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三點的訪客墻上的電子鐘,猩紅的數字跳了一下:03:00。陳默陷在沙發里,
像一具被抽空了骨頭的皮囊,只有眼瞼下深重的烏青和干裂的嘴唇證明他還活著。
連續三十一個夜晚,睡眠成了遙不可及的傳說。窗外,城市沉入一種虛假的、粘稠的寂靜,
唯有遠處高架橋上偶爾碾過的重型卡車,發出沉悶的嘆息,碾過他的神經。時間,
在這里失去了流動的質感,凝固成一團令人窒息的膠體。
就在那陣熟悉的、仿佛從自己顱骨深處傳來的嗡鳴聲再次攀上頂峰時,
空氣無聲地波動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漣漪蕩開。她來了。
色——那種在黑暗中也能灼傷人眼的、純粹的、流動的紅——首先映入他疲憊不堪的視網膜。
林曉就坐在對面那張單人沙發上,雙腿并攏斜斜放著,姿態優雅得如同參加一場下午茶會。
她穿著一件樣式簡潔卻質地精良的暗紅色連衣裙,襯得皮膚在昏暗中近乎透明。
黑色的長發柔順地垂落肩頭,發梢帶著一點俏皮的微卷。她微微歪著頭,
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清澈得像個孩子?!坝譀]睡著?
”林曉的聲音響起,清泠泠的,像山澗泉水滴落在青石上,
瞬間沖淡了室內淤積的沉悶與絕望。陳默喉嚨干得發緊,他用力吞咽了一下,
喉結艱難地滾動?!澳恪謥砹??!甭曇羯硢〉萌缤凹埬Σ痢A謺暂p輕笑了,
那笑聲極輕,卻奇異地撫平了他腦中尖銳的嗡鳴。“習慣了就好。今晚月色不錯,
”她側過臉,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窗簾,望向并不存在的窗外,“可惜被云擋住了大半。
你還記得高中那次,我們偷偷翻墻溜出學校,躺在操場后面小山坡上看星星嗎?那晚的月亮,
又大又亮,像塊剛出爐的麥芽糖餅?!眽m封的記憶閘門被猝然撞開。陳默的呼吸猛地一窒,
眼前仿佛真的浮現出少年時那個燥熱的夏夜,青草的氣息混雜著泥土的芬芳,
還有身邊少女身上淡淡的、干凈的肥皂香。那個夜晚的細節,
連他自己都以為早已遺忘在記憶的角落,此刻卻鮮明得如同昨日重現。“記得,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恍惚,“你……你還被草叢里的蟲子嚇得差點滾下山坡。
”“還不是你!”林曉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靈動鮮活,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
“非說那是螢火蟲,騙我湊近了看!”她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柔軟,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懷念,“后來你拉著我的手跑開,手心全是汗。
”陳默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手指,仿佛還能感受到當年那份青澀的悸動和掌心真實的汗意。
他看著眼前巧笑嫣然的林曉,那么真實,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生動無比。他忍不住伸出手,
指尖帶著微微的顫抖,想要去觸碰她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手背,
確認那觸感是否如記憶中一般溫軟。指尖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沒有冰冷的溫度,
沒有柔軟的肌膚,什么都沒有。只有空氣。一股寒意猛地從尾椎骨竄起,
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巨大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他的心臟。
林曉似乎并未察覺他這徒勞的試探,她的目光飄向陳默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朝下扣著。
“對了,”她語氣隨意地轉換了話題,“你手機……好像一直在震動?”陳默猛地回過神,
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屏幕亮起,
顯示著三個未接來電和一條新信息,都來自同一個名字:張薇(心理醫生)。
信息內容很簡短,帶著職業化的關切:【陳默,感覺如何?明早十點,按時復診。另外,
建議你查看一下臥室的監控錄像(如有安裝)。】監控錄像?
