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絕密使命1969年,深秋。
北京西郊那座戒備森嚴、連飛鳥掠過都要被雷達鎖定的灰樓里,
寒氣比窗外的西伯利亞冷鋒更刺骨。墻上巨幅軍事地圖,東北角那個叫珍寶島的地方,
被紅藍鉛筆反復涂抹、勾畫,像一塊永不愈合的、流著膿血的傷疤。
空氣里彌漫著鐵銹、舊紙、劣質煙草和一種緊繃到極限、隨時可能崩斷的弦的味道。窗外,
光禿禿的白楊在寒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更添幾分肅殺。“陳衛國同志。”聲音低沉,
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來自辦公桌后面那位肩章上綴著兩顆將星的老人。他姓楊,
具體名字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他推過來一份用牛皮紙袋密封、蓋著鮮紅“絕密·永久”鋼印的文件,
紙袋邊緣磨損得起了毛,顯然被無數雙手緊張地傳遞過。“‘昆侖基石’計劃,
需要你的專業能力,立刻出發。”我的手指觸到冰冷的紙袋邊緣,像碰到了一塊干冰。
“昆侖基石”?這名字聽起來厚重如山,帶著一種壓垮脊梁的分量。我是陳衛國,四十三歲,
地質部高級工程師,專攻高原凍土與深部構造。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珍寶島的槍聲猶在耳邊,遠東邊境陳兵的百萬鋼鐵洪流,
頭頂隨時可能呼嘯而過的核彈軌跡……最高層在尋找一個最后的堡壘,
一個能扛住末日核爆、指揮殘存力量的地方。青藏高原,世界屋脊,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
凍土層厚達數百米,天然的巨大屏障和絕佳的掩體。“任務簡報在飛機上看。
”楊將軍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透厚厚的鏡片釘在我臉上,那目光里有沉重的托付,
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地質結構勘探,選址評估。目標區域,唐古拉山脈北翼,
坐標已加密。一支精干的武裝勘探小隊由你全權指揮,代號‘鐵砧’。”他頓了頓,
每一個字都像淬過火的鋼釘,沉重地敲進我的心里,“不惜一切代價,獲取第一手精確數據。
國家,沒有退路了。”“是!”我挺直腰板,胸腔里那顆心卻沉甸甸地往下墜。
肩上的地質錘和背包里的羅盤、巖石樣本袋,此刻比沖鋒槍更重。這不是普通的勘探,
這是為可能降臨的核冬天,尋找最后的墓穴。沉重的使命感與未知的陰霾交織在一起。
三天后,我站在了世界的脊梁上。青藏高原的寒風,是帶著刀子的。
呼嘯著掠過無邊無際、枯黃蕭瑟的荒原,卷起雪沫和砂礫,抽打在臉上,生疼。
稀薄的空氣像粗糙的砂紙,每一次呼吸都刮擦著肺葉,帶著鐵銹般的腥甜。舉目四望,
只有亙古的荒涼和死寂。遠處,唐古拉山脈巨大的雪峰在鉛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
如同沉睡的白色巨神,冰冷地俯瞰著渺小的我們。天空低垂,云層厚重得仿佛觸手可及,
壓得人喘不過氣。幾頂深綠色的軍用棉帳篷,頑強地扎根在凍土上,像幾塊突兀的苔蘚。
這就是“鐵砧”小隊的臨時營地——代號“前哨”。
柴油發電機在寒風中發出單調而吃力的轟鳴,是這片死寂荒原上唯一持續的生命脈動,
噴出的黑煙瞬間被狂風撕碎。營地中央,巨大的鉆塔已經豎立起來,
粗壯的鋼鐵支架深深楔入凍土,像一柄刺向大地心臟的利劍。鉆桿發出低沉、持續的咆哮,
伴隨著液壓系統沉悶的加壓聲,一寸寸、艱難地啃噬著腳下這塊被冰封了千萬年的堅硬土地。
凍土層像鋼鐵一樣頑固,每一次鉆頭的推進都伴隨著劇烈的震動和刺耳的摩擦聲,
鉆塔的鋼架在寒風中發出細微卻令人不安的呻吟。“陳工,進度比預想慢得多。
”說話的是張建軍,勘探隊副手兼武裝小隊隊長,
