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黏膩、令人窒息的悶熱緊裹著城市,白日里蒸騰的暑氣到了深夜也未肯散去,
只在濃重的鉛云堆壓下,醞釀著一場遲遲未落的暴雨。空氣凝滯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水汽,壓得人胸腔發悶。高樓間零星亮著的燈火,
也在這窒息的氛圍里顯得黯淡、飄搖,像是隨時會被沉重的黑暗吞噬。蘇晚工作室的燈光,
是這片昏暗中唯一亮得近乎刺眼的存在。巨大的環形補光燈如同幾輪人造小太陽,
熾白的光線精準地聚焦在房間中央那張輪廓精致、幾乎毫無瑕疵的臉上。
蘇晚正對著高清攝像頭,用一支絲絨質地的正紅色唇釉,
緩慢而優雅地勾勒著自己飽滿的唇線。屏幕右下角小小的分屏里,她自己的影像清晰無比,
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纖毫畢現。而占據大半個屏幕的,是旁邊飛速滾動的彈幕洪流,
層層疊疊,快得令人眼花繚亂。“晚晚絕美!這個色號求上鏈接!”“啊啊啊晚晚親我!
”“主播皮膚狀態絕了,用的什么底妝啊?”“晚晚看看我!剛發的工資都給你!
”蘇晚的唇角習慣性地揚起一個弧度,弧度精準得如同用尺子量過,帶著職業性的甜美,
眼底深處卻是一片難以穿透的、冰冷的平靜。她對著麥克風,聲音被精心調整過,
清亮又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寶寶們別急哦,這支‘禁忌薔薇’可是限量版,
待會兒給大家上小黃車,手慢無哦。看這個顯色度,這個絲絨質感……”她微微嘟起唇瓣,
湊近鏡頭,讓那抹濃烈如血的紅占據整個畫面。就在這時,異變陡生。一條彈幕,
毫無征兆地,像一顆淬了毒的釘子,猛地釘穿了那片五彩斑斕、飛速滾動的信息流。
它的字體異常巨大,顏色是那種粘稠、不祥的深紅,如同凝固的血液,
在無數細小的白色、黃色、藍色彈幕中,突兀地、蠻橫地霸占了屏幕最顯眼的位置,
每一個字都像在滲血:【下一個是李建明】滾動的彈幕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有那么極其短暫的、不到半秒鐘的凝滯。緊接著,便是山洪暴發般的混亂。“臥槽???
什么鬼東西?”“黑客??管理員呢?快踢人啊!”“晚晚沒事吧?別嚇我!
”“李建明是誰?主播認識嗎?”“報警!快報警啊!”“晚晚臉色好白……是不是惡作劇?
”蘇晚臉上那訓練有素的甜美笑容瞬間凍結。她湊近鏡頭的動作僵在半空,
瞳孔在熾白的燈光下猛地收縮,像受驚的貓。那抹精心涂抹的“禁忌薔薇”紅唇,
血色似乎褪去了一瞬,襯得她的臉更加蒼白。她下意識地往后仰了仰,
遠離了那個仿佛突然張開血盆大口的鏡頭,右手無意識地抬到胸前,
緊緊攥住了自己絲質睡袍的衣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
胸口微微起伏,
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種混雜著驚愕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情緒。
“這……這是……”她的聲音失去了方才的圓潤清亮,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勉強維持著鎮定,“誰……誰的惡作劇?管理員,
麻煩處理一下……”她的目光慌亂地在攝像頭和旁邊的電腦屏幕之間移動,
似乎想確認那刺眼的血色文字是否還在。然而,那條血紅的預告,如同燒紅的烙鐵,
死死地烙印在直播畫面中央,固執地停留了令人心悸的整整十秒鐘,
才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傲慢,緩緩隱沒在重新洶涌起來的彈幕海洋里。
留下的是炸裂的直播間,和屏幕前千萬顆被瞬間攫緊的心。---“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撕裂了城東某高檔公寓樓走廊里死寂的空氣。
堅實的防盜門在巨大的沖擊力下猛地向內彈開,撞在墻壁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刑警隊長陸琛第一個沖了進去。他身形精悍,動作帶著一種獵豹般的爆發力和精準,
警服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
瞬間掃過玄關,掃過客廳,最后死死釘在了書房敞開的門縫里透出的燈光上。
一股濃烈的、鐵銹混合著某種甜膩香氣的怪異味道撲面而來,直沖鼻腔,
讓他胃里本能地一陣翻攪。“封鎖現場!痕檢!法醫!”陸琛的聲音低沉急促,
像繃緊的弓弦,不容置疑。書房的門被完全推開。景象清晰地暴露在強光手電筒的光柱下。
一個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穿著質地考究的居家服,
端坐在寬大的紅木書桌后面那張高背轉椅上。他的姿勢甚至稱得上“端正”,
雙手自然垂放在扶手兩側,頭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燈光從天花板上灑落,
照亮了他毫無生氣的臉。最刺目的是他的額頭。那里被人用某種暗紅色的、粘稠的膏狀物,
清晰地畫上了一個巨大的“叉”。那個叉畫得極其用力,邊緣甚至有些模糊暈染,
如同一個粗暴的封印,蓋住了他大半個額頭,暗紅的痕跡順著鼻梁兩側微微下滑,
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書桌正前方的電腦屏幕還亮著,
幽幽的熒光映著死者灰敗的面孔和那個猙獰的紅叉。陸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
迅速掠過死者額頭那個觸目驚心的標記,
落在死者僵硬的脖頸上——那里有一圈明顯的、深紫色的勒痕,
邊緣帶著掙扎摩擦出的細微破損。他的視線再往下移,最終定格在死者垂放在扶手上的右手。
食指的指尖,沾著一點已經半凝固的、與額頭上完全相同的暗紅色膏體。
陸琛的目光最終落在亮著的電腦屏幕上。屏幕顯示的是一個直播平臺的界面,
主播的名字赫然在目——“晚風輕語”。直播已經結束,停留在黑色的結束畫面,
但聊天記錄窗口還在瘋狂滾動著,全是關于那條恐怖預告的驚恐留言。
“李建明……”陸琛的聲音在死寂的書房里響起,低沉而凝重,帶著一種確認的寒意。
他身后的年輕刑警小趙臉色煞白,強忍著不適,飛快地記錄著現場初步信息。
法醫老秦已經蹲在尸體旁進行初步檢查,他戴著橡膠手套的手輕輕碰了碰死者額頭的紅痕,
又嗅了嗅,眉頭緊鎖:“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1到1.5小時前,機械性窒息致死。
額頭上這個……初步看,是口紅。質地很高級,顏色……很接近某種正紅。”他抬起頭,
看向陸琛,“勒痕很干凈,像是細繩或者……某種特制的帶子,兇手力氣不小,
下手非常快、非常狠。”陸琛的目光再次掃過死者指尖那一點暗紅,
又看向屏幕上的直播回放記錄,
那條血紅的“下一個是李建明”彈幕截圖已經被技術員迅速調出、放大。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他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凌晨1點07分。
那條死亡預告出現在蘇晚直播間的時間,是午夜12點48分。
而李建明家電梯和樓道監控最后一次拍到他回家,是晚上11點50分。時間,
像一張無形的巨網,將那個在千萬人注視下直播的女主播,
嚴嚴實實地罩在了“不可能”的牢籠之中。---市局刑偵支隊的燈光徹夜未熄。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咖啡味、煙草味,還有一種無形的、緊繃的壓力。巨大的投影幕布上,
并列著兩個畫面。左邊是蘇晚直播間在12點48分的完整錄屏,
清晰得能數清她每一根顫動的睫毛。右邊,則是李建明所住公寓樓道的監控錄像時間軸,
精確到秒。“頭兒,時間線反復核對了三遍。”技術員小吳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
但異常肯定,他指著屏幕,“蘇晚的直播,從晚上9點整開始,
到預告彈出前的12點48分,全程無間斷。平臺服務器日志顯示,
