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荒村詭棧>暴雨夜投宿荒村客棧,掌柜殷勤卻眼神飄忽。
>他警告我夜里無論聽到什么都別開窗,樓上空房卻總傳來女子啜泣。
>直到我發現所有房客的行李都堆在角落積灰,唯獨一口雕花木柜油光锃亮。
>柜門內里布滿指甲抓痕,柜底滲出暗紅粘液。>當夜半梳頭聲在門外響起時,
掌柜的日記從梁上掉落:>“戊戌年七月初七,第三十七個貢品入柜,愿此尸油長明,
保我棧房百年不倒。”---暴雨如注,鞭子般抽打著崎嶇的山路。夜幕已沉沉壓下,
天地間混沌一片,只有偶爾撕裂夜空的慘白電光,
才能短暫映出前方一片模糊的、歪斜的輪廓——那似乎是一個村落,
幾戶人家的微弱燈火在無邊的黑暗中瑟瑟發抖,如同垂死者的喘息。我,一個落第的書生,
名叫柳文淵,此刻渾身濕透,冷得牙齒咯咯作響。泥濘早已糊滿了本就不甚結實的布鞋,
每一次抬腳都沉重無比,仿佛被這無盡的雨夜和絕望牢牢吸住。再找不到一處避雨的所在,
只怕真要凍斃在這荒山野嶺了。就在這念頭升起、絕望即將吞噬心神之際,一點昏黃的光,
如同鬼火般,在雨幕深處搖曳著,固執地穿透層層雨簾,撞入我的眼簾。那是一盞燈籠。
燈籠被風吹得劇烈搖晃,光影在濕漉漉的青石板和斑駁的泥墻上瘋狂跳躍、扭曲,
勾勒出一座破舊二層小樓的輪廓。樓檐低垂,瓦片殘缺不全,像一張被打爛了牙的老獸口。
燈籠就掛在這“獸口”的檐下,燈罩上模糊地映著一個字——棧。“福……福緣客棧?
”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瞇著眼努力辨認那燈籠上褪色的字跡,聲音在風雨中顯得細弱蚊蚋。
這名字與眼前的破敗陰森格格不入,透著一股子虛妄的諷刺。門“吱呀——”一聲開了,
刺耳得像是垂死者的呻吟。門縫里探出一張臉。那是個干瘦的老頭,顴骨高聳,眼窩深陷,
臉上堆疊著過于殷勤的笑,但這笑容仿佛一張僵硬的皮,只浮在表面,
絲毫沒滲進那雙渾濁的眼珠里去。那眼珠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蒙塵的玻璃珠,
快速而無聲地在我身上、身后、乃至整個雨夜掃視了一圈,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和……警惕?“哎喲!客官快請進!這鬼天氣,淋壞了吧?
”掌柜的聲音尖細,像鈍刀刮過骨頭。他側身讓開,
一股混雜著霉味、劣質油燈燃燒的煙氣和某種難以名狀的、若有若無的甜膩氣味撲面而來,
讓我胃里一陣翻騰。門在身后沉重地關上,隔絕了外面狂暴的風雨聲,
客棧里陷入一種更令人心悸的死寂。只有一盞孤零零的油燈在柜臺上跳躍,
豆大的火苗將掌柜那張過分熱情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陰影在他深陷的眼窩和干癟的嘴角處扭曲蠕動。“掌柜的,還有空房嗎?
”我放下濕透的包袱,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冷的,也是被這氣氛所懾。
“有有有!天字二號房,清凈!剛巧空出來!”他搓著手,笑容依舊浮在臉上,
眼珠子卻滴溜溜地轉著,飄忽不定,總在我臉上短暫停留,又飛快地移開,
最終落在我身后的門板上,仿佛在確認那門是否關得嚴實。“客官您是一個人?
