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夜頻率1982 年的秋夜，風冷得像把鈍刀子，
刮過廣播站鐵皮屋頂時發出嗚嗚的聲響。我叫陳默，是鎮上廣播站的夜班值班員，
這個點本該是對著油印機刻蠟紙的時間，可耳機里突然竄出的電流雜音，
像根細針似的扎進了我耳蝸。“滋啦 —— 滋啦 ——”我擰了擰調諧旋鈕，
老式電子管收音機發出嗡鳴，刻度盤上的綠光在黑暗里晃出幽影。往常這個點，
頻道里該是轉播中央臺的國際新聞，可此刻除了雜音，還有種濕漉漉的啜泣聲，
像有人把臉埋在水里哭。“喂？這里是紅旗鎮廣播站，請問哪個頻道串臺了？
” 我對著麥克風喊了聲，手心里沁出的汗把話筒金屬網都濡濕了。
回應我的不是臺長的怒吼，也不是鄰縣臺的道歉，而是那陣啜泣突然清晰起來，
帶著股井水般的寒意鉆進耳機：“冷…… 我在墳里冷……”我猛地往后一縮，
椅子腿刮擦水泥地發出刺耳聲響。值班室里只亮著盞十五瓦的臺燈，
光線昏黃得像塊受潮的餅干，墻角的蜘蛛網在風里輕輕顫動，映在墻上像團扭曲的鬼爪。
“你是誰？哪個村的？” 我抓起桌上的鉛筆，指尖抖得差點把筆芯折斷。
廣播站的值班日志上還壓著張油印的節目單，宋體字印著 “每周一三五午夜轉播中央臺”，
可現在耳機里的聲音，分明是個女人的哭腔，尾音像被什么東西咬住似的，拖得又細又長。
“找…… 找暖……” 那聲音突然拔高，帶著裂帛般的嘶啞，
“把被子…… 給我送來……”我下意識地去看收音機的頻率表，
指針死死卡在刻度盤最邊緣，那里本該是沒有臺的盲區。更詭異的是，
耳機線插孔附近滲出些暗褐色的粉末，我用指尖沾了點捻了捻，觸感粗糙得像篩過的墓土，
還帶著股朽木和腐葉混合的腥氣。“信號源…… 信號源在哪？
” 我猛地想起上個月縣廣播站發的技術手冊，手忙腳亂地去扳信號定位儀的開關。
那是臺蘇聯產的老古董，綠色熒光屏上跳動著雜亂的波紋，當我把增益旋鈕擰到最大時，
屏幕中央突然爆出個刺眼的亮點，坐標數值瘋狂跳動后定格在 —— 亂葬崗。
心臟像是被只冰冷的手攥緊了。亂葬崗在鎮西十里坡，是解放初期槍斃反革命分子的刑場，
后來又埋了不少餓死的災民，墳頭都沒個正經墓碑，
只有些歪歪扭扭的木頭樁子插在荒草叢里。去年夏天有個獵人誤闖進去，
回來就發高燒說胡話，嘴里直念叨看見穿白衣服的女人在墳頭哭。
“滋啦 ——” 耳機里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尖利的蜂鳴，我感覺耳膜像被針扎似的疼，
下意識地扯掉耳機甩在桌上。那團墓土樣的粉末從耳機孔里簌簌掉落，
在水泥地上堆成一小撮，借著臺燈的光，我看見粉末里還混著幾根灰白的頭發。
值班室的掛鐘突然 “當” 地響了，午夜十二點。窗外的風更大了，
把廣播站院子里的老槐樹吹得嘩啦作響，樹影在玻璃上晃來晃去，
像有人在外面扒著窗戶往里看。我猛地站起身，想去把窗戶插銷插上，
卻看見窗玻璃上凝著層白花花的水汽，像是有人對著玻璃哈了口氣。
第二章 墓土余音那夜之后，我有三天沒敢值夜班。臺長老李頭拍著桌子罵我慫包，
說我是資產階級膽小鬼，連個收音機雜音都怕。可他不知道，
我把那撮墓土偷偷拿到鎮衛生院化驗，老中醫聞了聞就變了臉色，說這土帶著陰寒之氣，
像是從棺材縫里摳出來的。“小陳啊，不是我說你，” 老中醫把土樣推回來，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亂葬崗那地方，解放前就邪乎，聽說當年槍斃人時，子彈打穿后腦，
血都濺到旁邊的歪脖子樹上了……”我沒心思聽他講古，腦子里全是那個女人的哭聲。
第四天晚上，老李頭堵在廣播站門口，手里拎著瓶二鍋頭，說要陪我壯膽。
可等他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打呼嚕時，耳機里又準時響起了那陣啜泣。
“冷…… 給我送被子……”這次我沒敢扯耳機，而是死死盯著信號定位儀。
熒光屏上的亮點比上次更亮，坐標依舊是亂葬崗。我咬了咬牙，
從工具箱里翻出把電工刀別在腰上，又灌了口老李頭的二鍋頭，辛辣的酒液燒得喉嚨發燙，
卻壓不住心里的寒意。走出廣播站時，月亮被烏云遮得嚴嚴實實，
只有遠處的狗吠聲斷斷續續傳來。通往亂葬崗的土路坑坑洼洼，兩邊是齊腰深的荒草，
夜風吹過，草葉摩擦的聲音像有人在背后跟著我。我握緊了腰上的電工刀，刀柄冰涼刺骨。
走了大概七八里地，前方出現片黑壓壓的樹林，林子里影影綽綽全是墳包。亂葬崗到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像是爛樹葉和腐肉混合在一起，我強忍著惡心，
打開手電筒照過去。光柱所及之處，全是歪歪扭扭的土堆，有的墳頭連塊磚頭都沒有，
只插著根腐朽的木牌，上面的字早就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里走，
手電筒的光在墳包間晃來晃去，心里的恐懼越來越濃。突然，手電筒的光停在了一個墳包前。
這個墳包比周圍的都要大一些，上面蓋著的草皮已經枯萎，露出下面暗紅色的泥土。
奇怪的是，墳包頂端居然放著一床疊得整整齊齊的舊棉被，被子上還落著幾片新鮮的墓土。
我心里咯噔一下，
起了耳機里那個女人的話：“把被子…… 給我送來……” 難道真有人把被子送到了這里？
可這深更半夜的，誰會來這種地方？我壯著膽子走近，想看看那床被子。就在這時，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草叢里走動。我猛地轉過身，
手電筒的光直射過去，只見一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消失在墳包后面。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著手電筒的手不停地顫抖。難道是那個哭墳的女人？
我深吸一口氣，朝著那個方向追了過去。追了沒多遠，我就迷失在了墳包之間。
手電筒的光在黑暗中顯得那么微弱，周圍全是一模一樣的墳包，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更可怕的是，我感覺自己好像被什么東西盯上了，
