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術臺上的死亡訂單冰冷的消毒水氣味像無數細小的冰針,蠻橫地鉆進鼻腔,
扎進肺腑深處。這味道蘇晚太熟悉了,熟悉得近乎麻木。胃癌晚期的第三個月,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隱約的、磨砂紙打磨內臟般的鈍痛,每一次踏入醫院這慘白得刺眼的空間,
都像一次緩慢的凌遲。只是這一次,凌遲的刑場,換成了手術室那張堅硬、狹窄的不銹鋼臺。
無影燈的光線如同實質,沉重地壓在她的眼皮上,即使緊閉著雙眼,
那片令人窒息的慘白依舊穿透薄薄的眼瞼,將視野灼燒成一片茫然的虛無。
金屬器械偶爾碰撞的清脆聲響,在過分寂靜的房間里被無限放大,敲打著緊繃的神經。
身下的床單冰冷而粗糙,摩擦著裸露的皮膚,激起一層細小的疙瘩。門外,走廊深處,
隱約傳來刻意壓低的交談聲。起初只是模糊的嗡鳴,被手術室特有的死寂襯得遙遠而不真實。
蘇晚的意識在身體深處那連綿不絕的疼痛和麻藥帶來的漂浮感之間沉沉浮浮,
她試圖集中精神,想捕捉那聲音的來源,卻徒勞無功。或許是某個焦急的家屬?
或許是醫生在討論術前方案?她疲憊地想著,任由那聲音如同潮水邊緣的泡沫,時隱時現。
“……別怕,有我在。”一個極其熟悉的音調,像一根燒紅的鋼針,
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那片模糊的嗡鳴,精準地扎進蘇晚的耳膜,狠狠捅進了她的心臟深處。
是顧琛。那聲音褪去了平日里面對她時那種精心雕琢的溫和與疏離,
此刻流淌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近乎寵溺的柔軟。這柔軟,像淬了劇毒的蜜糖。
“她撐不了多久了,”顧琛的聲音繼續傳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緩慢地切割著她早已千瘡百孔的信任,“這場手術,就是她的終點。醫生那邊我都打點好了,
你放心。”蘇晚的呼吸猛地一窒,胸腔里那股熟悉的鈍痛瞬間被尖銳的冰錐取代。
她下意識地想蜷縮起來,想捂住耳朵,可身體被手術臺的約束帶牢牢固定著,紋絲不動。
只有搭在身側的手指,在無人可見的陰影里,驟然蜷縮,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軟肉,
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對抗那滅頂寒意的刺痛。門外的聲音還在繼續,帶著一種冷酷的篤定,
清晰地鉆進她耳中:“等她死了,一切都好辦。她的骨髓,立刻就能安排給你妹妹移植。
我答應過你的,絕不會讓你妹妹有事。”嗡——大腦里仿佛有根繃到極致的弦,
在這一刻轟然崩斷,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隨即又被一片死寂的空白吞噬。
顧琛……那個她愛了七年、掏心掏肺付出一切的男人,那個在她確診胃癌后,
溫柔地握著她的手,紅著眼眶說“傾家蕩產也要治好你”的丈夫……原來他所有的溫柔體貼,
所有奔波聯系頂尖醫療資源的“深情”,都只是為了此刻,
為了讓她這個礙眼的“妻子”徹底消失,好為他心尖上的白月光騰出位置,
甚至……奉上她這具殘軀最后一點利用價值——她的骨髓!
無影燈刺眼的光芒不再是單純的物理光線,它仿佛瞬間擁有了重量和溫度,帶著灼人的惡意,
狠狠炙烤著她的眼球,穿透薄薄的眼瞼,
將她眼底最后一絲微弱的、對這個世界、對這個男人的幻想徹底焚毀。
胃部的劇痛此刻顯得如此遙遠,取而代之的,是心臟被活生生撕開的、更加難以忍受的劇痛。
她嘗到了喉嚨深處涌上來的腥甜鐵銹味,不知是癌細胞在瘋狂肆虐,
還是心頭的血已經逆流而上。原來如此。原來這場他“費盡心機”為她安排,
請來頂尖專家的胃癌手術,根本不是通往生的橋梁。它是一座精心偽裝的屠宰場,而顧琛,
就是那個微笑著把她牽上斷頭臺的劊子手。他簽下的每一份知情同意書,
都是在為她的死亡訂單蓋上最后的印章。七年婚姻,傾盡所有的付出,到頭來,
只換得一個為他人做嫁衣、連骨頭都要被榨干價值的凄慘下場。
冰冷的絕望如同手術臺上彌漫的寒氣,瞬間浸透了四肢百骸,凍僵了每一滴血液。
那感覺比癌細胞啃噬內臟更令人窒息。就在這時,一個溫和卻不容置疑的男聲在頭頂響起,
驅散了門外那惡魔般的低語:“準備麻醉了,蘇女士,放松,深呼吸。”蘇晚猛地睜開眼。
視線因為強光和淚水而模糊一片,
只能看到戴著藍色無菌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麻醉師模糊的輪廓。那雙眼睛很平靜,
帶著職業性的安撫,仿佛只是在處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流程。他手中的注射器針尖,
在無影燈下反射出一點冰冷刺目的寒芒。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
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知道那是什么——丙泊酚,乳白色的液體,被推入血管后,
會迅速帶走人的意識,沉入無夢的黑暗深淵。只要它進入她的身體,
她就徹底變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由門外那個惡魔的意志擺布。
他們會讓她“意外”地死在手術臺上,死得悄無聲息,死得“合情合理”,然后,
她的骨髓會被剝離,成為拯救另一個女人的祭品,而顧琛,會如愿以償,
和他的白月光雙宿雙棲。不!這個念頭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
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在她瀕臨崩潰的心湖里炸開!絕望的冰層被這灼熱的憤怒瞬間擊碎,
沸騰的巖漿噴涌而出,燒灼著她的五臟六腑!憑什么?!
