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啪地把離婚協議書甩在沈硯舟面前。咖啡廳里放著舒緩的鋼琴曲,空氣里飄著拿鐵的香氣,
一切都挺小資,挺有情調??上В覀冎g只剩下最后這點事兒?!昂灹怂?。
” 我的聲音比杯子里的冰塊還冷,一點起伏都沒有。
沈硯舟從他那份價值不菲的財經雜志上抬起頭,金絲邊眼鏡后的目光,
帶著他慣有的、那種高高在上的審視,掃過桌上那幾張薄薄的紙?!傲滞盱V,你又鬧什么?
” 他語氣里的不耐煩,像根細針,精準地扎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他甚至懶得把雜志合上。
“這個月第三次了。蘇淺茉的事,我已經解釋過?!碧K淺茉。這個名字像一把生了銹的鈍刀,
在我心上來回割了三年。他的秘書,他的紅顏知己,他心頭那抹永遠皎潔的白月光。而我,
林晚霽,是他戶口本上那個礙眼的、甩不掉的、名義上的妻子。解釋?
解釋他和蘇淺茉為什么深夜還在公司“加班”?
解釋為什么他襯衫領口總沾著不屬于我的香水味?解釋為什么蘇淺茉能隨意出入我們的家,
像女主人一樣對我指手畫腳?
那些蒼白無力的“工作需要”、“你別多想”、“她只是朋友”,我已經聽得耳朵起繭,
胃里翻騰?!皼]鬧?!?我扯了扯嘴角,擠不出半點笑意,只覺得累,骨頭縫里都透著疲憊。
“沈硯舟,我累了。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簽個字,我們兩清。
”他似乎終于意識到這次有點不一樣。他把雜志扔到一邊,身體微微前傾,
那雙曾經讓我沉溺的深邃眼眸,此刻只有冰冷的探究。“理由?”理由?我看著他。這張臉,
英俊依舊,棱角分明,曾是我青春歲月里全部的幻想和光亮。我愛了他整整十年。
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全都耗在了他身上,
耗在這場名為婚姻的酷刑里。這三年婚姻,他給了我什么?
是獨守空房、對著冷掉的飯菜等到天亮的無數個夜晚?
是他手機里那些刪不干凈、來自蘇淺茉的曖昧短信?
是蘇淺茉一次次拿著“沈總讓我來取文件”的借口登堂入室,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還是他父母永遠帶著挑剔和不滿的眼神,仿佛我林晚霽能嫁進沈家,是祖墳冒了青煙,
占了天大的便宜?更別提上個月,我在他西裝內袋里,
摸到的那張被小心折好的、蘇淺茉的孕檢報告單。B超單子上那個小小的孕囊,
像淬了毒的針,瞬間刺穿了我最后一點自欺欺人的幻想。那一刻,心不是碎的,
是直接化成灰了。風一吹,什么都沒剩下?!袄碛??” 我輕輕重復,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上那個簡單的鉑金圈。那是我們結婚時買的,
他當時說鉆石太浮夸,鉑金恒久遠?,F在看來,恒久的只有我的愚蠢?!吧虺幹郏悴粣畚?。
從來就沒愛過。這個理由,夠不夠?”他眉頭皺起,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話。
“林晚霽,婚姻不是兒戲!我們之間有責任,有……”“責任?” 我打斷他,
聲音陡然拔高,引得鄰座的人側目。但我顧不上了,積壓了三年的委屈、憤怒、絕望,
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澳愕呢熑尉褪亲屃硪粋€女人懷上你的孩子,
然后讓我這個正牌老婆像個傻子一樣繼續伺候你,伺候你爸媽,
還要看著你們一家三口在我眼皮子底下其樂融融嗎?!”“你胡說什么!
” 沈硯舟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被戳破的狼狽,但更多的是慍怒。
“什么孩子?誰的孩子?晚霽,你是不是瘋了?臆想癥也要有個限度!”“我臆想?
” 我冷笑,從隨身的包里,
掏出那張被我揉皺又撫平、邊緣都磨毛了的復印紙——蘇淺茉那張孕檢單的復印件。
我把它狠狠拍在離婚協議上,正對著他?!疤K淺茉,懷孕八周!沈硯舟,
你西裝內袋里的東西,需要我幫你回憶嗎?還是需要我找她當面對質?!
