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荒者小隊有驚無險地抵達了A-7倉庫，一座巨大的、仿佛巨獸骸骨般的金屬建筑。
鐘樓那一聲悠遠的絕響，仿佛還在每個人的耳膜里回蕩。
隊伍的氣氛沉重得能擰出水來，那是一種混雜著劫后余生和巨大失落的詭異情緒。
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著一個話題，一個穿著灰色制服的、編號為4071的塵民。
尤其是艾麗卡，這個向來把戰場當游樂園的天才少女，此刻卻一言不發。
她只是抱著自己的榴彈炮，坐在空投裝甲車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冰冷的炮管，好像要把那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全都擦掉。
那張總是掛著自信甚至自負笑容的臉上，此刻只剩下一種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空洞的茫然。
“都打起精神來！”馬克的聲音像一記耳光，扇在沉悶的空氣里，“我們是獵荒者，不是來郊游的！主要任務，回收醫療物資！唐尼，帶人清點A區；墨城、佩妮，警戒四周！”
命令就是命令。
獵荒者們像是被重新上緊了發條的機器，開始行動。
倉庫內部像一個被時間遺忘的巨大墳墓，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金屬氧化的味道。
一排排頂天立地的貨架上，堆滿了貼著舊世界斑駁標簽的箱子。
這里安靜得過分，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不對勁。”冉冰端著狙擊槍，眉頭緊鎖。
她像一只警惕的雪豹，感受著周圍環境中最細微的變化，“這里的瑪娜氣息……太稀薄了。安靜得像個真空地帶。”
一個地方如果連噬極獸都不愿意光顧，那往往意味著兩種可能：要么這里貧瘠得毫無價值，要么，這里存在著比噬極獸更可怕的東西。
“隊長，不對勁！”另一邊，唐尼的驚呼聲驗證了冉冰的預感。
他指著一個醫療箱，那上面的金屬封條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一種嶄新的、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光澤，“這封條是新的！”
話音未落，一聲刺耳的巨響，倉庫所有巨大的合金閘門轟然落下，將他們與外界徹底隔絕！室內的應急燈閃爍了兩下，瞬間全部熄滅。
世界陷入了純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緊接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咔噠……咔噠……”聲，從四面八方、從貨架的陰影里、從穹頂的鋼梁上，密集地響了起來。
無數猩紅的光點在黑暗中驟然亮起，那不是噬極獸那種充滿生物欲望的紅光，而是一種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屬于機器的紅光。
“是舊世界的自動防御系統！”馬克怒吼，第一時間開啟了自己重立體胸前的探照燈。
雪亮的燈柱撕開黑暗，也照亮了噩夢的模樣。
那根本不是什么噬極獸。
一只只磨盤大小、如同蜘蛛般的多足機器人，正從貨架上倒懸而下，它們厚重的黑色裝甲上閃爍著幽光，腹部的旋轉機槍炮口已經開始預熱，發出低沉的嗡鳴。
“我靠，從生物獵殺游戲直接跳到機械朋克恐怖片了？這算升級嗎？！”墨城在通訊頻道里怪叫一聲，但他的動作卻沒停，第一時間架起了武器。
戰斗瞬間爆發！獵荒者們的子彈打在那些蜘蛛機器人的裝甲上，只濺起一串串無力的火花。
而對方的反擊卻致命得多。
一道道藍色的電弧在空氣中交織成網，它們射出的不是子彈，而是高強度的電磁脈沖。
