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排氣扇發出沉悶的嗡鳴,像一只被困在金屬網后的蒼蠅,徒勞地撞擊著玻璃。
洛水盯著不銹鋼臺面上的尸體,第 37 號手術燈在她瞳孔里投下慘白的光斑,
把睫毛的影子壓成兩道顫抖的墨痕。這是她今晚解剖的第三具尸體,
脖頸處的創口像張開的第三只眼,喉管斷口處的血絲還保持著痙攣時的蜷曲,
宛如某種詭異的珊瑚。“洛法醫,尸體體溫 30.2℃,尸僵蔓延至下頜。
” 助手小張的聲音隔著三層口罩傳來,橡膠手套摩擦器械盤的聲響讓洛水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彎腰湊近創口,鼻尖幾乎要碰到皮膚翻卷的邊緣,
一股混合著福爾馬林與鐵銹味的腥氣猛地鉆入鼻腔。這味道很熟悉,像三年前那個暴雨夜,
她躲在樓梯間聞到的氣味 —— 當時她以為是管道破裂的污水,
現在才驚覺那是血液混著雨水滲入水泥地的味道。“手術刀。”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發緊,
指尖觸到刀柄時,金屬的涼意突然變成灼燙。記憶里閃過一道白光:同樣的刀柄,
同樣的姿勢,只是握刀的手在發抖。那是三年前的實習醫院,她站在儲物柜前,
看著自己的手從黑色塑料袋里拿出帶血的手術刀,指縫間還夾著幾根漆黑的羽毛。“洛法醫?
” 小張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您臉色很差。”洛水猛地回神,
發現自己正盯著尸體的眼睛。那是雙灰藍色的眼珠,瞳孔擴散成模糊的圓圈,
卻在燈光下反射出詭異的光澤,像兩枚蒙塵的玻璃珠。她想起第一個死者的眼睛,
也是這樣睜著,在夜店的霓虹燈下,瞳孔里凝固著未說完的驚恐。第二個死者是大學生,
眼球表面浮著一層白翳,像覆蓋著冬季湖面的薄冰。而這第三個,幼兒園老師,
她的眼角還掛著干涸的淚痕,睫毛上凝結著細小的冰晶 —— 那是在廢棄教堂的祭壇前,
被零下五度的寒風吹了整夜的痕跡。“把現場照片給我。” 她接過小張遞來的塑封袋,
指尖觸到照片邊緣時,突然一陣劇烈的頭痛。眼前的解剖臺開始旋轉,
不銹鋼臺面變成教堂冰冷的石板地,尸體的白色裹尸布幻化成祭壇前的白色桌布,
而那些散落的黑色羽毛,正從四面八方飄來,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她猛地甩開照片,
羽毛的觸感還殘留在皮膚下,像無數細小的針在扎。“洛法醫!
” 小張急忙上前扶住她搖晃的身體,“您得休息了,從昨晚到現在您只睡了兩小時。
”她推開小張的手,踉蹌著走到洗手池前。冷水潑在臉上,
卻沖不散腦海里的畫面:教堂彩繪玻璃上的天使在流血,祭壇前的蠟燭忽明忽暗,
而尸體跪著的姿勢,雙手合十的角度,都像是在模仿某種宗教儀式。
最讓她心悸的是那些羽毛 —— 每根都有成人中指長短,羽軸堅硬如骨,
羽片上泛著金屬般的幽藍光澤,像烏鴉被石油浸染后的羽毛。“陸隊長在外面等您。
” 小張提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洛水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如紙,
眼下是濃重的青黑,頭發凌亂地貼在額角,水珠順著下頜滴落,
在白大褂前襟暈開深色的斑點。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精神病院,
護士給她看的照片 —— 那時的她也是這副模樣,只是眼神更加空洞,
嘴角還沾著不明污漬。走廊的燈光慘白如晝,陸風靠在墻邊,手里的咖啡杯正氤氳出熱氣。
他穿著深灰色風衣,領口沾著幾片濕漉漉的雪花,睫毛上凝著細小的冰晶,像撒了層碎鉆。
但洛水注意到他握著咖啡杯的手指在發抖,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袖口處露出的手腕上,
有一道新鮮的抓痕,傷口周圍紅腫,像是被某種尖銳物劃傷。“又熬夜了?