沒有任何中斷或外部接入篡改的痕跡。她的人像、聲音、與彈幕的實時互動,
包括預告彈出時她瞬間的表情變化和反應……所有生理反應和微表情專家都認為,
是即時、真實的,沒有后期合成的跡象。”他切換畫面,
放大了蘇晚在預告彈出那一刻的面部特寫:瞳孔驟然收縮,唇色瞬間褪白,
手指無意識揪緊衣襟。“看這里,她頸側動脈的搏動頻率在預告出現后0.3秒內急劇升高,
這是典型的驚嚇生理反應,無法偽裝。而且,她的視線焦點,
在那一刻確實聚焦到了那條巨大血紅彈幕的位置,眼球移動軌跡完全符合。
”小吳又調出李建明公寓樓的監控:“反觀死者這邊。李建明,
晚上11點50分獨自乘電梯回到16樓家中。樓道監控覆蓋他家門口區域。
從11點50分他進門,直到我們1點07分破門而入,沒有任何人進出過1602號房。
電梯、消防通道、地下車庫所有出入口監控,同一時間段內,
沒有捕捉到任何可疑人員進入該單元樓。樓宇門禁系統記錄也正常,
沒有非法闖入或尾隨跡象。”他最后調出蘇晚工作室所在大廈的監控:“再看蘇晚這邊。
她晚上8點40分進入工作室所在大廈,直播期間,工作室門外的公共區域監控顯示,
沒有任何人進出過她的工作室。直播結束后,凌晨1點15分,她才在助理陪同下離開大廈,
直接乘車返回自己位于城西的高檔公寓。她的公寓電梯和樓道監控也證實,
她回家后未再外出。”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參與案情分析的警員都盯著那兩條平行的時間線,仿佛在看著一道無解的數學題。
蘇晚在城西的密閉空間里直播,李建明在城東的密閉空間里被殺。空間上隔著大半個城市,
時間上她全程暴露在千萬雙眼睛之下。物理隔絕,時間鎖定。
“密室……”陸琛低聲吐出兩個字,打破了沉默。他站在幕布前,背對著眾人,
身影被投影的光線拉得很長。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沉悶的嗒嗒聲。
“兩個絕對封閉的空間,一個絕對公開的不在場證明。兇手……或者說,那個發出預告的人,
是怎么做到的?”他的目光銳利如鷹,再次掃過蘇晚直播錄屏里那個瞬間驚惶的面孔,
“她當時的反應,不像演的。除非……”“除非她心理素質強到變態,
或者……她真的不知情?”副隊長老陳接口道,眉頭擰成了疙瘩,“但預告指名道姓,
偏偏在她直播時彈出,這指向性太強了。不是她,也必定與她有極深的關聯。
”“關聯……”陸琛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像黑暗中驟然點亮的探照燈,“查!
李建明和蘇晚之間,所有可能的關聯!
社會關系、經濟往來、網絡交集……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挖出來!還有,
”他猛地指向幕布上李建明額頭的那個巨大紅叉,“那個標記,那支口紅!技術組,
我要知道那支口紅的品牌、色號,和蘇晚當晚直播用的是否一致!馬上!”“是!
”會議室里壓抑的氣氛被這命令瞬間點燃,警員們迅速行動起來。
陸琛的目光卻久久停留在投影幕布上,
停留在李建明額頭那個用口紅畫下的、粗暴而充滿儀式感的“叉”上。他嗅到了,
在這看似完美的物理隔絕和時間鐵證背后,一股濃烈到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恨意。
這恨意如同無形的絲線,穿透了空間的壁壘,將城東的死亡密室與城西的閃耀直播間,
以一種殘酷而詭異的方式,死死地捆綁在了一起。---陸琛帶著小趙,
再次踏入蘇晚的工作室。這里已經沒有了昨夜直播時的喧囂和強光,
巨大的環形燈冰冷地矗立著,像沉默的鋼鐵巨獸。空氣里還殘留著脂粉和香水的甜膩氣息,
混合著一絲消毒水的味道。幾個助理模樣的人坐在角落,神情緊張不安。
蘇晚坐在那張標志性的主播椅上,姿態依舊維持著一種刻意的優雅,
只是臉色比昨夜更加蒼白,眼下帶著明顯的青影。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的羊絨開衫,
雙手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看到陸琛進來,她抬起眼,
眼神里交織著疲憊、困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陸隊長,”她的聲音有些干澀,
“還要問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個彈幕……太可怕了,我當時都懵了。
”她微微蹙眉,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后怕。陸琛沒有坐下,
他高大的身影帶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桌面,掃過那些琳瑯滿目的化妝品,
最后落回蘇晚臉上。“蘇小姐,例行公事,我們需要你提供昨晚直播時使用的所有化妝品,
特別是口紅。”蘇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隨即又放松下來,
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當然可以配合。小楊,”她喚過一個助理,
“把昨晚我用的那套產品,都拿給陸隊長。
”她的目光落在助理拿過來的一個精致的化妝箱上,
補充道:“昨晚試色的那支‘禁忌薔薇’,就在最上面那個格子里。”小趙戴上手套,
小心翼翼地打開化妝箱。琳瑯滿目的瓶瓶罐罐中,
一支造型別致、管身印著燙金玫瑰圖案的唇釉正靜靜地躺在天鵝絨襯墊上。他取出證物袋,
將這支“禁忌薔薇”正紅色唇釉封存。“只有這一支?”陸琛追問,目光如炬地盯著蘇晚。
蘇晚迎著他的目光,坦然點頭:“直播全程用的都是它。預告出現后我就沒心思繼續了,
很快就下了播,也沒換其他顏色。”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陸隊長,
你們該不會懷疑我吧?幾千萬雙眼睛看著呢,我怎么分身去殺人?”陸琛沒有回答她的疑問,
轉而拋出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李建明這個名字,你熟悉嗎?”蘇晚的眉頭困惑地皺起,
像是在記憶里努力搜尋:“李建明?好像……沒什么印象。是我直播間的觀眾嗎?
或者……是哪個品牌方的人?”她搖了搖頭,眼神坦蕩,“真的想不起來。
”陸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精致的妝容,看到更深的地方。
“我們會查清的。這段時間,請蘇小姐暫時不要離開本市,配合調查。”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明白。”蘇晚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回到市局,技術組的初步報告已經擺在陸琛桌上。
法醫那邊的毒理和更詳細尸檢還在進行,但關于那支口紅的關鍵信息已經出來。“頭兒,
結果出來了。”技術員小吳拿著報告,語速很快,“死者李建明額頭上的紅色物質,
以及他右手食指上殘留的微量樣本,經化驗,
成分與我們從蘇晚工作室提取的那支‘禁忌薔薇’唇釉完全一致。
無論是基質成分、色素配方、珠光顆粒,還是其中幾種特有的微量添加劑,匹配度100%。
可以確定,兇手使用的口紅,
就是蘇晚直播時用的同一品牌、同一批次、甚至極可能就是同一支!”“同一支?
”陸琛的瞳孔驟然收縮。這結論像一塊沉重的冰,砸在他心頭。蘇晚工作室那支被完整封存,
李建明額頭上的……又是哪里來的?“另外,”小吳的表情更加凝重,
“我們對死者進行了更細致的體表檢查。在他后頸衣領內側,靠近發際線的位置,
發現了一根非常細微的、不屬于他的黑色長發。長度、顏色……和蘇晚的頭發特征初步吻合。
已經送去做DNA比對了。”陸琛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辦公室里踱了兩步。
完美的物理不在場證明,指向性極強的死亡預告,死者額頭上與主播完全一致的口紅標記,
還有……可能屬于蘇晚的頭發?這矛盾像一團亂麻,越扯越緊。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
聲音斬釘截鐵:“走!再去李建明家!一定還有我們漏掉的東西!