這四個字像冰錐刺入混亂的思緒。他猛地抬頭看向林曉,沙發上空空如也。她又像來時一樣,
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只有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氣息,
既熟悉又陌生。陳默幾乎是沖進了臥室。書桌上方墻角,
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小圓點正閃爍著微弱的紅光。那是他一個月前,
在失眠愈發嚴重、開始疑神疑鬼時,自己動手安裝的簡易監控,
為了“看看晚上到底有沒有東西”。他哆嗦著手指點開手機里配套的監控APP,
找到對應昨晚凌晨三點左右的錄像。高清夜視鏡頭下,畫面清晰得殘忍。屏幕里只有他自己。
他穿著那身皺巴巴的灰色家居服,深陷在客廳那張舊沙發里,
雙眼無神地瞪著前方空無一人的單人沙發。然后,他嘴唇開合著,似乎在急切地訴說著什么,
臉上時而浮現出追憶的溫暖,時而又被巨大的困惑和恐懼籠罩。他甚至還伸出手,
對著空氣做出了一個想要觸碰的動作。整個畫面里,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
對著空蕩蕩的沙發,自言自語,表情豐富得像個瘋子。冷汗瞬間浸透了陳默單薄的睡衣,
黏膩冰冷地貼在背上。他死死盯著屏幕里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荒謬和徹骨冰寒的感覺,從腳底直沖天靈蓋。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猛地捂住嘴,踉蹌著沖進衛生間,對著冰冷的馬桶劇烈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只有無盡的恐懼和眩暈,將他徹底吞沒。窗外,城市死寂依舊。電子鐘的紅色數字,
無聲地跳動著。2 咖啡與消失的漣漪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廉價香氛混合的古怪氣味,
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百葉窗縫隙透進來的光線,
在張薇醫生整潔的辦公桌上切割出幾道明暗相間的條紋。陳默坐在那張過于舒適的扶手椅里,
身體卻僵硬得像塊木頭。他艱難地、斷斷續續地復述著昨晚的經歷——林曉的準時出現,
那些只有他們兩人知曉的往事細節,監控錄像里令人毛骨悚然的空白。
每一個字都耗費著他巨大的心力,聲音干澀得像在砂紙上摩擦。
說到監控畫面里自己對著空氣說話、伸手觸摸的動作時,他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張薇醫生坐在他對面,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專注而冷靜。她穿著熨帖的白色襯衫,
外面罩著一件米色的針織開衫,顯得專業而溫和。
她手中的鋼筆在攤開的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著,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陳默,
”張薇停下筆,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語氣是慣有的平穩,“我理解你的困擾。嚴重的失眠,
特別是長期剝奪睡眠,會顯著地損害我們的認知功能。大腦會變得極度疲勞,
產生各種……知覺異常。幻聽、幻視,都是常見的應激反應?!彼D了頓,觀察著他的反應,
“你描述的‘林曉’,她的衣著、言行,包括那些細節回憶,
都非常符合你內心對‘故人’的投射。這是大腦在極度疲憊狀態下,
試圖尋找慰藉或解釋的一種方式。”“可是……太真實了!”陳默猛地抬起頭,
眼中布滿血絲,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膝蓋上的布料,“那些細節!操場后面那個小山坡,
我們班根本沒幾個人知道!還有她說的麥芽糖餅……那是我奶奶才會做的!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走投無路的急切,仿佛急于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張薇微微前傾身體,
語氣加重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勸導:“陳默,
真實感恰恰是這種知覺障礙最具欺騙性的地方。
大腦會調用你記憶庫里最私密、最深刻的素材來構建它。你需要做的,是堅定地告訴自己,
她不存在。每一次‘看到’她,都要立刻進行‘現實檢驗’——就像你嘗試觸碰她那樣。
結果,就是最好的證明,不是嗎?”“現實檢驗……”陳默喃喃重復著這個詞,
監控錄像里自己那荒誕的模樣再次狠狠撞擊著他的腦海。一股深沉的無力感和恐懼攫住了他。
難道他真的……瘋了?這個念頭像毒蛇,冰冷地纏繞上來。從診所出來,
午后的陽光白晃晃地刺眼,街道上人流車流喧囂嘈雜。
陳默卻感覺自己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行走,一切聲響都顯得遙遠而模糊。
張薇的話像沉重的鉛塊壓在他心頭,
期”、“需要密切觀察”、“建議考慮藥物干預”……這些冰冷的術語在他腦子里嗡嗡作響。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雙腿沉重得抬不起來,
才拐進街角一家光線略暗、人聲鼎沸的咖啡館。濃郁的咖啡香混合著甜點的氣息撲面而來,
稍微驅散了一些他心頭的陰霾。他找了個最角落、背對著大部分人的卡座坐下,
點了一杯最濃的黑咖啡,仿佛那苦澀的液體能澆滅他腦中混亂的火焰。他需要一點喧囂,
需要一點“人氣”,來對抗心底不斷滋生的冰冷孤寂??Х葎偠松蟻?,還冒著滾燙的熱氣。
陳默端起杯子,灼熱的杯壁燙得他指尖微微一縮。就在這時,
一個熟悉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對面的空座位上。暗紅色的裙角在卡座邊緣一閃。
陳默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咖啡潑濺出來,燙在手背上,他卻渾然未覺。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林曉坐在那里,姿態依舊優雅。
咖啡館里暖黃的燈光落在她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她看著他狼狽的樣子,
唇邊帶著一絲無奈又包容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小心點,總是這么毛手毛腳的。
”她的聲音清晰地穿透了咖啡館的背景噪音,直接鉆進他的耳朵里。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瞬間淹沒了陳默。張薇醫生的告誡還在耳邊回響,
而眼前這個“幻覺”卻如此真實地嘲笑著他的理智!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
壓低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顫抖:“你到底是什么?!為什么纏著我?!
