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明天就死。這個念頭像燒紅的鐵塊,燙在我心口上,滋滋作響。不是真想死,
是打算死給蕭景淵看。死給他心尖尖上那位皎潔如月光的白月光看。我叫沈懷璧,
名字挺唬人,懷璧其罪那個璧。可惜,在蕭景淵眼里,我這塊“璧”,
大概只配墊在他白月光江采薇的腳底下。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也是整個大胤后宮,
最大的笑話。當初蕭景淵還是不受寵的七皇子,被人追殺得像條喪家犬,是我爹,
一個窮酸翰林,冒死把他藏在我家后院的地窖里,藏了整整三個月。我給他送飯、送藥,
處理帶血的繃帶。地窖里又冷又潮,他發著高燒,迷迷糊糊抓著我的手,
一遍遍說:“薇兒…別怕…我會活著出去…娶你…”薇兒?江采薇。那時我就知道,
他認錯人了。可看著他燒得通紅的、俊美得不像凡人的臉,看著他緊抓著我的那只滾燙的手,
我鬼使神差,沒吭聲。后來他翻身了,成了太子,又成了皇帝。一道圣旨下來,我沈懷璧,
就成了皇后。我爹激動得老淚縱橫,以為自家閨女攀上了真龍天子,光宗耀祖。只有我知道,
蕭景淵掀開我大紅蓋頭那一刻,眼神瞬間冷得能凍死人。“是你?”他語氣里的失望,
像淬了毒的冰錐。“是臣妾。”我垂著眼,心口那片被他錯認的溫熱,早就涼透了。
他沒碰我。新婚夜,他拂袖而去,去了江采薇——當時還是江才人的寢宮。從此,
我這個皇后,就成了后宮最尊貴的擺設。蕭景淵的后宮,是為江采薇一個人開的。
我這個皇后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替她擋掉所有她不喜歡的麻煩,
比如那些嘰嘰喳喳、想分一杯羹的妃嬪。還有,在江采薇身體“嬌弱”,
無法侍奉太后、無法主持宮務、無法參加祭祀時,頂上去。像個萬能的補丁。
蕭景淵覺得這是天大的恩賜。他曾捏著我的下巴,眼神冰冷,帶著施舍:“懷璧,你該知足。
若非薇兒心善,念及你沈家當年一點微末之功,你這皇后之位,坐得穩么?做好你該做的,
別妄想不屬于你的東西。”我看著他,看著這張曾經讓我在地窖里心跳如擂鼓的臉,
忽然覺得有點反胃。我扯出一個笑,特別真誠:“皇上說的是,臣妾明白。
臣妾心里只有宮規祖制,絕無半分非分之想。”他大概是被我這過于順服的態度噎了一下,
甩開手,冷哼:“最好如此。”從那天起,我就“擺”了。擺得徹徹底底,明明白白。
江采薇不是“心善”嗎?不是“嬌弱”嗎?好啊,那我就把她這份“心善”和“嬌弱”,
用我的“無能”和“懈怠”,放大到整個后宮,放大到蕭景淵的眼前!擺爛第一式:宮務?
什么宮務?以前我管宮務,兢兢業業,力求不出半點差錯,生怕給蕭景淵添堵,給沈家惹禍。
現在?尚宮局的管事嬤嬤捧著賬本來請示:“娘娘,
下月各宮份例開支……”我正歪在貴妃榻上,讓宮女給我染指甲,眼皮都懶得抬:“哦,
按舊例辦唄。”“回娘娘,舊例是前年的,物價已有浮動……”“浮動?”我打了個哈欠,
“那就……砍掉三成?省著點花,皇上日理萬機,國庫也不寬裕,咱們做妃嬪的,
要懂得為君分憂。” 我晃了晃染得鮮紅的指甲,“尤其是我,身為皇后,更要以身作則,
就從我的份例里先扣吧。”嬤嬤臉都綠了。砍三成?還從皇后份例里先扣?這傳出去,
她這尚宮局管事第一個被唾沫星子淹死!沒過幾天,后宮就炸了鍋。份例銳減,東西縮水,
連炭火都供應不足。低位妃嬪凍得瑟瑟發抖,怨聲載道。高位妃嬪雖然不缺這點,
但面子被掃了,更是怒火中燒。她們不敢直接找蕭景淵,
矛頭全對準了“無能”、“刻薄”的皇后。彈劾我的折子,雪片似的飛向蕭景淵的御案。
他怒氣沖沖地沖進我的鳳儀宮時,我正裹著厚厚的大氅,抱著手爐,
指揮幾個小太監在殿前空地上……烤地瓜。炭火燒得噼啪響,地瓜的甜香混著煙火氣,
彌漫開來。“沈懷璧!你在干什么?!”蕭景淵的咆哮聲震得我耳朵嗡嗡響。
我慢悠悠地回頭,一臉無辜:“皇上?您怎么來了?快,嘗嘗剛烤好的,可香了!