憑什么她蘇晚就要這樣無聲無息地被犧牲掉,成為他人幸福路上的墊腳石?
憑什么顧琛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掠奪她的一切,甚至她的生命?!恨意,
從未有過的、濃烈得足以焚毀一切的恨意,在她瀕死的軀殼里瘋狂滋長。
她死死盯著麻醉師手中那越來越近的針尖,
看著那乳白色的致命液體被緩緩推入連接著她手臂靜脈的輸液管里。
一股冰冷的、帶著細微刺痛的液體感,順著血管迅速蔓延開,像一條陰冷的毒蛇,
蜿蜒著爬向她的心臟。就是現在!在意識被那冰冷液體吞噬的前一秒,
蘇晚用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猛地咬了下去!不是嘴唇,而是舌尖。
尖銳的、撕裂皮肉的劇痛在口中炸開,瞬間蓋過了麻藥帶來的暈眩感,
濃烈的血腥味如同滾燙的熔巖,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沿著嘴角蜿蜒而下。劇痛像一柄重錘,
狠狠砸在她昏沉的神智上,強行拽回了一絲瀕臨消散的清明。
麻醉師似乎并未察覺她嘴角那絲異常的紅痕,只是專注地看著監護儀屏幕,
聲音平穩地報數:“丙泊酚注入完畢,誘導開始。”“病人心率加快,
血壓略有下降……”另一個護士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蘇晚的意識在劇痛和藥力的雙重撕扯下劇烈搖晃,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
冰冷的藥液在血管里奔流,像無數根細小的冰針扎刺著神經末梢,帶來一種詭異的麻痹感,
身體仿佛正在一點點沉入冰冷刺骨的深海。沉重的鉛塊壓上眼皮,每一次掙扎著睜開,
都耗費著所剩無幾的生命力。視野的邊緣開始模糊、變暗,
像劣質膠片放映到盡頭時滋啦啦閃爍的雪花點,一點點蠶食著那僅存的光亮。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黑暗邊緣,門外那魔鬼的低語,
竟又詭異地穿透了手術室厚實的門板,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偽善的關切,
清晰地鉆進她頑強抵抗的聽覺神經里。“……我知道你擔心,小薇。”是顧琛,
他的聲音刻意放得更低、更柔和,像情人間的呢喃,卻字字淬毒,“但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她那種身體,手術臺上出點‘意外’太正常了。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保證萬無一失。
等她一死,遺產繼承順理成章,骨髓移植立刻進行,你妹妹很快就能康復。再忍忍,
很快……我們就不用再演戲了。”遺產……骨髓……演戲……每一個詞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蘇晚瀕臨破碎的心上,發出滋滋的焦糊聲。原來如此!原來他處心積慮要她的命,
不僅僅是為了白月光的妹妹,更是為了她蘇家龐大的家產!七年恩愛,七年同床共枕,
竟全是虛情假意的表演!她蘇晚,在他眼里,不過是一棵待砍的搖錢樹,
一個用完了就可以隨手丟棄、連骨髓都要被榨干的容器!
