時出現在熱鬧非凡的步行街,有時出現在城市昏暗的角落里,
有時出現在只有一個人的電影院。我可以看出,他似乎沒有太多的朋友,
因為他總是特立獨行。有時候我可以看到他和他的同學一起上下學,他的朋友喜歡逗他,
一逗他他只會害羞地低頭傻笑。有次在圖書館里他就坐在我的對面,低著頭在認真地看書,
我在他抬頭喝水的瞬間看清楚了他的樣貌,他的眼睛特別獨特,
丹鳳眼又有一點斗雞眼的感覺。他只有在看書和玩手機時才會戴上那副寬框眼鏡。
他總是留著一頭干凈利落的短發。說實在的,我并不喜歡男生燙發染發之類的,
我就喜歡那種“出淤泥而不染”的天然感。他的鼻子比較小巧,臉圓圓的,臉頰的肉比較多,
如果只看臉的話你會覺得他可能是個小胖墩,但我知道,他的身材并沒有很胖,
起碼是正常身材。但是他總是穿著非常大碼的衣服,所以在別人眼里,他就是一個小胖子。
說真的,我并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魔鏡口中的“最美麗的人”,
因為每個人都有獨屬于自己的特點,相比于端正的長相,完美的身材,
我覺得某些特點更加能體現個人魅力,我并不喜歡“神”。比起高高在上不可觸及的神,
我更喜歡普通人的人性和溫情,哪怕他們在樣貌或者能力上并不出眾,
但這正是吸引我的地方。上了大學以后,我也經常可以在校園里面看見那個男生,
我沒有多想什么,只覺得他和我報考了同一所大學,這是省內一所非常普通的本科院校。
我不知道他的專業和班級但他卻總能被我時常看到。他在操場的硅膠跑道上晨跑,步伐不快,
呼吸帶著清晨微涼的節奏,有時甚至會停下來,撐著膝蓋喘幾口氣,
額發被汗水濡濕貼在額角,那努力又有些吃力的樣子,
清晰地宣告著他并非體能超群的運動健將,只是個堅持著的普通學生。我在跑道外圈慢走,
目光掠過他微紅的臉頰和專注的眼神,心里某個地方被輕輕觸動——這種笨拙的堅持,
比瀟灑的沖刺更貼近地面。他在涼亭里默讀,側影單薄,而我此時心里某個地方被擰了一下。
他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不被外界干擾。他在沒有人的教室里學習,
空氣中只有他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我自己放輕的呼吸聲。這聲音并不孤獨,
反而像一種奇異的陪伴,充滿了踏實感。我坐在離他幾排遠的后方,沒有打擾。
在擁擠的食堂排隊時,他安靜地站在隊伍里,眼神放空地看著前方,
臉上是和其他人一樣的、等待開飯的平淡表情。這些瑣碎的、毫無戲劇性的瞬間,
如同無數細小的塵埃,在時光的光束里清晰可見。他的種種行為都在無聲地告訴我:看,
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專注也有走神,有堅持也有小情緒,會努力也會疲憊,
會渴望知識也會渴望一碗熱飯。他不是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而是帶著毛邊、帶著呼吸、帶著體溫的、行走在平凡生活中的真實個體。
大學的日子像被設定好的程序,按部就班地流淌。那個穿著寬大衣服的身影,
如同一個移動的坐標點,持續出現在我視野中,仿佛一道無聲的謎題,靜靜懸在我的心口。
《研學之旅》10月,學校組織我們醫學生到首都研學3天,研學出發那天,
我拖著行李箱走過柏油路,穿過狹窄的步行道到達操場,那里早早的就停了好幾輛大巴車。
遠遠地,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站在大巴車旁,原來他也是醫學生,一切真的好巧。
我找到靠窗位置坐下,
光習慣性地掃視——那個穿著寬大舊外套、背著洗白背包的身影正費力地把行李塞進行李架。
