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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枯萎在婚禮之前 樂珺 17944 字 2025-06-17 11:2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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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透析機上的婚紗我穿著婚紗躺在透析機上,未婚夫在隔壁哄他的白月光喝粥。“蔓蔓乖,

再吃一口,你胃病不能餓著。”蘇蔓吐得昏天暗地,他心疼得聲音都在抖。

護士小聲勸我:“顧小姐,你的指標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手術。”我拔掉針管,

把染血的紙巾藏進裙擺。當主治醫生把機票塞進我手里時,我笑了:“周醫生,

你要幫我當活死人?”假死那晚,沈聿為搶救“我的遺體”撞碎了ICU的玻璃門。

卻在看見病床上硅膠假人的瞬間,摸出了口袋里的鉆戒。五年后超市重逢,

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是不是你?”女兒舉著冰淇淋跑過來:“媽媽,爸爸在找你!

”他盯著我無名指上的疤痕:“當年我...”周敘把水杯喂到我唇邊,聲音溫柔:“晚晚,

該吃藥了。”---醫院走廊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像某種陰魂不散的幽靈,鉆進鼻腔深處,

頑固地盤踞在那里。冰冷,刺鼻,帶著一種宣告死亡的權威感。

我靠在透析室冰涼的塑料椅背上,身上那件繁復沉重的婚紗,蕾絲層層疊疊,

像是某種華麗的枷鎖,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裙腰那里明顯寬了一截,空蕩蕩的,

掛在我這副被病痛蛀空了的骨架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一陣悶鈍的痛。

機器低沉的嗡鳴聲是這里唯一的背景音,規律得令人昏沉。冰涼的液體,

沿著手臂上埋著的管子,慢吞吞地爬回我的身體里,帶著一種掠奪生機的寒意。然后,

另一個聲音就那樣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墻壁,撞了進來,清晰得如同響在耳畔。“蔓蔓,聽話,

再吃一小口,好不好?”是沈聿的聲音。那個平日里在商場上殺伐決斷、冷硬如鐵的男人,

此刻卻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每一個字都浸泡在一種快要溢出來的心疼里,

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懇求。“你的胃本來就弱,不能餓著,乖,張嘴。

”隔壁病房立刻傳來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干嘔聲,伴隨著痛苦的嗚咽,是蘇蔓。

那聲音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掏空。

“嗚…阿聿…我真的…真的吃不下了…好難受…”蘇蔓的聲音斷斷續續,

虛弱得像隨時會斷線的風箏,卻又帶著一種惹人憐惜的嬌弱。沈聿的聲音立刻繃緊了,

慌亂里是濃得化不開的心疼:“好好好,不吃不吃,我們不吃了!別用力,

小心傷著…喝點水,就喝一點點潤潤喉…”那小心翼翼的呵護,

每一個音節都像一根燒紅的針,精準地扎進我的耳膜,再順著神經一路灼燒下去。

我放在膝蓋上的手,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指尖冰涼。“顧小姐?

”護士的聲音把我從隔壁那場濃情蜜意的痛苦戲碼里拽了出來。她站在我旁邊,

手里拿著剛打印出來的報告單,眉頭蹙得緊緊的,眼底是掩飾不住的憂慮。

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仿佛怕驚擾了什么:“沈先生他…在隔壁蘇小姐那里。

您的指標…真的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設想。必須立刻安排手術!

”她的目光落在我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卻也不乏真切的焦急。

我沒什么表情,只是覺得透析針頭插在血管里的地方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提醒著我這具身體破敗的現狀。我抬起另一只還算自由的手,沒什么猶豫,

甚至帶著點解脫般的利落,抓住了那根維系著冰冷的生命線的管子。指尖用力,

猛地向外一拔。細微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刺痛過后,針頭離開了我的皮膚。

一小股溫熱的血珠立刻涌了出來,順著蒼白的手臂蜿蜒滑下,在昂貴的婚紗袖口上,

洇開一小片刺目的、粘稠的暗紅。我面無表情地扯過一張旁邊備著的紙巾,

用力按在出血點上。那點殷紅迅速被吸進紙里,變成一團污濁的印記。我把它揉成一團,

緊緊攥在手心,然后,

極其自然地塞進了身側層層疊疊、如同花瓣般垂落的巨大裙擺褶皺深處。

雪白的蕾絲瞬間吞噬了那點不堪的痕跡,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護士倒抽了一口冷氣,

