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年!判決書上的這兩個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臉上,
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跡。十年光陰,三千多個日夜,將在高墻電網之內,
在失去自由的方寸之地,一點一滴地熬干。我叫陳默,誰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刻,
不過這次遭遇卻注定要改變我的一生,那是一場本不該發生的悲劇,
起因只是一場普通的斗毆——混亂中,我推搡的那個人,
后腦竟莫名其妙地撞上了消防栓尖銳的棱劇。。。過失致死!
當法官那冰冷的聲音宣布這個結果時,也宣告我的人生軌跡徹底偏航!入獄前最后幾天,
我近乎偏執地抓住一切機會,想了解那個即將吞噬我肉身的地方。我找到了老疤,
一個幾年前才從里面出來的舊相識。在他那間彌漫著劣質煙草味和霉味的小出租屋里,
他瞇縫著渾濁的眼睛,用沙啞的嗓音給我描繪了地獄的圖景。“記住,默子,
”他吐出一個煙圈,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顯得更加猙獰,“進去第一件事,夾緊尾巴做人!
但尾巴夾太緊,骨頭軟了,也就廢了。里面不是人待的地方,是個小社會,
比外面還他媽現實!每個號子(牢房)都有個‘頭鋪’,就是老大,那就是號子里的天!
他說風,你不敢說雨。新來的,叫‘新收’,就是最底層的渣滓,誰都能踩一腳。
”他掰著粗糙的手指頭,一條條數著“規矩”:“吃飯,新手只能吃別人挑剩下的,最差的,
餿了也得咽下去!睡覺?靠近便池那個角落,又潮又臭,那就是你的‘龍床’!干活?
最臟最累的跑不了你!挨打?那是家常便飯,理由?看你不順眼就是最大的理由!記住,
里面的等級森嚴,老大下面是老二、老三…一直到新收。想活下去,要么你骨頭夠硬,
拳頭夠狠,要么…你就得學會鉆營,找到那條裂縫。”老疤的話,像淬了毒的冰錐,
一根根釘進我的心里。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但隨之升騰起的,
是一種近乎麻木的狠勁。十年,我不能像爛泥一樣被踩扁在里面。老疤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眼神復雜:“留點心眼兒,里面的人,鬼比人多。特別是…當老大的位置不穩的時候。
” 這句話,像黑暗中劃過的一絲微光,被我牢牢攥住。入獄的日子到了。流程機械而冰冷,
帶著一種程序化的羞辱。脫光衣服,張開嘴,抬起腳,忍受陌生目光的審視,
仿佛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冰冷的消毒水氣味刺鼻。印著編號的粗糙囚服套在身上,
摩擦著皮膚,像一個恥辱的標簽。沒有名字,只有一串冰冷的數字——0743。
獄警面無表情,聲音平淡無波:“0743,跟我走。
”沉重的鐵門在身后“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世界最后的光線。
腳步聲在空曠、回音巨大的走廊里回蕩,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深淵的邊緣。
兩側是高高的、布滿鐵絲網的圍墻,灰暗、壓抑,毫無生氣。
偶爾能看到其他囚犯在放風區活動,隔著鐵網,目光麻木或帶著審視。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汗液、霉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混合的氣息。我被帶到一個區域,
這里的走廊更狹窄,光線更暗。一排排厚重的鐵門緊閉著,
門上只有一個小小的、帶柵欄的觀察窗。獄警停在了其中一扇門前,掏出鑰匙。
金屬摩擦的“咔嚓”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我的心跳驟然加速,血液沖上頭頂,
又被強行壓下。老疤的警告在耳邊轟鳴。里面是什么?那個“頭鋪”是誰?裂縫在哪里?
“0743,進去。” 獄警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鐵門被猛地拉開,
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一股混雜著汗臭、腳臭、劣質煙草味和便池氨水味的渾濁熱浪,
猛地撲面而來,幾乎讓我窒息。光線昏暗,
只有高處一扇裝著鐵柵欄的小窗透進些許慘淡的天光,勉強勾勒出牢房內部的輪廓。
這是一間長方形的囚室,長約七八米,寬不過三米。左右兩排通鋪,上下兩層,
擠擠挨挨地塞滿了人。通鋪對面墻根下,是一個用水泥砌成的、沒有遮擋的蹲式便池,
散發著源頭性的惡臭。靠近便池的角落地面濕漉漉的,顯然就是老疤口中的“龍床”位置。
鐵門在我身后“哐當”一聲再次鎖死。那聲音像最后的喪鐘。十幾雙眼睛,
瞬間聚焦在我身上。目光各異:有漠然的,像看一件新搬進來的家具;有好奇的,
帶著評估的意味;有審視的,像在掂量貨物的價值;還有一兩道,
帶著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敵意。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和若有若無的咳嗽。
我下意識地微微低頭,但眼角的余光像最精密的雷達,快速掃過每一個人,
捕捉著最細微的信息。我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最里面靠墻的上鋪。那里斜倚著一個男人,
約莫四十多歲,身材異常壯碩,像一頭盤踞在巢穴里的棕熊。他穿著同樣的囚服,
但領口隨意地敞開著,露出粗壯的脖子和一片刺青的邊緣,他沒有起身,
甚至連姿勢都沒怎么變,只是眼皮懶洋洋地抬了一下,渾濁而陰鷙的目光像兩道冰錐,
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隨即又垂了下去,仿佛我只是飄進來的一粒塵埃。
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從他身上彌漫開來,籠罩著整個狹小的空間。熊哥!
