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宜晴拿著溫帕子的手僵在那兒,不知道要不要給江照擦一下。
這還是夏宜晴第一次看到江照哭。
雖說他們兩個認識的時間不長,加到一起不足五天,但是江照的身體承受著那么巨大的痛苦,不說他身上的傷,就說他得的病,用史密斯醫(yī)生的話說,能挺得住如此痛苦不哭不叫的實在少有,更何況他還是在被公司出賣以‘禮物’的方式送過來的。
這種身心上的雙重折磨,江照一直堅強地忍耐著。
前天晚上吐成那副慘樣子,自己拖拽著他要扔出去時,他也只是求一句‘把他扔海里喂魚’,都沒有落下一滴淚來。
這時候竟然……哭了?
自己給他擦把臉,反而給他擦哭了?
夏宜晴不知道還要不要給他擦,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味道怎么樣?”
江照嘴里含著東西,又有滿腹的委屈壓抑在唇鼻,眼淚不能自抑地淌了出來,又哪里說得出來話,只微微點頭。
“我讓蔡姨用各種食材做了好多種口味的,你一會兒嘗嘗其他味?!?/p>
夏宜晴還是把手里的濕帕子扔了,裝作沒看見江照流眼淚。
她順手摘下帶著的一次性手套,露出一雙骨節(jié)分明、纖稠有度的手,只是隨意甩動兩下,都充滿了力量。
夏宜晴肯放下身段照顧江照這一幕,被匆匆下樓的七叔看得清楚。
他欣慰一笑說:“還是小姐想的周到,我們都忘了給江少爺嘴上沾些水了?!?/p>
夏宜晴不置可否。
七叔可能是忘了或是沒想到。
做為夏家主管內(nèi)事的第一人,他事務繁多瑣碎,不會總守在江照身邊的,更不可能在侍候病人上面面俱到。
七叔雖說活了一把歲數(shù),畢竟沒真正侍候過誰,何況像江照這般重病的脆弱之人。
往來這里的醫(yī)生護士重病情往往比重人情更上心。
除了做必要的護理醫(yī)治工作,其他更細致的也不可能去做了。
江照的身份擺在這里——家主的吉祥物,誰敢多這個手和嘴。
這樣細微的事大概只有家人或是……愛人才會想到去做吧。
她不是江照的家人更不是愛人,她現(xiàn)在應該算是江照的‘主人’吧。
自己的吉祥物被疏忽了,可不就得她親自來做嗎?
護士進來,給江照處理好手上打完的針,把滴完的輸液瓶一起拿了出去。
七叔及時地提醒著,“既然江少爺沒什么事了……”
主要是昨天晚上剛剛發(fā)生的一件事,也直接證明了九龍王給出的解劫數(shù)的辦法是對的,江少爺這個吉祥物的作用顯現(xiàn)出來了。
既是如此,那就更應該聽從九龍王給的建議同吃同住,保持時刻在一起的狀態(tài)。
“行,我正好也要回臥室,我順手把他抱上去吧?!?/p>
夏宜晴不覺得自己說得有什么問題,甚至連七叔也不覺得這事有什么問題。
只有床上一直微闔著雙眼的江照,聽到這件事,瞬間睜大眼睛。
他桃花形狀的雙眼,不是很大,卻勝在形狀精致,因著剛剛流過眼淚,還布滿潮濕,映襯得黑白分明的瞳仁水潤晶瑩,布滿著壓抑不住的驚惶失措,像是誤闖了老虎禁地的梅花鹿。
他知道他只要清醒過來,就躲不過要繼續(xù)和夏宜晴住在一起的事實。
說心里話……他……他并不抵觸。
他雖說開始時是被迫和夏宜晴住在同一張床上的,可是相處的這幾天夏宜晴從未難為折辱過他,反而是他一再觸犯了夏宜晴,夏宜晴也沒把他怎么樣,還給他治病,給與最好的照顧。
他是心存感激的。
可是……可是讓夏宜晴抱他上樓……他……他絕對不能接受。
他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被個女孩子公主抱……
他以后更沒有辦法面對夏宜晴了。
他勉力張口說:“七叔,我……我自己……我自己能走。”
七叔根本不能體會到他的心思,還覺得這是江少爺和他家小姐增進感情的機會,笑著解釋說:“江少爺,您不用擔心,別說您瘦得百十來斤,就是三百斤的物件,我們小姐也能舉起來,您當時昏迷了您不知道,您下樓的時候也是小姐抱下來的,您就放心吧,絕對安全,摔不到您的?!?/p>
那天夜里,江照吐得七葷八素的,被夏宜晴拽著睡衣后脖領拖到電梯門口時只求了一個死法就昏過去了。
七叔帶著人上來時,原是想找兩個仆人把江照抬下去的。
夏宜晴卻注意到江照燒得厲害,整個人燒得都哆嗦了,她就沒用別人,順手一個公主抱,直接進了電梯,還能吩咐七叔:“讓史密斯快點來,他突發(fā)高熱,很危險。”
七叔這話無疑像劊子手的鍘刀落下,江照懸著的一顆心徹底死了。
他下意識地縮進被里,只覺得生無可戀,沒臉見人了。
做為一個母胎五十年的老光棍,七叔根本沒有辦法理解江照,見著好好的江照突然整個人埋進被里,還以為他又哪里不舒服了呢,正想著掀開被子問一問,卻被他家小姐攔住了。
江照這副‘算了,毀滅吧’的糗樣子,差點把夏宜晴逗笑了。
她好整以暇地欣賞了一會兒才和七叔說:“我想起來我好像還有點事沒有交待四叔,我去一趟書房,你讓小八拿個輪椅把他推上去吧,順便幫他洗個澡?!?/p>
終是放過了江照,給他保留了最后一點尊嚴。
“是,小姐!”
江少爺折騰了兩天兩夜,又吐又燒又出汗的,不洗一洗的,是沒辦法送上小姐的床。
隨后,七叔想起了什么,又說:“那件事……我和四哥的建議是一致的,不留后患?!?/p>
“我知道,膽敢背叛我、背叛夏家,我自是不會留半分情面的?!?/p>
夏宜晴語氣淡淡的,目光里透露出來的殺氣,卻是使這間屋子的溫度都跟著降了兩度,連埋在被子下面的江照都感覺到了。
夏宜晴離開了沒一會兒,小八推著輪椅進來,江照才從被子下面鉆了出來。
迎著七叔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他在小八的攙扶下,一點點地挪進輪椅里。
“你說說,多好的機會,浪費了!”
七叔直到和小八一起把他送到二樓大臥室屬于他的那一側(cè)浴室時,還忍不住感嘆,根本不管已經(jīng)羞成熟蝦殼狀的江照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