他也在這趟車上。這巧合讓我心底微微一動,像平靜的水面被投下一顆小石子。
車窗外的風光從城市變成了田野,又從田野變回了城市。晨光里,
遠處的稻田像一片金子的海洋,青山像一塊巨大的翡翠。他忽然坐直了些,
額頭幾乎碰到玻璃。路邊的楊樹葉子落了一地,車子開過去,葉子在車輪邊打旋。
他盯著那些葉子看了很久,直到田野被一片樹林擋住。 中午的時候,天有點陰了。
高速路兩邊是連綿的山丘,云低低地懸在山頂。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干硬的饅頭,慢慢啃著。
旁邊的同學遞給他一包餅干,他接過來放在腿上,直到下車時,那包餅干還沒拆開。
研學第一天的晚上,我們幾百號學生在護國寺的一個大雜院里吃飯。
幾十個人圍坐在拼成一排的八仙桌旁,桌上擺著好幾個大鐵盆,里面盛著燉菜和米飯。
大家熱鬧地聊天,筷子在盆里翻找的聲音和說笑聲響成一片。他就坐在我對面的那一桌,
端著一個大碗,低頭扒拉著飯。他夾菜時有點笨拙,好幾次把菜掉在桌上,
就默默撿起來放進嘴里。他吃相不算好看,米飯粒沾在嘴角,也顧不上擦。
一盆紅燒肉端上來,他夾了一塊,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看著他吃飯的樣子,
我就覺得很香,那么普通,又那么真實。第二天我們來到首都科技館,
這里巨大得像一個迷宮,瞬間被幾百個穿著統一藍色研學馬甲的我們填滿。空氣又悶又吵。
女生們興奮的尖叫像錐子,解說喇叭的聲音像打雷,
形成一片持續不斷的、讓人頭皮發麻的聲浪。每個展臺前都迅速排起長隊,
藍色的身影推搡著、移動著,像一片喧囂的大洋。而他像一塊安靜的礁石,
總在人群的邊緣地帶緩緩移動,很少主動扎進最擁擠的漩渦中心。
他在一個布滿巨大棱鏡的展區,鏡子把靠近的人像切碎、復制、扭曲成滑稽的樣子。
一大群學生興奮地擠在最前面,對著鏡子里變形的自己和同伴做鬼臉、大笑,
手機閃光燈閃個不停,刺耳的哄笑聲幾乎要掀翻屋頂。我避開那片最喧鬧的中心,
走到一面靠邊的棱鏡旁。鏡面摸上去冰涼。
它映出好幾個晃動的、破碎的、又不斷重疊的我的影子,看得人有點頭暈。
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其中一個晃動的碎片——那模糊的側臉輪廓,那微微低頭的姿態,
有那么極其短暫的一剎那,我覺得那影子看起來很像那位少年。穿我的心跳莫名地頓了一下。
我立刻定睛,屏住呼吸仔細再看——碎片里晃動的,分明還是我自己帶著點茫然的眉眼。
是光線太亂看花眼了?一絲說不清的異樣感悄悄爬上心頭。
一個ai算命的機器旁邊的lcd觸摸屏上寫著:“輸入您的出生日期及具體時間,
解鎖人生走勢”我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而準確地敲下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
按下了那個綠色的確認鍵。屏幕的反應快得驚人——一個刺眼的紅色方框瞬間彈出,
冷漠地顯示著一行字錯誤:請勿重復操作。一股小小的困惑和不安像小蟲子一樣鉆出,
根本找不到任何線索。目光費力地穿過人群,
最終捕捉到他——他正獨自站在不遠處一個透明的人體骨骼與神經模型前。微微弓著背,
雙手插在寬大的馬甲口袋里,頭湊得很近,眼鏡片反射著模型內部幽幽的冷光,
看得全神貫注。也許,只是系統的一個隨機錯誤?我轉身離開。
第三天的草莓園在塑料大棚被陽光烘烤得又悶又熱。紅彤彤的果實藏在翠綠的葉子底下。
幾百號藍馬甲像開閘的洪水,瞬間涌進田壟里。
嬉笑聲、互相喊名字的聲音、以及無數雙腳踩在松軟泥土上的腳步聲,
混合成一片巨大而嘈雜的田野交響曲。他挑了一條人稍少的田埂,蹲下身。