” 他把咖啡遞給她,指尖觸到杯壁時,洛水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咖啡香,
而是一種混合著泥土與腐敗植物的氣息,像深秋落葉堆積在下水道里發酵的味道。
她接過杯子,暖意透過紙杯傳來,卻驅不散心底的寒意。她想起昨晚凌晨三點,
他回家時身上也有這股味道,當時他說是在城西舊巷追查線索,那里有個廢棄的垃圾場。
“第三具尸體,和前兩起一樣。” 她抿了口咖啡,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兇手很專業,
一刀切斷頸動脈,沒有任何抵抗傷。” 她頓了頓,看著陸風的眼睛,“現場留有黑色羽毛,
和前兩次一樣。”陸風的瞳孔猛地收縮,咖啡杯在他手里晃了晃,褐色的液體濺到手背上。
他卻像沒感覺到燙,只是死死盯著她:“黑色羽毛?”“嗯,撒在尸體周圍。
” 魏燕皺起眉,“你沒看現場報告嗎?技術科昨天就發你郵箱了。”陸風松開手,
咖啡杯在金屬椅面上磕出清脆的響聲。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指縫間露出的皮膚異常蒼白:“可能是我太累了,最近一直在查城西的監控,沒顧上看。
”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眼圈黑得像被人揍了一拳,眼角布滿血絲,像蛛網一樣蔓延到眼白。
洛水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額頭,卻被他躲開了。他后退半步,風衣下擺掃過墻角的滅火器,
發出沉悶的聲響:“我沒事,就是有點頭疼。” 他勉強笑了笑,
嘴角咧開的弧度卻顯得異常僵硬,“今晚可能要去蹲點,你別等我了。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陸風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她起夜時發現陸風不在床上,
走到客廳,看見他站在陽臺邊,背對著她打電話。月光透過玻璃照在他身上,
勾勒出消瘦的輪廓,而他壓低聲音說的話,像冰錐一樣刺入她的耳朵:“…… 快了,
第三根羽毛已經放好了…… 她快想起來了……”那時她以為他在說案情,現在回想起來,
只覺得遍體生寒。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咖啡杯的熱氣在皮膚上留下紅暈,
像某種燙傷的痕跡。她突然想起解剖時,在第三具尸體的指甲縫里,發現了幾根細小的纖維,
顏色深藍,質地像是某種特殊的尼龍 —— 和陸風常穿的那件風衣內襯顏色一模一樣。
第二章:教堂的倒影辦公室的熒光燈每隔三十秒就閃爍一次,像某種瀕死的心跳。
洛水坐在電腦前,屏幕上是三張案發現場的照片。第一個死者在夜店的洗手間,
瓷磚地上散落著破碎的鏡子,血腳印從隔間延伸到門口,而在馬桶水箱上,
放著三根黑色羽毛,擺成等邊三角形。第二個死者在大學圖書館的頂樓露臺,她趴在欄桿上,
手里攥著半頁《神曲》,書頁上用鮮血畫著倒置的十字架,周圍撒滿了羽毛,
在夜風里輕輕顫動。第三張照片是廢棄的圣米迦勒教堂。祭壇前的地毯上跪著尸體,
雙手合十抵在胸前,脖頸處的傷口像張開的嘴,對著彩繪玻璃上的天使像。
羽毛鋪滿了整個祭壇前的區域,在燭光下泛著幽藍的光,像一片凝固的黑海。洛水放大照片,
盯著尸體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指 —— 那是個簡單的素圈,內側刻著細小的字母 “L”。
她突然想起,第一個死者的腳踝上也有個相同的字母紋身,第二個死者的學生證夾里,
壓著一張照片,背景是海邊的燈塔,而燈塔下站著的男人,手腕上戴著同樣款式的銀手鏈。