一個臉膛被高原紫外線灼成醬紫色、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刀的漢子。他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
哈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霜,掛在濃密的眉毛和胡茬上。“這鬼地方的凍土,
硬得他媽像金剛石!鉆頭磨損太快,推進速度只有平原地區的三分之一。照這樣下去,
原定一個月的工期,拖到開春都未必能摸到預定深度!”他的聲音在風中有些破碎,
帶著焦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他身后站著幾個同樣裹得嚴嚴實實、抱著56式沖鋒槍的戰士,警惕地掃視著空曠的四野,
盡管這里除了我們,連只鳥都看不見。我點點頭,沒說話。
目光投向那臺巨大的、沾滿油污、冰碴和褐色凍土泥漿的鉆機。
幾個裹著厚重臃腫棉大衣、眉毛胡子上都掛著白霜的工人,正圍著它緊張操作。
寒風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們身上,動作顯得笨拙而僵硬。更換磨損鉆頭時,
沉重的扳手幾次從凍僵的手指間滑脫,砸在冰冷的鋼鐵平臺上,發出刺耳的“鐺啷”聲,
在空曠的荒原上傳出很遠,又迅速被風聲吞沒。
漫著柴油燃燒的刺鼻氣味、液壓油的味道、以及凍土被強行撕裂后散發出的、冰冷的土腥氣。
就在這時,負責記錄鉆探參數的年輕技術員——小李,
跌跌撞撞地從旁邊一頂較小的記錄帳篷里沖了出來,厚重的棉帽歪斜著,
手里緊緊攥著剛從滾筒記錄儀上撕下來的、還帶著機器余溫的記錄紙,
臉色煞白得如同地上的積雪,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陳……陳工!張隊!
不……不對!深度……深度不對!巖……巖芯……”“慌什么!喘勻了氣,慢慢說!
”張建軍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一個箭步上前,劈手奪過那張還在微微顫抖的記錄紙。紙上,
一條記錄鉆桿扭矩和巖芯管壓力的藍色曲線,
原本在代表五百米深度的刻度附近平穩地爬升著,此刻卻像發了瘋的毒蛇,
在接近那個臨界點的位置,猛地向上躥起,幾乎垂直地沖破了記錄紙的頂部紅線!
而在那令人心悸的峰值之后,曲線驟然中斷,變成了一條死寂的直線,
跌落回坐標軸的最低點!小李指著那條劇烈波動的曲線和斷崖式的歸零線,
聲音帶著哭腔:“剛……剛才!就在五百米臨界點!深度剛到499.8米!
巖芯壓力……還有鉆桿扭矩……讀數……讀數全他媽瘋了!瞬間飆升到……到紅區極限!
指針差點打飛!然后……然后……”他咽了口唾沫,巨大的恐懼讓他的瞳孔都在放大,
聲音尖利起來,“然后……所有數據……全沒了!歸零了!
就像……就像下面……突然……空了!鉆頭……鉆頭失去阻力了!”“空了?!
”我和張建軍異口同聲,心臟猛地一沉,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
瞬間纏住了我的脖頸,勒得我幾乎無法呼吸。五百米厚的凍土之下,怎么可能是空的?!
這違背了一切地質常識!唐古拉山北翼,從未有過大型溶洞或地下空間的記載!
這絕對不可能!幾乎就在小李話音落下的同時——“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仿佛不是來自腳下,而是來自地心深處!腳下的凍土地面,
猛地向下一沉!一股強烈的失重感襲來!
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巨大鋼鐵結構扭曲撕裂的可怕噪音!那聲音尖銳刺耳,
如同垂死巨獸的哀嚎!“嘎吱——嘣!!嘣啷——!”我們駭然轉頭望去!
只見那臺龐大的、代表著人類工業力量的鉆機,
連同它下面支撐的、半米厚的特種合金鋼制平臺,
如同被一只無形的、來自地獄的巨手狠狠拽了一把,猛地向下塌陷!
平臺邊緣原本凍結得如同鋼鐵般的凍土,瞬間像脆弱的餅干一樣崩裂、塌方!
