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骨灰盒被偷了。不是金店,不是銀行,是我那巴掌大的骨灰盒,
在墓園安保最森嚴的頂層VIP區,不翼而飛。監控錄像里,那個穿著黑色高定大衣,
背影挺拔卻帶著一股死氣沉沉的男人,用我生前見過的、最溫柔的動作,
小心翼翼捧起那個廉價的白瓷盒子。然后,像抱著稀世珍寶,轉身消失在深夜的濃霧里。
是我的前夫,江臨舟。那個我活著時,連正眼都吝嗇給我的男人。那個在我確診晚期,
顫抖著拿出離婚協議,只為了不拖累他,他卻看都沒看就簽下名字,只丟下一句“林晚辭,
別耍花樣,清淺等不了太久”的男人。那個在我死后第三天,
就迫不及待和蘇清淺——他心尖上的白月光,舉辦了盛大訂婚宴的男人?,F在,
他偷了我的骨灰。真他媽魔幻。我叫林晚辭,死在一個星期前。死因是胃癌晚期,沒錢治,
也懶得治。確診那天,我拿著報告單,在江臨舟和蘇清淺訂婚的酒店外站了很久。
巨大的LED屏幕上循環播放著他們的甜蜜照片,江臨舟看蘇清淺的眼神,
是我和他結婚三年,從未得到過的溫柔。胃里絞著疼,冷汗浸透了后背。我掏出手機,
最后一次撥通江臨舟的私人號碼。響了很久,終于接通。
背景是悠揚的小提琴聲和人群的歡笑聲?!坝惺拢俊彼穆曇敉高^電波傳來,
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江臨舟,”我吸了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我們離婚吧。
”那邊沉默了幾秒。然后,是他刻意壓低,卻依舊冷漠的聲音:“林晚辭,
你又想玩什么把戲?我說過,除了離婚協議上給你的那套小公寓和一百萬,江家的一分一毫,
你都別想拿到。清淺現在身體不好,受不得刺激,你最好安分點。
”心口像是被鈍刀子狠狠捅了一下。原來在他心里,我提離婚,只是為了要錢。為了錢,
也為了蘇清淺。“我不要錢,”我咽下喉頭的腥甜,聲音很輕,“房子也不要。只要你簽字,
我立刻消失。”他似乎有些意外,語氣里帶著狐疑:“……你又想干什么?”“累了。
”我看著屏幕上他和蘇清淺深情相擁的畫面,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江臨舟,放過你,
也放過我自己。”電話那頭只剩下嘈雜的背景音。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
他才冷冷開口:“好。協議我會讓陳助理明天送過去。林晚辭,記住你的話,簽了字,
就滾得遠遠的,永遠別再出現?!彪娫挶桓纱嗬涞貟鞌?。忙音嘟嘟地響著。
我扶著冰冷的墻壁,慢慢滑坐到地上,胃里的劇痛排山倒海。淚水毫無預兆地砸在手背上。
不是因為他的絕情。而是因為,我最后那點可悲的、自欺欺人的幻想,終于徹底熄滅了。
他連問一句“為什么”都沒有。我搬出了那套冰冷空曠、從未有過“家”的氣息的江家別墅。
帶著簽好字的離婚協議,和我為數不多的幾件舊衣服,
住進了城郊一個快要拆遷的老破小單間。那是用我大學時做家教攢下的一點錢租的。
和江臨舟結婚三年,除了每月固定打到卡里、象征著他“江太太”身份的十萬塊生活費,
我一無所有。那錢,我一分沒動??ū晃壹袅?,丟在了離婚協議上。
江臨舟大概覺得我在欲擒故縱,或者憋著更大的壞水。他派陳助理來送過兩次錢,
都被我原封不動地扔了出去。第三次,陳助理帶來了他的話:“江先生說,
請您不要不識抬舉,更不要妄圖用這種拙劣的手段引起他的注意?!蔽腋糁P的鐵門,
笑得直不起腰。“告訴他,”我咳得撕心裂肺,扶著門框才站穩,“我林晚辭,
祝他和蘇清淺,婊子配狗,天長地久。他的臭錢,留著給蘇清淺買棺材吧。
”陳助理臉色鐵青地走了。從那以后,再沒人來過。挺好。世界清靜了。
我靠著以前偷偷攢下的一點微薄積蓄,和偶爾接點零星的線上翻譯活,勉強維生。
更多的時間,是躺在床上,忍受著胃部越來越劇烈的疼痛。
像有無數把燒紅的刀子在里面反復攪動。止痛藥從一顆,加到兩顆,
三顆……漸漸失去了作用。我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在飛速流逝。像指縫里的沙,握不住,
也留不下。我沒告訴任何人,包括我那個遠在千里之外,重組了家庭、早已把我遺忘的生父。
告訴他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煩惱,或者,換來幾聲虛偽的嘆息?我不需要同情,
尤其是遲來的。死前最后幾天,我強撐著精神,整理了自己的東西。其實也沒什么可整理的。
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幾本翻爛了的舊書,一個用了很多年的筆記本電腦。
還有一個上了鎖的舊木盒。
里面裝著我少女時期所有關于江臨舟的隱秘心事——厚厚的幾本日記,
一些偷拍的他的背影照片,還有一枚廉價的、他大概早已忘記的銀質尾戒。
那是我十八歲生日那年,在街邊小店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的。當時鼓起勇氣想送給他,
卻在看到他冷漠疏離的眼神后,怯懦地藏了起來,只敢在他生日時,
偷偷放在他書房的抽屜角落。后來,它出現在蘇清淺的手上,
被她當成一個不值錢的小玩意隨意戴著。我鎖上了盒子,把它塞進了床底最深處。