”---李建明的書房再次被強光照亮,比昨夜更加徹底。每一寸地板,每一件家具,
甚至書架上每一本書的縫隙,都被戴著白手套的痕檢員用放大鏡和特殊光源反復檢視。
空氣里彌漫著粉塵顯影劑和殘留的血腥氣混合的味道。陸琛親自站在書桌前,
目光像探針一樣,一寸寸掃過李建明最后停留的位置。紅木桌面光潔,
除了固定擺放的電腦、一個筆筒、一個相框,幾乎沒有雜物。他拿起那個沉重的金屬相框。
照片里是李建明和一個笑容燦爛的年輕女孩,背景是某個國外的著名景點,兩人神態親昵。
照片本身并無異樣。陸琛的指尖拂過相框冰冷的邊緣,
目光卻停留在相框背面與桌面接觸的那一小塊區域。
那里似乎有一道極其細微的、被反復摩擦過的痕跡。他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抬起相框一角。
一張薄薄的、邊緣有些磨損的照片,靜靜地躺在相框的底座下面。它被巧妙地隱藏著,
如果不是刻意抬起相框尋找,根本不可能發現。陸琛戴上手套,輕輕抽出那張照片。
照片顯然是偷拍的,角度有些傾斜,畫面也有些模糊,
像是在一個嘈雜的環境里用長焦鏡頭捕捉的。背景是一個布置得極其奢華的宴會廳,
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衣著光鮮的男女舉杯談笑。照片的焦點,
集中在畫面邊緣靠近角落的一個區域。那里站著幾個人,正舉杯交談。李建明赫然在列,
他側對著鏡頭,臉上帶著商人慣有的圓滑笑容。
他旁邊站著的是本市一位頗有名氣的企業家周正華。
而背對著鏡頭、只露出小半個精致側臉和窈窕背影的女人……陸琛的呼吸瞬間屏住了。
即使只是一個模糊的側影,那流暢的下頜線,那微卷的發梢弧度,
還有那件極具辨識度的、綴著細碎水晶的香檳色禮服……他絕不會認錯!是蘇晚!
而且照片角落顯示的時間水印,赫然是五年前!照片上,蘇晚微微側著頭,
似乎正聽著李建明或周正華說話。她的姿態很放松,但陸琛敏銳地捕捉到,
她垂在身側、被酒杯擋住大半的那只手上,指關節似乎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頭兒!
有發現!”另一邊傳來痕檢員小孫壓抑著激動的聲音。
他正蹲在書桌下方一個不起眼的抽屜柜旁,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個東西。
陸琛快步走過去。在抽屜柜下方與地板之間的狹窄縫隙里,躺著一枚極其微小的金屬片。
它只有米粒大小,形狀不規則,邊緣異常鋒利,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上面似乎還沾染著一點點極其微量的、深褐色的污漬。“這是什么?”陸琛皺眉問道。
“像是什么精密設備上崩落的碎片,”小孫用放大鏡仔細看著,“材質很特殊,硬度極高。
這上面的污漬……初步看,像是干涸的血跡。”他小心翼翼地將碎片裝入特制的證物瓶。
陸琛的心猛地一沉。血跡?李建明的死亡現場,除了額頭那個口紅標記,
并沒有明顯的開放性傷口導致的大面積出血。這碎片上的血跡……從何而來?
它又屬于什么設備?他立刻拿出手機,翻出技術組發來的蘇晚昨夜直播的錄屏截圖。
他放大了截圖,仔細審視著蘇晚身后的工作臺背景。
巨大的環形燈、高清攝像頭、調音臺、提詞器……各種專業設備琳瑯滿目。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在那些復雜的線路和金屬外殼上逡巡。突然,
他的目光定格在蘇晚身后,
一個固定在支架上的、用于多角度補光的橢圓形小型LED燈側面。
在那個銀色金屬外殼靠近支架連接處的位置,似乎……有一道極其細微的、嶄新的豁口?
陸琛將手機截圖放到最大,像素點開始模糊,但那道細微的、不規則的缺口形狀,
與抽屜柜下發現的微小金屬碎片,在腦中瞬間重疊!“立刻!
”陸琛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急切,幾乎要破音,“把這張截圖,還有現場發現的碎片照片,
馬上發給技術組!讓他們進行最高精度的圖像比對和材質分析!快!”他猛地抬頭,
目光如電,射向書房窗外沉沉的夜色。蘇晚那張五年前宴會上的模糊側臉,
李建明和周正華交談的身影,額頭上那抹刺目的“禁忌薔薇”紅,
還有那枚可能來自她直播設備的鋒利碎片……所有看似斷裂的線索,在這一刻,
被一種冰冷的直覺強行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向。下一個……是誰?
---技術組的燈光亮如白晝。巨大的顯示屏上,
一邊是蘇晚直播截圖里那個小型LED燈外殼的高清放大圖,
另一邊是現場提取的微小金屬碎片在電子顯微鏡下的微觀形態和材質成分分析報告。“頭兒,
匹配上了!”小吳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他指著屏幕上的數據,
“碎片斷裂面的微觀鋸齒形態、金屬晶格結構、以及表面附著的微量合金元素成分,
與我們從蘇晚工作室那盞同型號LED燈完好部位取樣進行的分析,完全吻合!可以確定,
現場發現的金屬碎片,就是來自蘇晚工作室那盞燈!
”他調出另一份報告:“碎片上那點微量污漬的DNA檢測結果也出來了,
與死者李建明完全匹配!是李建明的血!”結論如同驚雷,在陸琛耳邊炸響。
蘇晚工作室的設備碎片,沾著李建明的血,出現在李建明被殺的現場!
這幾乎徹底粉碎了那個看似牢不可破的物理空間隔絕!“她是怎么做到的?
”副隊長老陳倒吸一口涼氣,滿臉的難以置信,“直播全程在線,千萬雙眼睛盯著,
她人明明在工作室里沒動!難道……是遠程操控?或者有同伙?”“同伙?
”陸琛的眼神銳利得如同冰錐,“如果是同伙,
為什么要把指向性如此強烈的線索——那支獨一無二的口紅,
還有這枚來自她核心設備的碎片——留在現場?這不合邏輯。更像是……刻意留下的簽名。
”他腦海中浮現出李建明額頭上那個用口紅畫下的、充滿儀式感的巨大“叉”。
“還有那根頭發,”小吳補充道,“DNA比對結果也出來了,確認就是蘇晚的頭發!
出現在死者后頸衣領內側!”所有的物證,都像一根根冰冷的絞索,
將蘇晚死死地捆在了兇案現場。然而,那鐵一般的時間證明,那千萬人的注視,
又像一個巨大的悖論,橫亙在眼前。“查周正華!”陸琛猛地站起身,聲音斬釘截鐵,
“五年前那張照片上的另一個人!還有,立刻調取蘇晚所有公開和可能存在的非公開信息,
重點是五年前!掘地三尺,我要知道她和李建明、周正華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
”命令立刻被傳達下去。整個刑偵支隊如同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
所有的資源都向“周正華”這個名字匯聚。然而,壞消息來得更快。僅僅半小時后,
負責監控周正華住處的小組緊急匯報:“陸隊!周正華失聯了!我們的人趕到他郊區的別墅,
家里沒人!他常開的車也不在!手機信號最后消失的位置,在城北通往鄰省的高速入口附近!
時間是……昨天下午!”昨天下午!在李建明被殺之前!周正華就已經離開了!
陸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下一個……周正華!
那張死亡名單上,下一個名字!“調高速監控!查他所有的車牌!聯系鄰省警方協查!
活要見人,死……”陸琛的聲音頓住,那個“死”字像一塊冰哽在喉嚨里。他抓起外套,
大步流星地沖向門口,“小趙!帶人跟我走!去周正華最后出現的地方!快!
”---城北高速入口的監控畫面被反復播放、放大。畫面顯示,昨天下午4點15分,
周正華那輛醒目的黑色賓利轎車,平穩地駛過收費站ETC通道,匯入了通往鄰省的車流。
車牌清晰無誤。然而,當陸琛帶著人沿著高速路線一路追蹤,
調閱沿途服務區和關鍵路段的監控時,一個詭異的現象出現了。那輛黑色賓利,
在駛入高速約50公里后,經過一個監控探頭后,仿佛憑空蒸發了一般。
后續幾十公里內的所有監控點,再也沒有捕捉到它的影子!
它就消失在了那段沒有岔路、只有漫長主路的高速路段上!“不可能!
”負責追蹤的技術警員額頭冒汗,“這段路是筆直的,沒有出口,連緊急停車帶都很少!
車呢?難道飛了不成?”“查!把那段路前后一小時的所有車輛,一輛輛給我篩!