無論走到哪里，都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我。就在我驚慌失措的時候，
耳機里又傳來了那個女人的哭聲，這次的聲音離我很近，就在我旁邊的某個墳包里。
我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癱倒在地。“冷…… 我好冷……” 那聲音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幫幫我…… 把我帶出去……”我鼓起勇氣，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個墳包前，
我停了下來。這個墳包上沒有任何標記，只有一堆雜亂的荒草。我猶豫了一下，
最終還是伸出手，扒開了墳包上的荒草。就在我扒開荒草的一瞬間，
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我忍不住干嘔起來。透過手電筒的光，
我看到墳包下面露出了一塊腐朽的木板，木板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
聲音就是從這個洞里傳出來的。我蹲下身，把耳朵湊到洞口，想聽聽里面到底是什么聲音。
就在這時，洞口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一只蒼白干枯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第三章 聲紋寄生那只手冷得像塊冰，指甲深深嵌進我手腕的皮肉里。我慘叫一聲，
揮起電工刀就砍，刀刃砍在木板上發出 “咔嚓” 聲響，那只手卻突然松了勁，
像條死蛇似的縮回洞里。我連滾帶爬地往后退，手電筒掉在地上，
光束歪歪斜斜地照在墳包上。借著光，我看見剛才那只手縮回的洞口里，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還發出 “嘶嘶” 的聲響。“跑！” 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我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也顧不上方向，拼命往亂葬崗外面跑。身后的哭聲還在繼續，
時而凄厲時而嗚咽，像根線似的纏著我不放。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看見遠處廣播站的燈光，
我才癱倒在路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手腕上的傷口還在流血，被夜風一吹，疼得鉆心。
我低頭一看，只見傷口周圍的皮膚泛起詭異的青紫色，像是被什么東西腐蝕過一樣。
回到廣播站，老李頭還在打呼嚕。我鎖上門，沖進值班室，對著鏡子撩起袖子。
手腕上的傷口周圍，竟然浮現出一圈細密的紋路，像是用針細細繡上去的，
紋路的形狀很奇怪，像一條條扭曲的聲帶。
“聲紋……” 我猛地想起縣廣播站技術科的老王說過，每個人的聲音都有獨特的聲紋，
就像指紋一樣。難道那個女人的聲音，通過電波把聲紋刻在了我身上？接下來的幾天，
我變得越來越奇怪。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喉嚨里就像堵了團濕棉花，癢癢的總想咳嗽。
更可怕的是，我發現自己的聲音變了，有時候說話會突然冒出女人的腔調，
嚇得同屋的小張以為我中了邪。“小陳，你最近是不是撞著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
” 小張偷偷塞給我一張符紙，“我媽說這是五臺山開過光的，你貼床頭試試。
”我苦笑著搖搖頭，把符紙塞進抽屜。我知道這不是撞邪，是聲紋寄生。那個女人的聲音，
正在一點點侵占我的身體。這天晚上值班，我剛戴上耳機，
就聽見里面傳來一陣熟悉的啜泣聲。這次的聲音不再是從亂葬崗傳來，
而是從我自己的喉嚨里發出來的！“冷…… 我在墳里冷……” 我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開，
發出的卻是那個女人的聲音。我驚恐地伸手去捂嘴，卻發現自己的手根本不聽使喚。
“幫幫我…… 帶我出去……” 聲音還在繼續，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里涌出來。
我能感覺到那個女人的痛苦和絕望，就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突然，
我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去亂葬崗，把她帶出來。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像魔咒一樣纏繞著我。我猛地站起來，抓起桌上的手電筒，就往外走。走到門口，
我突然停住了腳步。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我別無選擇。
那個女人的聲音已經和我的身體融為一體，如果不把她帶出來，我可能會被她徹底吞噬。
我咬了咬牙，推開房門，走進了黑暗中。這一次，去亂葬崗的路似乎格外漫長。夜風吹過，
荒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冤魂在哭泣。我握緊了手里的電工刀，
一步步朝著那個恐怖的地方走去。終于，我又來到了那個墳包前。和上次不同的是，
這次墳包上的荒草已經被清理干凈，露出了下面的木板。我深吸一口氣，蹲下身，
用電工刀撬開了木板。木板下面是一個狹小的土坑，里面躺著一具已經腐爛的尸體。
尸體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旗袍，頭發散亂地貼在臉上。讓我震驚的是，這具尸體的喉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