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舊時代的剪影,憑借著腦子海量的劍術傳承,林默自信地向前了,林默自信地拔劍了,林默自信地出招了,林默倒了...
說來神奇,明明是在精神世界,但從踏入競技場石磚地面的那一刻起,林默就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活生生的、會痛會餓會累的血肉之軀。
身體水平被牢牢釘死在一個普通人類成年男性的平均值上——力量平平,速度一般,耐力有限。
而他的對手,那個手持粗糙鐵劍、動作卻精準狠辣的剪影,也同樣被限制在這個“公平”的基準線上。
自信的沖鋒變成了狼狽的閃避,腦中精妙的龍人劍術在笨拙的身體和生疏的協調性下,化作了一通毫無章法的亂舞。
對手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側身、一記樸實無華的直刺,就精準地磕飛了林默手中那柄銀白長劍。
劍柄傳來的巨震讓他虎口發麻,緊接著,一記勢大力沉的肩撞結結實實地轟在他胸口!
“呃啊!” 林默眼前一黑,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狂奔的蠻牛頂飛,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磚地上,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疼得他齜牙咧嘴,半天爬不起來。
此刻,他正躺在競技場分配給他們這對“最底層角斗士”的小木屋里。
屋子極其簡陋,只有一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一張瘸腿的桌子和一把吱呀作響的椅子。
空氣中彌漫著劣質木材的霉味和劣質金瘡藥刺鼻的氣息。
林默趴在床上,疼得直抽冷氣。賽麗亞跪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用一塊沾了藥水的粗布,擦拭著他背上青紫交加的淤傷。
少女的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拂過,但那藥水帶來的冰涼刺激感,還是讓林默忍不住肌肉緊繃。
看著林默這副慘兮兮的模樣,再回想起他踏入競技場時那副“天下劍術盡在我胸”的自信拔劍姿態。
賽麗亞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銀鈴般的笑聲在狹小的木屋里回蕩,帶著幾分促狹,又透著難以言喻的生動。
“你呀你,”她一邊忍著笑,一邊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林默背上最腫的一塊淤青,語氣是無奈的心疼,“每次都是這樣,沖得最快。真不知道你這股自信是哪里來的。”
“嘶——!輕點輕點!”林默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甕聲甕氣地辯解,“這次是意外!意外懂嗎?純粹是大意了!我沒想到那家伙看著呆板,出劍角度那么刁鉆!下次...下次我一定閃開!”
或許是因為剝離了血氣的躁動和龍力的沉重,又或許是因為在這古怪的競技場里回歸了最“普通”的狀態,此刻的林默顯得格外...鮮活,甚至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嘴硬和窘迫。
是啊,如果不是這場莫名的穿越,不是那只詭異的鬼手,不是接踵而至的生死危機,他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啊。
短短幾天,幾次失控,幾次在死亡邊緣掙扎,逼得這個少年不得不戴上“堅強”、“無畏”甚至“冷漠”的面具,努力扮演一個能活下去的角色。
而此刻,在這競技場奇特的規則下,那個真實的、會疼、會嘴硬、會因失敗而懊惱的少年,似乎短暫地回來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幾聲清脆的叩擊。
“誰?”林默發出疑問,賽麗亞卻自然地起身,走到門邊拉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外空無一人。只有門檻前的地面上,靜靜地擺放著一個樸實無華的藤編食盒。
賽麗亞彎腰拿起食盒,入手微沉。她打開盒蓋,一股誘人的食物香氣瞬間彌漫開來——里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幾塊肥瘦相間、紋理漂亮的生肉;一把翠綠欲滴、帶著露珠的新鮮蔬菜;一小袋顆粒飽滿、散發著谷物清香的米;甚至還有一小罐晶瑩剔透的蜂蜜和幾個鮮艷欲滴的漿果!
“咦?”林默也掙扎著支起上半身,伸長了脖子看過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免費的...不是只有粗米和咸菜疙瘩嗎?這...這哪來的?”
競技場的規則在他們進入時便已烙印在腦海:最低級的住所免費,但只提供維持基本生存的粗糲食物——難以下咽的糙米和一點鹽漬的菜干。
想要更好的食物、住所、甚至訓練設施,都需要一種名為“競技幣”的特殊貨幣,通過勝利去贏取。
而他,剛剛經歷了慘敗,一個競技幣的影子都沒摸到。
“這份食材是...?”林默滿腦子問號。
賽麗亞抱著食盒,臉上也寫滿了困惑,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光潔的額頭,仿佛那里藏著看不見的寶庫:
“抱歉,我也不知道...但是,剛才我在想,差不多該吃晚飯了,林默受了傷需要吃點好的補補...然后,我就‘感覺’到,我好像...有很多很多那個‘競技幣’?”
她努力回想著規則的描述,“對,就是競技幣!我就試著想了一下‘用競技幣買點好食材’...沒想到它真的就送來了...”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事情就是發生了”的無辜感。
好的,這很賽麗亞。
問就是不記得、不知道,但總能做出些匪夷所思、打破常規的事情來。
林默看著她那副懵懂又理所當然的樣子,一時竟無言以對。
他認命地嘆了口氣,目光落到那些新鮮食材上:“好吧...那,為啥不直接買做好的飯菜呢?”
做飯可是個麻煩事,又要照顧他這個傷員又要做飯,會不會太累了來著。
賽麗亞聞言,抱著食盒走到床邊,微微歪著頭,清澈的眼眸中瞬間閃過一絲狡黠而神秘的光彩,如同陽光穿透水晶,折射出難以捉摸的時間漣漪。
她唇角彎起一個俏皮的弧度,語氣輕快又理所當然:
“因為——林默不是會煮飯嗎?”
林默一愣,下意識反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可不記得自己在這個世界展示過廚藝,但孤兒院幫廚的經歷確實是深埋在破碎的記憶里。
“是林默告訴我的呀。” 賽麗亞笑得眉眼彎彎,那笑容純凈無瑕,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那低語的答案在何處回蕩:“不過...是在未來啊。”
“我什么時候說過,還有,為什么是我,我是傷員好不好!”林默發出抗議,手指下意識地按了按還隱隱作痛的肋下,試圖博取一點同情。
他堂堂一個(自認的)未來劍術大師,剛被打得滿地找牙,現在還得拖著“殘軀”去廚房?
然而,賽麗亞只是抱著食盒,微微歪著頭,那雙清澈見底、此刻卻閃爍著狡黠光芒的淡紅眼眸,就那么一眨不眨地、充滿期待地望著他。
她的嘴角還噙著那抹俏皮的弧度,仿佛林默的抗議在她聽來,不過是晚餐前一段有趣的插曲。
完了。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賽麗亞的眼神就像陽光下的水晶,純凈得毫無雜質,卻擁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穿透力,輕易就能瓦解他所有砌好的防御工事。
那里面沒有強迫,沒有要求,只有一種理所當然的信任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等待被滿足的小小雀躍。
她總是這樣。不講道理地闖入他的世界,不講道理地住進他心里,又不講道理地,用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就能讓他丟盔棄甲,心甘情愿地去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