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鋒的懸浮車在鋼鐵峽谷般的樓宇間疾馳。
夜深了,他想要趕緊回去,越是靠近家,他就越是害怕聽到風吹草動。
剛剛那個神氣雄偉的大丈夫好像不見了,只剩下一個擔憂自己妻子的男人。
他想要通過手環連接鐵包金,可不知為何,網絡卻斷斷續續,根本連不上。
“靠!”江鋒咬牙,狠狠地踩下加速踏板。
“超速警告!已超轄區限速標準!”車機發出警告。
“去你的!”江鋒抬手關掉車機。
正當他快要穿過最后一段街區時,兩輛黑色的懸浮治安車從兩側包抄而來,車頂的警示燈把漆黑的街道照得忽紅忽藍。
“操!”
他低吼一聲,猛地轉動方向盤,車子一個急轉彎,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左側治安車的撞擊。
后視鏡里,一輛治安車撞上了街邊的垃圾桶,火花四濺。
“你們這些混蛋!剛才鐵手幫來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們出現?”
“現在反倒有空來找我麻煩?”
江鋒咬緊牙關,手指死死攥著方向盤,血液在內心滾動,越來越熾熱。
“前方車輛立即靠邊!接受治安檢查!”治安車的擴音器震得街道嗡嗡響。
“去你媽的檢查!”
江鋒猛打方向,緊急避讓前方的一輛懸浮車,額頭上的汗珠滾落到眼睛里,火辣辣的疼。
“調度中心,這里是德爾塔-7,目標轉入西街的211大街,請求解除武器限制。”
領頭治安車的通訊器里傳來沙啞的男聲,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警員眼神陰沉,盯著前方懸浮車的屁股,腦海里想的全是要怎么狠狠撞死那混蛋!
‘竟然避開了我第一次撞擊,讓我顏面掃地?老子弄死你!’
他一邊思索,一邊不斷修正方向,前面那輛懸浮車看起來破舊,可沒想到速度飛快。
最關鍵的是,司機不像是普通人,在壓力之下,竟然還能游刃有余,沒有亂撞街車。
“德爾塔-7,是否確認目標危險等級?”
“你的車載影像不清晰,我們正在等待AI評估結果。”
調度中心傳來的女聲十分冷靜,但警員卻敲起了嘴角,小胡子一跳一跳的。
他是故意遮擋攝像頭的,朋友們都知道,這是賺外快的一種……小手段。
“啊,不,他向我開火了!”
警員突然扭動方向盤,左一下右一下,前方江鋒的車頓時拉遠了距離。
“請確認開火?德爾塔-7,你在聽嗎?”
“調度中心,確認開火,確認開火,對方向我開火數次,應該是幫派成員!”
警員側頭看向一旁,另一輛治安車和他并駕齊驅。
駕駛員是個胖子警官,喝了口咖啡,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調度中心,這里是德爾塔-6,我能確認目標狀況,對方是鐵手幫的亡命之徒,請求解除武器限制,我們現在被他壓制了!無法執行逮捕,重復,無法執行逮捕!”
“批準使用B級致命武力。”調度中心的女聲松了口。
但下一秒,一個粗野的男聲就刺破通訊頻道的安靜:“記住,你們打爛的東西越多,投訴率越高,我們分局已經兩個月當選‘平安分局’了,別給我搞砸了!”
“是,局長!”兩人大喜過望。
一個個看著江鋒的尾燈,露出了貪婪的笑容。
瞬息之間,治安車就靠著強大的加速能力,再度迫近,可就是剛剛這么一耽擱,幾輛車子已經穿過大街,進入了一條輔路,而且兩旁還都是居民區。
小胡子對胖子使了個眼色,下一個路口,兩人分道揚鑣。
江鋒降低了車速,身后的家伙跟得太緊,他準備嘗試進入巷子,找準時機,猛打方向,車子側身擠進兩棟違章建筑的窄縫,后頭傳來金屬刮擦的刺耳聲響。
追兵的車太寬,卡住了。
江鋒的嘴角剛剛揚起,前方十字路口突然橫出來一輛治安車,那是包抄而來的小胡子。
警員手中的脈沖手槍開始充能,散發出刺目的藍光。
那聲音,好似一百萬只蜜蜂在耳邊振翅。
‘冷靜!’
