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總分第二！晉級下一輪！"
主持人的聲音通過體育館的音響系統傳來，陳曦從座位上猛地站起來，雙手拍得發紅。舞臺上的沐晨在聚光燈下微微鞠躬，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在額頭上，嘴角卻掛著掩飾不住的笑容。
陳曦擠過歡呼的人群，在后臺出口等到了換好便裝的沐晨。他手里拿著評委評語表，眼睛亮得驚人。
"看到了嗎？造型表現力9.2分！"沐晨指著評分欄，"評委說我的臺步'有獨特的韻律感'。"他模仿著評委嚴肅的語氣，卻忍不住笑出聲。
陳曦接過評分表，手指微微發抖。紙面上密密麻麻的評語中，"與服裝氣質高度契合"幾個字被沐晨用紅筆圈了出來。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成績。"陳曦抬頭，發現沐晨正專注地看著她，舞臺的余光照在他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線。
"省賽在兩周后，省體育中心。"沐晨的聲音突然變得認真，"陳曦，我們需要更好的服裝。"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陳曦頭上。省體育中心的舞臺比學校禮堂大至少三倍，燈光、觀眾、評委水平都不可同日而語。她之前為沐晨設計的那套改良中山裝雖然在學校比賽中大放異彩，但面對專業賽事顯然還不夠。
"我今晚就重新設計。"陳曦咬著下唇，腦海中已經開始構思新的線條和剪裁。
沐晨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別太緊張，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夠好。"陳曦搖頭，眼前浮現出今天比賽第一名那個男生穿的套裝——精致的暗紋面料，近乎完美的剪裁，每個細節都無可挑剔。"省賽會有專業模特學校的學生參加，我們必須更出色。"
走出體育館，五月的晚風帶著槐花的甜香。陳曦和沐晨并肩走在暮色中，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
"我聽說老城區有個裁縫，以前給劇團做戲服的。"沐晨突然說，"張浩的表姐去年參加省模特大賽就是找他做的衣服。"
陳曦眼睛一亮："明天我們就去！"
第二天是周六，陳曦早早起床，通宵完成的新設計圖塞在背包里。她在校門口等沐晨時，不停地翻看素描本，總覺得腰部線條還不夠流暢，領口設計也欠缺亮點。
"早！"沐晨騎著一輛舊自行車出現，晨光在他發梢跳躍，"你黑眼圈都快掉到嘴邊了。"
陳曦摸了摸眼下："設計圖改到凌晨三點。"她展開素描本，"你看，我加了不對稱下擺設計，但擔心舞臺效果..."
沐晨仔細看著圖紙，眉頭微蹙："很前衛，但會不會太冒險？評委通常比較保守。"
"省賽需要的就是眼前一亮的效果。"陳曦合上本子，"走吧，去找那個裁縫。"
老城區的小胡同彎彎曲曲，青石板路兩側是斑駁的四合院墻。他們按地址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褪色的招牌上寫著"張記裁縫"四個字。
推門進去，鈴鐺清脆地響了一聲。店內空間狹小，卻井然有序。各種面料整齊地碼放在架子上，縫紉機旁站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正戴著老花鏡修改一件旗袍。
"張師傅？"沐晨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老人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炯炯有神："做衣服？"
陳曦連忙上前，展開設計圖："我們想請您做這套男裝，兩周后省模特大賽用。"
張師傅放下手中的活，接過圖紙仔細端詳。沉默持續了將近一分鐘，陳曦的手心沁出了汗。
"設計不錯，"老人終于開口，指著腰部線條，"但這里實際做出來會顯臃腫，得改。"他又指向領口，"這個角度太尖銳，不夠圓潤。"
陳曦咬住嘴唇——這些都是她最得意的設計點。
"年輕人總想著標新立異，"張師傅的語氣緩和了些，"但衣服最終是給人穿的，得考慮實際效果。"
沐晨輕輕碰了碰陳曦的手背："張師傅經驗豐富，聽聽他的建議？"
陳曦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接下來的兩小時里，她與張師傅就設計細節反復討論。有時爭執不下，有時又達成驚人的一致。沐晨安靜地坐在一旁，偶爾提出從模特角度的建議。
"面料用這種。"張師傅從架子上取下一卷藏青色布料，表面有若隱若現的暗紋，"燈光下會有流動感，但不張揚。"
陳曦摸了摸，手感細膩挺括，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太完美了！但..."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種面料很貴吧？"
張師傅報了個價格，陳曦和沐晨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幾乎是他們兩人積蓄的總和。
"有...便宜點的選擇嗎？"沐晨小聲問。
張師傅看了看兩個年輕人，又看了看設計圖，突然問："這設計是你畫的？"他指著陳曦。
陳曦點點頭。
"有天分。"老人簡短地評價，然后轉身在架子上翻找，"用這個替代吧，效果差些，但價格只有三分之一。"
陳曦接過替代面料，手感明顯粗糙許多，暗紋也不夠精致。她與沐晨交換了一個眼神——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掙扎：要妥協嗎？
"我們用原計劃的面料。"陳曦突然說，"錢...我們會想辦法。"
沐晨驚訝地看著她，但很快點頭支持："對，我們可以兼職，或者..."