那些事……那些事你怎么會知道?!
”他的聲音引起了旁邊卡座一個正埋頭看書的年輕女孩的注意。女孩抬起頭,
有些困惑地朝陳默這邊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在陳默因激動而扭曲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又掃過他正對著的空無一人的座位,眉頭微微蹙起,眼神里流露出明顯的不解和一絲警惕,
隨即又低下頭去,仿佛覺得多看一秒都是麻煩。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盆冰水,
兜頭澆在陳默頭上。他瞬間僵住了。是了,在別人眼里,他只是在對著空氣歇斯底里。瘋子。
他用力閉上眼睛,再睜開,試圖平復狂跳的心臟和急促的呼吸。林曉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了。
她看著他眼中翻騰的痛苦、恐懼和絕望,眼神變得復雜起來,
帶著一種陳默無法理解的、深沉的悲傷和……憐惜?她沉默了許久,
久到陳默以為她又要像之前那樣消失。“陳默,”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清晰地傳入他耳中,蓋過了咖啡館所有的嘈雜,“你覺得……我們存在的世界,是唯一的嗎?
”她沒有看他,目光似乎投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又像是穿透了更遠的虛空,
“也許……我只是在夾縫里,迷了路。剛好……遇見了你?!眾A縫?迷路?
陳默的腦子徹底亂了。這超出了他對“幻覺”或“精神分裂”的所有理解范疇。
她的話像一把生銹的鑰匙,在他混沌的意識里攪動,
試圖打開一扇他從未想象過的、黑暗而沉重的門扉?!笆裁磰A縫?你到底在說什么?
”他急促地追問,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雙手緊緊抓住冰冷的桌面邊緣,指節泛白。
林曉沒有回答。她的身影,就在他灼灼的目光注視下,開始變得透明。不是煙霧般消散,
而是像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畫面,閃爍了幾下,輪廓邊緣泛起細微的、水波般的漣漪。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得像藏著一整個宇宙的秘密,然后,
連同她坐著的那個位置周圍的空氣一起,無聲無息地“熄滅”了。
仿佛那里從未存在過任何東西。陳默僵在原地,維持著前傾的姿勢,雙手還死死抓著桌沿。
滾燙的咖啡早已變冷,褐色的液漬在他手背上干涸,留下難看的印記。
里的喧囂人聲、杯碟碰撞聲、背景音樂聲……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轟擊著他的耳膜,卻無法進入他的意識。他的世界,只剩下那個剛剛“熄滅”的位置,
和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空白。3 塵封的灰燼“不可能!