江鋒瞪大眼睛,內心警告自己。
他踩死油門,一拉方向盤,引力調節器超載工作,懸浮車幾乎豎起來爬升。
湛藍的脈沖光束擦過底盤,擊中了路邊的自動售貨機,留下一條足有手臂粗的熱熔痕跡。
粘稠的高溫液體不斷滴落,蒸發的塑料在空中凝結成小球,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靠!”江鋒大叫一聲,這是他兩輩子加起來,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腎上腺素瘋狂分泌,他只感覺暴怒涌上頭腦。
幾乎就要停下車來,掏出霰彈槍干掉這幾個狗雜碎。
但最后一絲理智,替他繃緊了弦!
‘那不值得!’江鋒想起了林小雨軟軟香香的身子。
‘那不值得!’江鋒想起了微縮星河與賽伯勒克斯兵工廠。
‘那不值得!’江鋒想起了自己的爸媽。
“操!”他破口大罵,但眼里的血紅,已經變作一片寒冰。
迅速拐入巷子,幾個彎角,后頭的治安車就不見了蹤影。
貧民窟長大的孩子,大多都精通捉迷藏游戲,大多數時候是躲開混混,但在必要的時候,躲開治安局的套路也沒什么區別。
江鋒腦中不斷涌出新的記憶,那都是自己多年以來積攢的地圖熟悉度。
窗外仍然有警笛的聲音,那些狗東西還沒放棄。
他一咬牙關掉了所有車燈,全憑記憶鉆入又一條巷子。
…………
公寓樓,303室。
林小雨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死死握在一起,眼神時不時地飄向門口。
屋內一片寂靜,全息電視在播放著一則關于“地球聯合國經濟復蘇計劃”的新聞,但林小雨已經把電視靜音了。
閃爍的畫面里,只剩下大統領董大川在傲嬌的撅嘴,還有那滿頭的小金頭發隨風飄揚。
十五分鐘了,該到醫院了吧?
為什么連個消息都沒有?
林小雨反復打開手環,她不自覺地咬著指甲。
燈泡忽然暗了一下,老舊的空氣開關似乎在跳閘的邊緣游蕩。
林小雨干脆關掉了全息電視,燈泡的電壓穩住了,但墻體之內,電流的嘯叫聲卻嗡鳴著。
她低頭看了眼腳邊的機器狗。
鐵包金正安靜地趴著,屁股后面延伸出一股電線,繞去了沙發后頭,這家伙的充電功率太大了,眼睛變成了指示燈,從綠變成藍,周而復始。
剛才那場混戰,根本不是它的極限,它廢掉的那些鐵手幫混混,現在還躺在樓道里哀嚎。
“嘭!”