粗壯的支撐鋼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在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扭曲聲中,
一根接一根地彎折、斷裂!鋼鐵斷裂的碎片如同致命的彈片般四射飛濺!“塌方了!快跑!
離開平臺!”張建軍嘶聲力竭地大吼,那聲音穿透了狂風的呼嘯和金屬的悲鳴!
他反應快如閃電,一手拽住嚇傻了的小李的胳膊,
另一只手猛地將旁邊一個愣住的工人狠狠推開,自己也借力瘋狂地向后撲倒!
“轟——嘩啦啦——!!!轟隆隆——!”煙塵混合著雪沫、凍土碎塊沖天而起!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塌陷聲、金屬墜落的巨響和大地持續的低沉咆哮!整個鉆探平臺,
連同上面那臺價值連城、代表著國家意志的重型鉆機,在短短幾秒鐘內,如同被大地吞噬,
徹底消失在我們眼前!
原地只留下一個邊緣犬牙交錯、不斷有凍土碎塊簌簌掉落的、直徑超過十五米的巨大黑洞!
洞口像一張猙獰的巨口,突兀地撕裂在荒原上,深不見底!寒風失去了阻擋,
更加猛烈地卷著煙塵從洞口呼嘯而出,發出嗚嗚的怪響,如同魔鬼饑餓的喘息,
帶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硫磺、巖石粉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腥氣的陰風,撲面而來!
死寂。營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剛才還轟鳴震耳的鉆機聲消失了,
只剩下柴油發電機孤零零的、徒勞的喘息聲,
和洞口吹出的、帶著濃烈土腥味和奇異腥氣的冰冷氣流,嗚咽著掠過每個人的耳膜。
工人們僵立在原地,臉上布滿難以置信的驚恐和茫然,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幾個戰士下意識地抬起了槍口,黑洞洞的槍管茫然地對準那個仍在冒著煙塵的恐怖洞口,
仿佛那里隨時會爬出什么怪物。我踉蹌著沖到塌陷邊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
強光手電的光柱顫抖著刺入下方翻滾的煙塵。光柱劇烈地晃動著,顯示出我內心的驚濤駭浪。
光柱所及,并非預想中塌陷擠壓形成的雜亂土石堆。
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深不見底的、純粹的黑暗!那黑暗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
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手電強光射下去,僅僅深入幾十米,就像被無形的怪獸一口吞掉,
光亮迅速衰減、消散,根本無法觸及底部!只能隱約看到煙塵在強光中翻滾,
如同地獄入口的迷霧。一股比高原寒風冰冷百倍、帶著古老塵埃和奇異腥氣的陰風,
正從這無底的深淵中,持續不斷地、無聲地涌上來,吹拂在臉上,
帶來刺骨的寒意和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
“我的老天爺……”張建軍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帶著一種世界觀崩塌的茫然,“這……這他媽是個無底洞?!”深淵的入口,
像大地猙獰的傷口,無聲地嘲笑著我們引以為傲的勘探技術和地質圖冊。那漆黑的洞口,
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散發著令人靈魂顫栗的、來自地心深處的氣息。
五百米凍土下的巨大空洞?這個發現本身,就足以打敗地質學,而它帶來的未知,
更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前哨”營地。
2 深淵初探“鐵砧”小隊的成員圍攏在洞口邊緣,
十幾道手電光柱徒勞地刺向那吞噬光明的黑暗,如同幾根試圖撬動大山的火柴。
每個人的臉上都失去了血色,高原紅被一種死灰般的驚悸取代。
寒風卷著洞口噴出的陰冷氣流,刮過皮膚,帶走僅存的體溫。
那嗚嗚的風聲在洞口形成詭異的共鳴,如同無數冤魂在深淵中哭嚎。
“陳工……這……這怎么搞?”張建軍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目光死死盯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洞。他身后的幾個戰士,
包括機槍手大劉、負責通訊的小趙、背著氣體分析儀的小王等,
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56式沖鋒槍或54式手槍,冰冷的槍身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幽光,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和發電機單調的噪音。
我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震驚和恐懼中抽離出來,
大腦在極度的壓力下反而進入一種冰冷的、高速運轉的狀態。
楊將軍那張冰冷嚴肅的臉仿佛就在眼前,“不惜一切代價,獲取第一手精確數據”。這塌陷,
這深淵,本身就是最“精確”、也最恐怖的數據!下面是什么?凍土層下的巨大空洞?