“L”—— 這個字母像一根細線,將三個看似無關的受害者串聯起來。
洛水調出受害者資料:第一個是夜店 DJ,名叫林曼;第二個是歷史系學生,
名叫李薇;第三個是幼兒園老師,名叫劉萌。林曼 25 歲,李薇 22 歲,
劉萌 23 歲,都在城西租住,且死亡時間都在滿月前后。她打開地圖軟件,
標記出三個案發現場:夜店在城西步行街,圖書館在城西大學內,教堂在城西舊工業區。
三點連線,形成一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而三角形的中心,
正是陸風居住的 “城西花園” 小區。鼠標指針在地圖上顫抖,像一只受驚的蜘蛛。
洛水想起昨晚陸風回家時,褲腳沾著的泥土 —— 那是種混雜著鐵銹和石灰的特殊土壤,
只有舊工業區的廢棄建筑工地才有。她點開陸風的警員檔案,入職時間是三年前,
正好是第一起案件發生的前一個月。而他的畢業院校 —— 省醫科大學,她赫然發現,
林曼正是該校護理系的畢業生,比陸風低三屆。“不可能……” 她喃喃自語,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她猛地站起身,卻碰倒了身后的文件柜。一疊文件散落下來,
其中一份是林曼的尸檢報告。她撿起報告,
目光落在 “體表特征” 那一欄:右肩有一個烏鴉紋身。她想起陸風的左肩上,
也有一個相同的紋身,只是他總說那是大學時和朋友一起紋的幼稚圖案。突然,
辦公室的燈滅了。黑暗像潮水般涌來,瞬間吞噬了所有光線。洛水僵在原地,
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以及…… 某種細微的撲棱聲,像蝙蝠在低空盤旋。
她摸索著去拿桌上的手機,指尖卻觸到一片冰涼的羽毛。那羽毛躺在鍵盤上,羽軸堅硬,
羽片柔軟,散發著淡淡的腥味。“誰?” 她的聲音在顫抖,后背貼著冰冷的墻壁。
撲棱聲越來越近,帶著一股潮濕的泥土氣息。她想起陸風身上的味道,想起解剖臺上的羽毛,
想起三年前精神病院里,護士給她看的監控錄像 —— 那時的她,也是在這樣的黑暗里,
對著空氣說話,手里把玩著黑色的羽毛。手機屏幕突然亮起,幽藍的光映出她驚恐的臉。
但在屏幕的反光里,她看到自己的身后站著一個人。那是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
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手里握著一把閃著寒光的手術刀。
刀刃上反射出辦公室的景象,卻又扭曲變形,像一面哈哈鏡。洛水尖叫著轉身,
卻只看到空蕩蕩的黑暗。燈在這時突然亮起,熒光燈發出 “滋啦” 的聲響,
照亮了散落一地的文件和那根躺在鍵盤上的黑色羽毛。她癱坐在椅子上,渾身冷汗,
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 —— 那里顯示著她的搜索記錄,
最新一條是 “精神分裂癥 多重人格 誘因”。她顫抖著點開一個醫學論壇,
頁面上跳出一行字:“當主體人格無法承受創傷時,會分裂出保護型人格,通常具有攻擊性,
且記憶不互通。” 她想起自己頻繁的頭痛和失憶,想起那些斷片的時間里,
自己可能做過的事。她猛地打開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里面放著一個上鎖的金屬盒。
她用顫抖的手打開鎖,里面沒有文件,只有一個黑色塑料袋。拉開拉鏈的瞬間,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袋子里裝著一把手術刀,刀柄上刻著 “LS” 的字母,
刀刃上凝結著暗紅的血痂。旁邊散落著十幾根黑色羽毛,和案發現場的一模一樣。
