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害怕有追兵，或是躁動的血液無處發泄，一群少年人跑了兩條街才氣喘吁吁的停下來。
林羽凡扶著膝蓋，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副班！可以啊，你也太能跑了。”
柳如云雖然沒有他喘的那樣劇烈，但額頭的汗珠也是不斷的往下掉。
“謝謝。”
林羽凡倒是有些不自在了，摸摸鼻子。
“謝啥啊，都同班同學。”
許是不好意思了，他連忙轉移話題。
“倒是你該謝謝賈斌，這家伙急的，眼淚鼻涕糊一臉，我還以為你要被人砍死了呢。”
賈斌本來正揉著已經完全沒知覺的腳腕發呆呢，突然被提起，他有些茫然的抬頭，隨后看到了柳如云投來的目光。
他一下子從臉紅到了脖子，低著頭訥訥的不說話。
柳如云沒有多解釋，也笑著對賈斌說了謝謝。
這邊的氛圍一片和諧，另一邊的小混混們就慘了。
眼見保安老頭擋著路，混混頭子咬咬牙，
“就一個老東西，我們這么多人怕什么，一起上。”
眼見一群小混混沖了過來，大爺慢悠悠的把背著的手松開，活動了活動手腕。
“哎呀，老頭子我好久沒活動了，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巷子里傳來幾聲令人牙酸的脆響后，便再無聲息。
直到警車緩緩停在巷子口，大爺才背著手，慢悠悠的走了出來。
執勤的民警本來打算先走流程看一下雙方當事人，結果只看到一個大爺，有些懵圈。
“大爺，是您報的警嗎？鬧事的小混混在哪里？”
保安大爺隨意的朝著巷子里抬了抬下巴。
“喏，那一攤就是。”
您聽聽，有用攤形容人的嗎？
警察小哥嘴角抽搐，隨著大爺抬著下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躺在地上，橫七豎八軟成一攤的……人。
見救星來了，躺在最頂端的混混頭子艱難的抬手呼救。
“救……救命啊……”
警察小哥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手也搭在了腰側的警棍上。
“麻煩您也和我們一起回警局做一下筆錄。”
沒等大爺做出回應，身旁一直瞇著眼睛仔細打量著大爺的老警察猛然一個巴掌拍在了小警察的后腦勺上。
“你連教官都認不出來？學的知識都學進狗肚子里了？”
小警察連忙也仔細去看，果然看出幾分熟悉來，立刻立正敬禮，恭敬道，
“王教官，好久不見！”
王大爺笑的十分慈祥，好像剛剛秒殺好幾個小混混的殺神不是他似的。
“呦，小家伙現在也有模有樣的嘛。”
他好像才想起來什么似的，往前走了幾步。
“哦，對了，按照流程得做筆錄是吧，走吧走吧，我和你們走一趟。”
老警察連忙攔住他，
“老爺子，你這么大年紀了，跑一趟怪麻煩的，正好，就在這里給你做了筆錄吧，省的跑。”
王大爺有些不贊同，
“這么做合規嗎？”
老警察心里暗自腹誹
要真把您老帶進局子里，局長不得親自來接待啊，事后絕對少不了一頓批評。
“絕對合規，您放心吧。”
最后只有那幾個小混混憋屈的坐進了警車，瞪著外面笑瞇瞇的老頭，不甘的做著口型。
“你個死老頭，等我出來的。”
可惜，大爺只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頭頂稀疏的頭發三兩根，隨著風飄飄蕩蕩，頗有幾分高手獨孤求敗的落寞模樣。
柳如云踏著夜色才回到家，她有些做賊心虛的偷偷打開門，眼見一片黑暗，心下一松。
剛關上門，身后的黑暗中幽幽傳來一聲，
“回來了？”
柳如云打了個激靈，連忙掛上討好而諂媚的笑容轉過身去。
“姥姥……”
姥姥似乎是等的睡著了，揉揉酸痛的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這么晚回來，飯吃了嗎？”
她隨手打開了客廳的小燈，柳如云臉上的青青紫紫和一身灰塵的狼狽樣子被光照的無所遁形。
老人的語調驟然變的急切，