寬大的藍色研學馬甲下擺毫不客氣地蹭上了濕漉漉的深棕色泥巴。他摘得很慢,很仔細,
動作算不上利索。目光在枝葉間搜尋,
專挑那些個頭不大不小、但紅得均勻透亮、像小燈籠一樣的果子。
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掐斷細細的綠色果蒂,再輕輕放進身邊的小籃子里,
仿佛在完成一項精細的工作。周圍不少人邊摘邊吃,嘴角手上都沾著紅色的汁水,
他卻一個也沒放進嘴里。下午的目的地是首都醫學中心。
他不出意外地又落在了隊伍的最后面。在一個展示古代外科手術器械的玻璃展柜前,
他徹底停了下來。展柜里是幾把銹跡斑斑的柳葉刀、骨針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金屬工具。
他把臉湊得極近,幾乎整個貼在冰冷的玻璃上,
鼻尖在玻璃柜臺上壓出一個小小的、圓形的印記。
呼出的熱氣讓他的眼鏡片迅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霧。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微微歪著頭,
透過霧氣和玻璃,極其專注地凝視著那些古老而冰冷的工具,
仿佛要看清上面每一道細微的銹痕和磨損。講解員帶著大部隊漸漸走遠,聲音也模糊了。
他卻像一顆被遺忘在時間角落的塵埃,依舊一動不動地定在那里。我故意放慢了腳步,
讓自己也掉在隊伍末尾,隔著幾個陳列心臟標本的玻璃展柜,
遠遠地望著他那個凝固般的身影,在宏大而空曠的展覽大廳里顯得那么渺小,
卻又那么清晰無比。那一刻的感覺很奇異,仿佛在凝視著另一個時空的自己——笨拙、沉默,
卻對這個世界懷抱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好奇。返程時暴雨突至。大巴車窗形成了水幕,
我用手帕擦拭霧氣,玻璃映出的卻是那位少年的臉,或許只是我太累了吧。
那晚我沉重地睡去。《噩夢》我第一次和他說話居然是在夢里,真是諷刺,在現實生活中,
我都沒有勇氣向他開口。這次,是游樂園爆滿的周六。正午的陽光晃眼。
旋轉木馬擠滿了尖叫的孩子。過山車入口排著長龍,欄桿外全是仰頭看熱鬧的腦袋。
碰碰車場的嬉鬧聲快掀翻頂棚。人貼著人,挪一步都難。他穿著那件舊T-shit,
白皙的手臂露出來,臉上有點被這吵鬧弄懵的樣子,小眼睛不安分地眨。“那個?
”他指指高聳的過山車軌道,聲音幾乎被噪音吞沒。我用力點頭,心咚咚跳。排隊像蝸牛爬,
周圍全是興奮的尖叫回放。半天后終于輪到我們了。過山車爬升到最高點,世界在腳下傾斜,
過山車猛地俯沖時!風像冰刀刮臉,五臟六腑直接砸向腳底。車停穩,
他解開壓桿時手抖得厲害,下臺階時腿一軟,差點摔倒,額頭全是冷汗。他扶著欄桿,
對我擠出個極其勉強的笑,全是劫后余生的虛脫。“那個怎么樣”我指指碰碰車場。
他喘著氣點頭。這里的人相較于過山車那里確實少了一點。我猛地撞他車尾,
他連人帶車打著旋兒沖出去,鴨舌帽蓋住了臉。他手忙腳亂扒開帽子,愣了下,
突然“哧”地笑出聲那笑聲又短又脆。接著去旋轉木馬,叮咚音樂還在響,
但排隊的人只剩七八個了,比較冷清。他隨便挑了個座位,坐得筆直,手規規矩矩抓桿子,
安靜看著前面。最后是鬼屋。陰冷的風灌出來,怪聲嘶嘶,和外面殘存的熱鬧割裂。
門口只剩下我們倆排隊。里面黑得徹底,只有幾處幽綠慘紅的光,勉強照出扭曲道具的輪廓。
假蜘蛛彈出來,塑料骷髏頭……他緊貼著我后背走,我后頸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聲,
我們腳步拖沓。拐進一個特別黑的地方,腳下踩著軟綿綿的“內臟”。突然!“哐當!