特別是大型廂式貨車、集裝箱車!”陸琛盯著地圖上那段詭異的空白區域,眼神冷冽。
他心中那個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割肉。
搜索范圍不斷擴大,高速巡警、路政部門都被調動起來,
對那段看似無法藏匿車輛的路段進行拉網式搜索。終于,
在周正華車輛消失點下游約七十公里處,一個偏僻的高速公路緊急避險帶的密林深處,
傳來了令人心悸的消息。陸琛帶人趕到時,現場已經被封鎖。濃密的樹蔭遮蔽了大部分光線,
空氣里彌漫著泥土、腐葉和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味。周正華那輛價值不菲的黑色賓利,
像一頭被獵殺的巨獸,靜靜地趴伏在灌木叢中。車窗緊閉,車身覆蓋著厚厚的塵土和落葉,
顯然停在這里已經不止一天。陸琛深吸一口氣,示意痕檢上前。
車門被專業工具小心翼翼地撬開。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著尸體腐敗的惡臭,
如同實質般撲面而來!即使戴著口罩,那股氣味也直沖腦門,
讓幾個年輕的警員忍不住干嘔起來。駕駛座上,周正華歪著頭,
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姿勢靠在椅背上。他的雙眼圓睜,瞳孔早已渙散,
凝固著死前最后一刻的極度恐懼。他的雙手被反剪在背后,用尼龍扎帶死死捆住。
而他的嘴巴……被一支熟悉的、絲絨質地的正紅色口紅,粗暴地、滿滿地塞住了!
那抹濃烈的紅,如同凝固的火焰,封住了他所有未發出的呼喊。口紅的管體,
就隨意地丟棄在他扭曲的大腿上。法醫老秦強忍著不適上前檢查,
聲音沉重:“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36到48小時前。死因……機械性窒息。
頸部有勒痕,但死前被大量灌入了某種強腐蝕性液體,口腔、食道、氣管……被嚴重灼傷,
這才是直接致死原因。手段……極其殘忍。”他指了指那支塞滿口腔的口紅,
“這個……和蘇晚工作室那支‘禁忌薔薇’,是同款。
”陸琛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支如同死亡印章般的口紅,
又緩緩移到周正華因痛苦和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但更強烈的,
是幾乎要沖破胸膛的冰冷怒意。下一個是周正華。死亡預告以最殘酷的方式應驗了。而兇手,
依舊在那個看似不可能的牢籠里,嘲笑著他們的無能。“頭兒!車里!
”小趙的聲音帶著驚駭,他指著副駕駛座的地墊。那里,
靜靜地躺著一枚小小的、圓形的金屬徽章。徽章表面已經有些氧化發暗,
但圖案依舊清晰——那是一朵被荊棘纏繞的薔薇花。陸琛蹲下身,戴上手套,
小心地拾起那枚徽章。冰冷的金屬觸感直抵心底。他翻過徽章,
**(圣薔薇孤兒院 - 2010屆)圣薔薇孤兒院……2010屆……陸琛猛地抬起頭,
眼中寒光爆射:“查!立刻給我查這個孤兒院!查蘇晚!查所有2010年從那里離開的人!
快!”---市局檔案室和網絡信息中心的燈光徹夜通明。
關于“圣薔薇孤兒院”和“2010屆”的信息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
從各個角落匯聚而來。陸琛坐在臨時指揮中心,面前攤開的資料越來越多,
拼湊出一幅令人心頭發冷的圖景。“圣薔薇孤兒院”,一個早已被注銷的私人慈善機構,
名義上由幾位本地富商資助,實際管理者是一個叫張鳳霞的女人。孤兒院運營期間,
就曾多次被舉報存在虐待兒童、強制勞動、克扣善款等惡劣行為,
但最終都因“證據不足”或“內部管理問題”而不了了之。大約在十二年前,
孤兒院因為一場“意外”火災被徹底燒毀,張鳳霞也在火災中“不幸身亡”,
孤兒院就此關閉。殘存的檔案混亂不堪,很多關鍵信息都缺失了。“頭兒,查到蘇晚了!
”小趙拿著一份剛打印出來的、紙張泛黃的舊文件沖進來,語氣急促,“孤兒院火災前一年,
也就是大約十三年前,有一份未署名的內部舉報信副本!舉報的就是張鳳霞長期虐待孤兒,
特別是對幾個年齡稍大、性格倔強的女孩,手段極其殘忍!
舉報信里提到了其中一個女孩的化名……‘小薇’!”小趙將文件推到陸琛面前,
指著其中一行模糊的字跡:“……尤其對‘小薇’,動輒關禁閉、毆打、甚至用煙頭燙,
只因其反抗張鳳霞強迫她陪某些‘重要訪客’……”陸琛的目光死死盯住“小薇”兩個字,
又看向旁邊技術組剛打印出來的、孤兒院火災前僅存的幾張模糊合影。其中一張合影角落,
站著一個瘦小、沉默的女孩,低著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大半張臉,
但那份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孤僻和抗拒感,透過模糊的像素依然清晰可辨。女孩的胸前,
別著一枚小小的圓形徽章——正是那朵被荊棘纏繞的薔薇!
“是她……”陸琛的聲音低沉沙啞。
那個在奢華盛宴上穿著水晶禮服、如今光芒萬丈的女主播蘇晚,
與照片里這個瘦小沉默、胸前別著荊棘薔薇徽章的“小薇”的身影,在他腦中轟然重疊!
十三年的時光,將一個飽受摧殘的孤女,
磨礪成了如今這個……用口紅和死亡書寫復仇名單的獵人?“還有更關鍵的!
”小吳抱著筆記本電腦沖過來,屏幕上是復雜的金融數據流,
“我們順著李建明和周正華的社會關系深挖,尤其是他們名下的空殼公司和隱秘資金流!
發現他們在圣薔薇孤兒院運營期間,是主要的、也是隱藏最深的‘資助人’!
他們通過復雜的離岸公司操作,每年向孤兒院注入大筆資金,但這些錢,
只有極少部分用于孤兒院日常開支!
絕大部分……都流入了張鳳霞和他們自己控制的私人賬戶!”小吳調出一張資金流向圖,
幾條粗壯的箭頭從孤兒院名義賬戶出發,最終匯入幾個模糊的境外賬戶。“更重要的是!
孤兒院火災后,保險公司賠付了一筆巨額保險金!這筆錢,最終也通過同樣的手法,
流入了李建明、周正華,還有另外幾個當時參與‘資助’的商人手里!
而張鳳霞的死……那份火災調查報告非常草率,定性為意外,
但現場有目擊者(一個當時僥幸逃出的雜工)后來私下說,起火前聽到過激烈的爭吵聲,
像是張鳳霞在向什么人‘討債’!”討債?為那筆被侵吞的巨額保險金?陸琛霍然起身,
巨大的憤怒和冰冷的寒意同時攫住了他。所有的碎片都拼上了!
一個以慈善為名、行斂財之實的魔窟!一群披著人皮的豺狼!一場偽裝成意外的謀殺!
而那個僥幸逃出、目睹了一切的孤女“小薇”,在漫長歲月里,
將這份血與火的仇恨深埋心底,精心編織著一張復仇的網。
李建明、周正華……他們額頭上、嘴里的那抹“禁忌薔薇”紅,哪里是口紅?
分明是當年孤兒院灰燼里,被壓抑了十三年的泣血薔薇,終于綻放出的復仇之花!“名單!
”陸琛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之氣,
“立刻給我拉出所有與李建明、周正華在孤兒院資金上有過深度關聯的人員名單!
特別是當年拿到那筆保險金分成的!蘇晚的目標,絕不止他們兩個!下一個……是誰?!
”---冰冷的審訊室,燈光慘白,將蘇晚的臉映照得如同沒有生命的石膏像。
她坐在金屬審訊椅上,雙手戴著手銬,擱在冰冷的桌面上。
身上那件昂貴的羊絨開衫換成了看守所統一的藍色馬甲,讓她看起來脆弱了許多,
但她的脊背依舊挺直,下巴微微抬起,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困惑和偽裝出來的驚惶,
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令人心頭發毛。陸琛坐在她對面,
銳利的目光如同手術刀,試圖剖開她平靜的表象。
張放大的照片推到她面前——那張五年前宴會角落的偷拍照(李建明、周正華和她的側影),
那張孤兒院合影角落里的瘦小女孩(“小薇”胸前的荊棘薔薇徽章),
還有周正華被口紅塞滿嘴巴的死亡現場照片。“蘇晚,或者……我該叫你‘小薇’?
