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出乎意料的是,云舒極其平靜,甚至沒有松開搭在他臂彎的手。
不遠處,青歌著煙紫色軟紗裙,發髻之上,金飾步搖,胭脂若桃,已是今非昔比,出落得愈發雍容華貴。
她本是追隨燕安禹而來,卻見男子身側的女主,頓時面容煞白,愣在原地。
“其實......孤并非......”燕安禹猶如放在火上烤,急切地想對云舒說明。
云舒淡然,“我是眼瞎,非心瞎,殿下......”
話到此處,她頓了頓,哂笑道,“不,應是陛下,還能來看我,我感激不盡。”
她早就通曉了?
燕安禹無所適從,“舒兒,當年是孤誤會了你,這雙眼孤還給你,跟孤回京城。”
誤會?
還?
回京?
云舒啼笑皆非,“當年的云舒死了,陛下何故不忘了呢?”
“沒有!”
燕安禹猛然握住了她略顯粗糙的手,“舒兒,孤知道錯了!不知寫信之人是你,才會......”
“不。”云舒打斷了他的話,“陛下心儀青歌不假,您真是悔不當初么?”
燕安禹面上閃過一絲迷惑,云舒沒了眼睛,卻看得格外透徹,“您只是不甘,喜愛之人并不如您設想中那般完美無瑕罷了。”
“對我,您也只是愧疚。”
云舒抽離雙手,這些年,她也反復去咂摸那份遺憾,無數個日夜里回味,終究看透了那些紛紛擾擾。
她的聲色至始至終的平緩,卻直擊燕安禹心扉。
“不是的,舒兒,你走后的這些年,孤但得空閑都會想到你,你再給孤一次機會,好么?”燕安禹試圖去拉云舒,云舒卻快了兩步躲開。
她看著青歌的方向,云淡風輕道,“好久不見。”
青歌眼見著二人拉拉扯扯,耳聞燕安禹肺腑之言,記恨和妒火,在心里攪動著。
云舒居然在這茍且偷生?
看著那張猶如夢魘的臉,青歌呆滯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云舒一步攆一步地往前走,卻還是偏離了碼頭的小道,踩在了草叢里。
她一個趄趔,燕安禹長腿生風上前,拖住了她。
“陛下,無礙的,我可以。”她松開了燕安禹,繼續自顧自地往前走。
“孤安排人護送你回。”
他話是這么說,卻示意宦官莫要跟隨,自個充當侍從,引導著云舒慢吞吞地試探中行走。
青歌回過神來,回頭瞥去,燕安禹高大的身影,展開雙臂,好似護犢子的母雞般,時刻保護著云舒。
“陛下......”她喃喃著,手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她當燕安禹怎么連一封書信也不愿寫給她,敢情是云舒這賤蹄子,在江南等著!
燕安禹雖封她為貴妃,這三年來,卻不碰她一根手指頭。
她使勁渾身解數的討好,他卻無動于衷,甚至寧愿沒日沒夜地在御書房,和那些破折子在一塊!
可惡的是,云舒怎么還不死!
云舒知是燕安禹在側,他身上染著的龍涎香,騙不了人。
到了小院外,她故作不知,“就到這吧,代我向陛下告別,日后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說罷,她推開院門,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如履平地。
燕安禹如鯁在喉,望著她進了門,身影消失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心上,像是壓了千斤頂般沉重。
夜幕,覆蓋了青灰色的房頂,他暗暗下定決心。
班師回朝之日,他必將云舒帶回京城,十里紅妝再娶一次,封為六宮之主。
云舒摸索著火折子,點燃了蠟燭。
感覺到火苗灼熱,放到燭臺中。
似乎,通過感知萬物,雙眼的殘疾,已無關輕重。
“云姑娘游船可還順暢?”二牛的聲音響起,云舒才知,家里還有另一個人。
“日后莫要做多余的事,他們來,拒之門外就是了。”云舒沒有責怪二牛的意思,只覺著,沒必要再和燕安禹糾纏不清。
當初找到李神醫,給燕安禹換眼之事,情出所愿,不虧不欠。
她能為他做的,能為侯府做的,竭盡所能,問心無愧。
二牛扶著云舒坐在椅子上,燒了熱水,浸濕了毛巾,擦拭著她額角的汗漬,“云姑娘不心動么?那是當朝天子,跟著他,母儀天下,世人欽羨。”
云舒想到了在太子府的一切,笑,“他誰也不愛,愛的,是他想象中的仙女。”
既有青歌的活潑,又有她的才情,最好還能記住他所有喜好,在宮中,討得婆家歡心,有助于朝政穩固。
“其實,云姑娘可以再試試,萬一,他有所改變呢?”
二牛清洗著洗臉巾,云舒卻心無波瀾。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捫心自問,她還愛燕安禹么,那個人,再無法勾動她,為其心神不寧。
生辰日在一輪圓月中度過,云舒本以為二牛會阻攔所有打擾她清靜的人。
不曾想,次日一早,她挎著竹籃,準備去市集,還是迎來了不速之客。
青歌站在院子里打量了一圈,捏著一朵繡球花,連根拔起,“小姐,您啊,怎么過上了如此粗俗的鄉野生活了,習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