”“就我一個。敢問房錢……”“不急不急,住下再說。”他擺擺手,
從油膩的柜臺下摸出一把黃銅鑰匙,鑰匙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小店規矩不多,
就一條——”他忽然壓低了聲音,那張過分熱情的笑臉猛地湊近了些,
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我,幾乎要貼上我的臉,“夜里,甭管聽到什么動靜兒,哪怕天塌下來,
也別開窗!千萬……千萬記住了!”他的聲音干澀而凝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制意味,
仿佛那不是忠告,而是一道生死符咒。那股若有若無的甜膩氣味,隨著他急促的呼吸,
更濃烈地鉆進我的鼻腔。我心頭猛地一緊,下意識地點了點頭。2 柜中尸油“跟我來。
”他不再看我,佝僂著背,提著一盞光線更暗的油燈,引我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
那樓梯是木質的,踩上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隨時會斷裂。
每一級臺階都蒙著厚厚的灰塵,唯獨中間踩踏的地方,被磨得油光發亮,
形成一條狹窄的、扭曲的“干凈”路徑。掌柜的油燈只能照亮腳下極小的一圈,
更深的黑暗盤旋在樓梯上方,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就在踏上二樓回廊的瞬間,
一陣細微的、壓抑的啜泣聲,毫無預兆地鉆進我的耳朵。那聲音極其微弱,斷斷續續,
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捂住嘴巴,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悲鳴。
它似乎就來自我旁邊的天字一號房的方向。我腳步一頓,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猛地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門板老舊,縫隙很大,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見。“掌柜的,
這隔壁……”我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發干。掌柜的腳步連停都沒停,
仿佛根本沒聽見那哭聲,他頭也不回,只把手里那盞油燈的光暈稍稍晃了晃,
驅散了一點我們身前的黑暗,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哦,空房。年久失修,風灌進去,
動靜兒是有點怪。莫怕,莫怕。”他走到天字二號房門前,熟練地插進鑰匙,擰開。“客官,
您歇著。有事……喊一聲。”他含糊地交代完,將油燈遞給我,便迅速轉身下樓,
佝僂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拐角那片更濃的黑暗里,只留下我一個人站在走廊上。
我提著那盞昏黃的油燈,推開房門。一股陳腐的灰塵味混合著更清晰的霉味涌了出來。
房間不大,陳設極其簡陋:一張硬板床,一張掉漆的方桌,一把歪腿的椅子。墻壁斑駁,
糊墻的舊紙大片剝落,露出底下顏色詭異的污漬。窗戶緊閉著,窗紙破損了好幾處,
像幾塊貼在骷髏眼窩上的爛皮。我反手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長長地吁了口氣,
試圖驅散心頭那沉甸甸的寒意。然而,那微弱的啜泣聲,并未因掌柜的解釋而消失。
它固執地從墻壁那邊滲透過來,時斷時續,像一根冰冷的針,一下下刺著我的耳膜和神經。
這聲音,絕不是什么風聲!它帶著人聲特有的、絕望的韻律。恐懼像藤蔓,悄然纏上心臟。
我放下油燈,目光在狹小的房間內逡巡,
試圖找到一點能證明此地并非只有我孤身一人的證據,哪怕是一點住過人的痕跡也好。然而,
目之所及,只有厚厚的、均勻的積塵。桌面上,床板上,椅子上……仿佛許久無人踏足。
我的目光最終落在房間角落。那里,雜亂地堆放著一些東西。借著油燈昏黃的光,
我認出那是幾個破舊的藤箱、卷起的鋪蓋卷、還有幾頂沾滿灰塵的斗笠。無一例外,
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顯然被遺棄在這里很久很久了。它們的主人呢?是走了?
還是……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這些行李的主人,或許從未離開過這間客棧?
這個想法讓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沖頭頂。就在這時,
我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個突兀的存在牢牢攫住了。在那些蒙塵的行李堆旁,
緊貼著最里面的墻角,穩穩地立著一個物件。它約莫半人高,通體是深沉的暗紅色,
在昏暗中仿佛凝固的血塊。木頭本身似乎被反復打磨過,又或者被某種東西浸潤透了,
在油燈微弱的光線下,竟泛出一種奇異的、油膩膩的、近乎活物般的光澤。
與周圍那些死氣沉沉的蒙塵物件相比,它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嶄新而“鮮活”。
那是一個雕花木柜。柜門緊閉著,上面刻滿了繁復扭曲的紋樣,既像盤繞的藤蔓,
又似某種不知名的符咒。它的“新”,在這布滿灰塵、死氣沉沉的角落里,
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這口柜子……太干凈了。干凈得像是剛剛被人擦拭過,
又或者……有什么東西在不斷地滋養著它?我一步步挪過去,心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越是靠近,那股縈繞不去的甜膩氣味似乎就越發清晰,源頭似乎就是這口柜子。
柜門嚴絲合縫,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冰冷滑膩的木面,
猛地拉開了柜門!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混合著陳腐的霉味,如同實質般撲面撞來!
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忍著才沒當場嘔吐。借著身后油燈的光,我驚恐地看到,
柜門內側的木板上,布滿了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的劃痕!那不是刀刻,也不是蟲蛀,
那是指甲!無數道指甲瘋狂抓撓留下的痕跡!一道道,縱橫交錯,深的地方幾乎要穿透木板,
邊緣還帶著細小的木刺。它們雜亂無章,卻透出一種令人窒息的瘋狂和絕望。
仿佛曾有人被關在里面,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徒勞地想要撕開這囚籠!