”張薇醫生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職業性的平穩,拔高了一個調門,
在安靜的診室里顯得格外突兀。她猛地從辦公椅上站起來,動作幅度之大,
帶倒了桌角一份沒夾緊的病歷,“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紙張散落開來。她顧不上撿,
雙手撐著桌面,身體前傾,金絲眼鏡后的眼睛銳利地、幾乎是驚駭地盯著陳默,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病人。“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陳默坐在那里,臉色比上次來時更加灰敗,眼窩深陷,
嘴唇干裂。他剛剛講述完咖啡館里林曉那番關于“夾縫”、“迷路”的詭異言論,
以及她如同信號中斷般“熄滅”的消失方式。此刻,面對張薇的失態,
他反而奇異地平靜下來,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她說,‘你覺得我們存在的世界,
是唯一的嗎?’她說她‘在夾縫里迷了路,剛好遇見我’?!标惸瑱C械地重復著,聲音平板,
沒有任何起伏,“然后……她就那樣,閃了幾下,像……像壞掉的燈泡,沒了。
”張薇緩緩地坐了回去,動作有些僵硬。她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眉心,
露出眼底難以掩飾的疲憊和困惑。她沉默了很久,診室里只剩下兩人沉重的呼吸聲?!瓣惸?,
”她重新戴上眼鏡,聲音恢復了部分冷靜,但那份不容置疑的權威感明顯動搖了,
“這……依然可能是極度嚴重的知覺障礙伴隨思維內容障礙的表現。
大腦在長期失眠和巨大壓力下,會制造出極其復雜、甚至帶有‘哲學意味’的妄想內容,
試圖合理化那些本不存在的知覺體驗?!澜鐘A縫’、‘迷失’……這聽起來很玄乎,
但本質上,還是你大腦在試圖解釋‘林曉’這個幻象的來源。
”她試圖用專業的術語重新構建防線,
但陳默能聽出她話語深處那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的猶疑。“那她怎么會知道那些事?
”陳默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張薇,“那些只有我和……和我知道的事?
連我奶奶做的麥芽糖餅都知道?”他停頓了一下,拋出了那個壓垮他最后一絲理智的問題,
“還有……醫生,你告訴我,二十年前的市三中,是不是……是不是發生過一場大火?
”“大火”兩個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張薇平靜的臉上激起了劇烈的漣漪。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比陳默還要難看幾分。
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猛地蜷縮起來,指甲無意識地刮過光滑的桌面,發出輕微的刺啦聲。
“你……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她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
那場吞噬了舊校舍的大火,是她職業生涯初期處理過的最為慘烈的群體創傷事件之一,
也是深埋在她心底、不愿輕易觸碰的傷疤。那件事被媒體低調處理,除了親歷者和相關人員,
外界知之甚少。眼前這個病人,他怎么可能……“林曉說的。”陳默的聲音空洞洞的,
“她說……她被困在那里了?!痹\室里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陽光似乎也黯淡了幾分。
張薇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她長久地沉默著,
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散落在地上的病歷紙上,眼神劇烈地掙扎、動搖。
長久以來構筑的、堅不可摧的唯物主義精神醫學堡壘,
在這個詭異的、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案例面前,裂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
“我需要……查一下資料?!绷季?,張薇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種虛脫般的疲憊。
她沒有再看陳默,仿佛在躲避什么。她俯身,動作有些遲緩地,
一張一張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病歷紙,手指微微發抖。“你……”她直起身,
將整理好的病歷放在一邊,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避開了那個名字,
換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切入點,“……你提到的那個名字,‘林曉’。
能告訴我……她的全名嗎?或者,當年是哪個年級哪個班的?也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她的語氣不再是單純的診斷詢問,更像是一種合作探索。
陳默努力回憶著那個模糊了太久的名字:“林曉……對,林曉。應該是……跟我同屆?
高二……三班?”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沉浮,難以拼湊完整。他只記得那抹紅色的身影,
那清泠的聲音,還有那些只屬于他們的、細碎如砂礫的往事?!昂??!睆堔鄙钗豢跉?,
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撥通了檔案室的號碼,
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喂,李姐?是我,張薇。麻煩你幫我查一份……二十年前的舊檔案。
關于市三中……那場火災的……學生傷亡記錄。對,要詳細的名單。
”她報出了陳默提供的模糊信息。等待的時間無比漫長。陳默感覺自己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診室里安靜得能聽到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沉重地敲擊在心上。
十幾分鐘后,內線電話響起。張薇幾乎是立刻抓起了話筒:“怎么樣?
”電話那頭說了些什么。張薇握著話筒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的臉色一點點沉下去,
眉頭緊緊鎖住,眼神中的困惑和驚疑越來越濃?!皼]有?確定嗎?所有年級,
所有班級的傷亡名單都查過了?包括……非本校但當時可能在場的人員?”她不死心地追問。
電話那頭又說了幾句。張薇沉默地聽著,眼神徹底沉入了深不見底的迷霧。
她緩緩放下了話筒,動作沉重?!霸趺礃??”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張薇抬起頭,
眼神復雜地看著他,那里面混雜著困惑、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悚然。
“檔案里,”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確認事實后的茫然,
“那場火災中遇難和受傷的學生名單里……沒有叫‘林曉’的人。
所有記錄在案的……都沒有。”沒有?陳默如遭雷擊,僵在椅子上。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