”巨響!旁邊暗格猛地彈開!一個渾身“血污”的“木乃伊”直撲出來,腐爛的臉懟到眼前!
發出凄厲變調的電子尖!“啊——!”他大叫一聲。一股力從背后狠狠撞來!
我被他撞得前沖。一個溫熱的、發抖的身體從后面死死箍住我的腰。
他的臉死死埋進我后背肩胛骨中間,滾燙的呼吸灼燒著我的皮膚。
兩只手死命揪住我腰側的衣服,布料勒得生疼。我能清晰感覺到他心臟在背上瘋狂擂鼓,
“咚咚咚”又快又亂,像要破膛而出。他全身篩糠一樣抖,壓抑的抽噎帶著哭腔。黑暗里,
只有他混亂的喘息和小鹿亂撞般的心跳。我僵著,雙手不停的安撫著他。
就在這時——“噗嗤!”一聲濕漉漉的悶響,像刀捅進爛肉,緊接著“咔嚓”一聲。
聲音太近,太真!鬼屋燈光“滋啦”怪響,瞬間全滅,進入絕對的死寂中。
外面最后一點殘存的嬉鬧聲也戛然而止,四周的墻皮開始脫落。
只剩下風刮過空蕩設施的嗚咽。我們連滾帶爬沖出鬼屋出口。眼前的景象讓血瞬間凍成冰。
天空變成污濁的暗紅色,像凝固發黑的血,沉沉壓下來。陽光徹底消失。樂園死寂無聲。
旋轉木馬彩燈詭異地閃,那些木馬?不,那分明是半截人的軀干。過山車軌道扭成了麻花,
車廂倒吊。一個爆米花機倒了,焦糊味混著濃烈的鐵銹和腐肉的惡臭。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仿佛世界只剩下我們倆。鬼屋出口,剛才那個“木乃伊”正抽搐著撐起來。
它身上那些“繃帶”被粘稠惡臭的黃水浸透泡爛。少年僵在原地,像石雕。臉上血色褪盡,
嘴唇哆嗦無聲。那雙小眼睛里,只剩下凍結的、無邊的恐懼,映著這片血紅死寂。
剛才箍住我的滾燙,瞬間被冰封。游樂園的大門緊鎖著,鉸鏈銹蝕。售票亭的玻璃碎了,
路面堆滿枯葉,像某種生物褪下的皮。他站在我前面半步,寬大衣被風吹得鼓起,
像張開的灰色翅膀。摩天輪也歪斜著,轎廂玻璃全部碎裂,像被巨獸咬碎的牙齒。
沙地上有拖拽的痕跡,延伸到鬼屋入口。 他彎腰撿起什么——是個褪色的氣球,
繩子上沾著干涸的血漬。鬼屋的門簾突然掀起,里面沖出個東西。他像個被剝了皮的人類,
肌肉纖維裸露在外,隨著移動不斷滲出黃色組織液。沒有嘴唇,牙齒直接暴露在空氣中,
笑得嘴巴都要裂開了。我們開始跑,他突然被絆倒了,眼看著怪物就要追上,
幸虧我平時有鍛煉的習慣,我把他背在背上后仍能跑得很快。我們躲進了咖啡館內,
怪物圍上來,用骨節突出的手指抓撓卷簾門,刮擦聲讓人牙酸。
我注意到咖啡館內的日歷的日期上面的日期是我初中畢業那天。"這是哪里?"他喘著氣問。
咖啡館外無數這樣的怪物正在融合,變成個巨大的、由肢體構成的肉球,
中央裂開張滿是利齒的嘴。 肉球碾過旋轉木馬向我們滾來。他抓住我的手,
掌心全是冷汗,但很用力。"分開跑。"我說,"你左我右。" 他搖頭,抓得更緊了。
于是我們一起沖向摩天輪。摩天輪的鐵架銹得太厲害,每爬一步都有碎片剝落。
下面的肉球開始膨脹,伸出無數手臂試圖抓我們。最危險的時候,他在我上方突然滑了一下,
