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咦~咦!……”“離魂夜花落滿地,沾衣云霜薄衫去。”瘦馬院內傳來清亮唱曲聲,
是新來的小姑娘在練聲學唱,聲音又甜又美,像極了柳婉兒剛進來那兩年。她蜷縮在角落,
望著屋頂上蜿蜒的裂痕,淚水無聲滑落,淚水毫無征兆地涌出,無聲地滑過她蒼白的臉頰,
滴落在滿是補丁的裙擺上,有氣無力的喊著:“這吃人的世道啊……”曾經的掙扎、痛苦,
在這相似的學唱聲里,再次清晰刺痛她,這黑暗世道,不知還要吞掉多少女孩兒的人生 。
柳婉兒本名叫王春芽,出生在揚州城外一個偏僻貧寒的小村莊,
那里的日子就像被烈日暴曬的土地,貧瘠而艱難。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佃農,
每日天不亮就扛著鋤頭出門,在田間辛苦勞作,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也只能勉強換來一點口糧。母親則整日泡在冰冷的河水里,給人洗衣裳,
那雙原本纖細的手早已變得粗糙不堪,裂開一道道血口子,換來的也不過是微薄的銀錢,
家中那三畝薄田,在老天爺的喜怒無常下,收成時好時壞,卻要養活一家五口人。
弟弟瘦得皮包骨頭,臉頰凹陷,眼神里滿是饑餓與恐懼,妹妹還那么小,剛學會走路,
就染上了熱病,家里窮得叮當響,連請大夫的錢都拿不出來。母親抱著妹妹,
在昏暗的油燈下哭了一夜又一夜,淚水打濕了妹妹滾燙的小臉,可終究,
妹妹還是在母親的懷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小小的身體漸漸變得冰冷,那一刻,
春芽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角。十歲那年,淮河如同發狂的猛獸,咆哮著沖破堤岸,
大水如洶涌的洪流,瞬間淹沒了大片的農田,田里的莊稼全毀了,顆粒無收。
父親為了一家人能活下去,咬咬牙,揣著僅有的幾個饅頭,去城里找活計。春芽站在村口,
看著父親遠去的背影,心里滿是不舍與擔憂,可這一去,父親就再也沒回來,
有人說他被拉去修河堤,沒日沒夜地干活,
最后累死在了工地上;也有人說他跟著逃荒的隊伍去了外地,想找條活路。母親得知消息后,
哭得昏天黑地,一只眼睛也哭瞎了,但即便如此,她仍強撐著病弱的身體,
每天去給人漿洗衣服,只為了能讓春芽和弟弟不至于餓死。
命運似乎總愛捉弄這個可憐的家庭,一天,
村里的張婆子領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來到了春芽家,那女人穿著綢緞做的衣裳,
頭上戴著閃閃發光的首飾,手里捏著一把瓜子,指甲染得艷紅如血。她上下打量著春芽,
眼神像刀子一樣,在春芽身上掃來掃去,接著,她伸手捏了捏春芽的手腕,又掰開春芽的嘴,
查看牙齒是否整齊。春芽被嚇得渾身發抖,躲在母親身后。母親則緊張地護著她,
臉上滿是驚恐與不安。“十兩銀子,這丫頭我帶走了。”那女人吐出瓜子殼,
語氣冰冷而傲慢。母親一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拉著那女人的裙擺,不停地磕頭,
哭著搖頭:“求求您,別帶走我的孩子,她還小啊!”張婆子在一旁冷笑著說:“留她?