眼神里全是驚愕和不贊同,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沒事。”我先開了口,

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卻出奇地平靜,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漠然,“習慣了。

”結束了這場漫長的、抽筋剝髓般的透析,

身體里最后一點力氣似乎也被那臺冰冷的機器徹底吸干了。

每一步踩在光潔得能映出人影的醫院地板上,都像踩在棉花里,虛浮得厲害。

推開主治醫生辦公室厚重的木門時,我幾乎被自己沉重的裙裾絆倒,

狼狽地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周敘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低著頭在看一份影像報告。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穿過百葉窗,

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微蹙的眉宇間投下幾道明暗交織的線條。他穿著干凈挺括的白大褂,

一絲不茍,周身散發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屬于醫生的潔凈和理性氣息。看到我進來,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報告,站起身。“感覺怎么樣?”他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了房間的安靜,帶著一種職業性的溫和關切,

目光敏銳地掃過我過分蒼白的臉和明顯虛浮的腳步。“老樣子。”我扯了扯嘴角,

想做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大概失敗了,因為牽扯到麻木的臉部肌肉,顯得有些僵硬。

我走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沉重的婚紗裙擺堆疊在腳邊,像一朵頹敗的巨大白花。

周敘繞過桌子,動作自然地拿起桌上的保溫壺,倒了一杯溫水,遞到我面前。他的手指修長,

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杯壁溫熱,透過掌心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謝謝。”我低聲道謝,

雙手捧著杯子,汲取著那一點點溫度,視線垂著,

落在他白大褂領口下露出一小截的淺藍色襯衫上。辦公室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只有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規律而固執,切割著時間。陽光在窗臺上移動了一小格。

周敘沒有坐下。他站在我面前,沉默了片刻。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頭頂的發旋上,

帶著一種審視,一種權衡。然后,他像是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從白大褂的口袋里,

掏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個普通的白色航空信封。薄薄的,看起來輕飄飄的沒什么分量。

他把它輕輕放在了我面前的桌面上,就在那杯溫水旁邊。信封的邊緣壓著桌面的木紋,

平平整整。我的目光被那信封釘住了。心臟在胸腔里遲鈍地、沉重地跳了一下,

像被什么東西敲擊著。一股冰冷的寒意,毫無預兆地順著脊椎骨爬上來。“這是什么?

”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明知故問。周敘沒有立刻回答。他繞過桌子,重新坐回他的椅子。

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目光穿過我們之間短短的距離,

直直地看進我的眼睛里。那雙總是冷靜、理智,帶著醫生特有的悲憫和距離感的眸子里,

此刻翻涌著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有不容置疑的決心,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甚至,

還有一點點近乎孤注一擲的瘋狂。“兩張機票。”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卻字字清晰,像冰珠砸落玉盤,“目的地是希臘,克里特島。

后天凌晨起飛。”我猛地抬起頭,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

撞得肋骨生疼。一股冷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連帶著捧著水杯的手也在抖,溫熱的水濺出來幾滴,

落在婚紗上,暈開深色的水漬。巨大的荒謬感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周敘的身體微微前傾,

隔著桌子,向我靠近了一些。他的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精準地剖開我所有的偽裝和恐懼。

“顧晚,”他叫我的名字,語氣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力量,“你留在這里,

結局是什么,你自己比我更清楚。”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我婚紗下瘦削的肩膀,“手術?

風險極高,成功率渺茫。不手術?只是把痛苦延長,等待一個更絕望的終點。”每一個字,

都像冰冷的鐵錘,重重砸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我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殘酷的、赤裸裸的、無法回避的事實。“繼續留在他身邊?”周敘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

帶著一種冰冷的譏誚,他目光銳利地指向隔壁的方向,“看著他為了另一個女人,

把你當成一個隨時可以犧牲、隨時可以遺忘的祭品?顧晚,你的命,就這么不值錢嗎?