”沈硯舟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張紙上。時間仿佛凝固了??Х葟d里的鋼琴曲還在流淌,
周圍低低的交談聲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我看到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震驚、錯愕、難以置信……最后統統化為一片鐵青。他猛地抬頭看我,
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你翻我東西?!”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解釋,不是否認,
而是指責我侵犯了他的隱私。心口最后一絲殘留的溫度,也徹底涼透了。冰渣子一樣,
硌得生疼?!爸匾獑幔俊?我收回手,挺直了脊背,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
“重要的是結果。沈硯舟,我受夠了。這頂綠帽子,太重,太臟,我戴不動了。簽了字,
你愛跟誰生孩子就跟誰生,跟我林晚霽,再無半點關系!”我拿出筆,拔開筆帽,
推到他那一邊。金屬筆帽磕在玻璃桌面上,發出清脆又刺耳的一聲“?!??!昂灐?/p>
”沈硯舟盯著那張紙,又看看我,嘴唇抿成一條僵直的線。他放在桌上的手,
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認識他這么多年,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類似“慌亂”的情緒。
但他很快就穩住了。那點慌亂被一種更深沉、更復雜的東西取代。他摘下金絲眼鏡,
揉了揉眉心,再抬眼時,眼神里竟帶著一種……近乎疲憊的沉重?“晚霽,” 他開口,
聲音有些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張單子……”“簽!” 我再次打斷他,
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回旋的余地?!吧虺幹郏瑒e讓我看不起你最后一點。好聚好散,
給彼此留點臉面?!彼聊?。長久的沉默。空氣沉重得讓人窒息。
就在我以為他要繼續狡辯或者干脆掀桌子走人時,他拿起了筆。筆尖懸在簽名欄上方,
遲遲沒有落下。他低著頭,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握著筆的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終于,筆尖落下?!吧虺幹邸比齻€字,他簽過無數份價值億萬的合同,簽得龍飛鳳舞,
力透紙背??蛇@一次,那三個字,寫在離婚協議書的乙方簽名處,寫得異常緩慢,
每一筆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滯澀和……沉重?最后一筆落下,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筆從他指間滑落,“啪嗒”一聲掉在桌上。他猛地抬起頭,
眼睛死死地盯著我,那里面翻涌著我從未見過的濃烈情緒——痛苦、掙扎、難以置信,
還有一絲……近乎絕望的東西?“林晚霽……” 他叫我的名字,聲音啞得厲害,
帶著一種破碎的顫音,“你……確定?”“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我迅速抽回協議,
生怕他反悔似的,飛快地在甲方簽名處簽下自己的名字——林晚霽。三個字,寫得干脆利落,
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我收起屬于我的那份協議,站起身。動作干脆利落,
沒有一絲留戀?!昂罄m財產分割和手續,我的律師會聯系你。沈硯舟,
” 我看著他瞬間煞白的臉,和他眼中那猝不及防碎裂開來的痛楚,
心里竟奇異地涌起一絲報復性的快感,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空洞淹沒。
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恭喜你,終于自由了。也祝你和蘇淺茉……母子平安。
”說完,我抓起包,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又孤絕的聲響,
一步步,遠離那個困了我十年的牢籠,遠離那個讓我心碎成渣的男人。我沒有回頭。
一次都沒有。所以,我沒有看到,在我轉身決然離開的那一刻,
沈硯舟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手死死捂住心口的位置。
他張了張嘴,想喊住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金絲眼鏡被他失手掃落在地,
鏡片碎裂的聲音被淹沒在鋼琴曲里。他頹然地跌坐回沙發,臉色慘白如紙,
額頭上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那雙深邃的眼眸,死死地望著我消失的門口方向,
里面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碎裂一地,比地上的鏡片更加狼藉不堪。心碎成渣?呵,活該。
走出咖啡廳,午后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抬手擋了一下,才發現臉上冰涼一片。原來,
還是會流淚。十年癡戀,三年婚姻,喂了狗。我抬手狠狠抹掉眼淚??迋€屁!林晚霽,
從今往后,你的眼淚,只為自己流。閨蜜兼死黨江瑟瑟的車就停在路邊。她搖下車窗,
頂著一頭囂張的粉紫色短發,沖我吹了個口哨:“喲,林大律師凱旋歸來?看你這表情,
戰況激烈???”江瑟瑟,我大學室友,現在是個小有名氣的網紅插畫師,路子野,膽子大,
是我灰暗婚姻里唯一的光。我拉開車門坐進去,把那份簽好的離婚協議拍在她腿上,
聲音還有點啞:“搞定了。開車?!薄芭P槽!真簽了?!” 江瑟瑟拿起協議,
掃了一眼沈硯舟那力透紙背又透著股死氣的簽名,眼睛瞪得像銅鈴。
“沈硯舟那王八蛋真簽了?他沒糾纏?沒痛哭流涕抱著你大腿求原諒?