史前遺跡?還是……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存在?退縮?任務失敗?
在珍寶島的槍炮聲猶在耳邊回響的此刻,這等同于叛國!但下去?
這未知的黑暗散發著死亡的氣息。“準備繩索!”我的聲音干澀,卻異常堅決,
在呼嘯的風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打破了凝滯的沉默,“強光探照燈!最大功率!
所有攜帶武器人員子彈上膛!張隊,你挑五個人,包括你和我,組成第一梯隊,下去!
其他人,洞口警戒,隨時準備接應!”命令一出,空氣瞬間再次凝固。下……下去?
進入這個連光都能吞噬的、深埋在五百米凍土之下的未知空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驚駭,有遲疑,
但更多的是軍人服從命令的本能和對未知的恐懼交織。張建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復雜無比,有擔憂,有決絕,最終化為一股狠厲。他猛地一跺腳,
凍土發出沉悶的響聲:“是!一班,跟我來!檢查裝備!二班,洞口警戒!沒有我的命令,
一只蒼蠅也不準放進來!架燈!放繩!”命令如同冰冷的鋼針,刺破了凝滯的恐懼。
戰士們動了起來,動作迅捷卻帶著一種繃緊的僵硬。沉重的軍用鋼芯尼龍繩被迅速盤好,
末端牢牢固定在洞口邊緣打入凍土的數根巨大鋼釬上,鋼釬被大錘砸得嗡嗡作響。
兩臺大功率軍用探照燈被推了過來,粗大的燈筒對準了深淵,熾白的光柱如同兩柄光劍,
發出“嗡”的一聲輕響,狠狠刺入濃墨般的黑暗!光柱所及,依舊深不見底。
但就在那強光邊緣,似乎隱約勾勒出下方空間的輪廓——巨大得超乎想象!
手電光如同螢火蟲,而探照燈的光柱,則像投入了無垠宇宙的微光,
僅僅照亮了洞口下方一片相對“狹窄”的區域,更遠處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洞壁在強光下顯出粗糙、原始的巖石質感,并非凍土,
而是某種深色的、未經人類踏足過的古老基巖,上面覆蓋著一層濕滑的反光物質,
像是某種苔蘚或凝結水。“深度……無法估量!”負責操作超聲波測深儀的技術員聲音發顫,
儀器表盤上的指針瘋狂地左右擺動,根本無法穩定讀數,發出急促的“嘀嘀”聲。
“干擾太強!下面……下面空間太大,或者……有東西干擾!”“空氣成分?
”我緊盯著負責攜帶簡易氣體分析儀的戰士小王。他正緊張地調試著儀器,
將一根長長的、包裹著防凍層的采樣管小心翼翼垂入洞口。采樣泵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片刻后,他抬起頭,臉色更加難看,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氧含量……低!
只有正常值的55%左右!還有……不明惰性氣體占比異常高,超過30%!
二氧化碳濃度……0.8%,接近安全閾值上限!最……最重要的是,”他咽了口唾沫,
聲音干澀,“檢測到微量的……硫化氫!濃度0.002%!有劇毒!
而且……還有微弱的放射性氡氣!” 他手中的儀器指示燈閃爍著不詳的黃色。硫化氫!
氡氣!死亡的氣息!這下面不僅是空洞,還是一個充滿致命陷阱的毒窟!“佩戴防毒面具!