”陸琛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圣薔薇孤兒院,2010屆。李建明,
周正華……他們當年對你做了什么?對孤兒院做了什么?張鳳霞那場大火,真的是意外嗎?
”蘇晚的目光緩緩掃過那些照片,當看到孤兒院那張合影里那個瘦小的身影時,
她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但她的表情依舊平靜,
甚至嘴角還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她沒有看那些死亡現場照,
仿佛那只是無關緊要的背景。“陸隊長,證據呢?”她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
卻帶著冰冷的重量,“就憑幾張舊照片?一個徽章?
還有……你們在我工作室找到的口紅和設備碎片?”她抬起被銬住的手,
纖細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面,“那些東西,能證明什么?
能證明我離開過那間被千萬人盯著的工作室?還是能證明我去了幾十公里外殺人?
”她微微歪頭,眼神里帶著一絲嘲弄,“時間,空間,陸隊長。你們最引以為傲的證據鏈,
恰恰是我最完美的護身符,不是嗎?”她的平靜和邏輯,像一面光滑冰冷的墻。陸琛知道,
常規的審訊手段對她已經失效。她精心策劃了這一切,每一個環節都計算到了極致,
包括如何利用這看似不可能的不在場證明作為自己的鎧甲。陸琛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
緊緊鎖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重錘:“護身符?還是……墓碑?蘇晚,
你精心挑選的復仇對象,李建明,周正華……下一個是誰?
是當年侵吞孤兒院保險金的王振海?還是負責‘處理’掉張鳳霞的劉東升?
或者……是那個當年在孤兒院,為了自保,把你推出去頂替懲罰的‘好姐妹’?
”當陸琛清晰地說出“王振海”、“劉東升”這兩個名字時,蘇晚平靜如深潭的眼底,
終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而當“好姐妹”三個字出口的瞬間,
她的呼吸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停滯,擱在桌面上戴著鐐銬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指甲在冰冷的金屬桌面刮過,發出輕微卻刺耳的聲響。這細微的變化沒有逃過陸琛的眼睛。
他繼續加壓,聲音如同冰錐,直刺她內心最深的傷疤:“你恨他們所有人,恨之入骨。
但你最恨的,或許不是那些豺狼,而是那個在孤兒院的絕望深淵里,
曾經給過你一絲虛假溫暖,卻又在最關鍵的時刻,為了自保,親手把你推向更黑暗地獄的人!
對不對?你額頭上那個標記,”陸琛猛地指向李建明死亡照片上的紅叉,
“不僅僅是給李建明和周正華的!它更像是一種宣告,宣告所有背叛者、所有施暴者的結局!
你不僅要用他們的血祭奠過去,更要讓當年那個背叛你的‘她’,活在無邊的恐懼里,
等著那支口紅,最終也點上她的額頭!是不是?”蘇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
她低下了頭,長長的劉海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她此刻所有的表情。
審訊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調出風口發出的單調嗡鳴,
以及蘇晚那被極力壓抑、卻依舊能聽出細微紊亂的呼吸聲。時間在沉默中一秒秒流逝,
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就在陸琛準備再次開口的瞬間——“呵……”一聲極輕、極冷的輕笑,
突兀地從蘇晚低垂的頭顱下傳來。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頭。劉海散開,露出了她的臉。
那張曾經在鏡頭前精致完美的臉,此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那里面不再是平靜,也不再是冰冷的嘲弄,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毀滅一切的火焰!
她的嘴角向上彎起,那笑容扭曲、艷麗,如同盛開在煉獄入口的彼岸花,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意和……瘋狂!“法律?”她的聲音陡然拔高,
尖銳得如同玻璃刮過金屬,帶著刻骨的恨意和嘲諷,在狹小的審訊室里轟然炸開,“陸隊長,
你跟我談法律?”她猛地向前傾身,手銬的鏈條嘩啦作響,身體幾乎要撲到桌子上,
那雙燃燒的眼睛死死盯住陸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淬著冰碴擠出來:“我父親!
那個傻乎乎相信了‘慈善’二字的工程師!他耗盡積蓄捐給孤兒院的錢,
變成了張鳳霞脖子上的金鏈子,變成了李建明賭桌上的籌碼,
變成了周正華養在外面的女人的別墅!他被他們聯手做局,背上巨額債務!他們逼著他,
像狗一樣跪在地上磕頭求饒!最后呢?!”蘇晚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劇烈顫抖,
眼中燃燒的火焰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淚水,卻被她死死忍住:“最后,
他從圣薔薇孤兒院那棟還沒封頂的‘新樓’上跳了下來!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人都碎了!
可你們警察,你們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律!”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刺耳,“是怎么結案的?
啊?!‘證據不足’!‘系個人財務糾紛導致的自殺’!完美!多么完美!
他們用我父親的命,用孤兒院那么多孩子的血淚,給自己鋪了一條干干凈凈的黃金路!
”她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那身藍色的囚服馬甲下,瘦削的肩膀因為激動而微微聳動。
她的目光掃過桌上李建明和周正華的死狀照片,
那扭曲的笑容里透出令人膽寒的快意:“現在,你問我下一個是誰?問我為什么?
”蘇晚的身體緩緩靠回椅背,那瘋狂燃燒的眼神漸漸沉淀,
化為一種深不見底、萬念俱灰的冰冷死寂。她看著陸琛,聲音忽然變得異常平靜,
平靜得像暴風雨后凍結的湖面:“陸隊長,你們永遠也找不到第七個人了。”她微微側過頭,
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墻壁,投向某個虛無的遠方,嘴角那抹詭異的笑容再次浮現,
帶著一種宣告般的、令人心悸的篤定:“因為,‘她’的審判……我早就完成了。
就在李建明死的那天晚上。你們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著我的直播間,
盯著那場‘完美’的表演……”她輕輕地、一字一頓地吐出最后幾個字,
如同在念誦一句死亡的箴言:“誰、會、去、看、角、落、里、的、影、子、呢?
”話音落下的剎那,審訊室頂部的白熾燈管,毫無征兆地發出“滋啦”一聲刺耳的電流噪音,
隨即猛地一閃,徹底熄滅!濃重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瞬間吞噬了整個房間!
2審訊室的燈在刺耳的電流噪音中徹底熄滅,濃稠的黑暗瞬間吞沒了一切。
蘇晚最后那句如同詛咒的低語——“誰、會、去、看、角、落、里、的、影、子、呢?
”——在絕對的寂靜和黑暗里,帶著冰冷的回響,狠狠砸在陸琛的心上。“開燈!
”陸琛的厲喝在黑暗中炸開,同時身體已經本能地做出反應,猛地從椅子上彈起,
憑著記憶撲向蘇晚剛才的位置!手銬的金屬鏈條在黑暗中嘩啦作響,
伴隨著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砰!審訊室的門被外面守候的警員猛地撞開,
應急燈慘白的光線瞬間涌入,驅散了部分黑暗。陸琛的手抓了個空。蘇晚依舊坐在審訊椅上,
位置甚至沒有移動分毫。她微微仰著頭,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應急燈光下投下濃密的陰影,
覆蓋著她蒼白的臉頰。嘴角那抹詭異而篤定的微笑,如同烙印般凝固著。
仿佛剛才那番激烈的指控和最后那句石破天驚的低語,耗盡了她的力氣,又或者,
她已將自己徹底封閉在那個復仇完成的冰冷世界里。手銬冰冷地箍在她纖細的手腕上,
鏈條垂落,紋絲不動。“陸隊!沒事吧?”沖進來的警員緊張地問道。陸琛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如同冰錐,死死釘在蘇晚那張平靜得過分的臉上。剛才黑暗中那短暫的幾秒鐘,
她真的紋絲未動?那句關于“第七個人”和“角落里的影子”的宣告,
像毒蛇一樣鉆進他的腦海,瘋狂噬咬。他胸口劇烈起伏,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
對著門口厲聲道:“立刻!全面檢查大樓電力系統!查清剛才斷電原因!技術組!