“這是怎么弄的，有人欺負你了？走，姥姥帶你去醫院。”
柳如云扯著馬上就要沖出家門的姥姥將她拉了回來，
“沒有……我自己摔的。”
姥姥轉過頭，不贊同的看著她。
“撒謊。”
柳如云越發不敢抬頭，只緊緊拉著老人的胳膊，不敢松開。
“……我打架了。”
姥姥長呼一口氣，語氣溫和下來，
“你還手了嗎？”
柳如云有些錯愕的抬頭，見姥姥的表情并不像要興師問罪的模樣，才猶豫著說出口。
“……還了，他們比我慘。”
姥姥總算笑了，揉揉她的頭。
“那就行，餓了吧，姥姥給你煮碗面吃，吃完了姥姥給你上藥。”
柳如云沉默下來，乖巧的聽著姥姥的安排，其實心神早已神游天外。
上輩子她將自己整個人都封閉起來，每天除了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活著，沒有任何能引起她關注的。
所以她并不知道，姥姥竟然如此開明，明晃晃的偏愛簡直要將她溺斃在溫柔里。
直到吃的肚子里暖洋洋的，身上疼痛的傷口都很好的抹上了藥膏，蓋著熱乎柔軟的被子，她才有了些真實感。
被子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只露出兩個黑葡萄似的眼睛。
“姥姥……”
“嗯？”
老人將被子掖好，直起身來。
“謝謝你。”
老太太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說，愣怔一瞬后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怕打擾別人休息，她小聲笑著，
“你這孩子，和姥姥謝什么謝，快睡覺吧。”
一夜無夢，柳如云終于睡了個好覺，無數次出現在夢里那的張鮮血淋漓的臉，沒再出現。
第二天，已經到了該上學的點，姥姥后知后覺的才發現，本來十分自律的小孩居然沒起床。
她一進屋子就感覺到了不對，小孩臉頰燒的通紅一片，卻還是冷的渾身哆嗦。
幸好家里常備著電子體溫計，一測，居然已經燒到了39o。
剛給她灌了碗退燒藥下去，便開始發愁。
今天是黨員開會的日子，她不能不去，她姥爺今天剛好也是有會要參加，早就走了。家里一個人沒有，孩子還燒著，這可怎么辦。
要不干脆請假吧。
“姥姥，幾點了……我該上學去了。”
小孩喝完藥，好像清醒一些了，掙扎著要坐起來。
姥姥沒好氣的戳戳她的額頭，渾身無力的柳如云輕易便被戳的倒回了床上。
“還上什么學，我已經給你請了假了。”
柳如云勉強睜開了眸子，看著姥姥皺在一起的眉毛，體貼的道。
“姥姥，我記得你今天要開會，你去吧，我一個人沒問題。”
姥姥糾結半天，不放心的又量了量體溫，見已經退了不少，這才放心的出門了。
柳如云轉過頭無語的看著床邊放著一排，水果，熱水，白粥，糖果。
可以說除了廁所姥姥沒法給她搬來，基本上她今天不需要下床了。
她也確實累壞了，聽到了門鎖碰撞的聲音后，便昏昏沉沉的再次睡了過去。
只是隱約間好像忘記了什么事。
“咚咚咚！”
敲門聲急切而沉悶，柳如云被驚醒了，陽光刺破了窗簾的縫隙，帶著暖意的曬在了她的臉上。
已經中午了嗎？
身旁的熱水已經不再冒熱氣了，她嗓子有點干，也不管涼不涼，隨手拿起水杯一飲而盡。
“誰啊……”
盡管有水潤喉，但一開口，那沙啞粗糲的嗓音還是嚇了她一跳。
外面的敲門聲愈加急切。
“寶貝！你還好嗎？開門啊！”
一開門，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就撲了過來。
柳如云被抱了個滿懷。
“寶貝！你怎么了？打架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說！”
越說越生氣，莫雨薇臉色陰沉下來，扯住柳如云臉頰的軟肉向外拉扯。
“你還拿不拿我當朋友了！”
莫雨薇用的力道不大，但是眼里卻是真實的蓄滿了淚花。
柳如云的心軟成了一團，她艱難的調動著破鑼一樣的嗓子安慰著。
“昨天太晚了，今天我睡到這會才醒，忘記了，對不起。”
