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刻碑】散發出的死寂氣息,是一只冰冷無情的巨手,死死攫住了顧言的心臟。 那石碑明明靜止不動,卻活了過來一般,每一道扭曲的符文都像一只睜開的邪眼,貪婪而冰冷地注視著他,散播著令人絕望的死寂。
虛淵的腳步聲,不疾不徐,緩慢而沉重。每一步,都踩在顧言瀕臨崩潰的神經之上,奏響末日的喪鐘。
那碾碎一切的絕對虛無攻擊,下一瞬,便會落下。
顧言的意識海,此刻已然化為一片洶涌狂暴的戰場。
墨痕先生留下的“希望之光”,如風中殘燭,光芒微弱,卻依舊不屈地燃燒,竭力驅散著侵襲而來的黑暗。
蒼玄前輩托付的“秩序守護”,化為一枚枚古老的青銅符文,在虛無力量的瘋狂侵蝕下艱難支撐,發出陣陣不堪重負的哀鳴。
還有他自己一路吞噬而來的“勇氣”、“溫暖”、“守護之心”……這些曾給予他力量,支撐他走到現在的正面概念,此刻是失控的洪流,在他的意識中左沖右突,瘋狂撕扯。
它們渴望融合,渴望凝聚成更強大的力量,卻又因各自本質的細微差異,而產生劇烈無比的排斥。
痛苦!
難以言喻的劇痛,是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瘋狂攢刺著他的每一寸靈魂!
他的精神,是一根被拉伸到了極限的纖細琴弦,隨時都可能發出最后一聲哀鳴,然后徹底崩斷。
一旦崩潰,便是萬劫不復!他的“自我認知”將被這些狂暴混亂的概念碎片徹底撕碎,被那無盡的虛無所吞噬,永遠沉淪。
就在這千鈞一發,危如累卵的時刻!
顧言的靈魂深處,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
他不能死!他不能敗!
墨痕先生的期盼,蒼玄前輩的犧牲,無數消逝的美好……他必須守護!
這股強烈的意志,穿透了意識的壁壘!
剎那間,一股浩瀚、冰冷,卻又帶著某種亙古不變秩序的洪流,響應了他的呼喚,自遙遠的圖書館方向奔涌而來,瞬間貫入顧言混亂不堪的意識海。
【圖書館的意志】!
它依舊沒有絲毫情感,沒有一句言語,卻化為億萬道細密如發絲的冰冷信息流。
這些信息流,是最精準的引導,瞬間穿梭在顧言意識海中那些狂暴沖突的概念之間。
它們不再是強行梳理,而是激活了顧言自身對這些概念的理解與掌控。
它們不再是強行壓制,而是輔助顧言用自己的意志去駕馭這股力量。
它們是一座堅不可摧的燈塔,在顧言即將被黑暗吞噬的“自我認知”邊緣,投下了一道穩定的錨點,讓他能夠在風暴中穩住搖搖欲墜的心神。
劇痛依舊撕裂著靈魂。
但那份足以毀滅一切的混亂,卻在【圖書館的意志】的輔助下,在顧言自身不屈意志的強韌堅持下,開始被一絲絲、一寸寸地馴服,緩緩地,艱難地,被導入一條充滿希望的軌跡。
城市遙遠的另一端。
一處被濃重陰影籠罩的、不為人知的角落。
憐那張蒼白如古玉的面容上,一直古井無波的幽深眼眸,罕見地泛起難以察測的漣漪。
她遙遙望向城市公園的方向,清晰無比地感受著那里爆發出的、恐怖到令人窒息的概念碰撞。
更能敏銳地察覺到,在那片絕望的虛無與狂暴的秩序激烈沖突之中,一股全新的、起初微弱卻異常純粹的、充滿了“希望”與“創造”意味的嶄新力量,正在艱難無比地孕育,試圖破土而出。
她的眼神,變得無比復雜。有驚疑,有探究,也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埋心底的……期待。
顧言的身體,在劇烈的、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懷中那卷早已融入他血脈的【希望之光】畫作,此刻被徹底激活,徹底活了過來!
它不再是單純的畫作,不再是外物!
它化為無數道比發絲更加纖細、比星光更加璀璨的純粹金色絲線,從他的皮膚表面滲透進去,融入他的筋骨,融入他的血液,最終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本源之上!
這些金色絲線,是“希望”的凝結,是“秩序”的脈絡,是“守護”的意志,更是顧言自身所有正面概念的升華與熔鑄!
最終,在他的眉心識海最深處,緩緩凝聚成一個無比復雜、卻又和諧統一、閃耀著難以言喻神圣光輝的全新印記!
那印記,蘊含著宇宙初開的創生奧秘,又承載著文明在絕望中延續的薪火。
它既是“希望”的最終綻放,也是“秩序”的浴火重塑,更是“守護”意志的永恒升華!
也就在這一刻!
虛淵的攻擊,終于挾著【虛無刻碑】那足以凍結一切生機、湮滅所有存在的冰冷死寂,末日天譴一般,轟然落下!
毀滅性的力量,即將觸及顧言身體的前一剎那!
顧言那雙因承受極致痛苦而緊閉的雙眸,猛然睜開!
他的眼中,沒有了先前的痛苦與掙扎,只剩下一種初生嬰兒般純粹無瑕,又如執掌創生的古老神祇般深邃浩渺的平靜。
他沙啞的聲音,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奇異力量,在這片被虛無徹底籠罩的絕望之地,清晰無比地宣告:
“【創生壁壘】!”