馬上調取審訊室斷電前三十秒的監控錄像!一幀一幀給我看!快!”命令如同冰雹砸下,
整個市局瞬間被更緊張、更詭異的氣氛籠罩。蘇晚被嚴密地帶離審訊室,
她像一個精致而冰冷的提線木偶,步伐穩定,對周遭的緊張混亂視若無睹。
---法醫解剖室。無影燈冰冷的光線均勻地灑落在不銹鋼解剖臺上,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氣味,蓋不住那若有若無的、屬于死亡的獨特氣息。
李建明冰冷的軀體靜靜地躺在那里,額頭上那個用“禁忌薔薇”口紅畫下的巨大紅叉,
在慘白燈光下顯得更加刺目和不祥。法醫老秦穿著綠色的手術服,戴著口罩和護目鏡,
神情凝重得能擰出水。他手中的解剖刀閃爍著寒光,
小心翼翼地沿著李建明頸部那道深紫色的勒痕邊緣劃開。助手在一旁屏息凝神,
記錄著每一個細節。陸琛站在觀察窗外,隔著玻璃,目光緊緊跟隨著老秦的每一個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長,沉重地敲擊在神經上。
晚最后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腦中盤旋:“第七個人”……“角落里的影子”……李建明的死,
真的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簡單嗎?那枚來自蘇晚直播設備的碎片,那根她的頭發,
真的是她親自留下的嗎?還是……那個“角落里的影子”?“陸隊!
”老秦的聲音透過對講器傳來,帶著一種發現重大線索的急促,“有發現!勒痕下方!
”陸琛的心猛地一揪,立刻湊近觀察窗。老秦用精細的鑷子,
輕輕撥開頸部被切開的皮膚和肌肉組織。在喉結下方,深埋于皮下、靠近頸椎的位置,
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針孔暴露在無影燈下!
針孔周圍的皮下組織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細微腫脹和深色瘀斑,
與周圍因窒息導致的青紫截然不同!“針孔!”老秦的聲音帶著震驚,
“非常細的注射針頭留下的!位置極深,直接作用于中樞神經附近!
我馬上提取周圍組織進行毒理和病理分析!”他迅速操作起來。陸琛的瞳孔驟然收縮。注射!
這不是簡單的勒斃!有人在李建明被勒死之前,或者同時,對他進行了注射!
這完全推翻了之前的死亡方式判斷!“死亡時間!”陸琛的聲音透過對講器,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重新確定死亡時間!精確到分鐘!”老秦立刻配合,
再次仔細檢查尸體的各項指征,特別是觀察針孔周圍組織的反應程度和尸僵的細微變化。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死亡時間……”老秦的聲音再次響起,
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難以置信,“要修正!根據胃內容物消化程度、尸僵進展,
特別是這個注射部位的組織反應……綜合判斷,
死亡時間應該比我們最初的推斷(1-1.5小時前)提前至少半小時以上!
很可能在……午夜12點15分到12點30分之間!”午夜12點15分到12點30分!
陸琛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那條死亡預告彈幕出現在蘇晚直播間的時間,
是12點48分!而警方接到報案破門而入,是凌晨1點07分!
如果李建明在12點15分到12點30分之間就已經死亡,那么預告彈出時,
他早已是一具尸體!那個預告,根本不是在預告即將發生的謀殺,
而是在宣告一場已經完成的殺戮!這徹底打敗了時間線!更重要的是,
蘇晚直播開始于晚上9點。如果李建明死于12點15分到12點30分,
那么在那個時間段……蘇晚確實正在直播!千萬雙眼睛注視著她!
她依舊擁有看似堅不可摧的不在場證明!
但那個注射針孔、那枚碎片、那根頭發……又該如何解釋?“針孔里的殘留物!
”陸琛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正在做快速毒理篩查!”老秦的聲音同樣緊繃。
幾分鐘后,結果出來:“初步反應顯示……含有高濃度的琥珀酰膽堿衍生物成分!
這是一種強效的肌肉松弛劑和麻醉劑,注射后能在極短時間內導致呼吸肌麻痹、心跳驟停!
完全可以解釋為什么勒痕相對‘干凈’,死者掙扎跡象輕微——他在被勒住脖子之前,
可能已經因為注射而迅速失去意識甚至瀕臨死亡!勒頸,更像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或者……為了制造某種特定的死亡標記(那個紅叉)而進行的步驟!”琥珀酰膽堿!
這種藥物需要專業渠道獲取!陸琛的拳頭在身側猛地攥緊。蘇晚一個美妝主播,
從哪里搞到這種東西?這更指向了那個神秘的“第七個人”——那個“角落里的影子”!
“還有!”老秦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新的發現,“在死者右手袖口內側,靠近手腕的地方,
發現了幾根非常短的、深藍色的化纖纖維!材質粗糙,像是……某種廉價工作服的質地!
與死者身上昂貴的居家服材質完全不同!”廉價工作服的纖維?出現在李建明袖口內側?
這絕不是他自己蹭上去的!這更像是……在近距離接觸甚至搏斗中,
從另一個人身上沾染下來的!是兇手留下的!
陸琛的腦海中瞬間閃過蘇晚工作室所在大廈的監控畫面!那些穿著統一深藍色清潔工制服,
推著清潔車,在深夜寂靜的走廊里無聲穿行的身影!他們就像……背景板,
就像……角落里的影子!誰會在看直播時,去注意畫面角落里一閃而過的清潔工?
誰會去關注一個深夜打掃衛生的普通身影?“清潔工!”陸琛猛地轉身,
對著一直守在旁邊的副隊長老陳吼道,“立刻!封鎖蘇晚工作室所在大廈!
控制昨天深夜當班的所有清潔人員!特別是負責蘇晚工作室所在樓層區域的!查!
給我查清每一個人的底細!快!”---技術組的燈光依舊刺眼。巨大的屏幕上,
被分割成十幾個小窗,同時播放著不同角度的監控錄像。核心窗口,
是蘇晚昨夜直播的完整錄屏。
到預告彈出前半個小時——也就是李建明修正后的死亡時間段(12:15-12:30)。
陸琛親自坐在操作臺前,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屏幕。
他不再看鏡頭前妝容精致、侃侃而談的蘇晚,
而是將全部注意力聚焦在蘇晚身后那片工作區域——那些巨大的環形燈支架背后,
堆放著化妝箱的角落,以及更遠處,靠近工作室門口那片光線相對較暗的區域。他反復回放,
逐幀掃描。時間顯示:00:22:17。蘇晚正拿起一支粉刷,對著鏡頭講解定妝技巧。
她的身體微微側傾,擋住了一部分左側的視野。就在這一瞬間,
在她身后巨大的環形燈支架形成的陰影夾角里,靠近工作室那扇厚重的隔音門方向,
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陸琛的心跳瞬間加速!他猛地暫停畫面,
將那個陰影角落放到最大!像素點模糊地堆砌著,
只能勉強分辨出環形燈粗壯的金屬支架和后面堆疊的雜物箱輪廓。
在支架和門框形成的狹小三角陰影區里,
一個模糊的、深色的、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輪廓隱約可見!那輪廓極其低矮,
像是……一個人蜷縮在那里!只能看到一小片深色的衣料,和一點點疑似鞋尖的輪廓!
若非刻意尋找陰影里的異常,在高速滾動的直播畫面中,這幾乎就是一片被忽略的死角!
“就是這里!”陸琛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技術!增強!銳化!我要看清那是什么!
”技術員小吳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復雜的算法開始處理那幾幀模糊的畫面。
噪點被一點點剝離,對比度調整,邊緣銳化……那個深色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了一些。
那確實是一個人!
穿著深色的、質地粗糙的衣服(與李建明袖口發現的藍色化纖纖維顏色材質吻合!),
蜷縮在支架和門框形成的狹窄空隙里,身體壓得極低,幾乎緊貼著地面!這個位置,
恰好處于蘇晚巨大環形燈投射下的主光區之外,也巧妙地避開了高清攝像頭的主要捕捉范圍!
在直播畫面中,它就是一片被主播光芒徹底掩蓋的、無人問津的陰影!而在那人蜷縮的腳邊,
似乎還放著一個扁平的、深色的工具包或者……清潔推車的一部分?“清潔推車!
”陸琛猛地想起大廈走廊的監控!那些清潔工推著的、方方正正的工具車!