最后一絲對這人世、對這男人的留戀,被這赤裸裸的算計徹底斬斷。恨意,
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在絕望的廢墟下積蓄了太久太久的力量,終于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滾燙的巖漿裹挾著毀滅一切的力量,沖垮了恐懼和悲傷的堤壩,
瞬間填滿了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那冰冷的麻藥帶來的沉淪感,
竟被這焚心蝕骨的恨火暫時壓制了下去。
“滴……滴……滴……”心電監護儀規律而平穩的電子音,如同喪鐘的前奏,
在死寂的手術室里單調地重復著,敲打著蘇晚搖搖欲墜的意識。麻醉師已經退到一旁,
低頭整理著器械托盤,發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主刀醫生沉穩的腳步聲靠近,
他站在手術臺前,微微活動了一下戴著無菌手套的手指,目光掃過監護儀屏幕,
對旁邊的器械護士低聲吩咐:“手術刀。”那冰冷的指令,如同行刑官最后的宣判。
時機到了!蘇晚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意志力,將全部精神凝聚在身體的內部感知上,
強行對抗著藥力對神經的全面麻痹。她需要一場“意外”,
一場足以騙過所有人、騙過那些被顧琛“打點”好的醫生的“意外”!她的目光,
死死鎖定在頭頂那輪巨大、慘白、仿佛能吞噬一切靈魂的無影燈上。那刺目的光芒,
此刻成了她眼中唯一的目標,唯一的審判臺。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決絕,所有的痛苦和不甘,
都化作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她殘破的軀殼內瘋狂沖撞、凝聚!
就在主刀醫生那戴著無菌手套的手,
穩穩地伸向器械護士遞過來的鋒利手術刀的剎那——蘇晚的胸腔深處,
猛然爆發出一種無聲的吶喊!那吶喊攜帶著滔天的恨火,如同無形的重錘,
狠狠砸向自己那顆早已不堪重負的心臟!
“呃……”一聲極其輕微、短促的、仿佛被扼住喉嚨的抽氣聲,
不受控制地從她微張的唇間逸出。聲音微弱得幾乎淹沒在監護儀的滴答聲里。然而,
就是這一聲微不可聞的異響,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幾乎是同時,“嘀————!!
”心電監護儀那原本平穩規律的電子音,驟然拉長、拔高,
變成一聲凄厲刺耳、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長鳴!屏幕上,原本起伏有序的綠色心電波形,
瞬間坍塌,拉成一條筆直、絕望、宣告死亡的直線!刺目的紅色報警燈瘋狂閃爍,
紅光映在手術室冰冷的金屬器械和醫護人員瞬間變色的臉上,如同地獄的入口轟然洞開!
“怎么回事?!”主刀醫生伸向手術刀的手猛地僵在半空,驚愕地抬頭看向監護儀,
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心跳驟停!血壓測不到了!
”剛才還語氣平穩的麻醉師此刻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驚駭,他一步搶到蘇晚頭側,
動作迅疾地檢查她的瞳孔和氣道。“快!腎上腺素1mg靜推!準備除顫!
”主刀醫生厲聲吼道,手術室里的平靜被徹底粉碎,瞬間陷入一片兵荒馬亂。
護士們像被按下了快進鍵,腳步急促地來回奔忙,拿藥,推搶救車,
金屬碰撞聲、儀器的尖銳報警聲、醫生急促的指令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曲死亡的狂想曲。
“病人沒有自主呼吸!” “充電完成,所有人離開!” “砰!
”除顫器電極板重重壓上蘇晚裸露的胸膛,
強大的電流讓她的身體在手術臺上劇烈地彈跳了一下,又沉重地落下,
像一具毫無生氣的玩偶。慘白的無影燈光下,她毫無血色的臉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
“繼續按壓!加大氧流量!”主刀醫生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語速快得像連珠炮。
“不行!還是沒有恢復竇性心律!”麻醉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看著監護儀上那條頑固的直線,又看了看手術臺上毫無反應的身體,
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絕望。他參與了“安排”,清楚這“意外”的劇本。
持續的按壓徒勞無功。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搶救聲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沉重的鉛塊,
壓在所有人心頭。“瞳孔散大固定……”一個護士的聲音帶著哭腔響起,如同最后的喪鐘。
主刀醫生按壓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他直起身,胸膛劇烈起伏著,
汗水已經浸濕了口罩的邊緣。他看了一眼手術臺上那具年輕卻已失去所有生命跡象的軀體,
又看了一眼監護儀上那條筆直的紅線,眼神復雜地閃爍了一下,最終歸于一片沉寂的灰暗。
他緩緩摘下了沾血的手套,動作沉重而緩慢,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
他轉向一旁臉色煞白、似乎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巡回護士,聲音嘶啞而疲憊,
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空洞:“記錄時間。”巡回護士猛地回過神,手指顫抖著,
低頭在手術記錄單上寫下那個冰冷的、宣告終結的時刻。手術室的門被猛地拉開一條縫,
一個護士探出頭,對著外面走廊焦急等候的模糊人影,
用帶著顫音卻異常清晰的聲調喊道:“家屬!蘇晚家屬在嗎?
