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那天,前夫把行李扔給我:“帶著兩個拖油瓶,看誰還要你!
”我拉著龍鳳胎頭也不回地走。兩個月后,家長群炸了:“林晚,顧醫(yī)生又替你接孩子了!
”“周少送你的花塞爆保安室!
”“秦律師問周末能否請你吃飯……”前夫在群里酸溜溜:“二手貨還這么搶手?”突然,
一條消息彈出:“媽媽,顧叔叔說想當(dāng)你老公,我該同意嗎?”發(fā)送人——我五歲的兒子。
1手機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在玻璃茶幾上瘋狂地嗡鳴、跳動,屏幕執(zhí)著地亮著,
映得天花板上那盞昂貴卻冰冷的水晶吊燈都似乎跟著在震顫。
家長群——“陽光幼苗向日葵班(和諧一家親)”——的名字此刻像個巨大的諷刺,
信息瀑布般刷屏,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字。“@林晚 晚姐!
顧醫(yī)生又雙叒叕替你接走大寶小寶啦!我剛親眼所見,那叫一個自然!
” 配圖是幼兒園門口,挺拔儒雅的顧承宇微微彎腰,一手牽著一個蹦蹦跳跳的孩子,
夕陽的金輝溫柔地籠著他們仨。“@林晚 晚晚,警報!周少今天送來的紅玫瑰,
保安室王大爺已經(jīng)第三次打電話來求支援了!再堆下去,大爺說要申請工傷!
” 緊接著是一張保安室窗臺被怒放的紅玫瑰徹底淹沒、幾乎看不見人影的照片,火紅一片,
囂張又熱烈。“@林晚 林女士,冒昧打擾。秦越律師,
關(guān)于上次您咨詢的社區(qū)活動中心法律框架問題,想再與您深入探討。
不知周末是否有空共進晚餐?地點您定。” 這條消息格式嚴謹,措辭得體,
在一堆感嘆號里顯得格格不入,卻又莫名扎眼。指尖劃過冰涼的屏幕,
那些滾燙的文字和圖片帶來的不是虛榮的暖意,而是一種奇異的麻木。兩個月前,
也是這樣一個傍晚,空氣里殘留著白天的燥熱。陳浩,我法律意義上的前夫,
最后一件屬于他的行李箱“砰”地一聲砸在腳邊,揚起薄薄一層灰塵。
他那張曾經(jīng)讓我覺得可靠的臉,被一種混合著鄙夷和如釋重負的冷漠扭曲著。“林晚,
看清楚現(xiàn)實!” 他的聲音像鈍刀子割過粗糙的木板,“帶著兩個拖油瓶,
你看看這世上還有哪個冤大頭會要你?以后別后悔,也別來求我!”拖油瓶?
我猛地攥緊了身邊兩個孩子溫?zé)岬男∈帧4髮毩株柕氖中挠悬c汗?jié)瘢瑓s倔強地反握著我,
像塊小小的、執(zhí)拗的石頭。小寶林星則怯生生地往我腿邊縮了縮,
大眼睛里盛滿了懵懂的不安。那一刻,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無法跳動。
可我沒有回頭,沒有看他那張刻薄的臉,只是更緊地牽住我的兩個孩子,
像拖著一艘沉重卻必須靠岸的小船,一步一步,走出了那個曾經(jīng)叫做“家”的牢籠。“媽媽,
手機吵吵!” 軟糯的抱怨聲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像羽毛搔刮著耳膜。
思緒的迷霧瞬間被這聲音驅(qū)散。我猛地回神,指尖快速一劃,
將那個喧囂不休的家長群徹底屏蔽,世界瞬間清靜了不少。臉上立刻堆起笑容,
轉(zhuǎn)身走向聲音的來源。小寶林星頂著一頭睡得亂糟糟的柔軟卷發(fā),小臉睡得紅撲撲的,
正揉著眼睛,像只迷迷瞪瞪的小熊崽,赤著腳“吧嗒吧嗒”從兒童房跑出來。
大寶林陽緊跟其后,小大人似的皺著眉頭,手里還緊緊攥著睡前看的恐龍繪本,
一副被打擾了研究的嚴肅模樣。“吵到我的小星星啦?” 我快步過去,蹲下身,
一把將還迷糊著的小寶摟進懷里,親了親她帶著奶香味的發(fā)頂,
又伸手揉了揉大寶睡得翹起的呆毛,“陽陽也醒啦?餓不餓?”“餓!
