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力道極大，像一把粗糙有力的鐵鉗，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把我整個人從院門口那片令人心慌的孤寂里拔了出來，

不由分說地拖進了那個彌漫著汗味、塵土和生石灰氣息的院子。

外婆家院子角落里那棵老棗樹，虬枝盤結，樹皮皸裂如老人干枯的手掌。

樹下常年堆著小山似的青磚紅磚，棱角分明，沉默地承受著風雨日曬。

旁邊是幾攤攪拌過又半干的水泥，灰撲撲地凝結成塊，像大地突兀的疤痕。這里，

便是我童年里最重要的“學堂”。大舅是這學堂里唯一的先生，嚴厲，寡言，

信奉“做”遠大于“說”。他把我往磚堆前一推，遞過來一把小號但沉甸甸的瓦刀，

那冰冷的金屬柄硌著我稚嫩的手心。“看著！”他聲音粗嘎，沒有半句廢話。他彎腰，

從磚垛上抄起一塊沉甸甸的紅磚，左手托穩，右手瓦刀在腳邊沙灰桶里“嚓”地一刮，

手腕一抖，灰漿便均勻地、服帖地抹在磚的大面上。接著，“啪”一聲脆響，

磚被穩穩拍在剛砌好的那一層上，瓦刀刀背隨之落下，“鐺”地一敲，干脆利落。

動作快得讓我眼花繚亂，只看到磚塊落下時濺起的一小撮灰白色的煙塵，

和磚縫里被擠壓出來的、飽滿細膩的灰漿。“手要穩！眼要準！灰要飽！縫要平！

”他吐出幾個硬邦邦的詞，像甩出幾塊磚頭，“光看頂個屁用？上手！

”我笨拙地學著他的樣子，雙手費力地捧起一塊磚，感覺像抱著一塊鐵。瓦刀刮灰時，

不是刮多了糊滿手，就是刮少了薄薄一層。拍下去時更是災難，不是歪了就是斜了，

灰漿噗嗤一下從磚縫里擠出來，弄臟了剛砌好的墻面，也糊了我自己一身一臉。

汗水混著灰漿流進眼角，又澀又痛。“廢物點心！”大舅的吼聲像炸雷，震得我耳膜嗡嗡響。

他蒲扇般的大手“啪”地打在我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灰！抹勻！磚！端平！腰！塌下去！

你是沒骨頭還是咋的？”他粗糙的手指用力戳著我的后腰，幾乎要把我戳個趔趄。

那手指上布滿老繭和裂口，指甲縫里嵌著洗不掉的黑泥。我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