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棠淚如雨下。
她看著慕梟,伸手附在他的手背上。
時間仿佛定格在了這一刻,生與死,實與虛,也不過是三界盛放的兩朵花,一枝享受光影,一枝刺破黑暗,并無不同。
感受到謝晚棠的親近,慕梟猛地用力,將她拉進懷里。
清醒也好,醉了也好,是夢也好,是現實也罷……
他都不想放手!
好夢留人睡,這場夢,他沉醉其中。
被慕梟禁錮在懷里,那種擁抱的感覺,于謝晚棠而言,也越來越真切,她甚至能感受到慕梟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
只是,緊隨而來的,是她發現,她的魂魄變得更透明了。
原本還隱隱能見影的雙腳,幾乎消失不見了。
謝晚棠心里也怕。
可她也不愿掙扎,不愿放手。
已入泉下泥銷骨,現在的她,已然沒什么好失去的了,若這縷孤魂真的該消失,不該留于人世,那這片刻的溫存,便是上天的饋贈。
她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也不想拒絕!
她更拒絕不了!
慕梟真的喝醉了,沒一會兒,他就靠上了謝晚棠的肩膀。
輕輕的依偎著謝晚棠,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謝晚棠側頭,看著慕梟的臉頰,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謝晚棠緩緩勾唇,身子沒有移動半分,她只是一點點將慕梟摟緊。
不思明日,不計后果。
……
永昌侯府。
用晚膳的時候,謝夫人就發覺謝詹杭臉色不大好,等用完膳后,謝詹杭直接去了書房。
謝夫人擔心,也跟了過去。
“侯爺,你今兒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嗯。”
謝詹杭點了點頭。
他將謝婉寧送來的那封信扔給謝夫人,也沒多解釋,讓她自己看。
謝夫人疑惑,她伸手將信打開。
越看她臉色越沉。
“怎么會這樣?這么久了,寧兒與齊王同榻而眠,居然還沒有拿下他,這怎么可能?齊王是不是不行?”
謝夫人這話一出口,就見謝詹杭剜了她一眼。
“胡言亂語。”
若是慕梟不行,謝晚棠又怎會獲得獨寵,還生下了一位小公子?
顯然,問題根本不在慕梟。
謝詹杭想著,忍不住沉聲嘆息。
“早先的時候,讓她進齊王府,她不樂意,一走了之,不管不顧,眼下后悔了,怕是已經晚了。”
當年,謝晚棠能替代謝婉寧,可現在反過來,卻未必能成。
尤其是,之前謝婉寧在慈恩寺兵行險著,以身作局,慕梟去了慈恩寺,事情卻都不成,謝詹杭總覺得,以后要再想成事,大約就更難了。
這怕早已經不是處理了謝晚棠,就能解決的了。
謝婉寧糊涂。
他們大約也走錯了路。
有很多話,謝詹杭都沒有說出口,但謝夫人也不是蠢人,其中事,她也能想到。
緊走兩步,湊到謝詹杭身邊,謝夫人急切開口。
“侯爺,你可一定要幫幫寧兒。”
“我怎么幫?”
男女之事,他還能怎么幫?
難不成他還能按著慕梟的頭,把慕梟押到謝婉寧床上去?
更何況,慕梟那種性子的人,又豈是別人想強迫,就能強迫得了的?
滿朝文武,有多少人想把人塞進齊王府后院的,連走皇上的路子,想讓皇上賜婚的,也不止一兩個,又有誰真的做成了?
