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迷霧追魂我被困在童年故鄉(xiāng)的迷宮里,濃霧中總有什么在追趕。每次拐進(jìn)熟悉的巷子,
死路盡頭都堆著母親的藥瓶。宗祠的族譜上寫滿“藥里有毒”,可全村人都靠這藥廠活著。
第七次循環(huán),濃霧里終于傳來母親的聲音:“別吃他們的藥。”當(dāng)我沖進(jìn)診所地下室,
看見父親正把毒藥裝進(jìn)“救命膠囊”。雨夜奔逃時,
追趕者的獠牙在閃電下反光——全是熟悉的鄰居面孔。口袋里的藥瓶突然發(fā)燙,
瓶底刻著一行小字:“吃下去,就能醒來。”2 霧鎖童年濃霧,濃得化不開。
它像某種活物,沉甸甸地壓下來,纏繞著我的四肢,堵住我的口鼻。每一次呼吸,
都吸進(jìn)一口冰涼的、帶著陳年灰塵和腐朽木頭味道的濕氣。我站在村口,
本該是那條熟悉的、坑洼不平的土路延伸向家的地方,此刻卻只有翻涌不息的灰白。
腳下的青石板路滑膩膩的,覆蓋著一層冰冷的露水。這不是我記憶里的樣子。或者說,是,
但被粗暴地扭曲了。那棵歪脖子老槐樹,小時候常爬上去掏鳥窩的,現(xiàn)在像個吊死的巨人,
枯黑的枝椏猙獰地刺向濃霧深處,其中一根粗壯的橫枝上,
赫然掛著一只破爛的、沾滿泥污的布娃娃,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地盯著我來的方向。
寒意順著脊椎猛地竄上來,我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腳跟卻撞在什么硬物上。
我猛地回頭。身后,哪里還有進(jìn)村的路?只有一面爬滿枯死藤蔓、濕漉漉的高墻,
冰冷地矗立著,封死了退路。墻根下,胡亂堆疊著一些看不清形狀的雜物,
隱約可見銹蝕的農(nóng)具和碎裂的瓦罐。我的心跳驟然擂鼓,咚咚咚撞擊著耳膜,
在死寂的霧氣里顯得格外清晰。退路斷絕。一種原始的、冰冷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像是被無形的蛛網(wǎng)黏住的小蟲,只能向前,撲進(jìn)這口巨大而混沌的霧鍋深處。
迷路感幾乎是瞬間降臨的。那些本該閉著眼睛也能摸到的巷子口、岔路、小石橋,
全都消失或者移位了。我跌跌撞撞地拐進(jìn)一條狹窄的巷道,
兩側(cè)是熟悉的、用黃土和石塊壘砌的院墻,墻頭衰草瑟瑟。憑著記憶,
這應(yīng)該是通往村中心曬谷場的捷徑,最多二十步就能穿出去。我加快腳步,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如影隨形,粘稠地貼在背上。仿佛在濃霧的某個角落,
有無數(shù)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我的后頸。腳下的石板路似乎永遠(yuǎn)也走不到盡頭。二十步,
三十步……前方依然是灰白的墻。不對!我猛地停住,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這條巷子,
不該這么長!就在我剎住腳步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寒毫無征兆地從尾椎骨炸開,
瞬間蔓延全身。像冰冷的蛇貼著皮膚游走。霧的深處,傳來了聲音。
“嚓…嚓…嚓…”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像是巨大的、沾滿泥土的爪子,
沉重而緩慢地刮擦著濕漉漉的青石板。一下,又一下。那聲音不是從某個固定方向傳來,
而是彌漫在濃霧里,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緊緊貼住了我的皮膚。跑!大腦一片空白,
只剩下這個字在尖叫。我像被烙鐵燙到一樣,轉(zhuǎn)身就朝巷子深處沖去,完全不顧方向。
身后那“嚓嚓”聲,猛地一頓,隨即陡然變得急促、狂暴起來!“嚓嚓嚓嚓——!!!
”像是無數(shù)只利爪同時刨地,帶著一種非人的、令人牙酸的狠厲。它追來了!