洛水猛地合上袋子,像觸到了毒蛇。她想起監控錄像里,昨晚十點的自己,
正是從這個抽屜里拿出的袋子,然后對著空氣微笑,仿佛在和誰對話。記憶突然出現斷層。
她記得自己昨晚在解剖室工作到凌晨,卻完全想不起中間有回辦公室的經歷。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監控室,調出昨晚的錄像。畫面里的她穿著白大褂,腳步有些不穩,
走到辦公桌前,突然停下,對著右側的空氣微笑,還抬起手比劃著什么,像是在和人交談。
然后她打開抽屜,拿出黑色塑料袋,放在桌上,開始從袋子里拿出羽毛,
一根一根地擺在桌面上,嘴里還念念有詞。就在這時,畫面里的她突然抬起頭,
眼神變得冰冷而銳利,和平時判若兩人。她對著鏡頭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然后拿起手術刀,
在自己的手背上劃了一下。鮮血滲出,她卻像感覺不到疼,只是用指尖蘸著血,
在桌面上畫著什么。洛水湊近屏幕,看清那是個倒置的十字架,
和第二個案發現場的圖案一模一樣。錄像到這里突然中斷,屏幕上出現雪花點。
洛水后退一步,撞在監控主機上。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每次案發現場都有黑色羽毛,
為什么兇手的手法如此專業,為什么她會頻繁失憶 —— 因為那個兇手,
很可能就是她自己,或者說,是她身體里的另一個 “人”。她沖出辦公樓,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雪。雪花落在臉上,冰涼刺骨。她鉆進車里,發動引擎,
方向盤在她手里不停地顫抖。她必須去見陸風,必須問清楚這一切。車子在雪夜里疾馳,
雨刮器徒勞地掃著擋風玻璃上的積雪,前方的路一片模糊,就像她混亂的記憶。
第三章:公寓的陰影陸風的公寓在城西花園小區的頂樓。洛水踩著積雪跑到單元樓下,
抬頭望去,整棟樓只有 17 樓的窗戶亮著燈,像一只在黑暗中注視著她的眼睛。
電梯里彌漫著消毒水和灰塵混合的味道,數字跳到 17 時,“叮” 的一聲輕響,
仿佛某種審判的宣告。走廊里聲控燈壞了,一片漆黑。洛水摸著墻壁往前走,
手指觸到冰冷的墻面,上面有奇怪的劃痕,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抓過。
走到 1703 門口,她發現門虛掩著,縫隙里透出昏黃的燈光。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腐爛的氣味撲面而來,
和她辦公室里那個黑色塑料袋的味道一模一樣。她推開門,客廳里一片狼藉。茶幾翻倒在地,
玻璃碎片散落得到處都是,沙發墊被撕開,露出里面的海綿,墻上的掛畫歪斜著,
畫框摔在地上,玻璃碎成蜘蛛網狀。地板上有拖拽的痕跡,深色的污漬蜿蜒向臥室。
魏燕捂住口鼻,順著痕跡走進臥室。臥室里的景象讓她瞬間僵住。衣柜門大開著,
里面的衣服散落一地,而在衣柜的角落里,堆放著幾個黑色塑料袋,
和她辦公室那個一模一樣。她顫抖著打開一個袋子,里面裝滿了黑色羽毛,
數量至少有上千根。另一個袋子里是幾把不同型號的手術刀,刀柄上都刻著字母,
但不是 “LS”,而是 “LF”。床頭柜上放著一個打開的筆記本,
頁面上用紅色馬克筆寫滿了字,全是人名和日期。洛水拿起筆記本,
看到第一頁寫著 “林曼,2022.10.15”,旁邊畫著一個紅色的對勾。
第二頁是 “李薇,2022.11.14”,同樣畫著對勾。第三頁是 “劉萌,
2022.12.13”,對勾旁邊還畫了個笑臉。而第四頁上,寫著 “洛水,
2022.12.25”,下面用更大的字寫著 “終結之日”。筆記本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