病人……病人搶救無效……”后面的話,淹沒在手術室內一片沉重的死寂里。門外,
似乎有什么東西“咚”的一聲悶響,也許是身體撞在墻壁上的聲音,也許是別的什么。
緊接著,一個男人悲痛欲絕、帶著哭腔的嘶喊穿透了門縫,
如同野獸瀕死的哀嚎:“晚晚——!!”那聲音撕心裂肺,充滿了失去摯愛的巨大痛苦,
演技足以騙過全世界。冰冷的金屬臺上,蘇晚的身體早已僵硬冰冷。唯有那緊閉的眼瞼深處,
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無人能見的、極致的嘲諷。嘴角那抹早已干涸的、混著淚水的血跡,
像一道永不愈合的詛咒烙印。顧琛,我死了。這命,如你所愿,我親自給你。
但愿……你接得住這份“厚禮”。
2 葬禮劇本:深情澄明與空白骨灰盒冰冷的液體順著輸液管無聲滴落,
墜入一片虛無的黑暗。蘇晚的意識沉浮在粘稠的墨色里,沒有光,沒有聲音,
只有無邊無際的墜落感。身體的劇痛消失了,癌細胞的啃噬感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徹底的空白。她感覺自己像一片被風吹散的灰燼,
輕飄飄地懸浮在死寂的宇宙塵埃之中。死亡,原來是這樣的嗎?不。
一個微弱卻無比尖銳的聲音刺破了這片混沌的虛無。那不是她的終點。
那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的開端。顧琛!這個名字如同淬了劇毒的鉤子,
狠狠扎進她飄散的意識深處,瞬間引爆了積壓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恨意!那虛偽的關切,
那冰冷的算計,那“等她死了”的殘酷宣判……一幕幕,一句句,帶著刺骨的寒意和血腥味,
在她空白的意識里瘋狂閃回、放大!她不能死!她絕不能就這樣如他們所愿地消失!
求生的本能,混合著滔天的恨火,在她這具被宣判死亡的軀殼深處,猛烈地燃燒起來!
那火焰灼熱滾燙,瘋狂地對抗著體內殘留的、意圖將她拖入永恒黑暗的冰冷麻藥和生理衰竭。
這對抗無聲無息,卻激烈得如同兩個宇宙在碰撞,
在她破碎的神經末梢和瀕臨枯竭的細胞里掀起驚濤駭浪!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
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電流感,
如同黑暗深淵里劃過的第一顆星子,在她沉寂的心房深處,極其艱難地跳動了一下。
咚……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然后,是第二下。咚……這微弱的心跳,
是她向死亡發出的第一聲不屈的吶喊!緊接著,一股強烈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她!
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肺部像被抽干了空氣的破舊風箱,
徒勞地翕張著,卻吸不進一絲氧氣!她本能地想要大口呼吸,想要掙扎,
可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水,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唔……呃……”一聲破碎的、如同破舊風箱漏氣般的呻吟,
從她干裂的唇縫間艱難地擠了出來。這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卻像驚雷般炸響在她自己的意識里!她……她還能發出聲音?!
“滴答……滴答……”是水珠滴落的聲音,很近,很清晰。不是手術室里冰冷的儀器聲,
也不是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潮濕的、帶著泥土腥氣和腐朽木頭的味道。
意識艱難地撕開沉重的眼皮,如同掀起千斤重的閘門。視線模糊一片,
只能勉強分辨出頭頂是低矮的、粗糙不平的深色木板,縫隙間透出幾縷微弱的天光,
灰塵在光柱里無聲地漂浮。身下是堅硬冰冷的地面,硌得骨頭生疼。她轉動眼珠,
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的警惕。
這是一個狹小、陰暗、堆滿雜物的空間。
破舊的木箱、生銹的工具、散落的麻袋……像一個個沉默的怪獸蹲伏在陰影里。唯一的出口,
是斜上方一扇被雜物半掩著的、通往地面的小門,微弱的光線正是從那里透進來。地下室?
她真的……逃出來了?從那場必死的手術里?這個認知像一道強光,
瞬間驅散了意識里殘留的混沌,卻也帶來了更加尖銳的痛楚。
身體仿佛被重型卡車反復碾壓過,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囂,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
胃部的劇痛卷土重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兇猛,
像有無數把燒紅的刀子在腹腔里瘋狂攪動。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病號服,
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呃……”她痛苦地蜷縮起來,牙齒死死咬住下唇,
試圖將那撕心裂肺的呻吟堵在喉嚨里。不能出聲!絕不能被發現!就在這時,
一陣奇異的、無法忽視的、來自身體深處的沉重下墜感猛地襲來!