就在我身后幾步遠(yuǎn)的地方!濃霧被攪動,發(fā)出沉悶的呼嘯。
我甚至能感覺到那股腥冷的、帶著腐朽氣息的風(fēng)壓,狠狠撞在我的后背上。
腎上腺素瘋狂分泌,我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肺像破風(fēng)箱一樣嘶鳴。
巷子在前方猛地一個急轉(zhuǎn),我?guī)缀跏菨L過去的。拐過彎,眼前驟然開闊——不是曬谷場。
是死路。三面高墻,冰冷地合圍。墻角下,散亂地堆積著一些東西。
我的視線瞬間被釘死在那里。藥瓶。密密麻麻,小山一樣堆疊著。
都是那種小小的、棕色的玻璃藥瓶,瓶身沾滿了泥點(diǎn)和暗褐色的污跡。瓶蓋散落一地,
有些瓶子碎了,里面空無一物,有些則殘留著干涸的、可疑的深色粘稠物。
濃烈的、混雜著劣質(zhì)塑料和某種化學(xué)甜腥的刺鼻藥味,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這些瓶子……和我記憶里母親床頭柜上,那些裝著她每日必需的“特效藥”的瓶子,
一模一樣!恐懼瞬間凍結(jié)了血液。我僵在原地,瞳孔因極度震驚而放大。
身后那催命的“嚓嚓”聲,已經(jīng)近在咫尺!巨大的、帶著濕冷氣息的陰影,
伴隨著濃霧劇烈的翻涌,兜頭罩了下來!沒有時間思考了!
我眼角的余光瞥見左側(cè)墻壁靠近地面的地方,似乎塌陷了一小塊,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被幾塊松動的碎石半掩著。幾乎是憑著本能,我像只受驚的兔子,
一頭就朝著那個小小的狗洞猛扎進(jìn)去!身體擦過粗糙冰冷的石壁,帶來一陣火辣辣的疼。
就在我身體完全縮進(jìn)黑暗的瞬間,一股腥臭無比的狂風(fēng)挾裹著濃霧,
狠狠撞在我剛剛站立的位置!碎石被撞得簌簌滾落,幾塊砸在我的腳踝上。黑暗中,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驚叫和粗重的喘息死死壓回喉嚨里,身體蜷縮成一團(tuán),
篩糠般抖個不停。洞口外,傳來沉重、焦躁的噴息聲,還有巨大的爪子刨刮石壁的尖銳噪音,
持續(xù)了令人窒息的好幾分鐘,才帶著不甘的、低沉的咆哮,漸漸遠(yuǎn)去。
我癱軟在冰冷的泥土和碎石上,心臟還在瘋狂地擂鼓。過了許久,手腳才恢復(fù)一絲力氣。
我摸索著,小心翼翼地爬出這個狹小的避難所。外面,
死路盡頭的那堆藥瓶依然刺眼地堆積著,濃霧稍淡了一些,
但那股詭異的藥味卻更加濃郁地彌漫在空氣中。剛才那東西……到底是什么?
它為什么要追我?還有這些藥瓶……母親……混亂的思緒像無數(shù)條冰冷的毒蛇,
纏繞著我的大腦。我甩甩頭,強(qiáng)迫自己冷靜。必須離開這里。我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貼著墻根,
朝著記憶中宗祠的位置,像幽靈一樣潛行。這一次,
我刻意避開了那些狹窄的、可能通向死胡同的巷子,
選擇稍微開闊一些、似乎能通往村中心的主路。然而,路況依舊詭譎莫測。明明該直行的路,
走著走著就莫名其妙地拐了彎;明明該是岔路的地方,卻變成了一堵新出現(xiàn)的土墻。
整個村子像一塊被隨意揉捏、充滿惡意的橡皮泥。轉(zhuǎn)過一個堆滿廢棄籮筐的墻角,
前方隱約傳來水流聲。應(yīng)該是村西頭那條穿村而過的小河。我加快腳步,
河岸的輪廓在霧中漸漸清晰。岸邊,本該是幾塊平整的洗衣石,此刻卻空蕩蕩的。
我的視線落在岸邊濕潤的泥地上,瞳孔驟然收縮。爪印。
巨大的、絕非任何家畜或野獸所能留下的爪印。深深地印在濕軟的泥地里,
每一個都大得驚人,足有小臉盆大小。爪痕清晰而猙獰,前端是幾個深陷的坑洞,
顯然是異常尖銳的趾尖留下的,后面則拖曳著長長的、深深的犁溝,
顯示著主人體型的龐大和沉重。這些爪印雜亂無章,有的深,有的淺,
一直延伸到渾濁的河水里。河水微微蕩漾著,帶著一種不祥的暗紅色,仿佛稀釋了的血水。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剛才追我的,就是留下這些爪印的東西!它就生活在這片水域?