”我掰開一個,露出金黃軟糯的瓤,熱情地遞過去。他氣得臉都扭曲了,
一把打掉我手里的地瓜:“你還有心思在這里胡鬧!你看看后宮被你管成什么樣子了?
怨聲載道!連炭火都短缺,成何體統!”“炭火短缺?”我眨眨眼,恍然大悟,“哦!
對對對!臣妾記起來了!尚宮局說開支太大,臣妾想著為皇上分憂,就讓他們都儉省些。
皇上您看,臣妾這宮里也冷得很呢!”我裹緊大氅,配合地打了個哆嗦,“不過沒關系,
烤烤地瓜就暖和了,還能填肚子,一舉兩得,多好。
”我指了指旁邊幾個凍得搓手的小太監:“他們都說好。”蕭景淵指著我,
手指都在抖:“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朕讓你掌管宮務,你就是這么管的?刻薄宮妃,
懈怠職責!”“皇上息怒,”我一臉誠懇,“臣妾愚鈍,實在不堪此重任。
以前是臣妾不自量力,如今才知,這宮務繁難,非大才不能勝任。臣妾瞧著,
江貴妃(江采薇此時已是貴妃)就極好,心思細膩,體恤下人,
不如……讓貴妃姐姐協理六宮?”我主動讓權,把燙手山芋扔給江采薇。蕭景淵盯著我,
眼神像刀子,想從我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嫉妒和不甘。可惜,他失望了。
我眼里只有真誠,以及對烤地瓜的渴望。他最終拂袖而去,留下一句:“廢物!
”我撿起地上摔爛的地瓜,吹了吹灰,掰了一塊塞進嘴里。嗯,真甜。廢物?挺好。
總比當個勞心勞力還被人嫌的傻子強。擺爛第二式:祭祀大典?搞砸它!年關將近,
最重要的祭天大典來了。往年,都是我拖著沉重的后服,頂著幾十斤重的鳳冠,
在寒風中一站幾個時辰,一絲不茍地完成所有繁復禮儀,累得像條狗,只為不出錯。今年?