” 小寶立刻來了精神,在我懷里扭著身子舉手。“想吃媽媽做的雞蛋面!
” 大寶放下繪本,也湊過來,小腦袋靠在我肩膀上蹭了蹭。“好嘞!雞蛋面馬上安排!
” 我笑著起身,一手牽起一個溫?zé)岬男∈郑瘡N房走去。
幕上那些滾燙的名字、刺目的鮮花照片、前夫最后那句惡毒的詛咒……都被暫時拋在了腦后。
廚房明亮的燈光下,是油鍋滋滋的輕響,是面條下鍋升騰起的白色水汽,
是孩子們圍在料理臺邊嘰嘰喳喳的童言童語。這方寸之地,鍋碗瓢盆碰撞出的叮當(dāng)聲,
還有那兩雙亮晶晶、充滿期待和全然依賴的眼睛,才是我此刻唯一需要握緊的真實。
2日子像被擰緊了發(fā)條,在工作和兩個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之間高速旋轉(zhuǎn)。
幼兒園的“小小跳蚤市場愛心義賣”活動,毫無意外地,又成了家委會工作的重頭戲。
我作為“資深”家委(主要是沒人愿意干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被我硬著頭皮頂上了),
自然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活動當(dāng)天,
幼兒園的多功能廳被五顏六色的氣球和孩子們稚嫩的畫作裝點得熱鬧非凡。
各種小攤位支棱起來,孩子們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偶爾夾雜著爭搶玩具的哭鬧聲,
匯成一片歡樂又嘈雜的海洋。“林晚!林晚!” 家委會的李姐,
一個嗓門永遠比麥克風(fēng)還洪亮的熱心腸大姐,滿頭大汗地撥開人群沖到我面前,
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救命啊!音響徹底罷工了!園長講話馬上開始!
還有,義賣款項登記的表格好像也弄亂了!這……這可怎么辦啊?”她急得語無倫次,
眼巴巴地看著我。周圍幾個同樣焦頭爛額的家委也圍了過來,臉上都寫著同一個詞:抓瞎。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瞬間涌上的煩躁。
—幾個老師正徒勞地拍打著那臺老舊的音響;登記處堆著亂七八糟的現(xiàn)金和記賬本;角落里,
幾個小男孩為了一輛合金小汽車推推搡搡,眼看就要升級成“全武行”。“李姐,別急。
” 我的聲音刻意放穩(wěn),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驚訝的平靜,“音響我去看看。小張,
” 我轉(zhuǎn)向旁邊一個年輕點的爸爸,“麻煩你帶兩個人,先把登記處的錢和表格按班級分開,
暫時只收錢,登記回頭補。王老師!” 我提高聲音叫住一位路過的老師,
“麻煩您去穩(wěn)住那幾個快要打起來的小勇士,告訴他們,誰先放手并道歉,
待會兒可以多選一個小獎品。”指令清晰,語速很快,卻條理分明。
像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上突然豎起的旗幟,周圍的人愣了一下,隨即像找到了主心骨,
立刻分頭行動起來。我快步走到音響旁,蹲下身。不是什么高科技玩意兒,
就是普通的功放連接問題。我拔掉插頭,檢查接口,重新插緊,
再開機——“滋啦”一聲刺耳的噪音后,園長試探性的“喂?喂?”聲清晰地傳遍了會場。
“好了!” 人群里響起小小的歡呼。我松了口氣,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就在這時,
一道溫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下意識地側(cè)頭,看見顧承宇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
正抱著手臂,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著我。他今天穿著簡單的淺藍色襯衫,
袖子隨意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站在一群忙于照看自家孩子的家長中間,
顯得格外清爽挺拔。他不是家委,只是被相熟的家長臨時拉來幫忙搬東西的。
他的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種了然和……欣賞?像看著一件意料之中的珍寶。
這目光讓我心頭微微一跳,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臉頰似乎有點發(fā)燙。
大概是剛才忙得氣血上涌吧。“林晚,真有你的!” 李姐的大嗓門適時響起,
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力道大得讓我往前踉蹌半步,“臨危不亂,大將風(fēng)范!