整個人懸在半空,只靠我抓著他的手腕。那些手臂已經夠到他的腳踝。 我死命拽著他,
肌肉撕裂般疼痛。他抬頭看我,眼睛里面閃爍著恐懼。“我不會放棄你的”。
摩天輪發出瀕死的金屬呻吟,我拽著他翻進搖搖欲墜的轎廂。
底下那團血肉怪物發出不甘的嘶吼,無數手臂在空中抓撓,
最終隨著摩天輪轟然倒塌而湮沒在塵埃里。我們摔在潮濕的草地上。草坪很厚很軟,
我們沒有什么大礙,他的手腕還在我掌心,脈搏快得像剛剛射出箭的弓。遠處,
游樂園的霓虹招牌突然全部亮起,閃爍兩下后拼出一個箭頭,指向銹跡斑斑的醫院大門。
"不能停。"我拉著他站起來,他衛衣后背全濕了,摸上去像撈起的溺水者。
醫院走廊比黑夜更黑。手電筒光束掃過墻上的血手印,那些指痕細長得不像人類。
地板上散落著病歷本,每頁都印著同一個名字——我的名字。拐角處突然傳來黏膩的蠕動聲,
我立刻掐滅光源。 黑暗里,他的呼吸聲變得異常清晰。 那東西來了。
我能感覺到它在走廊盡頭徘徊,沒有眼睛的頭顱左右轉動,像雷達捕捉聲波的盲蝠。
它的四肢關節反折,爬行時發出濕噠噠的聲響,像有人用沾滿膠水的手掌拍打地面。
少年的喘息越來越急,怪物停住了。我猛地將少年按在墻上,捂住他的嘴,
提示他不能發出任何聲音。但他仍然不能控制般的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急促的鼻息燙得嚇人。怪物開始朝我們移動,腐爛的腥味撲面而來。不得已我只能吻了他,
他的喘息聲這才停了下來。這個動作像按下暫停鍵,他的嘴唇冰涼柔軟。
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放大,聽見他喉嚨里壓抑的嗚咽,感覺到他手指揪住我衣領的力度。
怪物在距離我們兩步遠的地方困惑地轉圈,最終拖著黏稠的體液爬向別處。
直到那聲音完全消失,我才松開他。手電筒重新亮起的瞬間,我看見他嘴角沾著我的血,
是被我不熟練的初吻方式咬破的嗎?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標志突然亮起幽幽綠光。
安全出口的綠光像腐爛的螢火蟲,在墻上投下淡淡的光暈。他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
走廊兩側的病房門全部虛掩著,每扇門牌都歪斜地掛著,數字被某種利器刮花,
只剩下模糊的輪廓。走廊突然響起急促的打鈴聲,那是我定的鬧鐘,終于,
我從噩夢中醒來了。《元旦晚會》元旦前夜,校園里掛滿了彩燈。細雪飄落,
在紅燈籠的光暈里像散落的星屑。我站在禮堂最后一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節目單,
下一個就是他的節目,我的呼吸開始變得緊促。舞臺燈光暗了下來。
一個抱著吉他的身影走上臺,穿著熟悉的灰色衛衣,袖口已經洗得發白。燈光亮起的瞬間,
他瞇起那雙小眼睛,像被強光驚擾的貓。臺下有人哄笑,他耳尖立刻紅了,