現在想想,謝晚棠能成為慕梟的枕邊人,都是意外。
可不是人人都是謝晚棠。
謝詹杭正想著,就見謝夫人紅了眼眶。
“侯爺,寧兒的確是做錯了事,三年前,是她選錯了路,跟錯了人。可她已經受到懲罰了,這三年,她也沒少吃苦。她一個堂堂侯府的千金,被賣進樓子里,差點被人糟踐了,那是何等的屈辱啊,這懲罰已經夠了。”
“那都是她自找的。”
“侯爺……”
謝夫人看著謝詹杭,聲音哽咽。
“侯爺,我知道你心里有氣,可寧兒畢竟是咱們的女兒,是咱們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寶貝,咱們又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吃苦?這種時候,若是我們都不幫她,那還能有誰幫她?更何況,開弓沒有回頭箭,侯爺,咱們已經回不了頭了。婉寧跟了齊王,獲了獨寵,萬事皆好,可若是出了差錯,只怕咱們侯府也都得遭殃。”
這道理,謝詹杭比謝夫人更明白。
謝晚棠被活埋——
這事若是被慕梟知道,那永昌侯府的天,怕是就要徹底塌了。
畢竟,謝晚棠是慕梟長子的生母,不是尋常人能比的。
抿著唇,謝詹杭神色凝重,良久,他才嘆息了一聲。
“我再想想辦法吧。”
身在權利的漩渦中,有太多人隨波逐流了,大家因利而聚,也因利而散,利益總歸是重要的。
慕梟……
大抵也逃不脫一個“利”字吧?
謝詹杭這么想著,他也這么勸著自己,安慰自己。
可他心里卻是不確定的。
他心里沒底。
也因為不確定,謝詹杭忍不住懷疑,幫著謝婉寧料理善后,是不是真的對?大師預言的“災星”,又是不是真的準?
……
翌日。
慕梟是在書房醒來的。
喝了太多酒,又在桌上趴了太長時間,他頭疼的厲害,脖頸也僵的要命。
掙扎著起來,抬手揉著脖頸,慕梟緩緩睜開眼睛晃了晃頭,意識回籠,昨夜的事也盡數涌進了腦海。
真真假假的,他自己也分不清。
可他有些沉浸其中,不愿抽身。
慕梟抬頭四下觀望,書房里什么都沒有,他心里不免失落。
半晌,他才起身出去。
謝晚棠從門后閃身出來,跟著他到廊下,看著他的背影,謝晚棠再看看自己已經消失不見的雙腳,已經漸漸透明的腿,她心里幾乎被凄哀填滿了,脹脹乎乎的,壓抑的緊。
她發現,只要慕梟主動靠近,她的魂魄就會變透明。
可是她抗拒不了他的靠近。
她也不知道,這樣下去,她還能在這世間存留多久?她還能不能等到慕梟查清一切,為她報仇?
她心里亂。
慕梟似有所感,他都走出一段距離了,卻還是站定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只是,依舊什么都沒有看到。
這時候,慕梟就看到昌伯一路小跑著過來了。
收斂了思緒,慕梟看向昌伯。
“可是有什么事?”
昌伯點頭,“是有一件事,老奴拿不準,所以想過來,跟王爺說說。”
“說。”
“昨日,老奴在前院給下人發銀子,剛好碰上知鳶往侯府送家書,老奴無意中瞟了一眼,瞧見那信上的字,跟謝小姐以往的字跡似有不同。”
昌伯只說自己瞧見的,并不多言。
慕梟的眸色卻暗了暗。
字跡——
那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昌伯見過很多次,不可能認錯。
他說不同,那便是真的不同。
可怎么會呢?
慕梟凝眉,心頭疑竇叢生,后邊,謝晚棠聽著,心也怦怦狂跳。
她就知道,想要取代一個人,并沒有那么容易,謝婉寧的臉固然和她相似,謝婉寧固然特意學了她的聲音,幾乎相近,可還有很多事是不一樣的。
會查出來的。
會的。
謝晚棠心里想著,就聽到慕梟詢問。
“天晴呢?可在府里?”
“昨夜里就出去了,還沒回來。”
慕梟知道天晴去忙什么了,他也沒多糾纏,他直接看向昌伯,沉聲吩咐。
“我還有事,今日未必會回來,昌伯你等天晴回來后告訴他,讓他去永昌侯府拿到那封信,即刻給我送去,我要看。”
“老奴明白。”
慕梟得了回應,揉著發僵的脖頸,大步離開。
他還有事要忙,抽不開身 ,要不然,這信他必親自去永昌侯府取。
他有種感覺——
自己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