走廊里傳來一聲滾動的悶響,接著是某個幫派成員的咒罵:“操……老子的腿……”
林小雨皺了皺眉,現在丈夫外出,她必須得堅強。
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
走廊燈光很暗,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鐵手幫的人,有的抱著撕裂的膝蓋呻吟,有的還處于昏迷狀態,血跡在臟兮兮的地板上拖出幾道暗紅色的痕跡。
幾個鄰居探頭探腦地從門縫里往外看,卻沒人敢出來。
他們怕惹禍上身。
林小雨冷笑一聲,轉身走回廚房,給自己倒了杯速溶咖啡,廉價咖啡因的味道在舌尖擴散,甜膩的糖醇,讓她皺起眉頭。
鐵包金方才的表現,著實驚到了她,相信不止是她,對于公寓里的居民來說,也像是一場噩夢般的現實秀。
林小雨很清楚,截止今天下午,家里還沒有這條機器狗。
公寓五十平,扣掉公攤,無非兩室一廳,再加上衛生間和廚房,沒地方藏東西。
‘或許,鋒哥是把它藏在地下停車場的深處了。’
‘聽說,那里的配電房可以藏東西。’
林小雨心里轉著念頭,就連她自己也不信,但她信了。
等了好一陣子,果然不見有什么危險,鄰居們開始活躍起來,不少人站在自家門口,或探頭觀望,或低聲議論。
“這下完了……鐵手幫不會善罷甘休的。”四樓的趙大娘在業主群里發了個語音。
業主群里頓時熱鬧起來,所有人的手環都開始叮咚作響,被各種消息刷屏。
“那有什么辦法,要是沒有江鋒,咱們今晚就都交代了。”
五樓的李叔皺著眉頭打字:“我兒子還在屋里發高燒,家里就我和我兒媳能站著,要不是他出手,我兒媳恐怕已經被拖走了?”
“有那么恐怖嗎?鐵手幫要的是錢,人家又不是缺女人!”
六樓的小王漫不經心:“再說了,江鋒家有這么厲害的機器狗,怎么不早拿出來?非要等鐵手幫沖進樓才動手?這不是害我們嗎?”
“對了,還害了老劉他們幾個!幸好我沒去!”
“你懂什么?鋒哥肯定是在調試設備,所以才慢了一拍的!”
瘦巴巴的青年捂著肚子,憤怒地湊在手環邊喊:“還有,我姐姐就被鐵手幫糟蹋過,差點服毒自殺,你他媽是個懦夫,就別侮辱英雄!”
業主群里吵翻了天,每個人都各執一詞,誰也不服誰。
有指責江鋒不該招惹鐵手幫的,有抱怨自己無辜被卷入的,還有人曬出了鐵包金剛才戰斗的畫面,驚嘆不已。
有人悄悄刪掉了自己發布的負面言論。
有人私下發信息給江鋒的賬號,表示歉意。
還有人提議,以后如果再遇到類似情況,應該統一行動,而不是各自為戰。
林小雨看著這一切,握著的雙手越來越緊。
“有什么意見,就來303當面和我說!”
她拍了一張鐵包金的照片,畫面里的機器狗抬頭看著鏡頭,藍色的雙眼幽深無比。
下一秒,整個業主群靜悄悄的,除了那些支持江鋒的發言外,無人敢應。
“終于安靜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語音消息的頭像下方有資料,是住在一樓的老陳頭。
老陳頭年近九十,是這座公寓里年紀最大的住戶,他年輕時曾是地聯海軍的軍官,據說還參加過半人馬阿爾法星系擊退太空怪物“太空變形蟲”的戰斗。
他拄著拐杖,慢慢走到樓梯口,看著那些昏迷的幫眾,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抬起手環,他繼續在業主群里道:“不管怎么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好在小江有分寸,只是廢了他們的手腳,沒有鬧出人命。”
“接下來的事,咱們不能指望治安局來處理,他們根本不會來,既然江鋒救了大家,那咱們也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事情,還請大家把事情爛在肚子里。”
“另外,我們得處理一下現場。”
業主群里沉默了片刻,沒人敢主動反駁。
“怎么處理?”有人問。
“都別躲了,這幫雜種躺在這兒,鐵手幫的人遲早會來要人,我們得把這些垃圾扔出去,然后再把大門封鎖起來,等明天治安局的來了再說。”
此話一出,沒人反對。
大家權衡利弊,片刻之后,幾扇門小心翼翼地打開,鄰居們探出頭。
幾個年輕人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開始搬運昏迷的幫眾,他們用舊床單和繩子把人綁起來,拖到樓下一輛廢棄的貨車上。
與此同時,幾位婦女開始清掃樓道,把血跡擦干凈,窗戶也都關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