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活如舊。
云舒本以為那日在院中用膳之人，也就一面之緣，誰知翌日卻又相遇。
無事可做之時，她便到私塾外小坐。
村中孩子不多，朗朗的讀書聲，順著春風飄進耳朵里，格外治愈。
可村里的孩子們，極其喜歡她，知她來，便一窩蜂湊過來。
他們蹲在云舒身旁，爭相恐后的提問，“云姑姑，遠上寒山石徑斜的斜是什么意思？”
“云姑姑，百家姓真有一百個姓氏么？”
云舒不厭其煩地教導，明艷皎盛的笑容，在屋檐的背光處，如同夜色中的星辰。
這幾日，燕安禹總會來遠遠的觀望，明知不可靠近，卻還是克制不住。
當孩子們似懂非懂的點頭，不經意地回頭看到了他。
村里人大多淳樸，每日里穿的都是粗衣麻布，像燕安禹這般，身束綾羅，頭戴冠玉的委實罕見。
“這位公子，你也來請教云姑姑問題的么？”有孩子奶聲奶氣地問。
云舒才知，那位百夫長的到來。
燕安禹的藏匿明目張膽，被發現是遲早的事，他不再遠望即止，走上前，攬著長袍，坐在臺階上，“你平時過來做教書先生？”
“公子見笑了，也就多讀了幾天書，會寫幾個字。”云舒嗅到他散發的淡淡血腥味，不染而黛的眉微微輕蹙，“戰事爆發了么？”
“嗯。”燕安禹喉頭冒出低沉的音節，“東海國擅水性，接二連三通過海岸潛入境內，軍中有細作，清剿了一通。”
他的聲音，太像那位天之驕子。
云舒看不見，來到這江南小鄉，習慣性不去想太多，身邊的人是誰不重要，每天活著，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感受到大地的生機，日復一日沒什么不好。
“其實百夫長不如任他們長驅直入，以退為進。”
她自顧自地抒發著自己的見解，“兵仙韓信，詐敗誘敵，屢見成效。國非一人之國，軍非一人趨之，若有眾志成城之心，不妨試試這法子。”
燕安禹微怔，看著云舒的目光，心疼中添了分憐惜。
“若你是男兒郎，恐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云舒不語，這話，那人也曾對她說過。
她雙目不見光，他來時不覺，離開時也不知。
不過自此，燕安禹愈頻繁造訪，或是跟她走在鄉間小徑，私塾院墻邊，又或者是集市小攤前......
他總說一些關于戰事的進展，據悉大批東海國的將士長驅直入，自以為勢不可擋，卻成了甕中之鱉。
將士乘勝追擊，已攻破東海國的都城。
大多時候，云舒都只是聽。
這日她生辰，二牛一早就去買豬肉，侯府時云舒年年過生辰，哪怕如今她孤身一人在異鄉，也不會虧待了自己。
從儲米罐里取出三顆雞蛋，在灶臺邊磕碎，放在碗里，筷子攪拌數次。
隨后，她取出昨日買的芹菜，摘去了青葉，洗凈后切成丁。
恰逢燕安禹進門就看到這一幕，自上次來過這個籬笆小院后，這是他第一次來。
村子不大，他今天轉了一圈，也沒見到云舒的人影，這才決定到小院來瞧瞧。
看她垂著眼切胡芹，卻切一下，停一下，哪怕如此，菜板上的胡芹還是有一半散落在桌臺，而且長短不一。
“我來。”他箭步上前，想要幫忙。
“不必了，我可以。”云舒避開了他，“公子歇著吧。”
她自立的性格，從始至終都不曾改變。
燕安禹皺著眉頭，側過身咳嗽，胡芹的味道，對他而言還是很刺鼻。
云舒動作僵滯，但沒說什么，只是停頓了片刻后，繼續切。
屋子里只有菜刀落下的細微聲響，而籬笆院外，正有婦人探頭探腦，見著滿臉燒傷的二牛提著掛豬肉往里走，忙揪扯住他：
“你家小娘子這是被誰家官爺瞧上了啊？”
“瞎眼的媳婦兒不好找，不然誰能看上你，你可上點心，別讓人撬走了。”
二牛看了眼候在籬笆院外的侍從，眼底暗了幾分，“放心吧阿婆，該是我的，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