”他的質問,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我最深的傷疤里,然后狠狠地攪動。

劇痛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隔壁蘇蔓那嬌弱的嗚咽和沈聿心疼的低語,仿佛又穿透墻壁,

清晰地回響在耳邊。婚紗的蕾絲邊摩擦著我冰冷的皮膚,

帶來一陣陣細密的、令人作嘔的癢意。“所以,”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空洞和…一絲奇異的扭曲,“周醫生,

你是要幫我…當個活死人?”周敘的眼神沒有絲毫躲閃,反而更加沉凝堅定。他點了點頭,

動作很輕,卻重若千鈞。“對。”他斬釘截鐵,目光如同磐石,“一個‘顧晚’死在這里。

另一個你,用新的身份,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活下去。真正地,為自己活一次。

”他的視線落在那張薄薄的信封上,“這是唯一的機會。”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消毒水的味道從未如此刺鼻,仿佛要鉆進骨髓里。墻上掛鐘的滴答聲被無限放大,

敲打著我的神經末梢。我低下頭,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被婚紗覆蓋住的手。那雙手,

曾經也十指纖纖,如今只剩下嶙峋的骨節和蠟黃的皮膚。我又抬起頭,目光越過周敘的肩膀,

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到隔壁病房里那個被沈聿捧在手心、小心呵護的身影。

活下去…為自己活一次…這幾個字像帶著魔力的咒語,在我冰冷絕望的心底深處,

投下了一顆小小的、卻無比灼熱的火種。那火種微弱地搖曳著,掙扎著,

試圖點燃一片早已被冰封的荒原。一股奇異的、帶著血腥氣的暖流,猛地從胸腔深處炸開,

洶涌地沖上喉嚨。我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控制不住地前傾蜷縮,咳得撕心裂肺,

仿佛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咳…咳咳…”我用手死死捂住嘴,試圖壓抑那翻江倒海的嗆咳,

肩膀劇烈地聳動著。“顧晚!”周敘猛地站起身,繞過桌子沖到我身邊,

一只手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肩膀,另一只手迅速地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藥瓶,語氣急促,

“藥呢?是不是……”我用力地搖頭,終于勉強壓下了那陣幾乎讓我窒息的咳嗽。

胸腔里火燒火燎,喉嚨口全是血腥味。我緩緩抬起頭,

臉上因為劇烈的咳嗽而泛起一種病態的潮紅,眼角甚至咳出了生理性的淚水。但我的眼睛,

卻死死地盯著周敘,那里面不再是死水般的絕望,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嘴角,

控制不住地向上扯動,牽拉出一個扭曲的、破碎的、卻又帶著詭異快意的笑容。

“呵…咳咳…呵…”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嘶啞斷續,

像破舊的風箱在抽動,“活死人…周醫生…咳咳…聽起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帶著血腥味的空氣涌入肺腑,竟帶來一種奇異的、扭曲的興奮感,“聽起來,

好像比當個‘活新娘’…有趣多了!”2 硅膠假人的秘密我的目光,

落在那張靜靜躺在桌面上的白色信封上。那薄薄的一張紙,

此刻卻像通往煉獄、又或者…是通往新生的船票。窗外,天空不知何時已陰沉下來,

濃重的鉛灰色云層沉沉地壓向大地,一場醞釀已久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風暴在午夜如期而至。豆大的雨點被狂風裹挾著,狠狠地砸在醫院高層的玻璃窗上,

發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聲,像是無數只冰冷的手在瘋狂拍打。

漆黑的夜幕被一道道慘白的閃電撕裂,轉瞬即逝的光芒映照出病房內一片森然的景象。

我站在ICU病房的角落里,像一抹沒有重量的幽靈。

身上昂貴的、象征純潔的婚紗已經被我脫了下來,

此刻正被小心地、一絲不茍地鋪展在中央那張冰冷的病床上。

裙擺的蕾絲如同凝固的白色浪花,層層疊疊地覆蓋著雪白的床單,在窗外閃電的映照下,

透出一種詭異而凄涼的華美。那是我為自己準備的裹尸布。病房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

周敘閃身進來,反手迅速將門鎖死。他依舊穿著白大褂,

但臉色在應急燈幽綠的光線下顯得異常凝重,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眼神銳利如鷹。

“都準備好了?”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窗外的風雨聲吞沒,

帶著一種緊繃的弦即將斷裂的張力。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只是指了指病床上那具被婚紗覆蓋的“軀體”。那其實是一個高度仿真的硅膠假人,

輪廓與我病后瘦削的身形極為相似,在昏暗的光線下足以以假亂真。它靜靜地躺在那里,

無聲無息,等待著被賦予“顧晚”死亡的命運。周敘的目光掃過病床,深吸一口氣,

快步走到角落里的監控控制面板前。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

動作帶著一種外科醫生特有的精準,但指尖卻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泄露了內心的驚濤駭浪。屏幕上的畫面閃爍了幾下,跳轉,

最終定格在一個靜止的、空無一人的走廊畫面。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偷走了一段。“好了。

”他啞聲說,聲音干澀,“監控已經覆蓋了之前的畫面,現在是循環。我們只有不到十分鐘。

”他看了一眼腕表,秒針的每一次跳動都敲在緊繃的神經上,“快走!消防通道!

