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所有的針灸，姜漓似是被抽離了全身的力氣，頭上的汗往下滴落，腿也發軟，身子往下滑去時韓昭忙托住她的手臂。
姜漓站直身子，韓昭忙松開手，朝她拱手：“姜姑娘辛苦了。”
姜漓擺擺手：“三刻后把針取出，送將軍回去歇息。”
韓昭二人應下，姜漓緩緩朝房外走去。
庭院里的風帶著一絲寒意撲面而來，卻讓姜漓舒服了許多，院里的梨樹已經冒出細細的枝椏，這是春天的氣息。
這是她第一次用祖傳的七星回春針救人，剛才宋霆鈺的反應確實讓她有些措手不及，銀針若是走位，宋霆鈺或許就性命不保，幸好讓韓昭點了他的睡穴，想想仍是后怕。
目前看宋將軍是不會出事，但她也沒信心能否讓宋將軍順利醒來，一切只能等后續觀察。
回到房中，姜漓和衣躺下，隨即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到申時才起。
姜漓是被餓醒的，一睜開眼睛，想起宋霆鈺，忙沖了出去。
“小姐，您終于醒了？”春桃端了一碗牛肉面正要來叫醒她，便見她一陣風似的沖出門，往內院而去。
春桃只好端著面跟上去。
“將軍怎么樣？”
進了內室，姜漓急于知道宋霆鈺的境況，邊問韓昭，邊朝床邊走去。
“姜姑娘，您醒了？你看，將軍的氣色好多了?！?/p>
宋霆鈺雖然還有蒼白，但比之前如白紙那般好了許多，而且他的胸膛跳動有力了許多。
姜漓稍稍放下心。
“姜姑娘，你先吃點東西?！?/p>
姜漓這才意識到自己肚子一直在叫，她不好意思地低了頭：“讓韓將軍見笑了?！?/p>
韓昭見她紅了臉，更是艷若桃花，心跳也跟著加速，多看了她兩眼。
兩日后，宋霆鈺依然沒有醒來，但他的臉色也更加紅潤，脈搏更加有力。
姜漓坐在床邊再次為宋霆鈺頭部施針，只是這次是活血的針灸。
沒有留意到床上之人的羽睫正在輕輕地顫動，眼皮下面的眼珠也動了起來......
黑暗里浮沉著血色的霧，宋霆鈺聽見自己顱骨碎裂的脆響。
那巨石砸在他的頭部和身體發出的碎裂聲依然留在記憶里。
那種痛，痛入骨髓......此刻卻有什么溫軟的東西正拂過他的眉骨，帶著清苦的藥香將血色迷霧層層蕩開。
“......您再忍忍......或許過兩天就能醒來了。”
輕得像落雪的嗓音滲了進來，他忽然能感知到后頸硌著木枕的鈍痛。
額間傳來絲帕擦拭的微癢，混著女子袖口沾染的藥香，那藥香裹著銀針破風的輕嘯，在他太陽穴附近游走。
他試圖抓住那縷飄忽的暖意，卻連指尖都動彈不得。
姜漓換針時額間滴落的水珠落在他唇上，溫熱的、咸咸的，卻又帶著一股甘香的味道。
頭頂傳來的刺痛感讓知覺愈發清晰起來——她小指勾著他的一縷濕發別到耳后時，指尖擦過他的耳垂，有點癢、有點熱。
“羅進，打盆水來。”
甜美的嗓音似那春日里盛開的桃花，宋霆鈺不覺想聽她說更多。
溫熱柔軟的汗巾擦過他的眉毛、鼻梁、嘴唇，她的呼吸時而噴在他額上，掠過他的耳廓，宋霆鈺覺得喉嚨有些發干。
為他擦去額頭的汗水，她又出聲：“勞煩把藥端來?！?/p>
那如春日清風般的嗓音拂過他的心間，她定是讀懂了他的需求。
“我來喂將軍喝吧?！?/p>
這是羅進的聲音。
不，他不要，他想要她喂，她喂的藥一定有桃花的味道。
“還是我來吧。”
她果然懂他!
她用軟枕墊高他的頭，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指腹的溫度熨燙著他的肌膚，隨后一小股熱流涌進他的喉嚨，一碗藥她喂了許久。
他很想配合他的動作，不讓她那么累，卻又沉迷于這喂藥的相處時光，想讓時間持續更久遠一些。
“將軍什么時候能醒來呢？”
羅進似疑問，又似喃喃自語。
“會醒的”她低聲說，似是貼著他耳邊低語。
宋霆鈺想告訴她，他已經醒了，只是還無法睜眼看她而已。
服下藥，宋霆鈺又陷入黑暗中，他沉沉地睡去了，這一次沒有血色迷霧，沒有銳痛，夢里有一樹桃花，一個白衣女子站在樹下，看不清她的臉，只能聞到桃花的香氣。
“少夫人來了?！?/p>
韓昭走進來稟報，姜漓剛把針包收起，忙過去施禮。
“將軍情況如何？”陳寶霜問。
“將軍他，他還是老樣子，依然沉睡不醒。”
“啪”一聲，陳寶霜一巴掌甩在姜漓臉上。
韓昭羅進都頓住了，不明白少夫人為何打姜漓。
“少夫人，姜姑娘她......”韓昭想替姜漓辯白幾句，卻見姜漓對他搖頭。
“你不是自詡會醫理嗎？將軍自你來這后，面色日漸憔悴，你定是偷奸?；?，沒有好好照顧將軍......”
陳寶霜想打姜漓早就想得手發癢，只是沒有尋到機會而已，今日終于可以如愿了，打完姜漓她心口終于沒有那么堵。
姜漓對她的發怒心下了然，捂住臉說：“少夫人教訓得是，奴婢定會用心照看將軍?！?/p>
“奴婢？”陳寶霜冷笑：“聽聞世子已經在府中傳話，把你降為姨娘，仍住迎雪苑，你竟自稱奴婢，這是不滿這侍妾之位？”
“奴婢已經跟世子說過，奴婢不為妾。”
“那你就是妄想那世子妃之位”陳寶霜怒指著姜漓：“你聽好了，你就是一個低賤的奴婢，世子妃之位豈是你能肖想的，該如何做，我勸你想清楚了?！?/p>
話里滿含著威脅。
韓昭和羅進面面相覷，夫人不是來探望將軍的嗎？為何要在此為難姜姑娘？
將軍為人正氣凜然，光明磊落，夫人品性卻是這般......刻薄、冷漠。
二人暗中搖頭。
“夫人，祁御醫交代過，將軍需靜養，還請夫人息怒，有什么事稍后再說?！?/p>
陳寶霜終于緩過神來，她也發現剛才在宋霆鈺手下發怒有些失禮，只是一見這個賤婢她就恨不得撕碎她，因此忘了身處何地了。
“嗯”她點頭：“既如此，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和將軍獨處一會?！?/p>
以前陳寶霜來此并沒有提出要與宋霆鈺獨處，此刻提出讓姜漓不得不心生疑惑。
不，不能讓她與將軍獨處，萬一她對將軍不利就麻煩了。
姜漓看向韓昭，韓昭立刻明白她的擔憂，便拱手道：“夫人，皇上有命，我等不得離開將軍一步，需時時保護，請夫人見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