氧氣瓶檢查!準備就緒!”張建軍厲聲喝道,聲音在防毒面具的共鳴下顯得有些沉悶。
戰士們迅速套上沉重的蘇式GP-5防毒面具,橡膠邊緣緊緊勒在臉上,
視野瞬間變得狹窄而模糊,只剩下鏡片后一雙雙緊張而堅定的眼睛。沉重的氧氣瓶背在身后,
減壓閥發出輕微的嘶嘶聲,這是生命唯一的保障。沉重的裝備讓每個人的動作都顯得笨拙。
我最后檢查了自己的裝備:腰間別著沉甸甸的54式手槍,
冷;肩上挎著地質錘和強光手電;背包里有備用電池、急救包、嗎啡針劑、壓縮餅干和水壺。
防毒面具冰冷的面罩貼著臉頰,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橡膠和過濾罐化學藥劑(霍加拉特劑)的刺鼻味道,視野也受到限制,
更增添了一份壓抑和隔絕感。心跳在耳膜里咚咚作響。“我先下!”張建軍抓住主繩,
語氣不容置疑。他朝我點點頭,那眼神在防毒面具后顯得格外凝重,帶著訣別的意味。隨即,
他雙腿蹬住洞口邊緣被凍得光滑堅硬的巖石,身體向后一仰,雙手交替,敏捷地開始下降。
強光探照燈的光柱追隨著他,將他包裹在一片人造的光明中,
那身影迅速沒入下方濃稠的黑暗,如同被怪獸吞噬的光點。
繩索摩擦著洞口邊緣的凍土和巖石,發出“沙沙”的聲響。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死死盯著下方。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繩索有規律地抖動著。
通訊耳機里傳來他粗重的呼吸聲和繩索摩擦的噪音。“安全!到底了!
垂直深度……大約一百五十米左右!”張建軍的聲音通過喉部通話器傳來,
帶著強烈的回音和一種難以置信的震撼,甚至有些變調,
“老天爺……這……這他媽……太大了!空……太空曠了!大得嚇人!你們快下來!小心點!
巖壁很滑!有……有東西!” 他最后幾個字說得異常急促。“下面什么情況?收到什么?
”我立刻追問,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槍柄上。“暫時……安全!快下來看!
”他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顯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難以組織語言。
我深吸一口氣(盡管吸進的是過濾后的干澀空氣),抓住繩索。“下!”我命令道,
隨即也滑入洞口。冰冷的、帶著奇異腥味和淡淡硫磺味的陰風立刻包裹全身,
探照燈的強光在頭頂迅速變小、變遠,只剩下一個慘白的光斑。
下降的過程是純粹的感官剝奪。絕對的黑暗,
聲、氧氣瓶嘶嘶的供氧聲、以及下方偶爾傳來的張建軍指揮的聲音在空曠的巨大空間里回蕩,
顯得異常渺小和孤獨。防毒面具隔絕了大部分氣味,
但那硫化氫特有的、若有若無的臭雞蛋味和巖石的土腥味,依舊頑固地鉆進鼻腔,
提醒著無處不在的危險。洞壁濕滑冰冷,覆蓋著一層滑膩的苔蘚狀物質。
一百五十米的垂直下降,在黑暗、壓抑和對未知的恐懼中顯得無比漫長。
雙腳終于踏上了實地。觸感堅硬、冰冷,覆蓋著一層滑膩的塵埃。
重的、混合著古老巖石、塵埃、硫磺、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大型動物巢穴的腥臊氣味,
透過面具的過濾層隱隱傳來。“陳工!”張建軍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他的手電光掃過來,
光柱在黑暗中晃動。我站穩身體,第一時間擰亮了自己的強光手電。
另外三名戰士——大劉、小王、小趙也陸續降落,數道光柱如同幾柄脆弱的光劍,
顫抖著刺向四周翻滾的黑暗。然后,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光柱刺破亙古的黑暗,
卻照不到邊際。我們如同幾只渺小的螞蟻,落入了一個巨神的胸腔!頭頂,
是深不可測的黑暗穹頂,探照燈的光柱從遙遠的洞口射下,如同從另一個世界投來的微光,
只能照亮我們周圍很小的一片區域,光線在彌漫的塵埃中形成一道道光柱。四周,
是無邊無際、深邃到令人絕望的黑暗虛空。只有我們立足的這片區域,
在幾道晃動的手電光柱下,顯露出猙獰的輪廓。地面是堅硬、粗糙的黑色巖石,像是玄武巖,
布滿了巨大的、縱橫交錯的裂縫,深不見底,裂縫邊緣閃爍著濕滑的光澤。
的塵埃味、巖石的冰冷氣息、以及那股揮之不去的、淡淡的硫化氫臭氣和氡氣的微弱電離感。
而真正讓我們所有人瞬間石化、血液凍結、靈魂出竅的,是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