伴隨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規律性的緊縮劇痛,如同巨大的鐵鉗狠狠夾住了她的腰腹!宮縮!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當頭澆下!她懷孕了!在被推進手術室之前,
她剛剛拿到那張被她偷偷藏起來的、顯示著兩條紅線的驗孕棒!這是她和顧琛……不,
現在這血脈相連的生命,只屬于她自己!是她在這煉獄般的世界里,
唯一僅存、不容玷污的珍寶!這個孩子,是她復仇計劃中唯一的變數,
也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光!她必須保住他(她)!劇痛如同海嘯,一波強過一波,
無情地沖刷著她早已不堪重負的身體。汗水混合著淚水,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肆意流淌。
她死死摳住身下冰冷粗糙的地面,指甲斷裂,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每一次宮縮都像要把她整個人從中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的鐵銹味。沒有醫生,
沒有護士,沒有止痛藥,只有她自己,在這陰暗冰冷的地下室里,獨自對抗著生死大關。
“孩子……堅持住……”她破碎地低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媽媽……媽媽在這里……我們一起……活下去……”時間在無邊無際的痛苦中失去了意義。
只有那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的宮縮,像無情的計時器,宣告著新生命迫近的腳步。
她像一葉隨時會被滔天巨浪打翻的小舟,在劇痛的漩渦里絕望地掙扎,
全憑一股刻骨的恨意和本能的母愛死死支撐。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小時,也許是一整天。
就在她感覺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臨界點——“哇——!
”一聲嘹亮、充滿了原始生命力的啼哭,驟然刺破了地下室的死寂!
那聲音像一道撕裂烏云的陽光,帶著不可思議的力量,瞬間擊穿了蘇晚意識中厚重的陰霾!
劇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留下一種虛脫到極致的疲憊,
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深處的巨大悸動!她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顫抖著雙手,摸向身下那個溫熱、柔軟、還在微微蠕動的小小生命。淚水洶涌而出,
再也無法抑制,滾燙地砸落在嬰兒沾著血污的、皺巴巴的小臉上。是個男孩。小小的,
那么脆弱,卻又那么倔強地宣告著自己的存在。他閉著眼,小嘴一張一合,
發出微弱卻堅定的哭聲。蘇晚將他緊緊摟在懷里,用自己殘存的體溫去溫暖他。
冰冷的淚水和滾燙的鮮血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嬰兒的襁褓上。她低下頭,用干裂的唇,
無比珍重又無比絕望地親吻著孩子柔軟的發頂,
一個完整的家……沒能給你……一個……好爸爸……”巨大的悲痛和洶涌的愛意交織在一起,
幾乎將她淹沒。她抱著這失而復得、卻又注定要背負仇恨出生的孩子,在陰暗的地下室里,
無聲地慟哭。哭聲壓抑在喉嚨深處,只有肩膀劇烈的顫抖泄露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為了自己七年的錯付,為了這無辜卷入風暴的孩子,
更為了那場以愛為名、實則布滿殺機的婚姻。然而,就在這蝕骨的悲痛之中,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堅硬的力量,在她心湖的廢墟上悄然凝結。那是恨意的淬煉,
是母性的鎧甲。顧琛,你奪走我的信任,踐踏我的真心,甚至想要我的命和孩子的命!現在,
我還活著。我的孩子,也活著!這份血淚交織的“厚禮”,你準備好承受了嗎?時間,
在無聲的蟄伏和刻骨的仇恨中,如同凍僵的溪流,緩慢而沉重地流淌。
蘇晚像一頭舔舐傷口的母狼,帶著幼崽,徹底消失在城市的鋼筋水泥森林里。
她切斷了一切過往的聯系,用僅存的、變賣首飾換來的錢,
租下了城市另一端一個老舊小區最不起眼的頂樓小屋。一扇門,
隔絕了那個名為“顧琛”的噩夢世界。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際線,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屋內,是簡陋卻整潔的空間,彌漫著嬰兒奶粉特有的溫甜氣息。這氣息是她唯一的救贖,
也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錨點。小小的嬰兒睡在簡易的嬰兒床里,呼吸均勻,
小臉在睡夢中微微皺著,仿佛也感知到了母親沉重的心事。蘇晚坐在床邊,
手指無意識地、一遍遍描摹著孩子稚嫩的眉眼,目光卻穿透了墻壁,
投向那遙不可及的、充滿算計與背叛的過去。身體上的傷口在緩慢愈合,
胃癌的陰影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假死而消失,只是被更強烈的意志和簡陋的藥物暫時壓制。
每一次胃部的痙攣抽痛,都像在提醒她時間的緊迫。她必須活下去!