這個名字瞬間在我心中浮現,他就是這里的“天”2“新收?” 一個聲音打破了沉寂,
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冰冷腔調。說話的是靠在通鋪中段下鋪的一個青年,他剃著青皮板寸,
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左邊眉骨斜劃到顴骨,像一條僵死的蜈蚣,
讓他原本還算周正的臉平添了幾分戾氣。他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
但眼神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狠厲和老練。
他手里漫不經心地卷著一根劣質的、用廢紙和煙絲自制的煙卷,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
“0743,剛進來。”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順從。“哼,
” 刀疤青年——顯然就是老疤提過的“老二”——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
下巴朝便池旁邊那個濕漉漉、散發著異味、只鋪著一張破草席的角落一揚,“那兒,
就你的鋪!東西放下,滾過去待著,沒叫你,別他媽亂動亂看!”命令簡潔、粗暴,
不容置疑。這就是新手的待遇,赤裸裸的下馬威。我沉默著,
拎著發配的簡單行李——一個舊臉盆,
里面裝著毛巾、牙具和一套換洗衣物——走向那個角落。每一步都感覺踩在粘稠的泥沼里。
鋪位的位置極其糟糕,不僅緊鄰著惡臭源,而且地面明顯比其他地方潮濕陰冷,
墻角甚至能看到霉斑。我默默地將臉盆放在鋪位邊,然后靠著冰冷的墻壁坐下,
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但此時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
牢房里的其他人似乎對我的到來失去了興趣,各自回到之前的狀態,有人在低聲交談,
有人躺在床上發呆,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整理自己那點可憐的“財產”,然而,
在這看似日常的表象下,暗流在涌動。。。。熊哥似乎有點渴了,他連眼皮都懶得抬,
只是用粗短的手指不耐煩地敲了敲床沿。
小、獐頭鼠目的中年男人(后來我知道他叫“老鼠”)立刻像受到驚嚇的兔子一樣彈了起來,
手忙腳亂地拿起一個掉了瓷的破茶缸,跑到角落一個銹跡斑斑的水龍頭下接了半缸水,
然后弓著腰,小碎步跑到熊哥鋪位下,雙手捧著遞上去。“熊哥,您喝水。
” 老鼠的聲音帶著諂媚的顫抖。熊哥看都沒看他,接過茶缸,咕咚灌了一口,
隨即眉頭一皺,“噗”地一口全吐在老鼠腳邊,濺濕了他的褲腿。“媽的,涼的!
想冰死老子?”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老鼠嚇得一哆嗦,臉都白了,
連連鞠躬:“對不起熊哥!對不起!我這就去換熱的!” 他手忙腳亂地接過茶缸,
又跑去接水。這一次,他明顯是等水熱了才敢接,小心翼翼地端回來,再次卑微地奉上。
熊哥這才慢悠悠地接過去,喝了一口,不再言語,老鼠如蒙大赦,退到一邊,
偷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我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轉向刀疤,他全程冷眼旁觀,
嘴角掛著一絲極其細微、不易察覺的譏誚。當熊哥把水吐在老鼠腳邊時,
刀疤捏著自制煙卷的手指,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一下,指節有些發白。那細微的皺眉動作,
雖然一閃而逝,卻像投入死水的一顆小石子,在我心中蕩開漣漪。。。。過了一會兒,
熊哥似乎覺得身上哪里又不舒坦了,
對著旁邊一個胖乎乎、滿臉堆笑的犯人努了努嘴:“胖子,過來,給老子捏捏肩。
”胖子立刻諂笑著湊過去,一雙肥厚的手在熊哥厚實的肩膀上賣力地揉捏起來,
嘴里還不停說著討好的話:“熊哥,這力道成不?您這身板,真結實!
”熊哥舒服地哼了一聲,閉上眼睛。而刀疤,則對熊哥隨意使喚胖子似乎毫無反應,
但當熊哥隨后懶洋洋地丟過來一句:“刀疤,下午的衛生,你帶人搞干凈點,別他媽糊弄!
” 刀疤只是極其冷淡地“嗯”了一聲,連頭都沒回,繼續卷著他那根煙,
動作明顯帶著一絲拖沓和不耐煩。這一聲“嗯”,像一根細小的針,
刺破了牢房里表面維持的平靜。熊哥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陰鷙的眸子像探照燈一樣,
銳利地掃過刀疤的后背,里面蘊含著明顯的不滿和警告!空氣仿佛瞬間又凝固了幾分,
胖子捏肩的手都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刀疤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