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子 潘閬長憶觀潮,滿郭人爭江上望。來疑滄海盡成空,萬面鼓聲中。弄潮兒向濤頭立,
手把紅旗旗不濕。別來幾向夢中看,夢覺尚心寒。作者簡介潘閬(?一1009),字逍遙,
大名(今屬河北)人。曾在京師賣藥,有詩名傳世。太宗至道元年(995)賜進士第,
授四門國子博士。后以”狂妄”罪名被斥,仍以賣藥為生。真宗時受到赦免,任滁州參軍。
能詩詞。有《逍遙集》及詞集《逍遙詞》。酒泉子 潘閬長憶西湖。
盡日憑闌樓上望:三三兩兩釣魚舟,島嶼正清秋。笛聲依約蘆花里,白鳥成行忽驚起。
別來閑整釣魚竿,思入水云寒 。
主題: 才子佳人美好愛情因外力(政治傾軋)而夭折的悲劇。
突出“疏狂”性格在官場中的不容,以及愛情在命運洪流中的脆弱。
留下了無盡的遺憾和追憶。宋城遺夢1 蘆雪初見臨安府的秋,原是被桂子香浸透過的。
那香氣從御街的雕梁畫棟間漫出來,順著青石板路蜿蜒至西湖邊,
連粼粼波光都染了三分甜意。新科進士潘子安身著緋紅官袍,腰間玉帶尚帶著御賜的溫熱,
正于衙署處理完一疊秋稅文書。窗外忽有金桂落于案頭,他抬眼望了望天色,
見薄暮時分的西湖籠著一層淡紫煙靄,便遣了仆從,獨自往湖畔行去。彼時蘆葦正盛,
白茫茫一片鋪陳到水天相接處。潘子安行至藕花深處的九曲橋,
忽聽得一陣清越的琴音自蘆葦叢中逸出,彈的竟是首《秋江夜泊》,
指法間帶著水紋般的涼意。他駐足細聽,琴音忽止,卻見蘆葦深處有白鳥驚起,
雪羽掠過他眼前時,他望見了立在水邊的那個女子。她著一襲月白素綢襦裙,
外披件藕荷色披風,青絲松松挽了個髻,只用一支竹簪固定。湖面的風拂過,
將她鬢邊一縷碎發吹到頰邊,她卻渾然不覺,只凝望著遠處煙霞中的小瀛洲,
連眉梢眼角都浸著秋水般的沉靜。潘子安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尋常閨閣女子或是羞怯,
或是矜持,唯有她,站在蘆花飛雪里,像一幅淡墨山水,疏朗,清絕,
又帶著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孤意。他看得癡了,不知不覺踏過露水沾濕的青石,
驚得水邊數只綠頭鴨撲棱著翅膀游開。女子似有所覺,緩緩轉過身來。那一瞬間,
潘子安只覺滿湖秋光都聚在了她眼底——那是雙怎樣的眸子?清澈如三潭印月的積水,
沉靜如孤山寒梅下的雪,偏偏又藏著幾分看透世事的了然,像極了他曾在畫中見過的洛神,
遺世而獨立。“在下潘子安,唐突佳人,望乞海涵。”他慌忙整了整衣冠,拱手作揖時,
腰間玉佩撞出一聲清響。女子見他身著五品官服,卻并無官家子弟的倨傲,只淡淡一笑,
那笑容如荷葉上滾過的露珠,清潤剔透:“小女子韓云,不過是在此閑坐片刻,
倒擾了大人雅興。”她的聲音比剛才的琴音更清冷,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軟糯,
卻又透著一股書卷氣。潘子安素來以疏狂不羈聞名,此刻卻有些拘謹:“韓小姐在此撫琴,
實為湖山增色。方才所奏《秋江夜泊》,可是自度曲?”韓云微微頷首,
目光落回湖面:“不過是見景生情,信手彈來。倒是潘大人,新科榜眼,以‘詞風狂放,
筆力雄健’名動京華,今日得見,果然風采不凡。”她語氣平和,
卻精準點出他的才名與風格,讓潘子安心中一動。尋常女子見了他,或是仰慕,或是回避,
唯有她,能坦然論及他的詩文,且語氣中帶著惺惺相惜。他興致頓起,
指著遠處山巒道:“古人云‘三三兩兩釣魚舟,島嶼正清秋’,小姐可覺此句妙在何處?