他立刻切換到工作室門外走廊的監控錄像,時間同樣定位到00:22:00左右。
畫面顯示:一個穿著深藍色清潔工制服、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的身影,
推著一輛標準的清潔工具車,停在了蘇晚工作室的門旁。那輛工具車體積不小,
側面有幾個工具袋和一個稍大的方形儲物箱。清潔工背對著鏡頭,似乎在整理車上的工具,
身體正好擋住了門鎖的位置,停留了大約……一分鐘左右。就在這同一分鐘里,
直播畫面顯示,蘇晚工作室內部那個陰影角落,出現了那個蜷縮的身影!
陸琛的目光在兩個監控畫面之間急速切換,一股冰冷的戰栗感順著脊椎爬升。他明白了!
清潔工利用工具車和身體的遮擋,在一分鐘內,
快速打開了蘇晚工作室的門鎖(技術開鎖或早有準備?),
讓那個藏在工具車儲物箱里的人(或者就是清潔工本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工作室,
然后迅速關好門,繼續若無其事地整理工具,推車離開!整個過程,
在深夜寂靜的走廊監控里,就像一次再普通不過的短暫停留!而潛入者,則像幽靈一樣,
在千萬觀眾的眼皮底下,藏進了蘇晚工作室那個精心挑選的、燈光無法照亮的“角落”里!
那個人是誰?他(她)在工作室里待了多久?
他(她)是如何在蘇晚眼皮底下活動而不被發現的?又是如何離開的?蘇晚……她知情嗎?
她是同謀?還是……也被利用的棋子?
陸琛猛地調出李建明死亡時間段(00:15-00:30)蘇晚工作室門口的走廊監控。
快進播放。時間跳到00:45分左右。那個深藍色制服的清潔工,再次推著工具車,
出現在蘇晚工作室門口!同樣背對鏡頭,同樣在門口停留了大約一分鐘,整理工具!然后,
推車離開!一分鐘!足夠那個藏在“角落里的影子”,再次悄無聲息地離開工作室,
重新藏回工具車的儲物箱里!完美的潛入!完美的撤離!
利用的就是直播時所有人(包括蘇晚自己?)對“主角”的絕對關注,
以及對“背景板”的徹底忽視!那句“誰會去看角落里的影子呢?”如同惡魔的低語,
精準地揭示了這匪夷所思的作案手法的核心!“查這個清潔工!
”陸琛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寒意而嘶啞,“立刻!馬上!調取大廈所有出入口監控,
追蹤這輛清潔車離開大廈后的去向!查清這個清潔工的身份!還有,
”他猛地想起蘇晚最后關于“第七個人”和“審判早已完成”的話,“通知看守所,
蘇晚的監室24小時雙人輪班看守!不準任何人接近!特別是送飯、清潔人員!絕對隔離!
”就在這時,陸琛的手機急促地震動起來。是負責追查周正華車輛消失路段的下屬。“陸隊!
找到了!那輛載走周正華賓利的廂式貨車!在鄰省一個廢棄的物流倉庫里!車是空的!
但我們在車廂內壁,發現了……發現了少量噴濺狀的血跡和人體組織!
DNA初步比對……與周正華吻合!”“還有,”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更深的驚駭,
“我們在貨車駕駛座的縫隙里,找到了一張被揉皺的……城際長途汽車票!
目的地是……蘇晚的老家,青河鎮!時間是……李建明被殺的前一天!”青河鎮!
蘇晚的老家!李建明死前一天!陸琛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蘇晚那句“第七個人”的審判早已完成……難道,就在青河鎮?那個背叛她的“好姐妹”?
那個當年在孤兒院將她推入深淵的人?“立刻派人去青河鎮!”陸琛對著電話吼道,
聲音幾乎要沖破喉嚨,“找到那張車票對應的乘客!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
”他猛地掛斷電話,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那個在蘇晚工作室角落里蜷縮的、模糊的深色影子。
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仿佛裂開了一道通往無盡黑暗深淵的縫隙。
3陸琛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在市局和青河鎮兩地激起洶涌的暗流。
市局刑偵支隊。技術組的燈光亮得刺眼,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電子設備運轉的焦糊味和一種無聲的緊張。巨大的屏幕上,
數據流瀑布般傾瀉。小吳雙眼布滿血絲,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
追蹤著那個深藍色制服的“幽靈清潔工”。“頭兒!鎖定目標車輛了!
”小吳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和一絲激動,“大廈地下車庫出口監控顯示,
那輛清潔推車在凌晨1點05分,也就是蘇晚下播離開后不久,
被那個清潔工推入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白色封閉式小貨車的貨廂!貨車隨后駛離!
”屏幕切換,城市交通監控的畫面被迅速調取、追蹤。白色小貨車如同一條狡猾的魚,
在深夜的車流中穿梭,軌跡飄忽,刻意避開主路和天眼密集區。
它最終消失在城東一片待拆遷的老舊城中村外圍。那里監控缺失,道路復雜,如同迷宮。
“那片區域魚龍混雜,流動人口多,排查難度極大。”小吳語氣凝重,
“但我們在貨車駛入該區域前最后一個清晰路口的監控里,截取到了駕駛員的半張側臉!
雖然戴著鴨舌帽,但下頜線輪廓和左耳耳垂上一顆明顯的黑痣,特征清晰!
正在做面部特征比對!”“耳垂黑痣……”陸琛盯著那張模糊的側臉截圖,眼神銳利如刀。
這個特征,像一枚關鍵的楔子。與此同時,蘇晚工作室所在大廈的管理處被完全控制。
昨夜當班的所有清潔人員被緊急集合,逐一問詢、排查。恐慌和困惑寫在每個人臉上。
負責蘇晚工作室所在樓層的清潔主管,一個五十多歲、老實巴交的男人,面對警方的詢問,
緊張得滿頭大汗。“警官……昨天、昨天負責28層(蘇晚工作室所在樓層)的是老張頭,
張福貴!他干了好幾年了,人很老實,從來沒出過岔子……”主管翻著排班表,手都在抖。
“張福貴人在哪?”陸琛追問,語氣不容置疑。“他……他今天請假了!說是老家有點急事,
一早就走了!電話……電話也關機了!”主管的聲音帶著哭腔。“老家?他老家哪里?
”陸琛的心猛地一沉。“青……青河鎮!對,就是青河鎮!”青河鎮!又是青河鎮!
這個名字如同冰冷的鼓槌,狠狠敲在陸琛緊繃的神經上!
周正華車內發現的前往青河鎮的車票,蘇晚的老家,現在連這個可疑的清潔工張福貴,
也來自青河鎮!所有的線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牽引著,
瘋狂地指向那個地圖上不起眼的小鎮!“立刻!張福貴的詳細資料!家庭住址!社會關系!
特別是他和蘇晚,或者和青河鎮其他人可能存在的關聯!掘地三尺!”陸琛的聲音斬釘截鐵。
---青河鎮。暮色低垂,將這個依山傍水的小鎮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寂靜里。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水汽和淡淡的草木腐爛氣息,與城市的喧囂緊張截然不同,
卻更添幾分壓抑。先期抵達的幾名便衣刑警,在當地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根據車票信息,
很快鎖定了目標——鎮東頭靠近河灘的一片破敗低矮的平房區。
其中一間掛著“王記雜貨”招牌的昏暗小店,就是車票對應的乘客登記地址。店門虛掩著,
里面透出昏黃的光線。
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婦人正顫巍巍地整理著貨架上落滿灰塵的廉價商品。
她叫王桂芬,是這家小店的主人,也是車票登記人王麗娟的母親。“王麗娟?
”老婦人聽到這個名字,渾濁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隨即涌上深切的悲傷和恐懼,
她枯瘦的手緊緊抓住貨架邊緣,指節泛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麗娟……麗娟她……沒了!
前天晚上……人就沒了!”死了?!在場的刑警心頭劇震!“怎么沒的?具體時間?地點?
”帶隊的刑警強壓震驚,急促追問。“就在……就在鎮子后面,
爛、爛尾樓那邊……”王桂芬老淚縱橫,語無倫次,
來就跑了出去……再、再找到……人就……就吊在那棟爛尾樓的……三樓的……窗戶框上了!
”爛尾樓?上吊?時間點——李建明被殺的前一天晚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所有人。
蘇晚所說的“第七個人”的審判早已完成……指的就是王麗娟?!