連同我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然后,我安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像等待一場早已注定的解脫。我死了。在一個下著淅淅瀝瀝冷雨的深夜。死的時候很孤單,
也很疼。但更多的是平靜。靈魂飄起來的時候,
我低頭看著床上那個瘦得脫了形、臉色灰敗的自己,心里竟有一絲荒謬的輕松。終于,
結束了。這糟糕透頂的一生。這卑微又可笑的愛戀。按照流程,我的靈魂該去該去的地方了。
可奇怪的是,我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困住了,只能在以我尸體為中心的一定范圍內飄蕩。
可能是因為執念?我自嘲地想,我對江臨舟,還能有什么執念?恨都懶得恨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那便宜爹林建國終于被社區的人聯系上,姍姍來遲。
他帶著他新婚妻子生的、比我小十歲的兒子,一臉嫌棄地看著我那狹小簡陋的單間,
嘴里不住地抱怨:“晦氣!真晦氣!死也不挑個好地方,麻煩死了!
”他草草看了我留下的遺囑——一張煙盒紙背面寫的潦草字跡:一切歸社區處理,
骨灰撒海里,省地兒?!叭龊@??”林建國嗤笑一聲,把紙團成一團扔在地上,
“老子還得給她買墓地?想得美!找個最便宜的骨灰盒,公墓最角落的位置,趕緊燒了埋了,
省心!”他甚至沒去看我最后一眼。火化那天,他都沒露面。是我的靈魂,飄在焚化爐外,
冷漠地看著自己的軀體被推進去,化作一捧灰。然后,
那捧灰被裝進一個最廉價的白瓷骨灰盒里,由社區工作人員出面,
在城郊一個管理混亂、位置偏僻的公墓,買了個最小的格子,塞了進去。
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只有一個冷冰冰的編號:C區-0174。也好。我飄在公墓上空,
看著那個小小的格子間。塵歸塵,土歸土。林晚辭這個人,連同她所有的愛恨,
終于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我以為這就是結局了。然而,
就在我的骨灰入土為安后的第三天,江臨舟和蘇清淺的訂婚宴,
如期在市中心最豪華的酒店舉行。場面盛大得堪比世紀婚禮。各大媒體爭相報道,
網絡熱搜霸屏。
#江臨舟蘇清淺訂婚# #現實版王子與公主# #神仙愛情終成眷屬#照片里,
蘇清淺穿著夢幻的定制禮服,依偎在西裝革履、英俊非凡的江臨舟懷里,笑容甜蜜而羞澀。
江臨舟低頭看著她,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專注和寵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刺痛了無數人的眼,也刺痛了……我這個已死之魂的眼。雖然心已經不會痛了,
但那種深入骨髓的悲涼和諷刺,還是讓我這個阿飄都覺得窒息。我飄在酒店璀璨的水晶燈下,
看著他們交換戒指,看著江臨舟在司儀的引導下,深情款款地說著“我愿意”,
看著他俯身親吻他美麗的新娘。周圍的掌聲、歡呼聲、祝福聲,震耳欲聾。
蘇清淺幸福得暈了過去——她身體一直不好,是出了名的病美人。江臨舟立刻緊張地抱起她,
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中,疾步離場,留下助理處理后續。那畫面,深情得感人肺腑。
我麻木地看著,靈魂像浸在冰冷的深海里。原來,沒有了我這個礙眼的“絆腳石”,
他們的愛情如此光芒萬丈。也好。我轉身,想離開這令人作嘔的甜蜜現場。
可那股無形的力量又把我拉了回來。我依舊被困在以骨灰為中心的區域。媽的,
死了都不自由。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骨灰安靜地待在C區-0174那個廉價的格子里。
我的靈魂無所事事地飄蕩在荒涼的墓園,看著日升月落,看著偶爾來祭拜的人。
江臨舟的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軌。新聞上,財經版塊是他帶領江氏集團開拓新領域的捷報。
娛樂版塊,是他和蘇清淺低調籌備婚禮的消息,
偶有狗仔拍到他們牽手逛街、甜蜜用餐的畫面。蘇清淺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依偎在他身邊,小鳥依人。他徹底把我這個前妻,遺忘在了塵埃里。這很符合邏輯。
我甚至開始適應這種阿飄的生活,無聊,但平靜。直到我死后的第七天。深夜。
墓園里死寂一片,只有風聲嗚咽。一輛黑色賓利,像暗夜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駛入,
停在C區入口。車門打開。下來的人是江臨舟。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
襯得他身形越發挺拔。但昏黃的路燈下,他的臉卻異常蒼白憔悴,眼下是濃重的青黑,
下巴冒著胡茬,整個人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頹喪和……死寂?他手里沒有花,沒有祭品。
只有一把……看起來很專業的撬鎖工具?我的心(或者說靈魂核心)猛地一沉。他要干什么?