”顧承宇唇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許。他沒說話,只是對我微微頷首,
然后轉(zhuǎn)身去幫另一個家長整理被孩子們弄亂的義賣商品了。那抹淺藍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
沉穩(wěn)而可靠。活動最終在一片忙碌和還算有序的混亂中圓滿結(jié)束。散場時,人流如織。
我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大寶還在興奮地揮舞著換來的一個舊機器人,
小寶則緊緊抱著一個二手但干凈的毛絨兔子,小臉上滿是收獲的喜悅。剛走出多功能廳大門,
一道刻意拔高的、帶著點矯揉造作的女聲刺耳地響起:“喲,這不是我們的大忙人林晚嘛?
今天可真是出盡風(fēng)頭了,指揮全場呢!”我腳步一頓。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陳浩那位新婚不久、據(jù)說家境優(yōu)渥的嬌妻,蘇薇薇。
她正挽著陳浩的胳膊,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
精心描畫的眼睛里毫不掩飾地射出挑剔和輕蔑的光,像打量著一件過季的廉價貨。
陳浩站在她旁邊,臉色有點僵硬,眼神復(fù)雜地在我和兩個孩子身上掃過,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音。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滯了。
幾個還沒走遠的家長停下了腳步,目光在我們之間微妙地逡巡。孩子們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
大寶疑惑地仰頭看我,小寶則下意識地往我身后縮了縮。
一股熟悉的、帶著鐵銹味的屈辱感猛地沖上喉嚨。兩個月前陳浩那句“拖油瓶”的惡毒詛咒,
連同他此刻沉默的縱容,像冰冷的藤蔓纏上心臟。我下意識地握緊了兩個孩子的手,
指甲幾乎嵌進掌心。憤怒的火苗在胸腔里噼啪作響,燒得我指尖都在微微顫抖。不行。
不能在這里。不能在孩子面前。我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將那灼人的怒火壓下去,
強迫自己的嘴角彎起一個極其淺淡、近乎于無的弧度。
目光平靜地掠過蘇薇薇那張充滿優(yōu)越感的臉,最終落在陳浩躲閃的眼睛上。“蘇小姐說笑了,
” 我的聲音異常平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輕松,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不過是盡點家委的本分,讓活動能順利進行罷了。談不上什么風(fēng)頭。孩子累了,
我們先走一步。”說完,我甚至懶得再看他們一眼,挺直脊背,牽著兩個孩子,
目不斜視地從他們面前走過。陽光有些刺眼,照在我裸露的手臂上,
卻驅(qū)不散那股從心底滲出的寒意。身后,
似乎傳來蘇薇薇一聲不滿的輕哼和陳浩模糊的低聲勸阻。大寶的手用力回握著我,
小拳頭捏得緊緊的。小寶悄悄伸出另一只小手,緊緊抓住了我的衣角。
兩只小手傳遞來的溫?zé)岷土α浚裎⑿〉呐鳎D難地對抗著那席卷而來的冰冷浪潮。
“媽媽,” 走出很遠,大寶才悶悶地開口,仰著小臉,眉頭皺得緊緊的,“那個阿姨,
是不是不喜歡我們?”我心里一刺,蹲下身,平視著兩個孩子清澈卻帶著困惑和不安的眼睛。
“寶貝,” 我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溫暖而篤定,伸手輕輕撫平大寶皺起的眉頭,
又摸了摸小寶柔軟的發(fā)頂,“記住媽媽的話,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因為爸爸媽媽的選擇而輕視你們。你們是媽媽最珍貴的寶貝,獨一無二。
別人喜不喜歡,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媽媽永遠愛你們,我們?nèi)齻€人,永遠在一起,