“滋啦——！”杰夫的白鯊重立體被一張電磁網正面命中，瞬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裝甲表面的指示燈瘋狂亂閃，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佩妮剛舉起盾牌，一道高能激光便呼嘯而至，在厚重的盾面上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缺口。
馬克一拳將一臺機器人砸得飛了出去，但更多的機器人已經將他們團團包圍。
“轟——！”
金屬閘門落下的巨響，成了戰斗開始的唯一號令。
馬克重立體胸前的探照燈如利劍般撕開黑暗，雪亮的光柱掃過，將噩夢的輪廓勾勒得一清二楚。
數不清的多足機器人從貨架的陰影中爬出，它們倒懸在天花板的鋼梁上，腹部的旋轉機槍炮口已亮起紅光，發出低沉的嗡鳴。
“開火！”
馬克怒吼，臂鎧火炮率先噴出烈焰，將一只沖在最前的蜘蛛機器人轟得四分五裂。但更多的機器人已經用它們的機械節肢鎖定了目標。
“滋啦——！”
一張藍色的電磁網精準地罩向了獵荒者小隊速度最快的墨城。
“我靠！”
杰夫只來得及罵出一個詞，他引以為傲的“白鯊”重立體便發出一陣短促的電流悲鳴，所有指示燈瞬間熄滅。原本靈活的動力裝甲，此刻成了一具沉重的鋼鐵棺材，將他死死鎖在原地。
“杰夫！”佩妮驚呼，第一時間舉起重盾擋在他身前。
幾乎是同一瞬間，數道高能激光呼嘯而至，重重地打在佩妮的盾面上，灼燒出刺眼的亮斑和一股臭氧的味道。
“唐尼，左翼！”馬克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炸響，“艾麗卡，火力覆蓋！冉冰，自由射擊，打它們的關節！”
“收到！”唐尼咆哮著頂上，和佩妮組成了一道移動的鋼鐵壁壘。
“游戲時間！”艾麗卡那張小臉上閃過一絲興奮，她蹲在盾牌后，扛著榴彈發射器，對著機器人最密集的方向扣動了扳機。
一發榴彈拖著尾焰飛出，在貨架間炸開一團絢爛的火球，沖擊波將三四臺蜘蛛機器人掀翻在地。
戰斗并未因此變得輕松。這些舊世界的殺戮機器沒有任何恐懼，它們的戰術協同性遠超泛生型噬極獸。
一部分機器人開始用機槍對盾牌進行火力壓制，另一部分則靈巧地爬上穹頂，試圖從上方突破防線。
“它們在上面！”冉冰冷靜的聲音響起。
她放棄了尋找掩體，反而站在了隊伍中央這個最危險的位置。
她手中的電磁狙擊槍在這種近距離混戰中略顯笨重，但她的手卻穩如磐石。
她沒有瞄準機器人的軀干，而是將準星鎖定在它們連接肢體的精密液壓關節上。
“砰！”
藍色的電光一閃而逝。
遠處穹頂上，一只正要向下撲擊的蜘蛛機器人猛地一僵，一條腿無力地垂了下來，整個身體失去平衡，翻滾著砸向地面，順帶撞飛了另一只同類。
“干得漂亮！”艾麗卡吹了聲口哨，又一發榴彈轟了出去。
然而，敵人的數量仿佛無窮無盡，合金閘門切斷了他們所有的退路。
馬克的重立體裝甲上已經布滿了激光灼燒的痕跡，獵荒者們無法顧及所有人，機械蜘蛛中的一些漏網之魚已經開始攻擊他們身后的獵荒者輔戰員，他們穿著重力體尚且能抵擋這些東西釋放的電流，但其他人的血肉之軀卻不行。
馬克看到塵民相繼倒下，其余的人正在試圖破解電控的合金閘門。
但時間卻未必來得及。
這是一場看不到希望的消耗戰。
他們被困在了一個舊世界的鐵盒子里，等待著被這些沒有生命的獵手，一點點蠶食殆盡。
就在小隊陷入苦戰，傷亡只在旦夕之間時，倉庫頂部最高處，一個布滿灰塵的通風管道口，那塊沉重的金屬蓋板，被一只手無聲地挪開了。
一道身影從近二十米高的黑暗中悄然落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只精準鎖定了獵物的夜貓。
他落地時，膝蓋微彎，便卸去了全部的沖擊力。
身上那件灰色的塵民制服上甚至沒有沾到通風管理的油污，只有一些外界的沙塵，仿佛剛剛在鐘樓頂端對抗整個獸潮的不是他，而他只是恰好路過這里，順便下來看看。
此人正是楚子航。
他抬起頭，那雙在黑暗中仿佛燃燒著金色火焰的瞳孔，冷靜地掃過整個戰場。
他看到了陷入困境的獵荒者，看到了那些冰冷的、只為殺戮而存在的機械蜘蛛。
和瑪娜生態那種遵循生物本能的斗爭不同，這些舊世界人類的科技造物無疑有著比噬極獸更加精密的頭腦。
同時，楚子航也確認了一件事。
末日開始前，這方人類世界的科技水準便已經超出了他原本所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