為了懷里這個小小的生命,為了向那個男人討回血債!復仇的種子,在絕望的土壤里,
汲取著恨意與母愛的雙重養分,瘋狂滋長,盤根錯節。一年后。冬日的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沫,
抽打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發出沙沙的輕響。窗內,小小的出租屋被暖氣烘得有些悶熱。
蘇晚穿著洗得發白的舊毛衣,正將一小勺溫熱的米糊小心翼翼地喂進兒子嘴里。
小家伙已經一歲了,眉眼長開了一些,依稀能看出幾分顧琛的影子,
但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里,卻盛滿了只屬于蘇晚的、純粹的依戀和好奇。
他咿咿呀呀地揮著小手,試圖去抓媽媽手里的勺子。就在這時,
放在舊沙發上的、蘇晚幾乎從不主動打開的廉價智能手機,屏幕突兀地亮了起來。不是電話,
而是一條APP推送的新聞標題,帶著刺眼的加粗字體,像一把燒紅的匕首,
狠狠扎進蘇晚的視野:“痛失愛妻!顧氏總裁顧琛將于明日為亡妻蘇晚舉行全球直播葬禮!
深情告白:此生摯愛,唯你一人!”推送下方,是一張小小的配圖預覽。畫面里,
顧琛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側臉線條緊繃,下頜微收,
一滴晶瑩的淚珠正懸在他濃密的睫毛上,將落未落。背景是模糊的、肅穆的靈堂一角。
那姿態,那神情,將一個痛失愛侶、隱忍深情的絕世好丈夫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啪嗒!
”蘇晚手中的塑料小勺掉落在鋪著舊報紙的餐桌上,發出一聲輕響。米糊濺出幾點,
落在報紙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污漬。她的動作完全僵住。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
然后又被一股狂暴的怒火點燃,瘋狂地沖撞著四肢百骸!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冰冷刺骨,胃部猛地一陣劇烈的絞痛,讓她不得不彎下腰,死死按住腹部。全球直播葬禮?
深情告白?此生摯愛?!哈!巨大的荒謬感和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巖漿,
在她胸腔里猛烈噴發!那滾燙的熔巖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焚毀!
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個男人此刻的嘴臉——站在她“死去”一周年的節點上,
用一場精心策劃的全球葬禮,榨取她最后一點價值!深情是他表演的道具,
眼淚是他博取同情的武器,而她蘇晚的“死亡”,是他通往財富和“真愛”的墊腳石!
他要用這場盛大的、虛假的哀悼,為他“深情”的人設添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同時,
名正言順地接手蘇家的龐大產業!他不僅殺了她,還要在她“尸骨未寒”時,
踩著她的“骨灰”,向全世界炫耀他的“深情”和“不幸”!
“呵……”一聲極輕、極冷的笑,從蘇晚緊咬的齒縫間溢出,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她緩緩直起身,臉色蒼白如鬼,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幽暗火焰。
兒子似乎被媽媽突然的變化嚇到了,停止了咿呀,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安地看著她,
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來。蘇晚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毀滅欲。她伸出手,動作有些僵硬,
卻無比輕柔地撫摸著兒子細軟的頭發,聲音低啞,
異的安撫力量:“寶寶不怕……媽媽在……”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手機屏幕上那張虛偽的淚臉,
眼底的火焰沉淀下來,凝結成萬年不化的玄冰。顧琛,你要演這場深情的戲碼?
你要用我的“死”來成全你的名與利? 好,很好。蘇晚緩緩拿起手機,
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她點開那條推送,高清的直播預告頁面瞬間鋪滿屏幕。
奢華的水晶吊燈,鋪天蓋地的白色花海,
巨大的、莊嚴肅穆的靈堂布置……每一個細節都在無聲地渲染著顧琛的“悲痛”和“深情”。
預告片的最后幾秒,鏡頭緩緩推進,
定格在一個被無數白色玫瑰簇擁著的、光潔如鏡的黑色骨灰盒上。
顧琛的身影出現在畫面邊緣,他微微側身,戴著昂貴腕表的手,
以一種極其緩慢、仿佛承載著千鈞重量的姿態,帶著無盡的眷戀和哀思,
輕輕、輕輕地撫上了那個冰冷的骨灰盒。旁白用低沉煽情的語調念著:“斯人已逝,
唯留思念長存。顧先生將親自守護愛妻最后的歸宿……”守護?歸宿?