莫雨薇一聽她的聲音，氣就消了一半，把她按回了床上。
“行了，你歇著吧，今天的作業我給你抄回來了。”
說著，莫雨薇便挽起了袖子，準備把那碗已經冷掉的粥熱一熱。
“哦，對了，今天的課堂筆記我幫你記了，你再整理一下。”
柳如云將今天的課本翻開，果然，完全不同于她規整的筆記，寫的有些亂，但竟然完全沒有落下的，每個縫隙都填的滿滿當當。
莫雨薇作為常年走神開小差的主，竟然會如此認真的做筆記，這簡直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稀奇。
光是想象著某個人抓耳撓腮的控制著自己不安分的爪子，努力的握著筆，將所有的筆記一字不落的幫她謄抄在書上的樣子，柳如云的唇角就有些抑制不住的上翹。
“咚咚咚”
這次的敲門聲沒有了剛剛的急切，柳如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就莫雨薇這一個朋友，還會有誰？難道是姥姥提前回來了？
她將門打開一條縫，立刻一只粗壯的手臂伸了進來，隨后門后的推力猛的增大，直接將整個門都擠開了。
柳如云下意識伸腿準備將來人踹出去，在觸及到門外無數雙亮閃閃的眼睛后，硬生生停下。
一向冷淡的她被這么多雙眼睛注視著，也有些羞赧，她退到一邊，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最先擠進來的小胖子林羽凡先開了口。
“嘿嘿，云姐，聽說你病了，我們大家來看看你。”
說完他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耳朵，剛剛那相當凌厲的腿風，嚇的他險些直接尿了褲子。
身后的人都十分眼熟，大部分是昨天晚上一起打架的幾個男生，混在其中的居然還有楚夢琪她們幾個追星小團體。
柳如云抿住嘴唇，遲疑再三才張嘴，
“呃，謝謝你們來看我。”
她的嗓音實在是粗啞的沒法聽，要是想要尋個比較的話，說她是唐老鴨在嘎嘎叫再合適不過了。
門外的一群同學不知道誰先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聲來，緊接著笑聲就像傳染一樣病毒般擴散。
柳如云看著這幫子人打著看望病號的旗號卻嘲笑她的嗓子，氣的手癢癢，沒克制住自己，在笑的最夸張，就差滿地亂滾的林羽凡頭上打了一巴掌。
林羽凡也不生氣，就笑嘻嘻的捂著頭連聲求饒。
“哈哈，云姐，饒命啊，小的不敢了。”
眼見大家都收斂了一些，雖然還是藏不住上翹的嘴角，但至少沒有再咧著嘴露著牙繼續樂了，她才輕咳一聲，將大家讓進了屋里。
這么多人涌入，小小的客廳立刻滿滿當當。
端著熱好的粥的莫雨薇從廚房出來，看著鬧鬧哄哄的客廳，一點也不驚訝。
“你瞅瞅你們，以為自己是客人呢？來看望病人就得有看望病人的樣子！干活！”
說著，她順腿踢了一腳正坐在沙發上準備抓起一個橘子吃的趙巖昊。
她向來活潑，心思除了不在學習上，在哪里都活泛。
和班上的眾人不論男女都關系不錯。
不知怎么的事情就演變成了，一群男生滿屋子的打掃衛生，幾個女生圍在柳如云的身邊給她剝橘子吃。
倒是也讓她享受了一把昏君的快樂。
莫雨薇舉著勺子，像個慈母那樣輕輕吹了吹勺子里的粥。
“來寶貝，張嘴，啊……”
旁邊在掃地的蘇瑾年下意識的看向了被簇擁著的女孩。
柳如云臉頰緋紅，眼神充滿了不贊同，可嘴巴依然誠實的張開了。
一口將粥吞了進去。她輕咳，
“咳咳……嗯，薇薇，還有人呢。”
莫雨薇犀利的眼神瞬間定格在了還在發呆的蘇瑾年身上。
蘇瑾年感受到了殺氣，加快了手中的動作，逃也似的離開了原地。
一群女生都在那里偷笑，笑聲讓那少年跑的更快了。
柳如云也偷偷彎了彎唇角。
晚上姥姥回來時，看著簡直煥然一新的家里嘖嘖稱奇。
“咱們家也有田螺姑娘了？”
居然連花盆里掉下來的枯葉都被撿干凈了。
柳如云捂住嘴偷笑。
“是啊，一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