我的目光顫抖著向下移去。柜底,一片深色的、粘稠的污漬,正沿著柜子與地面的縫隙,
極其緩慢地向外洇開。那顏色暗紅發黑,在昏黃的光線下,像凝固的血,
又像某種腐敗的油脂。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我的四肢百骸。“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液體滴落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響起,如同喪鐘敲在我的心頭。
一滴暗紅色的粘稠液體,正從柜底的縫隙中滲出,緩緩墜落,砸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
暈開一小片,令人心悸的污跡。我猛地后退幾步,撞在身后的墻壁上,
冰冷的墻壁也阻止不了我渾身的戰栗。這哪里是什么存放雜物的柜子?
這分明是一口……棺材!一口裝著活物、裝著無盡痛苦的活棺材!那斷斷續續的女子啜泣聲,
此刻仿佛就在耳邊響起,變得無比清晰,帶著無盡的怨毒和冰冷。它不再是來自隔壁,
而是……來自這口冰冷的雕花木柜!聲音絲絲縷縷,鉆進我的耳朵,纏繞著我的心臟。
“誰……誰在里面?”我聲音嘶啞,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懼。回答我的,
只有那持續不斷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啜泣。聲音仿佛有了實體,帶著冰冷的濕氣,
鉆過柜門的縫隙,纏繞上我的腳踝。
就在這時——3 梳頭怨靈“篤、篤、篤……”清晰而緩慢的敲門聲,
就在我背后的房門外響起!不輕不重,帶著一種詭異的韻律,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臟上!
我渾身汗毛倒豎,猛地轉身,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墻壁,
驚恐地盯著那扇薄薄的、仿佛隨時會被推開的房門!敲門聲停了。
死一般的寂靜重新籠罩下來,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那女子的啜泣聲,不知何時也消失了。整個房間,整個客棧,仿佛只剩下我一個人。不,
不對!一種新的、令人頭皮炸裂的聲音,取代了敲門聲和啜泣聲,在門外極其清晰地響起。
“唰……唰……唰……”緩慢,悠長,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一下,又一下。
那聲音……那聲音分明是有人在用梳子,極其緩慢、極其仔細地梳理著長長的頭發!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了!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梳頭?深更半夜,在這荒村鬼棧的二樓走廊上,
誰會在我的門外梳頭?掌柜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鉆進腦海:“夜里,
甭管聽到什么動靜兒,哪怕天塌下來,也別開窗!”他沒說不讓開門!
可門外的……是什么東西?那“唰……唰……”的梳頭聲持續著,帶著一種病態的耐心,
仿佛門外的東西有無限的時間。它就在那里,與我僅有一門之隔。
我甚至能想象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背對著我的房門,一下,一下,
緩慢地梳理著她那或許早已枯槁打結的長發。每一梳齒劃過發絲的聲音,
都像是在刮擦我的骨頭。恐懼像冰水,灌滿了我的四肢百骸,讓我動彈不得。
我不敢靠近門縫去看,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時間在極度的驚恐中被無限拉長,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難熬。突然!“啪嗒!”一道聲響毫無預兆地從我后方傳來!
緊接著是塵土簌簌落下的聲音。有什么東西,從房梁上掉了下來,砸在我腳邊的地面上!
我驚得幾乎跳起來,心臟狂跳著幾乎要沖破胸膛。油燈的光線一陣劇烈搖晃,光影亂舞。
我低頭看去,借著搖曳的光,看清了那物件——是一個厚厚的、卷起來的舊賬本模樣的冊子,
用褪色的藍布包裹著,外面捆著細麻繩。它落地時摔散了,露出里面泛黃的紙頁。不是鬼怪,
是實物。我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下意識地彎腰,顫抖的手撥開了散落的藍布。
那確實是一本冊子,但更像一本私密的筆記。封面沒有字跡,
只有一些模糊的、似乎是油漬留下的印記。我顫抖著翻開扉頁,上面的字跡潦草而僵硬,
透著一股陳年的寒意:“柜中生尸油,油盡則魂散。魂散則棧傾。需以活人精氣續之,
封于柜中,化為新油……”我的瞳孔驟然收縮!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視網膜上!活人……精氣……封于柜中……化為新油?!
我猛地想起那口油光锃亮的雕花木柜,想起柜門內密密麻麻的抓痕,
想起柜底滲出的暗紅粘液……一股惡寒瞬間席卷全身!我瘋狂地往后翻頁,紙張嘩嘩作響。
前面的字跡似乎更久遠些,記錄著一些瑣碎的客棧收支,字里行間透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