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風里開始夾帶銀杏葉的氣息，中央美院的社團招新海報在布告欄上層層疊疊，唯獨舞蹈社的招新啟事被貼在最顯眼的位置——一張手繪的芭蕾舞者剪影，裙擺處用金粉勾勒出飛揚的弧度，旁邊一行小字：“服裝設計系優先”。
陳曦的手指剛觸到海報，身后就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你也對舞蹈社感興趣？”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湊過來，耳垂上的銀環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是文藝部的喬雨。沒等陳曦回答，她已經拽住她的手腕，“快來！今天剛好是開放體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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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教室的鏡面墻映出十幾個旋轉的身影。
陳曦貼著墻邊站立，看著喬雨在人群中示范一段現代舞。她身上的藏青色練功服后腰處裂了道三寸長的口子，每次騰躍時都會露出里面藕荷色的襯里，像故意設計的裝飾。
“那是去年校慶表演的紀念品。”一個戴眼鏡的女生突然出現在陳曦身旁，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喬雨跳《春之祭》時被舞臺裝置勾破的，她死活不肯換，說這是‘戰損限定款’。”女生推了推眼鏡，“我叫白露，服裝設計系大三，負責舞蹈社所有演出服的改造。”
鏡子里的喬雨突然定格在一個阿拉貝斯克姿勢，轉向陳曦的方向：“白露！那套《天鵝湖》的羽毛裙改好了嗎？”
“還差最后二十片羽毛的縫制。”白露無奈地舉起雙手，指尖貼著三四個創可貼，“社長大人，咱們社真的不考慮買臺縫紉機嗎？”
喬雨已經滑步到陳曦面前，呼吸還帶著舞蹈后的急促：“聽說你上周的旗袍作業被周教授當范例了？”她突然抓起陳曦的手按在自己后背的裂口上，“摸到這個破口的針腳了嗎？我要的就是這種——既不能太整齊顯得刻意，又不能太松散影響動作。”
陳曦的指尖觸到一種奇特的縫法——破口邊緣用回針固定，但中間部分卻故意留出松散的手縫線，像故意保留的傷痕。
“現代舞的服裝要有‘痛感’。”喬雨轉身時帶起一陣風，“下周市青年舞團來選人合作，你愿意幫忙改演出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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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宿舍的燈亮到凌晨兩點。
陳曦的桌上鋪著從舞蹈社借來的黑色紗裙，裙擺處需要增加三十處撕裂效果。她用鑷子小心地抽出一根根橫向紗線，讓縱向紗線自然下垂成流蘇狀。林小雨在上鋪探頭看了一會兒，突然遞下來一包茶染絲線：“用這個在裂口邊緣繡幾針，像不像血跡干涸的痕跡？”
寧夏盤腿坐在地上，正往一件緊身衣上黏貼反光碎片。“我們賀蘭山巖畫里，”她咬著皮筋含糊不清地說，“獵人會把獸血涂在衣服上，跳祭祀舞時能閃出紅光。”說著突然舉起電筒照向碎片，墻上頓時濺開一片猩紅光斑。
蘇雯的窗簾緊閉著，但縫紉機的噠噠聲一直沒停過。凌晨三點，她突然掀開簾子扔下來一條綴滿水晶的腰鏈：“YSL去年秀場的殘次品，縫在裙腰上能折射出骨折般的視覺效果。”
陳曦捏著那顆斷裂后重新鍍金的水晶，突然想起周教授說的“衣服要有骨骼”。此刻她手中的紗裙正在重生為另一種生命——不是包裹軀體的外殼，而是放大情緒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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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當天，喬雨在聚光燈下旋轉時，改造過的紗裙成了第二個舞者。
撕裂的紗擺隨著動作綻開又收攏，茶染絲線在強光下泛著暗紅，腰鏈上的水晶將光斑碎成鋒利的幾何圖形。評委席上有位白發女士全程用鉛筆在節目單上速寫，謝幕時陳曦才看清——她畫的全是服裝的結構圖。
“青年舞團的藝術總監，”白露在后臺小聲說，“以前是巴黎歌劇院的首席服裝師。”
喬雨滿身大汗地沖進后臺，突然把陳曦推向評委席方向：“去啊！她剛才問是誰改的衣服！”
陳曦的帆布鞋踩到地上一截斷掉的手縫線。她低頭看見自己毛衣袖口不知何時也綻了線頭，像棵悄悄發芽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