開開心心的,好不好?”兩個孩子似懂非懂地看著我,
但媽媽堅定的語氣和溫暖的懷抱似乎驅(qū)散了他們小小的不安。大寶用力地點點頭,
小寶也把小臉埋進我頸窩蹭了蹭,軟軟地“嗯”了一聲。“走吧,回家!” 我站起身,
重新牽起他們的小手,將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陰影徹底拋開。
夕陽將我們?nèi)说挠白永煤荛L很長,緊緊依偎在一起。
3家長群的喧囂并未因我的屏蔽而真正沉寂,
反而在“小小運動會”那天達到了一個詭異的高潮。運動場綠草如茵,彩旗招展,
稚嫩的加油吶喊聲此起彼伏。大寶和小寶參加的“小袋鼠運西瓜”親子接力賽被安排在下午。
原本報名參加的陳浩,毫無意外地再次“缺席”了。理由?
大概和他新婚妻子的美容SPA檔期沖突了吧。“媽媽!媽媽!爸爸又不來!
” 小寶癟著嘴,眼圈紅紅的,抱著那個小小的、代表“西瓜”的軟皮球,
小臉上寫滿了失落。大寶雖然沒說話,但緊抿著嘴唇,倔強地看著空蕩蕩的家長等候區(qū),
小拳頭捏得緊緊的。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無力感再次攫住了我。每一次這樣的“缺席”,
都像一把小錘子,在孩子們稚嫩的心上敲下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我蹲下身,
用力抱了抱兩個孩子,聲音盡量輕快:“沒關(guān)系寶貝們,看媽媽變身超級袋鼠!
我們?nèi)齻€一起,一定能贏!”就在這時,一個溫潤沉穩(wěn)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林晚,
需要幫忙嗎?”是顧承宇。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依舊穿著那身讓人安心的淺色休閑裝,
手里還拿著一瓶水。他今天似乎沒有特定的任務(wù),只是以一個普通家長的身份在場邊觀賽。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兩個孩子臉上掩飾不住的失落,
目光最后落在大寶緊緊攥著的、寫著“爸爸”二字的名牌上,
眼神里掠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憐惜。“顧叔叔!” 小寶眼睛一亮,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顧承宇蹲下身,視線與小寶齊平,溫和地笑了笑,
然后看向大寶:“陽陽,小寶,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
顧叔叔可以臨時當(dāng)你們的‘超級袋鼠隊友’,幫媽媽一起運西瓜,怎么樣?
”大寶的眼睛瞬間睜大了,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和一絲猶豫,看向我。我的心猛地一跳。
這……合適嗎?會不會太麻煩他?孩子們會怎么想?無數(shù)個念頭在腦中飛轉(zhuǎn)。“媽媽!
” 小寶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拉住顧承宇的手搖晃起來,“顧叔叔當(dāng)袋鼠!顧叔叔跑得快!
”看著兩個孩子瞬間被點亮的小臉,看著顧承宇眼中坦蕩真誠的詢問,
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那是一種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本能。“……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 我有些窘迫地問。“舉手之勞。” 他笑容溫和,站起身,
動作自然地接過了大寶手里的那個小小名牌,上面“爸爸”兩個字顯得有些刺眼。
他沒有絲毫猶豫,動作流暢地將它別在了自己胸前。那簡單的動作,
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在我心里漾開一圈圈復(fù)雜的漣漪。發(fā)令槍響!比賽開始了!
