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軍訓結束,姜舒宜的膚色只微微深了一個度,在一群曬得黝黑的同學中顯得格外白皙。
托防曬霜的福,除開沒怎么被曬黑外,她臉頰上痘痘也癟下去了一些。
周淑萍女士對此十分滿意,甚至破天荒地每周多給了她五十塊零花錢,任由她支配。
可姜舒宜卻高興不起來。
整整一周,她再也沒見過裴潯禮。
姜舒宜終于穿上一中的校服,也是這時候才知道,要把這身寬大毫無設計感的衣服穿出那股亮眼的感覺。
對她這種長相和身形都不出眾的人來說,有多不容易。
本以為高三和高一的生活會像是兩條平行線,沒有再相交的可能,更何況一中高三樓和高一樓相隔最遠。
但姜舒宜總能敏銳在食堂人頭攢動的隊伍里,早操解散時的人潮里,一眼鎖定裴潯禮的背影。
以及上次在醫務室看到的,那個總是跟在他身邊的男生。
聽唐果說,男生叫祝星愷,家里做房地產生意,父親和母親在惠安算得上有名有臉的人物。
好幾次,姜舒宜發現裴潯禮總習慣排柱子左邊的窗口。
她很想知道那個窗口有什么魔力,于是偶然的一次機會,她拉著好友也排在隊伍中。
后來她知道了,那個阿姨總會在打完肉菜后問學生一句夠不夠,所以排的人才會比旁邊的多出一大截。
還有次體育課下課,唐果和她到超市買雪糕。
滿柜子不同種類的冰棍,莫名讓她想起男生開學第一天的“忠告”。
兩人挑挑選選,最后拿了同個牌子不同口味的兩支,正準備去結賬,姜舒宜眼尖地發現站在飲料柜前挑選的裴潯禮。
他只猶豫了幾秒,便動作干脆地拿了瓶冰鎮檸檬水,轉身去前臺結賬。
姜舒宜和唐果排在離他三個人距離,于是便有了光明正大看他理由,包括他順手拿的那條薄荷糖。
后來姜舒宜的桌肚里也常備同款,糖紙攢了很多張,唐果看到,忍不住湊過來問:“這糖有這么好吃?”
她有些心虛,差點被嗆到,想解釋,但又覺得無從說起:“就……還挺提神的。”
甚至有次晚自習下雨,她看著他把傘讓給沒帶傘的正在收拾廢品的阿姨,自己淋著雨跑進夜色里。
這些碎片像散落一地的糖紙,被姜舒宜小心翼翼收集起來,在無人知曉的夜里反復摩挲,被糖紙包裹過的糖果會是什么味道的,酸的?還是會甜的發齁?
周五放學時,姜舒宜收拾好書包,想起媽媽今晚還要開會,姜建國又回老家了,她不想一個人待在家里,便臨時決定去等媽媽下班。
正處學生放學高峰期,車上顯然已經沒有位置,姜舒宜抓著吊環站在擁擠的車廂后部。
她的心思全都放在窗外的景象上,完全沒注意到一個渾身惡臭的中年男人擠到了自己身后。
直到濃重的煙酒味混合著汗臭撲面而來,姜舒宜皺了皺眉,下意識往旁邊躲,發現身后站著的男人也跟著自己移動。
本就不多的空間更顯局促,她余光往旁邊掃了一眼,想著能不能換到對面空著的位置。
忽的,公交車猛然一個加速,她身體不受控制往后倒。
恰巧這時,男人的手趁機抵在她后腰,若有似無地蹭著。
意識到男人正在做什么,惡心感瞬間充斥整個大腦,她甚至于忘了該如何反應。
“麻煩讓讓。”一道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姜舒宜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擋在了她和那個男人之間。
干凈的洗衣液香氣瞬間驅走了那股讓人呼吸不過來的惡臭味。
即便只有短短幾個字,姜舒宜還是立刻認出了聲音的主人,裴潯禮。
他挺拔的身軀像是一堵厚實的墻,將猥瑣男完全隔開。
“你爪子嘛?”男人不滿地朝裴潯禮嘟囔。
裴潯禮沒回應他。
幾秒后,中年男手里的熒光綠袋子“啪嗒”一聲掉落在地,裴潯禮用腳死死踩在上面,“您東西掉了。”
裴潯禮隔開的空間仍有余地,姜舒宜得以側身,只見男人罵罵咧咧彎腰去撿那個熒光綠無紡布宣傳袋子。
一疊粉紅色傳單“嘩啦”散落一地,上面印著露骨照片的按摩廣告,聯系電話還用加粗大號字體放在中央。
“哎喲我日你個仙人板板!”旁邊座位上的卷發嬢嬢猛然起身,對著男人罵道,“你個砍腦殼的搞些啥子名堂?老娘馬上打110!這種鬼迷日眼東西也敢帶出來發!”