她不是兇手要找的下一個目標,而是……第一個被處決的背叛者?!“尸體呢?
現場保護了嗎?”刑警的聲音帶著急切。
所來人了……說、說是自殺……人……昨天就……就送去火化了……”王桂芬哭得幾乎癱軟。
火化了?!刑警們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尸體火化,
意味著最直接、可能也是最關鍵的物證徹底消失!這速度快得反常!“自殺?誰認定的自殺?
現場勘查報告呢?”刑警追問。
…說……說沒別人……就麗娟自己……繩子……繩子也是她自己帶去的……”王桂芬抽噎著,
眼神里充滿了無助和一種深深的恐懼,
“劉所長說……這事……這事影響不好……讓……讓盡快處理……”劉所長?
青河鎮派出所所長劉東升!這個名字如同閃電劈入陸琛的腦海!
孤兒院資金關聯名單上的名字!當年負責處理張鳳霞火災“意外”的基層警官!
是他迅速認定了王麗娟的自殺!這絕不是巧合!“帶我們去爛尾樓現場!現在!
”刑警命令道,同時立刻將情況匯報給陸琛。---夜色中的爛尾樓,
如同一個巨大的、沉默的黑色怪獸,矗立在荒草叢生的河灘邊。鋼筋水泥的骨架裸露著,
黑洞洞的窗口像無數只沒有眼珠的眼睛,冷冷地俯瞰著下方。夜風吹過空蕩的樓體,
發出嗚嗚的怪響,更添幾分陰森。現場已經被破壞得面目全非。
王麗娟上吊的那根橫在窗戶框上的粗麻繩早已被取下,
地上只留下一些雜亂的腳印(大部分是派出所民警的),
以及窗框上被繩索摩擦留下的幾道淺痕。
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死亡的冰冷氣息。刑警們打著手電筒,
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一寸寸地搜索著這片被草草處理的死亡之地。
灰塵、碎石、廢棄的建筑垃圾……每一寸地面都不放過。“這里有發現!
”一個刑警壓低聲音喊道,他蹲在三樓靠近樓梯口的一堆水泥碎塊旁,手電光柱聚焦在地面。
在厚厚的灰塵中,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圓形的壓痕,
旁邊散落著幾粒幾乎看不見的、晶瑩的粉末。刑警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粉末,裝入證物袋。
接著,他仔細清理壓痕周圍的灰塵,
一個更清晰的輪廓顯現出來——那是一個極其微小的、圓形的金屬物體留下的印記,
印記中心似乎還有三個更小的點狀凹陷。“像是什么……小瓶子的瓶底印記?
”刑警皺眉分析,同時將發現報告給陸琛,“還有這種粉末……很細,
像是什么結晶物……”陸琛在電話那頭,聽著現場的描述,腦中飛速運轉。小瓶子?粉末?
琥珀酰膽堿通常是液體注射劑……但如果是高純度的粉末形態呢?需要溶解使用?
那個印記的形狀……他猛地想起什么,對著技術組吼道:“小吳!立刻比對!
王麗娟死亡現場發現的瓶底印記和粉末,
與李建明頸部注射針孔發現的藥物殘留成分進行交叉分析!快!”就在這時,
負責搜索外圍的另一個刑警在爛尾樓底層一個極其隱蔽的、堆滿廢棄編織袋的角落里,
有了更驚人的發現。手電光下,一個被遺棄的、沾滿污泥的深藍色帆布工具包半埋在垃圾里。
打開工具包,里面赫然是幾件疊放整齊的——深藍色清潔工制服!制服袖口處,
還沾著幾根極其細微的、淺褐色的毛發!而在工具包最底層,
壓著一個用塑料袋小心包裹的東西。刑警屏住呼吸,戴上手套,輕輕打開塑料袋。
里面是一支已經使用過半的、絲絨質地的正紅色唇釉。管身上燙金的玫瑰圖案,
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凝固的血。“禁忌薔薇”!蘇晚的同款口紅!同時,
技術組那邊傳來小吳幾乎破音的報告:“頭兒!比對結果!
青河鎮爛尾樓現場發現的微量結晶粉末,
成分與李建明體內檢出的琥珀酰膽堿衍生物完全一致!
那個瓶底印記……我們數據庫比對上了!
常小眾的、用于分裝特殊化學試劑(包括某些管制藥品)的微型玻璃瓶的獨特瓶底模具特征!
這種瓶子……只有特定的地下非法渠道才能搞到!”陸琛握著手機,
站在市局指揮中心巨大的案情板前,渾身冰冷。
青河鎮的王麗娟死于琥珀酰膽堿中毒(偽裝上吊),李建明死于琥珀酰膽堿注射加勒斃,
作案手法核心一致!兇手是同一個人,或者同一伙人!
那支“禁忌薔薇”口紅出現在青河鎮現場,是赤裸裸的模仿?是栽贓?
還是……那個“角落里的影子”在完成蘇晚的復仇儀式?而最關鍵的是,
那個穿著清潔工制服潛入蘇晚工作室的“影子”,他(她)使用的工具包和制服,
竟然被丟棄在青河鎮王麗娟的死亡現場附近!這意味著什么?那個“影子”,在王麗娟死后,
立刻換裝,帶著那支口紅(可能是從王麗娟處取得?),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市區,
執行了對李建明的謀殺?時間……完全對得上!周正華車內發現的前往青河鎮的車票時間,
就是王麗娟死前一天!“張福貴!”陸琛猛地想起那個請假消失的清潔工,“立刻!
全市通緝張福貴!重點排查青河鎮方向!查他與王麗娟的關系!
還有青河鎮派出所所長劉東升!控制他!立刻!”---看守所。特制的審訊室燈光慘白,
將蘇晚的臉映照得沒有一絲血色。她依舊穿著那身藍色馬甲,雙手銬著,安靜地坐著,
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瓷娃娃。只是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空洞,仿佛靈魂已經抽離,
只剩下一個精致的軀殼。陸琛坐在她對面,沒有立刻發問。
緩推到她面前——青河鎮爛尾樓陰森的環境(重點標注了發現清潔工工具包和口紅的角落),
王麗娟母親王桂芬悲痛欲絕的臉(旁邊標注了“王麗娟,化名‘小娟’,
圣薔薇孤兒院2010屆”),還有那支在污泥中被發現的“禁忌薔薇”口紅特寫。
“王麗娟死了。”陸琛的聲音低沉而直接,如同冰冷的鐵塊砸在桌面上,
“就在李建明死的前一天晚上,在你的老家青河鎮。死于琥珀酰膽堿中毒,偽裝成上吊自殺。
現場,找到了這個。”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那支口紅照片上。蘇晚的目光,
終于有了一絲微弱的波動。她的視線落在王麗娟母親那張悲痛的臉上,停留了大約兩秒鐘。
那空洞的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是快意?是悲哀?還是……一絲茫然?
隨即,她的目光移向那支口紅,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飄忽,
像一個無聲的嘲弄。她沒有說話。“張福貴。”陸琛盯著她的眼睛,吐出另一個名字,
“那個清潔工。他也來自青河鎮。他失蹤了。我們在王麗娟死亡現場附近,
找到了他可能穿過的清潔工制服和工具包。”蘇晚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但依舊沉默。“還有劉東升。”陸琛繼續加壓,聲音如同冰錐,“青河鎮派出所所長。
當年處理孤兒院火災的警官。也是現在認定王麗娟自殺的人。他,也在你那份復仇名單上吧?
”這一次,蘇晚終于有了反應。她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看向陸琛,
里面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無。她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過了好幾秒,一個極其微弱、如同嘆息般的氣音,
才從她唇間逸出:“呵……影子……終究……只是影子……”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她又重新低下頭,恢復了那副徹底封閉、拒絕交流的姿態。
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反應,只是燈光造成的錯覺。陸琛的心沉到了谷底。蘇晚的反應,
印證了他的推斷,卻又將謎團推向了更深的黑暗。王麗娟是第一個被清除的背叛者,
張福貴是執行殺戮的“影子”,劉東升是名單上的保護傘……但這支口紅出現在青河鎮,
張福貴與王麗娟的關系,蘇晚那句“影子只是影子”的囈語……這一切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