蘇晚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只撫摸著骨灰盒的手,盯著那個承載著她“骨灰”的盒子。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沒有!她蘇晚的骨灰,
早已在一年前那個冰冷的手術臺上,被那個男人的謊言和算計碾碎、揚散!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頭,她幾乎要嘔吐出來。她關掉手機,屏幕暗下去的瞬間,
映出她此刻的臉——蒼白,瘦削,眼窩深陷,唯有眼底那簇幽暗的火焰,
熾烈得仿佛能灼傷空氣。她走到窗邊,老舊的小區樓下,街道骯臟而冷清。遠處,
城市中心的方向,巨大的電子廣告牌正在輪番播放著顧氏集團的各類廣告,
顧琛那張英俊沉穩、無懈可擊的臉,在霓虹燈下熠熠生輝,接受著世人的仰望。蘇晚的嘴角,
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弧度。
那弧度里淬滿了最深的恨意和最瘋狂的決絕。她拉開抽屜,
里面靜靜躺著一副寬大的、幾乎能遮住半張臉的黑色墨鏡,
以及一張早已準備好的、寫著“VIP”燙金字樣的葬禮入場券。“戲精,
”她拿起那張冰冷的卡片,指尖拂過上面顧琛親筆簽名的燙金字體,聲音輕得如同嘆息,
卻帶著金鐵交鳴的冷硬質感,“你的奧斯卡……缺座墳。”明天,她會親自到場。 親手,
為這場盛大的葬禮劇本,添上最濃墨重彩、最諷刺絕倫的——第一筆!窗外,寒風嗚咽,
卷起地上的枯葉,如同為這場即將上演的荒誕劇奏響了陰冷的序曲。3 親子鑒定!
直播鏡頭前的血色真相圣約翰殯儀館最大的追思廳,此刻被布置成了一片純白的肅穆海洋。
高聳的穹頂垂下巨大的水晶吊燈,將冰冷的光線均勻地灑在每一寸空間。
數以千計的白色玫瑰、百合、馬蹄蓮層層疊疊,幾乎淹沒了視線所及的所有角落,
濃郁到令人窒息的香氣混合著蠟燭燃燒的蠟油味,形成一種沉重而虛偽的哀悼氛圍。
黑壓壓的人群如同沉默的潮水,
、媒體記者、各界名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正前方那個被白色花海簇擁著的高臺之上。
高臺上,巨大的黑白遺照被無數白菊環繞。照片里的蘇晚,是幾年前的模樣,
眉眼間帶著未經世事磋磨的溫婉笑意,清澈的眼底盛著對未來的憧憬。如今,
這笑容被凝固在冰冷的相框里,成了這場盛大表演最諷刺的背景板。遺照下方,
那個光潔如鏡、反射著吊燈冷芒的黑色骨灰盒,被放置在鋪著黑色天鵝絨的臺座上。
它像一個沉默的、被供奉的祭品,承載著所有人或真或假的哀思,
也承載著一個精心編織的彌天大謊。顧琛就站在骨灰盒旁。一身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裝,
剪裁完美地貼合著他挺拔的身形,領口別著一朵小小的白花。他微微垂著頭,
額前的碎發在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部分眼神。燈光勾勒出他下頜緊繃的線條,
緊抿的薄唇,以及那仿佛承載著整個宇宙悲痛的、沉郁的側影。
全球直播的信號燈在會場各個角落無聲地亮著紅光,無數攝像機從不同角度對準了他,
將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每一個克制的動作,
都忠實地捕捉、放大、傳遞到世界各地的屏幕上。
低沉哀婉的大提琴協奏曲在肅穆的空氣中流淌,每一個音符都像沉重的嘆息。
追思儀式進行到了尾聲。主持人聲音沉痛,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感謝各位親友,
在這個悲傷的時刻,陪伴顧先生送別他此生摯愛的妻子,蘇晚女士。斯人已逝,
唯留思念長存。下面,讓我們再次以最沉痛的心情,最后一次……”他的話音未落。
顧琛動了。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鏡頭瞬間拉近,給了他一個面部特寫。
那深邃的眼眶微紅,濃密的睫毛上,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正恰到好處地懸在末端,
在無數鎂光燈的聚焦下,折射出令人心碎的光芒。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仿佛在極力壓抑著即將崩潰的巨大悲痛。然后,他伸出了手。
那只骨節分明、戴著價值不菲的鉑金腕表的手,帶著一種無比珍重、無比小心翼翼的姿態,
如同觸碰世界上最易碎的珍寶,緩緩地、帶著微微的顫抖,撫向了那個冰冷的黑色骨灰盒。
指尖即將觸及那光滑漆面的瞬間——“顧琛!”一個清冷、沙啞,
卻如同淬了冰的利刃般穿透力極強的女聲,驟然劃破了沉重的哀樂和壓抑的寂靜!