”他一把抓住我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不容置疑地將我往病房的另一個側門方向拖去。那扇門通往一條極少使用的內部清潔通道。

就在我的腳步即將跨出那扇通往生門的側門時——“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伴隨著玻璃碎裂的刺耳尖嘯,猛地從ICU的正門方向炸開!

那聲音狂暴得壓過了窗外的風雨雷鳴!我和周敘的動作瞬間僵住,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凍結。

我猛地回頭。只見ICU那扇厚重的、原本需要密碼和門禁卡才能打開的玻璃門,

此刻已經化作了滿地猙獰的碎片!一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

帶著一身狂暴的戾氣和冰冷的雨水,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撞碎了阻礙,闖了進來!

是沈聿!他渾身濕透,昂貴的西裝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頭發被雨水浸透,

凌亂地貼在額前,水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不斷滴落。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雙眼赤紅,死死地釘在病床上那被華麗婚紗覆蓋的“人形”上!

那眼神,像是要將床上的一切都撕碎、吞噬!“晚晚!!!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爆發出來,裹挾著巨大的恐懼和絕望,

瞬間撕裂了ICU內本就緊繃的空氣!他根本無視了站在角落陰影里的我和周敘,

仿佛我們是兩個微不足道的背景板。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張病床,

只剩下床上那個穿著婚紗、無聲無息的“她”。他像一枚出膛的炮彈,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

朝著病床猛撲過去!腳步踉蹌而狂亂,踩過滿地的玻璃碎渣,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晚晚!你醒醒!你看著我!顧晚!!!”他撲到床邊,

雙手顫抖著,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狂暴,一把掀開了覆蓋在“遺體”頭部的婚紗!

白色的蕾絲如同凋零的花瓣被猛地扯開。閃電的慘白光芒適時地再次劃破夜空,

將病房內的一切照得纖毫畢現。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沈聿所有的動作、所有的嘶吼、所有的瘋狂,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高大的身軀僵直地定在那里,如同被瞬間冰封的雕像。

他赤紅的雙眼死死地瞪著病床上露出的東西——那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蒼白病容,

而是一張光滑、冰冷、毫無生氣的硅膠臉!空洞的眼睛,僵硬的嘴角,

在應急燈幽綠的光線下,泛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質感。那張臉,

陌生得如同來自地獄的嘲諷。他臉上的瘋狂、恐懼、絕望,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

只剩下一種極致的、空茫的呆滯。仿佛靈魂在那一刻被徹底抽離,只剩下一個空洞的軀殼。

他維持著那個掀開婚紗的姿勢,一動不動,只有胸膛在劇烈地起伏著,像破舊的風箱。然后,

極其緩慢地,他那只剛剛掀開婚紗的、沾著雨水和玻璃碎屑的手,僵硬地、一點一點地抬起,

伸向了自己西裝外套的內側口袋。動作遲鈍得如同生了銹的機器。他的指尖在口袋里摸索著,

帶著一種近乎神經質的顫抖。幾秒鐘后,他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深藍色的絲絨盒子。

那盒子在他布滿水漬和細微血痕的手掌里,顯得異常精致,異常刺眼。他低頭,

目光空洞地落在那個盒子上。拇指顫抖著,笨拙地、用力地摳開了盒蓋。“咔噠”一聲輕響,

在死寂的病房里卻清晰得如同驚雷。一道璀璨的光芒瞬間刺痛了我的眼睛。盒子里,

靜靜地躺著一枚鉆戒。主鉆碩大得驚人,在幽暗的光線下依舊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火彩,

周圍鑲嵌著一圈細密的碎鉆,如同眾星捧月。那光芒冰冷而純粹,

帶著一種不近人情的昂貴和…遲來的諷刺。沈聿就那樣低著頭,死死地盯著那枚戒指。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滑落,分不清是水還是別的什么。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