你們全家都得餓死!你看看這家里,還有什么能吃的?”母親聽了這話,如遭雷擊,
癱倒在地上,淚水不停地流淌。她看著春芽,眼神里滿是愧疚與無奈。最終,
春芽被那女人的手下強行拽走,她拼命掙扎,大聲哭喊著“娘!”弟弟也追著跑出來,
不小心摔進泥里,伸出小手,聲嘶力竭地喊著“姐姐”。春芽拼命伸手,想抓住弟弟,
可距離越來越遠,她只抓到了潮濕的空氣,還有滿心的絕望。(二)揚州城深巷里的瘦馬院,
朱紅大門緊閉,透著一股陰森詭異的氣息。兩個兇神惡煞的婆子守在門口,
眼神兇狠地盯著過往的行人。春芽被推進院子里,她看到十幾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兒,
有的在練習走路,步伐機械而僵硬;有的在練唱曲,
聲音里帶著恐懼與不安;還有的被按在長凳上,遭受婆子們的毒打,慘叫聲回蕩在院子里,
讓人毛骨悚然。春芽一進去,就被幾個婆子粗暴地剝去衣物,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刺骨的寒意瞬間傳遍全身,她凍得瑟瑟發抖,牙齒不停地打顫。
旁邊站著一個不茍言笑的婦人,眼神里透著兇狠與冷酷,她就是管教女孩們的“訓婆”。
訓婆拿著鐵鉤,毫不留情地撬開春芽的嘴巴,仔細檢查牙齒是否齊整,
又用尺子丈量她的手指長度、腿部比例,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商品,
春芽還沒從驚恐中緩過神來,就被一把推進了一間陰暗潮濕的石屋——馴養房。在馴養房里,
每天清晨五更鼓一響,訓婆就會來踢門,那聲音如同催命符,
女孩們必須在一刻鐘內洗凈身體,穿戴整齊,梳發完畢,然后站在走廊上排成一列,
若是慢了,藤鞭就會毫不留情地抽打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管事的李媽媽看著春芽,
冷著臉說:“從今往后,你就叫柳婉兒,是瘦馬了!瘦馬,比牛馬還賤,可養好了,
聽話的能值千金!”從那以后,春芽的噩夢真正開始了。剛開始,她每天都要泡醋水,
為了讓腿變細,骨頭貼皮,腳尖翹得像刀一樣,她不能吃飽,不能久坐,
甚至連陽光都不能照,說是曬黑了就賣不上價。泡在醋水里,皮膚被刺激得生疼,
可她不敢吭聲,只能默默忍受。幾天后,開始學站,頭頂一碗水,膝蓋夾銅錢,
一立就是兩個時辰 水只要灑出一滴,藤條就會狠狠地抽在腿上,疼得她冷汗直冒,
雙腿不停地顫抖。但她咬著牙,強忍著疼痛,不敢有絲毫懈怠。站得好看后,
又要學各種禮法、規矩、女德。跪拜的姿勢要標準,倒茶不能溢出一滴,
走路必須三步一回眸。訓婆會拿一根長鞭掛在房屋中央,那叫動靜尺。誰走路時發出聲響,
誰笑的太響,誰眼神浮動過大,都會被拉出來當眾抽打。柳婉兒經常被抽得渾身是傷,
晚上疼得睡不著覺,可第二天一早,又得強打起精神繼續訓練。一個月后,
白天要學琴棋書畫,但只學最淺的皮毛,學到能在宴席上裝模作樣就行。
而女孩們最害怕的是夜晚,夜里要學各種姿態,訓婆會讓她們脫光上衣,
在銅鏡前練習伏案斟酒、執杯送盞、倚窗低語的姿態。誰動作生硬,
就得站在寒風中裸身罰站。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身上,冷得刺骨,可她們只能默默忍受,
不敢有半句怨言。然后是學笑,訓婆拿銀簪抵著女孩們的下巴:“嘴角彎得恰到好處,
眼里要含情,又不能太放蕩,笑太假客人一眼就瞧得出!”女孩們反復練習,嘴角酸得發麻,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仍得揚起符合要求的笑。有一個新來的女孩實在學不會嬌嗔笑,
訓婆冷笑著拿出一個小金鉤,那是兩根細鐵絲彎成的鉤子,夾在嘴角強行把嘴角往上勾。
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染紅了衣襟,可訓婆卻說:“笑不來也得笑,學好了才值錢。
”柳婉兒被嚇得心驚膽戰,只能更加刻苦地練習,生怕自己也遭受這樣的折磨。兩個月后,
柳婉兒已經逐漸掌握了要領,學會了低頭說事,笑的恰如其分,坐下不動裙腳,
站起不動衣擺。訓婆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臉,咧嘴笑道:“這匹馬是可塑之才。”第二天,
柳婉兒就被李媽媽調到了上等房。她本以為能輕松一點,可沒想到,
等著她的是更加嚴厲的調教,而接下來噩夢般的纏足更是讓她痛不欲生。