她隨即掏出手機,作勢要撥打電話。
男人意識到不對勁,甚至腳邊的傳單都沒來得及撿齊,就想混入人群下車。
“錘子哦,這種哈批都有!”后排的大叔一個箭步竄上來,堵住他的去路,“跑啥子跑?今天必須給你龜兒送到派出所去!”
男人無計可施,結果就是一行人架著他,哪也不讓他去,中年男徹底沒轍,一路被他們“護送”到警局。
卷發嬢嬢像家長一樣安慰她:“妹兒莫怕,我們都陪你去作證!”
到了派出所,無論男人怎么狡辯,監控錄像和散落一地的傳單都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最后男人被罰款,并處以拘留。
做完筆錄已是華燈初上。
卷發嬢嬢非要給姜舒宜塞兩個沃柑壓驚。
她實在推脫不了,只能收下。
人群散去后,只剩裴潯禮還站在臺階下等她。
“今天,謝謝你。”姜舒宜攥著書包帶。
此前無數次的演練并未發揮任何作用,站在裴潯禮面前,她自覺一如既往的失態。
夜風吹亂少年的額發,裴潯禮把書包單手甩在肩上:“沒事。”
她鼓起勇氣抬頭:“我是高一七班的姜……”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啊?哦,好的。”
話音剛落,裴潯禮已經轉身走進夜色。
姜舒宜站在原地,未喊出口的名字哽在喉間,最終化作晚風里的一聲嘆息。
晚上回家,姜舒宜和媽媽提了這件事。
周淑萍原本正垂頭在批改學生作業,聞言猛地抬頭。
“怎么沒給我打電話?”
“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她摘下眼鏡,把女兒拉到身邊坐下,眼神帶著探究,仿若在確認姜舒宜是否真的沒事。
“媽,我真沒事,車上的叔叔阿姨,還有個同校的學長,都及時幫了我。”姜舒宜語氣真摯。
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巧的警報器遞給她,“以后一個人,就把這個隨身帶著。”
“還有,遇到這種事要立刻大聲喊‘你干什么’,不要怕丟臉。”
姜舒宜鼻尖一酸。
看著平時溫溫柔柔的媽媽此刻神情嚴肅,眼神帶著狠意。
她突然想起幼兒園時被男生故意扯散辮子。
第二天上學前,媽媽也是這樣,一邊給她扎頭發一邊說:“再有人欺負你,你就大聲喊‘我媽媽是老師’。”
那個年紀的小孩,總是最怕老師的。
所以這句話,比任何一句毫無威脅的“我要回家告訴媽媽”的作用更明顯。
睡前,周淑萍叮囑姜舒宜,“你表姐生完孩子出院,明天咱們得去看她。”
姜舒宜皺眉:“這么突然?”
“怎么了?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黏著她嗎?過年回老家還總纏著要和人家睡一起。”
“你都說了,那是小時候……”
兩人早就沒了聯系,更別說表姐結婚后,她們的話題早就不同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