似乎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出“嗬…嗬…”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抽氣聲。

肩膀開始無法控制地聳動,高大的身軀微微佝僂下去,仿佛那枚小小的戒指有千鈞之重,

壓得他無法承受。“假的…”一個破碎的、含混不清的音節從他齒縫里艱難地擠出來,

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種徹底坍塌的絕望,“是假的…晚晚…”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

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

滾燙的液體終于沖破了他強撐的堤壩,從他捂著眼睛的指縫間洶涌地溢出,混著冰冷的雨水,

狼狽地沖刷著他線條冷硬的下頜。那不再是商場上叱咤風云的沈總,

只是一個被巨大的悔恨和絕望徹底擊垮的男人,在滿地狼藉中,對著一個冰冷的硅膠假人,

無聲地崩潰。巨大的、無聲的悲傷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空間,沉重得讓人窒息。

氣里彌漫著玻璃的碎屑、冰冷的雨水、絕望的眼淚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站在側門陰影里的我,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擰絞。

一股尖銳的疼痛瞬間貫穿全身,幾乎讓我站立不穩。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刺痛,

才勉強維持住最后一絲清醒。我看著他崩潰的背影,

看著他手中那枚在幽暗中兀自閃爍的冰冷鉆戒,

一股濃烈的、帶著血腥味的酸楚猛地沖上喉嚨。周敘的手猛地收緊,幾乎要將我的腕骨捏碎。

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低沉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走!

現在!”他不再給我任何停留或猶豫的機會,幾乎是半拖半抱著,

用盡全力將我拽進了那條黑暗、狹窄、散發著陳舊灰塵氣味的清潔通道。

身后那扇門被我們猛地關上,隔絕了那個崩潰的世界,隔絕了那枚遲來的戒指刺眼的光芒,

也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絕望。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遠處安全出口指示牌散發著幽微的綠光。

我被他拉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中狂奔。沉重的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里空洞地回響,

每一次落腳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自己支離破碎的心跳上。

冰冷粗糙的墻壁摩擦著我的手臂,

身后那扇門內傳來的、沈聿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卻如同跗骨之蛆,

穿透了厚重的門板,緊緊追隨著我。那嗚咽聲,混雜著窗外的狂風暴雨,像無數根冰冷的針,

密密麻麻地扎進我的耳膜,扎進我的心臟,留下無數看不見卻劇痛無比的孔洞。每一次呼吸,

都牽扯著那些傷口,疼得鉆心。周敘的手始終緊緊抓著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像一道不容掙脫的枷鎖,又像是我在這片絕望的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拉著我,

在迷宮般的通道里左沖右突,腳步堅定而迅疾,沒有一絲遲疑。最終,

一扇沉重的、標示著“緊急出口”的綠色鐵門出現在眼前。

他猛地拉開鐵門——一股裹挾著冰冷雨水和自由氣息的狂風瞬間灌了進來,

猛烈地撲打在我的臉上,帶著泥土和草木被暴雨沖刷后的腥氣。冰冷的雨點如同密集的子彈,

瞬間打濕了我的頭發和單薄的病號服,刺骨的寒意激得我渾身一顫。一輛黑色的轎車,

如同蟄伏在雨夜中的巨獸,靜靜地停在出口外不遠處的陰影里。車燈沒有打開,

引擎低低地轟鳴著,隨時準備啟動。周敘用力將我推進后座,自己也緊跟著鉆了進來,

重重地關上車門。“開車!”他對著駕駛座上的人低吼,聲音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嘶啞。

引擎發出一聲低吼,車輪碾過積水的地面,濺起大片水花,車子猛地竄了出去,

迅速融入了無邊無際的、被狂風暴雨統治的黑暗之中。我癱軟在后座的角落里,

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冰冷的雨水順著發梢和臉頰不斷滑落,

流進脖子里,帶來一陣陣戰栗。我下意識地抬起手,緊緊環抱住自己,

試圖汲取一點點可憐的溫暖。目光卻不受控制地,透過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一片的車窗,

回望那座在暴雨中越來越遠、最終只剩下一個模糊輪廓的醫院大樓。頂樓那個ICU的窗口,

在迷蒙的雨幕中,只剩下一個微弱的、小小的光點,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那個光點里,