手指在琴弦上打了個滑,發出刺耳的雜音。前奏剛響起,整個禮堂突然斷電。
黑暗如潮水漫過驚呼的人群,只剩窗外積雪的微光。混亂中,
吉他聲卻再次響起——這次是清唱,《追夢人》的旋律從他喉間流淌出來,帶著細微的顫抖,
卻倔強地繼續著。我摸出手機,點亮閃光燈照向舞臺。 一束,
兩束……越來越多的光亮起。在飄搖的光海里,我看見他額角沁出的汗水,
看見他按和弦的指尖微微發白,副歌部分他唱跑了調,卻笑得像個偷到星星的孩子。
瞬間掌聲雷動,這次的元旦聯歡晚會并沒有因為這個停電這個小插曲而受到任何影響,
所有的表演者都順利的完成了演出。晚會結束后,我走出禮堂,雪已經下大了。
操場邊緣的法國梧桐下,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笨拙地用圍巾包扎手指——是斷弦劃傷的。
路燈的光暈里,雪花落在他發旋上,像一個小小的銀河系。遠處傳來跨年煙花的轟鳴。
銀色的火光在夜空中炸開,照亮他衛衣領口若隱若現的疤痕,
我身上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疤痕,這更加激起了我對少年的興趣。當最亮的那朵煙花綻放時,
我們隔著飄雪同時抬手遮擋強光,這個遙遠的同步動作讓我的心臟突然收緊。
零點鐘聲敲響時,我摸到口袋里醫生開的藥片,錫箔包裝在雪光中閃爍。
操場那頭的身影已經消失,只留下一串腳。他這次的演出跑調得厲害,
但卻比任何完美的表演都更加真實。《奧特幻想》年前大掃除的時候,
我在家中的老電視機下面的抽屜里翻出了幾張摞落滿灰塵的碟片。封面上,
奧特曼的銀色身軀在夕陽下閃耀,那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看的動畫片,
我記得我把每張碟片都看了不下5次,但我始終想不起里面的劇情。于是我抽出其中一張,
吹了吹上面的灰,放進了老式的DVD機里。 電視屏幕閃爍幾下,
熟悉的畫面浮現——怪獸在城市中肆虐,大樓崩塌,火焰吞噬街道。鏡頭拉近,
一個少年被困在搖搖欲墜的高樓里,玻璃碎裂,鋼筋扭曲,而他蜷縮在角落,
驚恐地望著窗外逼近的怪獸。不知怎么的,那個少年的臉……竟漸漸變成了他。
——那個總是穿著寬大衣服的、眼睛獨特的少年。我的心猛地一緊。 警報聲刺破天空,
整座城市陷入混亂。怪獸的咆哮震碎玻璃,巨大的腳掌踩踏街道,混凝土像曲奇餅一樣碎裂。
我逆著人流奔跑,耳邊是尖叫聲、爆炸聲,還有遠處大樓崩塌的轟鳴。
我沖進搖搖欲墜的建筑,樓梯已經斷裂,電梯早就失靈。我徒手攀爬鋼筋外露的墻壁,
碎石砸在肩膀上,但我顧不上疼,我必須得救他。終于,我踹開變形的安全門,
在濃煙中找到了他。他縮在墻角,眼鏡歪斜,臉上全是灰,雙手死死抓著窗框,
仿佛下一秒就會墜落。“抓住我的手!”我朝他大喊。他抬頭,那雙小眼睛看到我的瞬間,
似乎閃過一絲……熟悉? 怪獸的爪子撕開了天花板,整棟樓開始傾斜。“快!