或者……它在水里清洗什么?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不敢再看那暗紅的河水,迅速后退,
遠(yuǎn)離河岸。接下來的“循環(huán)”,如同陷入一個無法醒來的、不斷升級的噩夢。
每一次被那無形的恐怖存在逼入絕境,
每一次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找到一線生機(jī)——或許是坍塌的矮墻豁口,
或許是堆滿柴草的隱蔽角落,或許是某戶人家虛掩的后門——死路盡頭,
永遠(yuǎn)堆積著那些令人作嘔的棕色藥瓶。它們像是噩夢的坐標(biāo),
冰冷地標(biāo)注著我的每一次失敗逃亡。我在第三次“循環(huán)”中,
意外地闖入了村子邊緣廢棄多年的衛(wèi)生所。腐朽的木門一推就倒,激起漫天灰塵。
里面一片狼藉,破敗的診療室、空蕩蕩的藥柜。然而,在布滿蛛網(wǎng)的墻角,
我踢到了一個硬物。低頭一看,是一本散開的病歷本,紙張發(fā)黃脆裂。
我鬼使神差地?fù)炱鹨豁摚柚拼巴馔高M(jìn)的慘淡光線,辨認(rèn)著上面模糊的鋼筆字跡。
“……患者:陳金水(父)……主訴:長期服用‘康健靈’后,持續(xù)性劇烈頭痛,視力模糊,
伴間歇性肢體抽搐……查體:眼底出血,神經(jīng)反射亢進(jìn)……初步診斷:藥物性神經(jīng)損傷?
建議:立即停藥,轉(zhuǎn)上級醫(yī)院詳查……”父親的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
康健靈?這不就是母親一直在吃的那種“特效藥”嗎?父親……他也吃過?
而且……藥物性神經(jīng)損傷?我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病歷紙?jiān)谥搁g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
一股巨大的疑云和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第四次循環(huán),我被逼進(jìn)一個堆放雜物的棚子,
躲在一堆破爛漁網(wǎng)后面,聽著外面那沉重的腳步和低吼漸漸遠(yuǎn)去。驚魂甫定,
我借著棚頂破洞透下的微光,看到泥地上散落著幾張被踩進(jìn)泥里的紙片。撿起來,
是幾頁殘缺的賬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屬于不同人的潦草簽名和紅指印,旁邊標(biāo)注著金額,
多則數(shù)千,少則幾百。
抬頭赫然寫著:“康健靈制藥廠——村民入股分紅明細(xì)(第三季度)”。
后面附著長長的名單,幾乎囊括了我記憶中所有健在的叔伯嬸娘的名字!
日期……是母親去世前半年!
病歷上的“藥物性神經(jīng)損傷”……母親床頭堆積如山的藥瓶……這些碎片在我腦中瘋狂碰撞,
發(fā)出刺耳的噪音。一個模糊而可怕的輪廓,在濃霧深處若隱若現(xiàn)。第六次循環(huán),
我被逼到了村子的最高點(diǎn)——后山那片廢棄的梯田附近。
筋疲力盡的我躲在一塊巨大的風(fēng)化巖石后面,
聽著那東西在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里焦躁地嗅探、低吼。巖石表面布滿裂紋,一道較深的縫隙里,
似乎卡著什么東西。我顫抖著伸手進(jìn)去,指尖觸到一個冰冷堅(jiān)硬的物體。掏出來一看,
是一把老式的、銅制的長命鎖,做工粗糙,表面刻著模糊的“平安”字樣,
邊緣帶著暗紅的、像是干涸血跡的污漬。這鎖……我死死攥住它,冰涼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
這分明是我小時候戴過的!母親說,這是外婆給的,能保平安。后來有一次我調(diào)皮掉進(jìn)河里,
差點(diǎn)淹死,是母親拼了命把我撈上來,這鎖也在掙扎中遺失了……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出現(xiàn)在這噩夢之地?巨大的悲傷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母親……她是不是也曾在這里掙扎過?為了我?這個念頭像毒刺一樣扎進(jìn)心里。
3 宗祠秘聞第七次循環(huán)。濃霧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濃重、粘稠,
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那“嚓嚓”的追趕聲也前所未有的狂暴和接近,
仿佛就在我腦后。我慌不擇路,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進(jìn)一條傾斜向上的小巷,盡頭,
是村中那棟最古老、也最陰森的建筑——陳氏宗祠。那兩扇厚重的、漆皮剝落的黑漆大門,
此刻竟虛掩著,在濃霧中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身后是催命的聲響和腥風(fēng),我別無選擇,
用盡最后的力氣撞開那虛掩的門縫,撲了進(jìn)去,又反身用肩膀死死頂住門板。“砰!