顧承宇沒有絲毫生疏,他彎下腰,
讓我和孩子們依次跳進他準備好的大布袋里(道具由幼兒園提供)。他的動作穩(wěn)健有力,
帶著我們?nèi)齻€,步伐協(xié)調(diào)地快速向前跳躍。小寶在我懷里興奮得咯咯直笑,
大寶也緊緊抓著布袋邊緣,小臉上是久違的、毫無陰霾的興奮紅暈。“加油!顧醫(yī)生加油!
陽陽星星加油!” 場邊傳來熟悉的家長們的助威聲。風(fēng)在耳邊呼呼作響,
綠草的氣息混合著陽光的味道撲面而來。顧承宇的背脊寬闊而可靠,
每一次跳躍都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微微側(cè)過頭,汗水順著他利落的下頜線滑落,
聲音帶著運動后的微喘,卻清晰地傳入我耳中:“重心靠后,抱緊孩子,放心!”那一刻,
所有的顧慮和尷尬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奔跑的速度,孩子歡快的笑聲,
和他身上傳來的、干凈的皂角混合著陽光的氣息。我們配合默契,竟一路領(lǐng)先!
終點線近在咫尺!顧承宇奮力一躍!“哇!第一名!” 小寶尖叫起來。我們成功沖線!
顧承宇小心地蹲下,讓我們從布袋里出來。兩個孩子興奮地撲到他身上,
又蹦又跳:“顧叔叔好棒!我們是第一名!”顧承宇笑著,一手抱起一個,
將他們高高舉起轉(zhuǎn)了個圈,爽朗的笑聲感染了所有人。
陽光落在他汗?jié)竦聂W角和孩子們燦爛的笑臉上,畫面美好得像一幅溫暖的油畫。我站在一旁,
胸口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暖流填滿,眼眶有些發(fā)熱。然而,這份純粹的喜悅并未持續(xù)太久。
“喲,真熱鬧啊。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家四口呢!”蘇薇薇那尖利刻薄的聲音,
像冰錐一樣突兀地刺破了這溫馨的泡沫。她和陳浩不知何時站在了場邊,蘇薇薇雙手環(huán)胸,
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譏諷,眼神像淬了毒的針,冷冷地扎在我和顧承宇身上。
陳浩站在她旁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死死地盯著顧承宇胸前那個寫著“爸爸”的名牌,
以及掛在他臂彎里、笑得無比開心的兩個孩子。他的眼神里翻滾著震驚、憤怒,
還有一絲……被冒犯領(lǐng)地般的恥辱。周圍的歡呼聲瞬間低了下去。空氣再次凝固。就在這時,
懷里的小寶,還沉浸在勝利的巨大喜悅和對顧承宇滿滿的崇拜依賴中,她扭過小身子,
朝著顧承宇的方向,用全場都能聽到的、清脆又充滿孺慕之情的童音,
毫無預(yù)兆地大聲喊了一句:“爸爸!顧叔叔爸爸!我們贏啦!”“轟——!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又在下一秒被投入了滾沸的油鍋。所有的目光,
驚詫的、好奇的、玩味的、了然的,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像無數(shù)聚光燈打在我們身上。
小寶那聲天真無邪、飽含喜悅的呼喊,如同一塊巨石,砸進了本就暗流洶涌的湖面。
陳浩的臉,在那一瞬間,由鐵青轉(zhuǎn)為煞白,又迅速漲成一種難堪的豬肝紅。
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先狠狠剜了我一眼,隨即死死釘在顧承宇身上,
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蘇薇薇更是夸張地倒抽一口冷氣,用手捂住嘴,
眼睛里卻閃爍著幸災(zāi)樂禍和看好戲的光芒。顧承宇抱著兩個孩子的手臂明顯僵了一下。
他臉上溫和的笑容也凝固了,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清晰的愕然,隨即是復(fù)雜難辨的情緒。
他下意識地看向我,眼神里有詢問,有擔(dān)憂,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臉頰滾燙。
尷尬、窘迫、還有對陳浩反應(yīng)的厭惡交織在一起,幾乎讓我窒息。
我?guī)缀跏菞l件反射般地上前一步,想把小寶從顧承宇懷里抱過來,聲音干澀得厲害:“星星!