他步履有些虛浮,卻目標明確,徑直走向C區最角落的位置——我的骨灰存放處。
他找到了C-0174。那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格子。他蹲下身,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熟練地用工具撬開了外層那個廉價的小鎖?!斑菄}”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墓園里,
清晰得刺耳。然后,他伸出手,動作是與他此刻形象和正在做的事完全不符的……輕柔。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裝著我的、最廉價的白瓷骨灰盒,捧了出來。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
我看到他捧起骨灰盒的瞬間,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低下頭,
額頭輕輕抵在冰冷的骨灰盒上,維持著那個姿勢,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變成了一座雕塑。
夜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他緊閉的雙眼和緊蹙的眉頭。他在想什么?懺悔?
還是覺得晦氣?終于,他直起身,脫下身上的大衣,仔細地將骨灰盒包裹起來,
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緊緊抱在懷里。然后,他轉身,一步一步,走向他的車。
背影融入濃重的夜色,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我驚呆了。靈魂不受控制地跟著那輛車,
一路飄回了江家那棟我再熟悉不過的別墅。別墅里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
他抱著我的骨灰盒,徑直上了二樓,推開了……主臥旁邊,
那間他從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客房的門。那間房,以前是鎖著的。我活著的時候,
有一次好奇想進去看看,被他厲聲喝止,眼神冷得像冰。后來我才知道,
那是他留給蘇清淺的“專屬房間”,即使她從未住過?,F在,他抱著我的骨灰,走了進去。
房間被布置得異常……詭異。原本的風格被徹底改變。厚重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墻壁被刷成了壓抑的深灰色。房間里沒有床,只有一張巨大的、冰冷的黑色石臺。
石臺正對著的墻上,掛滿了……我的照片?不是結婚照,也不是什么藝術照。
是我大學時期的照片,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T恤,在圖書館看書,在食堂吃飯,
在操場上跑步……甚至有幾張,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拍下的、狼狽哭泣的側臉。
照片的邊角已經泛黃,顯然有些年頭了。他什么時候拍的?他留著這些做什么?
江臨舟走到石臺前,將包裹著大衣的骨灰盒,極其鄭重地、端端正正地放在了石臺中央。
然后,他退后一步,就那么直挺挺地站著,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石像,
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盒子。眼神空洞,又仿佛蘊藏著毀天滅地的風暴。
整個房間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瘋狂。我飄在空中,看著這荒謬絕倫的一幕,
靈魂都在震顫。江臨舟,你他媽是不是瘋了?!偷骨灰事件,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
墓園那邊炸了鍋。雖然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廉價骨灰盒,但畢竟是在他們管理下失竊的。
安保負責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調監控、查線索,最后鎖定了江臨舟那輛賓利。
可當他們戰戰兢兢地聯系上江氏集團,詢問情況時,卻碰了個軟釘子。
江臨舟的首席助理陳默,那個一向精明干練、八面玲瓏的男人,這次卻態度含糊,
只說是一場誤會,江先生會妥善處理,讓他們不要聲張。墓園方哪里敢得罪江家這尊大佛,
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對外只說是系統登記錯誤,骨灰盒被家屬提前轉移了。消息被壓了下來,
沒掀起什么風浪。只有我這個飄著的靈魂知道,我的骨灰,正被那個偷竊者,
供奉在他別墅的密室里,日夜相對。江臨舟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他不再去公司。
江氏集團的一切事務都丟給了副總和陳默處理。他把自己關在別墅里,
關在那間放著骨灰盒的灰色房間。大部分時間,他就那么枯坐著,對著骨灰盒發呆。
眼神空茫,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偶爾,他會對著盒子說話。聲音嘶啞,低沉,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懺悔。“林晚辭……”“胃還疼嗎?
”“那個老破小的房子……冬天很冷吧?”“下雨天,屋頂會漏嗎?”“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不是很能鬧嗎?不是很會耍手段嗎?為什么不鬧了?為什么不問我要錢?
為什么不來找我?”“一百萬……一套破公寓……你就把自己賣了?林晚辭,你的骨氣呢?
你的驕傲呢?你不是最恨我,最想報復我嗎?”“你起來??!起來罵我!起來打我!
起來像以前那樣,用那種恨不得殺了我的眼神看著我!”“你起來?。。 闭f到最后,
他聲音哽咽,近乎咆哮,拳頭狠狠砸在冰冷的石臺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指關節瞬間破皮,
滲出血跡。他卻感覺不到疼似的,頹然地滑坐在地上,背靠著石臺,把頭深深埋進臂彎里。
寬闊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像個迷路后絕望哭泣的孩子。我飄在他頭頂,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