”沉重的撞擊力狠狠砸在門板上,震得我雙臂發(fā)麻,木屑簌簌落下。
門板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外面?zhèn)鱽響嵟呐叵透土业淖献矒袈暋N宜浪赖肿。?/p>
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撞擊持續(xù)了十幾下,終于,外面的東西似乎放棄了,
腳步聲和低吼漸漸遠(yuǎn)去。我癱軟在地,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劇烈地喘息。
宗祠內(nèi)光線極其昏暗,只有幾縷慘淡的天光從高處的窗欞縫隙透入,勉強(qiáng)照亮漂浮的塵埃。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陳腐木頭、灰塵和……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腥甜氣味,
混雜著若有似無的藥味。供桌上,祖先牌位在昏暗中影影綽綽,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我的目光被供桌下方一個半開的、布滿灰塵的舊木抽屜吸引。
一種強(qiáng)烈的、近乎詭異的直覺驅(qū)使著我。我掙扎著爬過去,拉開抽屜。里面空空蕩蕩,
只有一本極其厚重、封面是深藍(lán)色厚布、邊緣磨損嚴(yán)重的線裝冊子。族譜。我把它捧出來,
沉甸甸的,像捧著一塊冰冷的墓碑。拂去封面厚厚的灰塵,
露出幾個褪色的墨字:“陳氏宗譜”。翻開。發(fā)黃脆弱的紙張發(fā)出輕微的呻吟。
前面的內(nèi)容正常,記錄著先祖的遷徙、輩分排行、婚喪嫁娶。然而,翻到最近幾代,
尤其是記載著我父母那一輩人名字和生平的頁面時,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詭異景象出現(xiàn)了!
那些原本書寫著生卒年月、配偶子嗣、生平事跡的工整小楷旁邊,空白處,
甚至覆蓋在原有的字跡之上,
被人用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歪歪扭扭、極其用力、仿佛蘸著血寫成的筆跡,
一遍又一遍地涂寫著相同的四個字:“藥里有毒!”“藥里有毒!”“藥里有毒!!
”密密麻麻,觸目驚心!有的墨跡陳舊發(fā)黑,像是多年前寫就;有的則顏色暗紅,
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感,仿佛真的是用血寫上去的!這些瘋狂的字跡充滿了整頁紙,
像無數(shù)冤魂在無聲地吶喊控訴,扭曲著,爬滿了紙頁的每一個角落。“轟隆!
”一聲沉悶的、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驚雷,毫無征兆地在濃霧籠罩的祠堂外炸響。
慘白的電光瞬間撕裂了高處的窗欞縫隙,將昏暗的祠堂內(nèi)部照得一片森然慘白!
就在這極致的亮光與緊隨而來的、幾乎要將耳膜震破的雷鳴聲中——一個聲音,
穿透了厚重的門板,穿透了狂暴的雷聲,清晰地鉆入了我的耳朵。“阿默——!
”那聲音……那聲音!我渾身劇震,如遭雷擊!血液似乎瞬間凝固,
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沖上頭頂!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是母親的聲音!
帶著我魂?duì)繅衾@的、熟悉的溫柔腔調(diào),
卻又透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急切!“別吃他們的藥!快跑!
阿默——快跑啊——!!”最后一聲“快跑”,凄厲得變了調(diào),
像用盡了生命最后一絲力氣發(fā)出的嘶喊,隨即被又一聲更猛烈的炸雷狠狠掐斷!“媽——!!
!” 我失聲尖叫,所有的恐懼、委屈、思念和此刻的驚駭如同火山般爆發(fā)出來!
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是母親!她在這里!她在警告我!她還在!門外的濃霧深處,
那剛剛遠(yuǎn)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嚓嚓”聲,在母親聲音響起的剎那,驟然變得無比狂暴!