別亂叫!”小寶被我突然嚴肅的語氣嚇到了,小嘴一癟,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委屈的淚水,
茫然又害怕地看著我:“可是……可是顧叔叔像爸爸……”這句無心的補充,
更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陳浩臉上。“林晚!” 陳浩終于爆發(fā)了,
他猛地撥開擋在前面的幾個家長,幾步?jīng)_到我面前,胸膛劇烈起伏,
手指幾乎要戳到顧承宇的鼻尖,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你還要不要臉?!
才離婚幾天?就迫不及待地給我兒子女兒找后爹了?!還讓他頂替我的位置?
你們……你們簡直……” 他氣得語無倫次,眼神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和顧承宇。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瞬間放大,無數(shù)道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屈辱和憤怒的火焰再次燎原,
幾乎要將我吞噬。我正要開口,一只溫?zé)岫练€(wěn)的手輕輕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是顧承宇。
他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將我和孩子擋在身后,隔開了陳浩那幾乎要噴火的目光。
他的身姿依舊挺拔,臉上溫和的笑意早已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卻極具壓迫感的嚴肅。
他并沒有看暴怒的陳浩,而是目光沉穩(wěn)地掃過周圍聚集的家長,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嘈雜:“陳先生,請注意你的措辭和場合。這里是孩子的運動會,
不是宣泄個人情緒的場所。” 他的語氣帶著醫(yī)生特有的冷靜和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感,
“至于我為什么在這里,很簡單。作為陽陽和星星的鄰居,也是這個班級的家長之一,
看到孩子因為父親缺席比賽而難過,我力所能及地幫個忙,僅此而已。
這和孩子叫一聲‘叔叔’,或者某些人出于嫉妒和狹隘的臆測,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頓了頓,
目光終于轉(zhuǎn)向陳浩,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讓陳浩的氣勢莫名地弱了幾分。“與其在這里質(zhì)問他人,不如多問問自己,
為什么會讓你的孩子,在需要父親的時候,只能無助地看著空蕩蕩的位置。” 顧承宇的話,
字字清晰,像冰錐,精準地刺向陳浩最不堪的軟肋。陳浩的臉瞬間由紅轉(zhuǎn)白,嘴唇哆嗦著,
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顧承宇的話,剝開了他所有虛偽的憤怒,
直指那最不堪的核心——缺席的是他,讓孩子們失望的也是他。
蘇薇薇臉上看好戲的表情也僵住了,顯得有些訕訕。周圍的議論聲風(fēng)向微妙地轉(zhuǎn)變了。
“顧醫(yī)生說得對……”“就是,自己不來還不許別人幫把手了?
”“看把孩子委屈的……”顧承宇不再理會僵在原地的陳浩和蘇薇薇,他轉(zhuǎn)過身,
將懷里的小寶輕輕放進我臂彎,又安撫地摸了摸大寶的頭。然后,
他做了一個讓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動作——他伸出手,動作極其自然,
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輕輕握住了我因為憤怒和緊張而冰涼微顫的手。
掌心的溫?zé)崴查g傳遞過來,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力度。“林晚,” 他看著我,
眼神深邃而專注,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帶孩子去休息區(qū)吧,他們需要喝點水,
平復(fù)一下。這里交給我。”他的手很暖,那溫度透過皮膚,
奇異地熨帖了我混亂的心緒和緊繃的神經(jīng)。我看著他沉靜而可靠的眼睛,
剛才那幾乎要將我撕裂的憤怒和窘迫,竟真的在他溫煦的目光和掌心的暖意中,
一點點沉淀下去。我點了點頭,喉嚨有些發(fā)緊,只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 然后緊緊抱著還在抽噎的小寶,牽起沉默卻眼神復(fù)雜的大寶,
在眾人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中,低著頭快步離開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