這聲音太突兀,太尖銳,帶著一種與整個哀悼氛圍格格不入的冷硬質感,
像一塊巨石猛地砸進了平靜的死水潭!嗡——!整個追思大廳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連哀樂聲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齊刷刷地、帶著極致的驚愕與難以置信,循著聲音的來源,
射向大廳入口處那道被安保人員攔下的身影!入口處,巨大的雙開門敞開著,
門外是陰沉的天空和刺骨的寒風。蘇晚就站在那里。一身洗得發白、款式過時的黑色舊風衣,
裹著她過分瘦削的身形,空蕩蕩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寬大的黑色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只露出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下巴和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唇。
她像一株被狂風摧殘過、卻依舊死死扎根在懸崖邊的枯草,
渾身散發著一種孤絕的、冰冷的、帶著毀滅氣息的恨意。她懷里,
緊緊抱著一個裹在厚厚棉襖里的小小身影。孩子似乎被這肅殺的氣氛嚇到了,
小臉埋在媽媽頸窩里,只露出一頭細軟的黑色頭發。“攔住她!快攔住她!
”反應過來的安保主管臉色煞白,對著對講機嘶聲低吼。
幾名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員立刻如臨大敵,試圖上前架住這個擾亂葬禮的“瘋子”。然而,
蘇晚的動作比他們更快!在安保人員的手即將碰到她肩膀的剎那,她猛地抬手,用力一推!
寬大的黑色墨鏡被她狠狠摘下,隨手扔在地上!鏡片碎裂的聲音清脆刺耳。
一張蒼白、瘦削、眼窩深陷卻異常熟悉的臉,毫無遮擋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轟——!!!
整個大廳如同被投入了一顆重磅炸彈!死寂被徹底炸碎,
是無數倒抽冷氣的聲音、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刮擦聲、壓抑不住的驚呼和難以置信的尖叫!
“蘇……蘇晚?!” “天啊!是蘇晚!她沒死?!” “鬼……鬼啊?!
” “這怎么可能?!”閃光燈如同瘋了一般瘋狂閃爍,
噼里啪啦的聲響連成一片刺耳的白噪音,瞬間將整個入口處淹沒!
記者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不顧一切地往前擠,鏡頭貪婪地捕捉著那張死而復生的臉。
高臺上,顧琛的身體如同被瞬間抽干了所有血液,徹底僵住!那只即將觸碰到骨灰盒的手,
就那么懸停在冰冷的漆面上方,幾厘米的距離,卻如同凝固了時空。
他臉上的悲痛、隱忍、深情……所有精心排練好的面具,
在這一刻被這突如其來的、活生生的“亡妻”沖擊得片片碎裂!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
那里面翻涌著極致的驚駭、茫然、難以置信,
以及一絲被猝不及防撕裂偽裝后暴露出的、深不見底的恐慌!他張著嘴,
喉嚨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喉結在劇烈地上下滾動,像一條離水的魚。
蘇晚無視了周遭一切的混亂、尖叫和刺目的閃光燈。她的目光,
如同兩道淬了千年寒冰的利箭,穿透喧囂的人群,帶著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嘲諷,
死死釘在高臺上那個僵硬的男人身上!她抱著孩子,一步步,緩慢而堅定地,
踏著鋪滿白色花瓣的紅毯,向著高臺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顧琛的心臟上。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下意識地向兩邊退開,給她讓出了一條直通高臺的通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著她,充滿了驚疑、探究、恐懼和一種看荒誕劇般的興奮。
她走到高臺下,在距離顧琛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懷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緊繃的情緒和周圍可怕的寂靜,不安地動了動,
小腦袋微微抬起,露出一張粉雕玉琢、卻帶著幾分懵懂不安的小臉。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陌生而詭異的環境,最后,
落在了高臺上那個僵立如雕像、臉色慘白的男人身上。顧琛的視線,
也不由自主地被那個小小的身影吸引。當看清孩子那張稚嫩面孔的瞬間,
他眼底的驚駭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驟然擴散、扭曲!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荒謬感和巨大沖擊的冰冷預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蘇晚沒有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她單手抱著孩子,另一只手猛地伸進舊風衣寬大的口袋里,
然后,用力抽出一份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張!唰!紙張被她猛地抖開,發出清脆的聲響。
白色的A4紙在慘白的燈光下異常刺眼,紙張頂部,幾個加粗的黑色打印字體,
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灼傷了所有人的視網膜——“DNA親子鑒定報告”報告下方,
琛” “檢材2(子):蘇念琛”支持顧琛為蘇念琛生物學父親的概率:99.9999%。
報告右下角,蓋著權威司法鑒定機構鮮紅的印章。“顧總,”蘇晚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遍寂靜得落針可聞的大廳,也通過無數麥克風,
傳遞到全球正在觀看直播的每一個角落。她的目光死死鎖著顧琛那張血色盡失的臉,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扎向他!
“你燒錯兒子了。”燒錯兒子了……錯兒子了……兒子了……這五個字,如同五道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