像被徹底激怒的野獸,夾雜著一種非人的、尖銳刺耳的嘶鳴,以比之前快數(shù)倍的速度,
瘋狂地朝著祠堂大門猛撲回來!“砰!轟!!!”祠堂那厚重的黑漆大門,
在狂暴的撞擊下發(fā)出瀕臨破碎的哀鳴!整面墻都在簌簌發(fā)抖!灰塵和碎木屑暴雨般落下!
門栓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扭曲聲!母親的聲音!祠堂外的怪物!族譜上血紅的控訴!
父親病歷上的診斷!村民的分紅賬本……所有的線索、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憤怒,
在這一刻被母親那聲凄厲的警告徹底點(diǎn)燃,轟然爆炸!診所!那個廢棄的衛(wèi)生所!
那里有線索!父親去過的診所!母親聲音里警告的“藥”,一定和那里有關(guān)!
母親在那里等我!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合著極致的恐懼和對母親的無比渴望,
猛地灌注全身!我不再猶豫,不再去想門外的怪物!族譜被我狠狠合上,
像一塊盾牌抱在胸前。我猛地?fù)湎蜢籼脗?cè)面,那里有一扇常年關(guān)閉、布滿蛛網(wǎng)的窄小側(cè)窗!
窗欞早已腐朽,我用手肘護(hù)住頭臉,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撞了上去!“嘩啦——!
”朽爛的木條和窗紙應(yīng)聲而碎!冰冷的、帶著濃重水汽的風(fēng)和豆大的雨點(diǎn)瞬間灌了進(jìn)來!
外面是祠堂與旁邊房屋之間一條狹窄的、堆滿雜物的夾道。我毫不猶豫,抱著族譜,
從那破窗里鉆了出去,重重摔在泥濘濕滑的地上。身后,
祠堂正門在一聲震耳欲聾的碎裂聲中轟然洞開!濃霧裹挾著一個巨大、扭曲的暗影,
帶著腥風(fēng)沖了進(jìn)去!我沒有回頭看一眼。求生的本能和對母親聲音的追尋壓倒了一切。
我抱著沉重的族譜,在瓢潑大雨和濃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霧氣中,
朝著記憶中村西頭廢棄衛(wèi)生所的方向,發(fā)足狂奔!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臉上、身上,
腳下的泥地滑膩不堪。祠堂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混合著憤怒咆哮和木頭碎裂的巨響,
但很快就被滂沱的雨聲和滾滾的雷聲吞沒。雨太大了,視線一片模糊,
只能憑著本能和對村子的記憶在迷宮中掙扎。好幾次撞在墻上,跌進(jìn)泥坑,
又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懷里的族譜像一塊冰,又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母親的警告聲和那怪物的嘶吼,在腦海中瘋狂交替。4 地下驚魂不知跑了多久,
摔了多少跤,就在我感覺肺快要炸開、雙腿像灌滿了鉛的時候,前方濃霧和雨幕中,
終于隱隱勾勒出那棟熟悉的、低矮破敗的平房輪廓——村衛(wèi)生所!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風(fēng)雨中,
像一個被遺忘的墳?zāi)埂8嗟哪鹃T半塌著,黑洞洞的門口如同怪物的咽喉。
我?guī)缀跏菨L爬著沖了進(jìn)去,濃烈的霉味和灰塵味嗆得我直咳嗽。里面比上次來時更暗,
雨點(diǎn)瘋狂地敲打著破爛的屋頂,發(fā)出密集的鼓點(diǎn)聲。我靠著冰冷的墻壁喘息,
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目光焦急地在黑暗中搜尋。
診療室……藥房……都沒有母親的影子!只有一片狼藉的廢墟。絕望開始蔓延。
“阿默……” 一個極其微弱的、仿佛帶著電流雜音的呢喃,毫無征兆地飄進(jìn)耳朵。
我猛地轉(zhuǎn)頭!聲音……似乎來自更深處!來自那扇緊閉的、通往地下室的、厚重的木門!
那扇門……小時候我們捉迷藏,從來沒人敢靠近那里。
傳說以前是用來存放醫(yī)療廢品和……尸體的?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但母親的聲音……是從那里傳來的!我沖到那扇門前。門很舊,刷著早已剝落的綠漆,
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鐵鎖。鎖是虛掛著的,并沒有真的鎖死!我顫抖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