”我撲過去,拽住他的手腕。 我們摔在斷裂的地板上,碎石像雨點般砸下。他咳嗽著,
死死抓著我的袖子,而我拖著他沖向緊急出口。大樓在身后坍塌,氣浪把我們掀飛出去。
我們摔在街道上,而他還在我懷里。怪獸逼近了,它的眼睛像兩團燃燒的火焰,
嘴里滴著腐蝕性的黏液。我擋在他前面,手里只有一根斷裂的鋼筋。“跑!
”我對他吼但他沒動,只是盯著我,嘴唇顫抖著,像要說什么。怪獸的尾巴橫掃過來。
我猛地推開他,自己卻被擊中,狠狠撞在墻上。劇痛讓視線模糊,
恍惚之間看到他朝我奔跑過來 。“啪嗒。” DVD機自動彈出了碟片。我猛地回神,
發現自己仍坐在地板上,手里攥著遙控器,額頭全是汗。電視屏幕一片漆黑,
映出我茫然的臉。窗外,夕陽西沉,遠處傳來鄰居家孩子的笑聲。我低頭,
看著那張奧特曼的碟片,封面上的英雄依舊擺著戰斗的姿勢。而我,終究只是個普通人,
不能像奧特曼一樣拯救那個少年。《獻血車》春天午后,獻血車旁。
為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學分,這周末我報名了無償獻血志愿工作者。這時,
有位同學走近了我的站點。那件熟悉的寬大衛衣。是他。心臟像被攥緊,又猛地松開,
狂跳起來。血液沖上耳朵。我死死盯著手中表格,不敢抬頭。能感覺到他走近的腳步聲,
很輕。他停在桌前,遞過身份證。“獻200。”聲音低低的,有點啞。我忙得伸手去接。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他的指關節,那觸感像火光濺到皮膚。瞬間的涼意后是灼燒感,
沿著手臂迅速蔓延。手指一顫,差點沒拿住他的身份證。慌忙抬眼。他垂著眼瞼,沒看我。
額發遮住一點眉毛。我的耳廓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耳垂到耳尖,一點點染上淺紅,
像被夕陽暈染的云,我希望他沒有注意到我這副窘迫的神態。“名字…學號…”我開口,
聲音發緊,干澀得厲害。握筆的手指用力到骨節發白,才沒讓筆尖在紙上打滑。寫他名字時,
筆畫有點抖,他的名字每個字都很平常,但組合起來卻很有詩意,
我默默地在心中牢記了他的名字。空氣仿佛凝固了,
只有車廂的嗡鳴和他近在咫尺的、輕緩的呼吸聲。每一次呼吸都牽動我的神經。登記完,
指給他椅子,示意他坐下。護士綁壓脈帶,拍打他手臂內側。皮膚很白,青色的血管細細的。
消毒棉球擦過皮膚時,他睫毛飛快地顫了一下。針頭刺入時,他猛地偏過頭,緊盯著窗外。
嘴唇抿得發白。喉結上下滾動。抓著扶手的手背繃緊,淡青色的血管凸起。
額角滲出細小的汗珠。看著他忍耐的樣子,心口像被細密的針扎著。
想起他晨跑時微紅喘息的臉,想起他獨自看書時專注的側影。此刻的脆弱更讓人揪心。
護士開始采血。暗紅的血順著管子流下去。護士大姐看了看血袋,又看看他,
突然壓低聲音對我說:“小伙子看著挺結實,血管也還行。登記200是吧?你注意點,
待會兒多抽50,指標好看,也不差這點。”語氣是那種習以為常的輕松。我的心猛地一沉。
目光立刻轉向他——他閉著眼,眉頭微蹙,對這一切毫無所知。那蒼白的側臉,緊繃的手指,
脆弱得讓人心疼。“不行。”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喉嚨像被什么堵住。護士愣了一下,
皺眉看我。“他…他只登記了200。”我補充道,聲音有點不穩,