我“病”了。病得恰到好處。祭天大典前三天,我開始“頭暈目眩”,“四肢乏力”,
“茶飯不思”。太醫來了一撥又一撥,診脈都診不出個所以然,
只能含糊地說“皇后娘娘憂思過甚,氣血兩虧,需要靜養”。蕭景淵來看我,
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祭天大典,皇后缺席,這簡直是打他這個皇帝的臉。“沈懷璧,
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樣?”他站在我床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我虛弱地靠在枕頭上,
……臣妾……臣妾無能……這身子骨不爭氣……怕是……怕是無法替皇上分憂了……”說著,
還用力咳嗽了幾聲,咳得眼角泛紅,看著可憐極了。江采薇站在他身側,一身素雅宮裝,
更顯得弱柳扶風。她適時地開口,聲音溫柔似水:“皇上,皇后姐姐身子要緊。
這祭天大典雖重要,但姐姐鳳體安康才是社稷之福。臣妾……臣妾雖惶恐,
愿替姐姐分擔一二,只是臣妾位份低微,恐……”“無妨!”蕭景淵立刻打斷她,
握住江采薇的手,“薇兒深明大義,就由你代皇后主持!”江采薇眼中閃過一絲狂喜,
面上卻滿是惶恐和不安:“臣妾……臣妾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皇上和姐姐所托。
”我看著她那副樣子,心里冷笑。去吧,去吧,這萬眾矚目的“榮耀”,你可要接穩了。
祭天大典那天,我裹著狐裘,揣著手爐,舒舒服服地窩在鳳儀宮暖閣的窗邊。窗戶開了條縫,
剛好能遠遠望見太廟方向。吉時到,鐘鼓齊鳴。
江采薇穿著趕制出來的、略次于皇后規格的禮服,頂著寒風,一步步踏上高高的祭壇。
風很大,吹得她衣袂翻飛,搖搖晃晃,看著就讓人捏把汗。祭文冗長,禮儀繁瑣。
就在最關鍵的三跪九叩環節,不知是緊張,還是風太大,還是那臨時趕制的禮服不合身,
江采薇腳下猛地一個趔趄!“啊——!”一聲驚恐的尖叫劃破肅穆的鼓樂聲。眾目睽睽之下,
她整個人向前撲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祭壇石階上!頭上象征貴妃身份的珠冠摔飛出去,
滾落在地,珠玉四散。精心梳理的發髻散亂,昂貴的禮服沾滿了塵土,狼狽不堪。
整個太廟廣場,死一般寂靜。只有寒風呼嘯的聲音。蕭景淵的臉,瞬間黑如鍋底。
我“噗嗤”一聲,差點沒忍住笑出來,趕緊用手帕捂住嘴。嗯,這“病”裝得值,
這戲看得真值。事后,蕭景淵大發雷霆,斥責禮部和內務府辦事不力,連累貴妃受驚。
江采薇更是“驚嚇過度”,“病倒”了,在寢宮里哭得梨花帶雨,訴說自己的委屈和恐懼。
蕭景淵心疼壞了,天天守在她床邊。至于我這個“病重”的皇后?他連問都懶得問一句。
在他心里,大概是我這個廢物皇后“病”得不是時候,才害得他的薇兒不得不頂上,
受了這般驚嚇和屈辱。我樂得清閑,在鳳儀宮指揮小太監們,把之前烤地瓜的地方,
改成了一個小菜園子,準備開春種點小蔥和韭菜。擺爛第三式:白月光?給她添堵!
江采薇“病”好后,大概是被祭天大典的陰影刺激到了,開始變著法兒地想要證明自己,
證明她才是那個配站在蕭景淵身邊、母儀天下的人。她開始“關心”我。
今天送碗“補氣養身”的燕窩粥,明天送匹“最適合皇后姐姐氣度”的云錦。
蕭景淵對此很滿意,覺得他的薇兒果然大度賢惠,還特意在我面前夸她。
“薇兒待你一片真心,你莫要辜負了她。”他語氣帶著警告。我點頭如搗蒜:“是是是,
貴妃姐姐待臣妾極好,臣妾感激不盡。”轉頭,我就把江采薇送來的燕窩粥,
“賞”給了鳳儀宮看門的大黃狗阿福。阿福吃得歡,尾巴搖得像風車。結果第二天,
阿福就蔫了,上吐下瀉。請了獸醫來看,說是吃了不干凈的東西,傷了腸胃。
我抱著病懨懨的阿福,哭得驚天動地,直接鬧到了蕭景淵面前。“皇上!
您要為臣妾和阿福做主啊!”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形象全無,
“阿福它……它不過是吃了貴妃姐姐賞賜的燕窩粥,就變成了這樣!
那粥……那粥里定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臣妾……臣妾好怕啊!
” 我適時地露出驚恐萬狀的表情,身體微微發抖。蕭景淵臉色鐵青,
看著地上奄奄一息、還在嘔吐的黃狗,又看看哭得毫無形象的我,眉頭擰成了疙瘩。
他當然不信江采薇會下毒害一條狗,這太荒謬了。但眼前這景象,加上我哭訴的“證據”,
讓他不得不心生疑慮。“胡鬧!”他呵斥我,“一條畜生的死活,也值得你鬧到朕面前?