“【希望裁決】!”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天地間的概念隨之共鳴!
一道難以用任何言語去形容的、充滿了磅礴無盡生命氣息與森嚴神圣秩序符文的璀璨光幕,以顧言的身體為絕對中心,驟然向著四面八方瘋狂擴散開去!
光幕神跡降臨,瞬間覆蓋了整個早已滿目瘡痍的城市公園!
它是一個溫柔卻又堅不可摧的宇宙懷抱,將虛淵與【虛無刻碑】那致命的一擊,穩穩地、甚至帶著一絲輕描淡寫地,徹底擋在了外面!
不僅如此!
【創生壁壘】所散發出的濃郁生機,是滋養萬物的春雨,無聲無息地滲透進腳下那片被虛無之力侵蝕得死寂一片的焦黑大地。
那些深埋在地下的,屬于“大地生機”這個基石概念的殘余脈絡,在接觸到這股充滿“創造”偉力的瞬間,竟如久旱逢甘霖的枯木,發出了微弱卻充滿了喜悅的輕顫,開始緩慢地、一點一點地自我修復,重新煥發生機!
虛淵那張萬年冰封、漠視眾生的俊美臉龐上,第一次,完完全全地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極致的錯愕!
他無法理解!
他傾盡【虛無刻碑】之力,足以輕易湮滅一座小型城市的全力一擊,竟然……就這么被風輕云淡地擋下了?!
而且,對方所展現出的力量……那種強烈到極致的“創造”屬性,那種蓬勃浩瀚的“生命”氣息,與他所信奉的、所依賴的、所追求的“虛無”之力,是如此的涇渭分明,如此的……絕對對立!
這……這絕不可能!
顧言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
他的掌心向上,托舉著一個看不見的世界。
剎那之間,【創生壁壘】之內所有象征著“光明”與“希望”的純粹概念,受到至高無上的神圣召喚,化為億萬道金色流光,瘋狂地向著他的掌心匯聚!
一柄完全由最純粹的光明與最堅定的希望凝聚而成的審判之矛,在他的掌中緩緩成形,散發出令萬物敬畏的氣息。
矛身流淌著溫暖人心、驅散一切陰霾的金色光輝。矛尖卻閃爍著令人靈魂深處都為之戰栗的、對世間一切邪惡與虛無的絕對凈化與裁決之力!
【希望裁決】!
顧言眼神平靜,目光堅定,其中沒有絲毫的猶豫,手臂猛然向前一振!
那柄凝聚了他所有信念、所有犧牲、所有力量的【希望裁決】,瞬間化為一道撕裂永恒黑暗的璀璨金色閃電,帶著洞穿一切虛妄、審判一切罪惡的決絕意志,向著驚駭欲絕的虛淵激射而去!
光矛的速度,快到超越了視覺的極限,超越了思維的捕捉!
虛淵本能地在身前布下層層疊疊、厚重無比的虛無屏障,試圖抵擋這致命的一擊。
然而,那柄【希望裁決】,卻無視了所有物質與能量的阻礙,無視了所有虛無的法則!
它輕易地、摧枯拉朽般地穿透了虛淵所有的防御!
在虛淵那雙第一次流露出驚恐與駭然,甚至是一絲絕望的眼眸注視下。
精準無比地,狠狠地,洞穿了他那由純粹虛無概念構成的、本應萬劫不磨的核心!
“啊——!!!!”
一聲不似人類所能發出的、凄厲到極致、充滿了痛苦與不甘的慘叫,從虛淵的口中爆發出來,響徹云霄!
他的身體,從被【希望裁決】洞穿的部位開始,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概念崩解”!
大塊大塊的“虛無”物質,如被烈陽炙烤的冰雪,似風化了億萬年的巖石,不斷從他身上剝落下來,又在瞬間消散于無形。
他那俊美的面容,因為極致的痛苦與深入骨髓的恐懼而徹底扭曲變形,再無半分先前的漠然與高傲。
虛淵發出一聲充滿無盡怨毒與不甘的咆哮,再也不敢有絲毫停留,甚至不敢再看顧言一眼!
他狼狽不堪地強行卷起那座同樣光芒黯淡、布滿裂痕的【虛無刻碑】,化為一道扭曲到極致的黑影,不顧一切地向著遠方遁逃而去,其狀如喪家之犬。
虛無教派妄圖吞噬“大地生機”,將整座城市化為虛無樂土的陰謀,至此,徹底粉碎!
彌漫在城市公園上空的濃郁虛無之力,隨著虛淵的敗退而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久違的陽光,似乎也因此而變得更加明亮,更加溫暖了幾分。
顧言靜靜地屹立在【創生壁壘】的柔和光芒中央。
壁壘散發的磅礴生機,正如同母親的撫慰,持續不斷地滋養著這片飽受創傷的古老大地。
他微微喘息著,清晰地感受著體內那幾乎被抽空一凈的力量,以及那份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憊。
但他的眼神,卻明亮得是雨后初霽的萬里晴空,清澈而堅定。
宛如……一位在絕望廢墟之上,帶來新生與永恒希望的神祇。
然而,就在他以為一切塵埃落定之時,那枚在他眉心識海凝聚的全新印記,忽然不受控制地灼熱起來,一股遠超他目前所能理解的、更為古老而浩瀚的意志低語,在他靈魂最深處悄然回響,似召喚,又似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