一個老媽子打了一盆熱水來給柳婉兒洗腳,一句話也沒說,
眼神里卻透著一股讓人不安的神色。柳婉兒隱隱感到不妙,想要反抗,卻被老媽子死死按住。
這時,門被推開,李媽媽抱著個大包袱走了進來,她掀開包袱,
露出一堆布條、一大團棉花和針線,還有一把閃著寒光的小剪刀。柳婉兒嚇得臉色蒼白,
轉身想跑,卻被老媽子和李媽媽合力按住。李媽媽把她的腳按進滾燙的藥水里,
皮肉瞬間發紅,疼得柳婉兒大聲尖叫。泡了一會兒,老媽子攥住她的小腳,
猛地把除大拇指外的四個腳趾往腳心掰,骨頭錯位的咔嚓聲,混著柳婉兒的慘叫在屋里回蕩。
老媽子一邊用碎布堵住她的嘴,一邊往她腳趾縫撒白色粉末:“忍忍,
撒了這粉就不容易爛了。”一旁的李媽媽冷笑著說:“聽話好好纏,你各方面條件都不錯,
等你有了三寸金蓮,往后吃香的喝辣的。”說完,轉身就走,
留下柳婉兒在疼痛里絕望地掙扎,老媽子用白布死死纏緊,柳婉兒疼得昏死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布條越纏越緊,她疼得整夜整夜睡不著,
眼淚把枕頭都浸濕了,白天,李媽媽逼著她穿著小鞋學走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鮮血順著鞋底滲出來,在青磚地上開出一朵朵刺眼的紅梅。她實在疼得受不了,
偷偷解開布條,被李媽媽發現后,遭受了一頓毒打。從那以后,她再也不敢解開,
只能生生地熬著 慢慢地,她的雙腳徹底變了形,大腳趾孤零零地立著,
其余四個腳趾全折斷了,蜷在腳心里,腳背高高拱起,像座扭曲的小山包。
李媽媽看著她的腳,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這才是真正的三寸金蓮!”纏足之后,
李媽媽會讓人給她洗澡、換衣,還許諾聽話就有好食、美飾。但飲食上有著嚴格的規定,
每日三餐只能吃半碗粥,兩根青菜,兩小片豆腐,偶爾表現好了才有一塊肉,
每日只能吃半飽。李媽媽說吃多了會胖,得保持身材,稍有反抗,便是一頓毒打。一日,
柳婉兒實在餓的頭暈眼花,偷偷拿了一塊點心 結果被李媽媽發現,李媽媽當著所有人的面,
把柳婉兒的衣服脫掉,讓她跪壓在磚地上,怒吼著說:“敢不聽話,這就是下場,不許哭,
瘦馬只能笑!”然后,柳婉兒被罰跪了一夜,腿都青了。夜里,
一個比柳婉兒大一點的小女孩兒悄悄地走了進來,她瘦得像一陣風,仿佛輕輕一吹就會倒,
小女孩手里捧著一個碗,遞給柳婉兒,小聲地說:“我給你偷偷留了一碗粥,快喝吧!
”柳婉兒滿含熱淚地捧著碗,一飲而盡。“謝謝,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拿過柳婉兒手里的碗,說:“我叫香杏,我走了,一會被發現會打死我的。
”柳婉兒點了點頭,看著香杏的小小背影,心里暗暗發誓,以后自己有本事了,
一定報答她今日的恩情。(三)一年一次的年選,是瘦馬院最重要的日子。每到年末,
李媽媽便設宴招待貴客,展示這一年最出色的瘦馬,這就像一場殘酷的交易,
女孩們如同商品一般,任人挑選。宴會前,香杏也在被挑選的行列中。傍晚時分,
她被換上一身月白色的紗裙,薄得幾近透明,仿佛能看透她瘦弱的身體,頭上插滿了釵環,
重得她直不起頭 李媽媽說這叫懸首式,越沉重越顯低微,也就越值錢。
她身上的香是專門用瘦馬少女們洗過澡的水燒制過濾而成,混合著麝香、龍涎、血珀,
氣息幽甜,卻又透著一股詭異的勾人勁兒。入夜,瘦馬院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宴會設在主廳,鋪著藏紅地毯,墻上掛滿了金線繡帷,顯得奢華而又詭異,
女孩們被一字排開,藏在屏風之后,按訓婆的指令只露出一只手,一只腳。宴會廳里,
賓客們坐在錦榻上,有身披銀狐大氅的鹽商,滿臉的油膩與貪婪;有戴玉冠的兵馬參將,
眼神里透著兇狠與**;甚至還有剃著青頭的和尚,本該慈悲為懷,
此刻卻也露出了丑惡的嘴臉。他們嘴里嚼著肉,喝著桂花釀,眼里冒著**的光,
望向女孩們的眼神,就像在挑選一批牲口一樣,女孩們一個接一個被挑走,
香杏也被一個參將帶走了。
柳婉兒第二天從伺候她的老媽子嘴里聽說:“那參將是個下手重的,
香杏昨晚死在了那參將的床上。”聽到這個消息,柳婉兒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淚水奪眶而出,她躲在被子里,無聲地哭泣,心里滿是無奈與憤怒,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