張師傅擺擺手打斷他："料子錢我先墊著，衣服做完再付。"他看著陳曦，"但有個條件——你得全程參與制作，學習真正的裁剪，不只是紙上談兵。"
陳曦的眼睛亮了起來："一定！"
量完沐晨的尺寸已是中午。張師傅給他們列了材料清單，約定第二天開始制作。
走出小店，五月的陽光已經有些灼人。陳曦和沐晨在胡同口的小攤買了煎餅果子，坐在老槐樹下吃。
"你真的要每天過來學裁剪？"沐晨問，"期末考就在三周后。"
陳曦咬著煎餅，含糊不清地說："早晚復習，下午來學裁剪。"她咽下食物，"這個機會太難得了，張師傅是真正的行家。"
沐晨看著她，突然笑了："你認真的樣子真..."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真好看。"
陳曦差點被煎餅嗆到，臉頰瞬間發燙。她低頭猛喝幾口豆漿，不敢抬頭看沐晨的表情。
接下來的十天，陳曦的生活變成了學校、張師傅小店、家的三點一線。每天放學后，她直奔老胡同，跟著張師傅學習裁剪技巧。沐晨有空就會過來，有時帶些點心，有時只是安靜地坐在角落看書，偶爾當個人體模特。
"三分裁七分改。"張師傅常念叨這句口頭禪，手把手教陳曦如何通過細微調整讓服裝更貼合人體線條。陳曦的手指被針扎了無數次，貼滿了創可貼，但看到設計圖一點點變成實物，所有的疼痛都值得。
省賽前三天，服裝終于進入最后調整階段。沐晨穿著半成品站在鏡子前，陳曦跪在地上調整下擺長度，張師傅在一旁指導。
"左肩這里有點緊。"沐晨活動著手臂。
陳曦湊近檢查，果然看到布料在沐晨抬手時繃得有些緊。她記下位置，準備修改。
"別大動，"張師傅提醒，"只拆肩線，放半厘米就夠了。"
陳曦咬著嘴唇："但整體比例會受影響..."
"完美不是一點缺陷都沒有，"老人意味深長地說，"是知道哪里該留缺陷。"
這句話讓陳曦愣住了。她一直追求每個細節的完美，卻忽略了服裝最終是為人體服務的。有時候，過于精確反而失去了生命力。
修改持續到深夜。最后一遍試穿時，沐晨在鏡子前轉身，藏青色面料上的暗紋隨著動作如水般流動，不對稱下擺劃出優雅的弧線。陳曦屏住呼吸——這比她想象的效果還要好。
"成了。"張師傅滿意地點點頭，"明天做最后定型。"
收拾工具時，陳曦已經累得眼睛發花。連續多日的熬夜和高度集中讓她筋疲力盡。她彎腰撿剪刀時，一陣眩暈突然襲來，差點摔倒。
"小心！"沐晨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她。
陳曦跌進沐晨懷里，鼻尖蹭到他的鎖骨，聞到淡淡的洗衣粉香氣混合著一絲汗水的氣息。沐晨的手穩穩地托著她的肩膀，熱度透過薄薄的校服傳來。
"我沒事..."陳曦掙扎著站直，卻對上沐晨近在咫尺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瞳孔顯得格外深黑，里面映著兩個小小的她。
時間仿佛靜止了幾秒。沐晨先回過神來，松開手，耳尖微微發紅："你太累了，我送你回家。"
走在夜色中的胡同里，兩人都有些沉默。陳曦抱著裝設計工具的布袋，心跳仍未平復。
"陳曦，"沐晨突然開口，"無論省賽結果如何，這段時間...我很開心。"
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勾勒出兩人模糊的影子。陳曦低頭看著地上幾乎融為一體的影子，輕聲說："我也是。"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比起完美的設計、比賽的勝負，這段與沐晨共同奮斗的日子，或許才是最珍貴的。
省賽前一天，服裝終于完工。陳曦和沐晨站在張師傅的小店里，看著那套凝結了無數心血的成品，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涌上心頭。
"記住，"張師傅把裝好的服裝遞給陳曦，"衣服是死的，人是活的。真正的好設計，是能讓穿著者發光的。"
陳曦深深鞠躬："謝謝您，張師傅。"
老人擺擺手："年輕人有夢想是好事。"他看了看沐晨，"明天好好表現。"
走出小店，初夏的陽光明媚得刺眼。陳曦和沐晨并肩站在胡同口，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準備好了嗎？"陳曦問。
沐晨深吸一口氣，露出自信的笑容："有你的設計加持，沒問題。"
陳曦笑著搖頭："是你的實力。"她頓了頓，"明天我會在臺下，一直看著你。"
這句話聽起來簡單，卻包含了比祝福更深的含義。沐晨似乎也察覺到了，他認真地看著陳曦，輕聲說："我知道。這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陽光照在兩人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明天省賽的結果如何，此刻似乎已經不那么重要了。在這條追求完美的路上，他們已經收獲了比獎項更珍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