埋葬著一個叫“顧晚”的女人,和她那場枯萎在婚禮之前的、荒謬絕倫的愛情。

3 超市重逢的裂痕一滴滾燙的液體,終于掙脫了眼眶的束縛,混合著冰冷的雨水,

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砸在我冰冷的手背上。那溫度,灼得皮膚生疼。

五年后的一個普通午后,空氣里浮動著超市特有的、混雜著生鮮果蔬和烘焙甜點的復雜氣味。

明亮到有些刺眼的頂燈照射著琳瑯滿目的貨架,廣播里循環播放著打折促銷的信息,

背景音是購物車轱轆滾動和人們低語的嘈雜。生活的煙火氣,平凡,喧鬧,

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溫度。我推著購物車,在擺滿了花花綠綠兒童零食的貨架前停下,

仔細地比較著成分表。女兒小念最近有點挑食,得找點健康又對她胃口的。

午后的陽光透過超市巨大的落地窗斜射進來,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媽媽!

我要這個!草莓味的!”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雀躍。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正努力地試圖夠到貨架上層那個包裝最鮮艷的草莓夾心餅干。我低下頭,

看著女兒仰起的、紅撲撲的小臉,那雙像極了周敘的、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里滿是渴望。

心頭的柔軟瞬間驅散了挑選零食的瑣碎煩惱。“好,給念爾買。”我笑著應道,踮起腳尖,

輕松地拿下了那盒餅干,放進購物車里堆成小山的食材中間。

里面大多是孩子喜歡的牛奶、水果,還有周敘叮囑要買的有機蔬菜。生活,

就是由這些細碎而真實的點滴構成。就在我直起身,

準備推著車繼續往前走的時候——一只冰冷而帶著不容抗拒力道的手,猛地從側面伸了過來,

如同鐵鉗般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那觸感,冰冷,強硬,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瞬間擊穿了我五年來辛苦構筑的所有平靜!一股寒意從被抓住的皮膚處閃電般竄遍全身,

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倒流回心臟,又被猛地擠壓出去,撞得我眼前發黑,四肢百骸一片冰涼。

我渾身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粗暴地按下了暫停鍵。

超市里所有的喧囂——孩子的嬉鬧、廣播的促銷、購物車的轱轆聲——都在瞬間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一種尖銳的、令人窒息的耳鳴。眼前這張臉,

無數次在午夜夢回時帶著冰冷或嘲弄出現,此刻卻無比真實地撞進我的視線里。沈聿。

五年時光的刻刀似乎并未在他臉上留下太多風霜的痕跡,

反而沉淀出一種更深邃、更冷峻的輪廓。眉骨依舊鋒利,鼻梁依舊挺直,

只是那雙曾經盛滿倨傲和掌控欲的眼睛,此刻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里面翻滾著極其復雜的東西——震驚、狂喜、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近乎瘋狂的探尋!

他死死地盯著我的臉,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試圖刺破我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表情,

要將我整個人都洞穿。“是…你?”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砂紙在粗糲的巖石上摩擦,

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幾乎要破腔而出的巨大情緒。攥著我手腕的力道大得驚人,

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森然的青白色,仿佛要將我的骨頭捏碎。空氣凝固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勒得我幾乎無法呼吸。大腦一片空白,

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逃!“放開!”我用盡全身力氣,試圖甩脫他的鉗制,

聲音卻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恐懼而尖利得變了調,“你認錯人了!先生,請你放手!

”“認錯人?”沈聿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

更像是一個扭曲的、痛苦的弧度。他猛地逼近一步,帶著一股強烈的、極具壓迫感的氣息,

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死死鎖住我的慌亂,“顧晚,你的眼睛騙不了人!燒成灰我也認得!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失控的偏執,

“這五年…你…你竟然…”就在這時——“媽媽!”一聲清脆甜糯的童音,

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驟然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一個小小的、穿著粉色蓬蓬裙的身影,

舉著一個快要融化的粉紅色草莓冰淇淋,像一只歡快的小鳥,蹦蹦跳跳地穿過貨架間的空隙,

直直地朝我跑了過來!是念爾!她跑得太急,小小的身子有些不穩,眼看就要摔倒。“媽媽!

爸爸在那邊找你呢!”念爾終于跑到我腿邊,一邊氣喘吁吁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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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7 11:2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