目光卻固執地落回他身上。不是為了什么規則,只是因為他。他忍耐的樣子,他耳尖的紅暈,
他微涼的指尖…這一切都讓我無法容忍從他身上多取走一滴血。如果是別人,我或許會沉默。
但對他,不行。絕對不行。護士沒再說什么,只輕輕哼了一聲,然后對我翻了一個白眼。
車廂里只剩下儀器低低的運行聲和他略顯壓抑的呼吸。200ml到了。護士拔針,
棉球壓住針眼。“壓緊,休息會兒。”他睜開眼,眼神有些茫然。笨拙地按住棉球,
站起來時身體晃了一下。走過來拿身份證。“…謝謝。”聲音很輕,幾乎聽不清。
眼睛飛快地掃過我,又垂下。“那邊…有糖水。”我指著角落,聲音輕飄飄的,臉燙得厲害。
他點點頭,默默走過去。寬大的衛衣袖子滑下來,蓋住了壓著棉球的手。
他縮在小小的休息椅上,捧著一次性紙杯,小口喝著溫糖水。陽光透過車窗落在他發頂,
照出一圈柔軟的光暈。看著他安靜的側影,護士那句未出口的抱怨消散在空氣里。
指尖仿佛還殘留著他微涼的觸感。剛才那小小的拒絕,是我唯一能做的、笨拙的守護。
只為這個,讓我心跳失序的少年。車廂里的嘈雜模糊成背景,只有他喝水的微小吞咽聲,
和我胸腔里尚未平息的、滾燙的悸動。《泳池館》五月的下午,
空氣里已經有了暑氣蒸騰的預兆。為了應付體育課的游泳考核,我硬著頭皮去了校游泳館。
館內充斥著消毒水濃烈的味道,混合著潮濕水汽和隱約的汗味,
形成一種獨特的、帶點壓迫感的氣息。池水碧藍,在頂燈下泛著粼粼波光,
水聲、人聲、哨聲混雜回響,一片喧騰。我換好泳褲,裹著毛巾,慢吞吞地沿著池邊往里走。
泳池里人頭攢動,水花四濺。我沒什么心思看別人,只想找個清靜點的角落下水練習。
就在經過深水區邊緣時,我的腳步猛地釘在了濕漉漉的瓷磚地上。是他。他正背對著我,
從泳池里撐上來。水珠順著他光滑的脊背成串滾落,在明亮的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他沒穿那件標志性的寬大衛衣,身上只有一條最普通的深藍色泳褲。那一瞬間,
像有微小的電流猝然竄過脊椎,心臟毫無預兆地狂跳起來,撞得耳膜嗡嗡作響。
他平時總被那件大衣服裹著,像個移動的影子。此刻,那層遮蔽消失了。
他的身體完全展露出來——肩胛骨的輪廓清晰,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感。腰肢很窄,
線條流暢地收進泳褲的邊緣。皮膚是那種很少見陽光的、近乎透明的白,
在燈光下甚至有點晃眼。能看到薄薄一層覆蓋在肩臂上的肌肉,并不強壯,但線條清晰,
隨著他擰毛巾的動作微微起伏。幾顆細小的水珠掛在他后頸凸起的骨節上,
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顫動。他的腿修長,小腿肚的線條繃著,腳踝很細。我喉嚨發緊,
一股陌生的熱意猛地涌上臉頰和耳根。目光像被磁石吸住,
黏在他光裸的背上、腰側、腿彎……又像被燙到一樣慌亂地移開。
指尖無意識地揪緊了裹在身上的毛巾邊緣,濕冷的布料貼在皮膚上,
卻壓不住那股從心底燒起來的燥熱。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聲,
咚咚咚,蓋過了泳池的喧囂。他擰干了頭發上的水,隨意地甩了甩頭。水珠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