”韓云順著他的手指望去,見夕陽將湖水染成金紅,幾葉漁舟正緩緩歸航,
便輕聲道:“妙在‘正’字。秋意漸濃,島嶼凝翠,卻因這‘正’字,
多了份恰到好處的疏朗。只是……”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
“這清秋雖好,終是要過去的。”潘子安聞言擊節贊嘆:“小姐好見識!世人多愛秋之靜美,
獨小姐見其短暫。不過在下以為,人生當如這秋光,即便短暫,亦要璀璨奪目。
”他說這話時,眼中閃爍著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仿佛整個臨安城的繁華都在他胸中。
韓云看著他飛揚的神采,唇邊笑意更深:“潘大人果然是‘疏狂’本色。
只是……”她欲言又止,終是化作一聲輕淡的嘆息,“天色不早了,小女子告辭。”說罷,
福了一禮,轉身沒入蘆葦深處,只留下一縷若有似無的墨香,混著蘆花的清氣,
縈繞在潘子安心頭。他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直到暮色四合,湖面上升起薄霧,
才恍然驚覺,自己竟在這湖畔站了一個時辰。腰間玉佩又輕輕撞了一下,
他摸了摸那冰涼的玉,忽然覺得,這臨安的秋,似乎比往年更動人了些。
2 湖山情重自那日后,潘子安便尋了由頭,時常往西湖邊去。有時是攜一卷書在蘇堤獨坐,
有時是帶了文房四寶在湖心亭寫生,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望向蘆葦深處。
約莫半月后的一個清晨,他在孤山腳下的梅林中,竟又遇見了韓云。彼時早梅初綻,
暗香浮動。韓云正踮著腳,伸手去夠一枝斜出的綠萼梅,素白的衣袖拂過枝頭,
驚落幾片花瓣,恰好落在她發間。潘子安看得心頭一暖,快步上前,
替她折下那枝開得最盛的梅花:“韓小姐愛梅?”韓云回頭見是他,并不驚訝,只接過梅花,
湊到鼻尖輕嗅:“梅有傲骨,亦有冰心,誰能不愛?”她指尖輕撫過花瓣,眼神溫柔,
“只是這孤山梅花雖好,終究是‘零落成泥碾作塵’的命運。”潘子安從袖中取出一方素絹,
替她拂去發間殘瓣:“小姐何必傷懷?你看這梅花,即便凋零,香氣亦能長存。
正如人之一生,若能活得酣暢淋漓,縱死無憾。”他說這話時,目光灼灼,
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韓云抬眸看他,見他眼中映著梅影,亦映著朝陽,
忽然笑道:“潘大人總是如此豪情。不過……”她將梅花插入鬢邊,
“大人可會唱《梅花引》?”潘子安撫掌大笑:“固所愿也,不敢請耳!”說罷,
便著意清了清嗓子,于梅樹下引吭高歌。他的嗓音本就洪亮,此刻融入梅香與晨光,
竟唱出了幾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韻味。韓云聽得入神,
從袖中取出一支竹笛,輕輕應和。笛聲清越,與歌聲相和,驚得林中宿鳥紛紛飛起,
灑下一陣細密的梅花雨。此后,西湖的山水間,便常見他們二人身影。他們曾在煙雨中泛舟,
潘子安即興賦詞:“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韓云便和道:“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妝濃抹總相宜”;他們曾在中秋夜同登雷峰塔,望著一輪明月沉入湖心,
韓云撫琴彈起《水調歌頭》,潘子安便倚著塔身,低聲吟誦“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他們也曾在斷橋殘雪時,踏雪尋梅,潘子安摘下一片雪花放在韓云掌心,
笑言:“云娘掌心若能化雪,定能融盡天下寒霜。”韓云的閨房在清波門外一處幽靜的小院,
院內種著幾株芭蕉。潘子安常于公務之余,攜了酒菜前來,兩人在芭蕉葉下對坐,談詩論畫,
往往至深夜方休。一日,潘子安見她案頭放著一卷手抄的《李義山詩集》,隨手翻開,
見其中《無題》諸篇皆有批注,字跡娟秀,見解獨到。“云娘竟也愛義山詩?
”他指著“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一句,“世人皆道此詩寫情,云娘以為如何?
”韓云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情之一字,固是主旨。然義山一生坎坷,仕途失意,
此詩或亦有懷才不遇之嘆。”她抬眼看向潘子安,“大人如今少年得志,前途似錦,
當不會有此感慨吧?”潘子安放下書卷,飲了一口酒:“云娘此言差矣。我雖忝列朝堂,
卻見朝中多有尸位素餐之輩,遇事明哲保身,不敢直言。若都如此,大宋江山何以為繼?
”他語氣漸激,“我潘子安既受圣恩,便當直言敢諫,縱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韓云見他面色漲紅,知他本性如此,心中既敬他赤誠,又隱隱擔憂。她放下茶盞,
輕聲道:“大人忠君愛國之心,云娘佩服。只是……朝堂如江湖,波譎云詭,大人性情疏狂,
恐……”“怕什么!”潘子安猛地灌下一杯酒,“我潘子安行得正坐得端,豈懼小人讒言?
”他拍著桌子,眼中閃著銳利的光,“待我他日身居要職,定要整頓吏治,還朝綱一個清明!
”韓云見他如此意氣風發,便不再多言,只默默為他斟酒。窗外芭蕉葉沙沙作響,
月光透過窗欞,在他緋紅的官袍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望著他年輕而倔強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