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契書您怎么不早說?”薛良問他親娘。
“我說?你給我機會說了?一回家就牛哄哄的,我說得著么?!毖κ蠜]給他好臉色。
薛良回憶這兩天歸家的情景,覺得他娘確實是沒機會說,就此作罷,將契書塞在進懷里。
“這事就這么算了。契書我要燒毀,讓吳婉之趕緊走?!?/p>
薛氏見他趁機要把契書帶走,也不急,“我已送了一份到官府備案,你燒了這份也無用?!?/p>
“再說,我看那吳婉之是個死腦筋的,拿我當救命恩人了。沒我開口,估計就算沒這契書她也不敢走。”
“這玩意官府還認呢!”薛良重新把契書拿出來看,不禁皺起眉頭思索。
他平常拿著欠條去收債,那官府都派人查他,一副為百姓鞠躬盡瘁的死樣。
感情表面一套,背地里又為壓榨百姓站臺?這種契書竟然還能備案?
“富商交易仆從的事海了去。我這又是正兒八經的仆役書,不過把年限寫得長罷了,又不是什么不人道的事,為何不可?!?/p>
事情變得有些不好辦。薛良想了想,“那您再寫個解約書?!?/p>
“你神經,我不寫。你想氣死我你就繼續趕人走。我看你每天不著家,估計就是不想看見我這副老骨頭。與其等我死了再回家,你干脆現在就氣死我算了。”
薛氏別過頭拒絕溝通。她頑固起來,誰都拿她沒辦法。薛良更不可能對老娘怎么樣。
“娘,你怎么想的?讓我供養她一家四口人?”薛良不可思議,試圖再次喚醒薛氏的母愛。
“他們吃不了多少,況且我看吳婉之也勤快,以后未必靠你過活。你別瞧不起人。”
薛良看薛氏是說不通了,把契書拍回桌面,轉身就要走。
“去哪?又想離家出走?你還是不是個男人?”薛氏看著薛良的背影。
薛良腳步頓住,回頭揚起個假笑,“我去賺錢去。家里來了這么多老鼠,恐怕我一日不干活,米缸就被掏空了。”
“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不是去押鏢,你晚上就老實給我回家來。”
薛氏看他已經似乎已經接受現實,也懶得挑他毛病,直接對他下達通知。
“知道了?!毖α紱]反駁,反正出了這個門,誰還管得了他。
“最近還有做噩夢嗎?”薛氏又問。
薛良表情微動,一時不知怎么答。
薛氏望著面前這高大的青年,覺得他還是個孩子,只是脾氣比以前倔得多。
“你已經是有娘子的人了,以后做夢就找吳婉之哭吧?!?/p>
“老早不做夢了?!毖α急砬楣殴?,似乎不想承認,又似乎在認真思考薛氏的建議,最后竟然氣笑了。
“吳婉之算個屁的娘子。我做噩夢,醒了不罵她都算我心善。我看您找她來就是成心整我?!?/p>
“走吧你?!毖κ蠜_他連連擺手,仿佛見了他就礙眼。
吳婉之方才見薛良進了正屋,人雖在廚房洗碗,心卻早都飄走了,眼神一直往正屋大門瞟。
當下見薛良出來,又趕緊縮回頭,免得被薛良瞧見自己偷看。
不過她的動作沒逃過薛良的法眼。
他站在院里,瞅向吳婉之。
吳婉之看似在忙碌,實則眼神一直往他這飄。
是不是又在醞釀什么奸計?
雖說吳婉之不走,有一半原因得歸咎他娘,但薛良看她還是來氣。
他心里又是一陣火起,走到廚房外邊,拍門板示意她看過來。
“有契書你怎么不早說,裝模作樣給誰看?!彼?。
見吳婉之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又道:“那是仆役的契書。你最好有點自知之明,別真把自己當主……”
薛良話還沒說完,一個小人就嚷嚷著“姑姑姑姑”從外頭沖了進來,撞在薛良的腿上,打斷薛良施法。
他冷了臉,垂眸去看,對上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那眼睛天真得很,見著他像見了夜叉似的,很快醞釀出驚恐的淚水。
“嗚嗚嗚……”靈靈被他嚇哭了。
薛良本來怔著,見腳邊的小姑娘忽然嚇哭,心里一陣無語,不好對孩子發作,便抬眸對吳婉之說:
“你少在我面前裝可憐?!?/p>
說罷又出門了。
吳晚之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明白薛良這是不會再趕她走。
她抱起靈靈哄著哄著便笑了。
薛良走后,當晚就有鏢局的人來找薛氏。
他說鏢局接了個急單,讓薛良負責押鏢,得去外地,估計七八天才回。
薛良走得急,叫人回來告訴薛氏,讓薛氏不用等他吃飯。
薛氏雖然不喜薛良剛新婚就到處跑,可也不好多干涉他的活計,點頭應了,邀那人留下吃個便飯。
那帶話的人自說有事,沒留下,走時迅速瞅幾眼在菜園忙碌的吳婉之。
吃飯時,吳婉之便問出了自己這幾天的疑惑,“娘,薛良沒回家收拾衣裳,他在鎮上還有住處么?”
吳婉之又重新改了對薛氏的稱呼,因吳氏說既然決定長久留下,叫“薛嬸”便是不通情理。
“陸安鏢局給他留了間屋子。薛良有時耍得晚,或是醉了酒,就不回來,省得招我罵。那兒估摸有幾件換洗衣服。
押鏢的,跑外地十天半個月也是常有的事,不是一個人去,又有經驗,你用不著擔心?!?/p>
薛氏話是這么說,但臉上不輕松。她的擔心是少不了半點的。
吳婉之點頭,又問,“薛良的婚事,是不是讓他很丟面子?”
她之前在街上撞見過幾個鏢局的青年。
那些人幾乎都穿著黑色衣服,許是練武的緣故,身型比尋常百姓強壯得多。
可能做的不僅僅是押鏢,還有催收、打手之類行當,因此個個不是面帶煞氣,就是流里流氣的。
幾個人結伴走在路上,好認得很。
那伙人好似也認得吳晚之,他們看著吳婉之路過,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探究。
今日來報信的人,臨走時也刻意瞧了吳婉之幾眼。
“管他?!毖κ蠈Υ藳]什么興致。
吳婉之自己隱隱覺得如此,只是見薛氏心寬,又覺得糾結也無甚用處,便不再多說。
不過想起上街,她又記起那日去鎮上找薛良,見他正和一個女捕快交談的事來。
實在沒忍住,又問:“娘,薛良他,沒有意中人嗎?”
“沒有。我催他婚事催得緊,要是有,他不會無動于衷。”
薛氏從吳婉之欲言又止的表情里抓到關鍵信息,“有話就說。遮遮掩掩,猶猶豫豫的,不成事?!?/p>
吳婉之忽然覺著,薛良直來直去的性格倒真是遺傳薛氏。
“倒沒什么,只是那日去鎮上找他,見他正和一個女捕快聊天,兩人好似相熟。我想著,若是他心里有人,我就不該這樣橫插一腳。”
薛氏聽聞有女捕快,停下筷子,又道:
“估計是犯事被訓誡了。要是真有心上人,他見我找了你來,就得告訴我了。他沒說就是沒有。你少想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