定是它自己亂吃了什么!”“可阿福只吃了貴妃姐姐送的粥啊!”我哭嚎著,
死死揪住這一點不放,“臣妾知道,貴妃姐姐是好心,可這好心……差點要了阿福的命,
也嚇死臣妾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吃貴妃姐姐送的東西了!
嗚嗚嗚……”我的哭喊聲極具穿透力,半個后宮大概都聽見了。
貴妃送的粥差點毒死皇后的愛犬”、“皇后被嚇得不敢再受貴妃恩惠”……這種勁爆的八卦,
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出去。江采薇聞訊趕來時,臉都白了,是氣的,也是羞的。“皇上!
臣妾冤枉!”她跪倒在地,淚眼婆娑,“臣妾對姐姐一片赤誠,天地可鑒!
怎會……怎會行此齷齪之事!定是有人陷害臣妾!
或是……或是那畜生自己……”她嫌惡地瞥了一眼阿福。“夠了!”蕭景淵煩躁地打斷她,
看著哭哭啼啼的我和委屈萬分的江采薇,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最終只能和稀泥,
訓斥我小題大做,驚擾圣駕,罰我禁足鳳儀宮三日。又安撫江采薇,說相信她的為人。
但懷疑的種子,已經在我那番哭天搶地的表演中,悄無聲息地種下了。至少,
蕭景淵看江采薇那碗“愛心粥”的眼神,不會再那么純粹了。
我抱著被獸醫灌了藥、緩過勁兒來的阿福回了鳳儀宮。禁足?求之不得。
我摸著阿福毛茸茸的腦袋,它伸出舌頭舔了舔我的手心。“干得好,阿福。”我低笑,
“回頭給你加個大雞腿。”轉折點:雪地里的心死我的擺爛大業如火如荼,
鳳儀宮快被我搞成京郊農家樂了。菜園子初具規模,還養了幾只肥嘟嘟的走地雞。
蕭景淵大概覺得我徹底爛泥扶不上墻,眼不見心不煩,除了必要的場合,基本把我當空氣。
江采薇則風光無限。她吸取了祭天大典的教訓,行事越發謹慎圓滑,
努力營造著溫婉賢良、與世無爭的形象,加上蕭景淵毫無底線的偏寵,
她在后宮的地位穩如泰山。
她甚至開始“不經意”地流露出對我這個“無能”皇后的“同情”和“憐憫”,
贏得了不少贊譽。直到那場大雪。臘月里,一場數十年罕見的大雪覆蓋了整個京城。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江采薇不知怎么,突發奇想,
非要在梅林深處、結著厚冰的琉璃亭里賞雪煮酒,附庸風雅。蕭景淵自然奉陪,
還叫了幾個位份高又識趣的妃嬪作陪,營造其樂融融的假象。按理說,
這種“小范圍家庭聚會”,我這個“上不得臺面”的皇后是不在邀請之列的。我也樂得不去。
誰知,麻煩還是找上了門。宴至半酣,江采薇身邊一個心腹宮女,
連滾帶爬地跑到蕭景淵面前,哭喊著:“皇上!不好了!貴妃娘娘……娘娘她滑了一跤,
摔著了!流……流血了!”蕭景淵當時就慌了神,酒杯都掉在了地上。江采薇有孕了!
這是他們倆的寶貝疙瘩!他瘋了一樣沖出去,抱起躺在雪地里、捂著肚子痛苦呻吟的江采薇,
厲聲質問怎么回事。那宮女瑟瑟發抖,
眼神卻“不經意”地瞟向梅林深處一條幾乎被雪覆蓋的小徑,
說想去折幾支開得最好的紅梅……給皇上助興……誰知……誰知那路上……不知被誰潑了水,
結了層薄冰,滑得很……奴婢……奴婢沒扶穩……”潑水?結冰?蕭景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那條小徑,是通往……鳳儀宮的必經之路之一。“沈、懷、璧!”蕭景淵的眼神,
那一刻像淬了劇毒的利箭,猛地射向我所在的方向,帶著毀天滅地的恨意。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