” 她語氣里充滿了不可思議,“這不科學??!按照追妻火葬場的基本法,
他這會兒不是應該上演‘女人你竟敢離開我’的霸總戲碼嗎?”“他倒是想演。
” 我系上安全帶,疲憊地靠進座椅里,閉上眼睛,“可惜,老娘不奉陪了。
他大概以為我還在鬧脾氣,等著我像以前一樣回頭吧。”“呸!渣男!” 江瑟瑟啐了一口,
一腳油門下去,車子猛地竄出去?!半x了好!離了干凈!姐妹兒帶你去慶祝!火鍋?燒烤?
蹦迪?還是直接殺去白馬會所點一排小鮮肉給你洗洗眼睛?我請!
”我被她逗得扯了扯嘴角:“先送我回家。收拾東西,立刻,馬上?!薄斑@么急?”“嗯。
” 我睜開眼,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那個地方,多待一秒,我都覺得惡心。
” 想到蘇淺茉可能隨時會拿著鑰匙登堂入室,我就膈應得渾身難受。
更重要的是……我的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那里還很平坦,沒有任何跡象。但我知道,
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悄然孕育。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也太是時候。
它是我在發現那張孕檢單、徹底死心的那個絕望夜晚,唯一的意外。
或許也是老天對我這十年荒唐的一點憐憫?又或者,是另一個更深的玩笑?沈硯舟的孩子。
多么諷刺。在知道他和蘇淺茉有了孩子之后,我竟然也懷上了他的孩子。這個孩子,
絕對不能讓沈硯舟知道。以他的性格,以沈家對子嗣的重視,知道了,
我和孩子這輩子都別想擺脫他們。我好不容易才從泥潭里爬出來,
絕不能帶著我的孩子再陷進去。“瑟瑟,” 我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幫我個忙。
幫我找個安靜的地方,越快越好。我想……離開這里一段時間。
”江瑟瑟敏銳地察覺到我的不對勁,她減慢了車速,側頭看我,表情嚴肅起來:“晚霽,
你不對勁。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沈硯舟那個混蛋還對你做了什么?
” 她目光犀利地掃過我蒼白的臉,“還是……你身體不舒服?”“沒有?!?我搖頭,
避開她的目光,“就是累了,想徹底換個環境,重新開始。越遠越好。
”江瑟瑟盯著我看了幾秒,粉紫色的短發在陽光下跳動。最終,她沒有再追問,
只是用力一拍方向盤:“行!包在姐妹身上!天涯海角,只要你開口!
正好我在南邊有個靠海的小院子,空著也是空著,賊安靜,風景絕美,適合療傷!
你先去那兒住著,想住多久住多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爸x了,瑟瑟?!薄爸x個屁!
” 她豪氣干云,“姐妹兒就你這么一個親的!不過……” 她話鋒一轉,眼神賊亮,
“走之前,咱是不是得去干票大的?比如,去沈氏集團樓下,拉個橫幅,
寫上‘恭賀沈總喜迎貴子,前妻讓位’?或者,找幾個小報記者,
‘不小心’泄露一下沈總婚內出軌、珠胎暗結的勁爆消息?保證讓他火出圈!
”我哭笑不得:“別鬧了。沒意義。” 報復沈硯舟最好的方式,
就是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帶著他的孩子,讓他永遠不知道。
我要他余生都活在失去和未知的煎熬里?!皣K,沒勁。” 江瑟瑟撇撇嘴,
“便宜那對狗男女了!不過也好,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臟了手!走,收拾東西去!
姐今天就當你的搬家小工!”回到那個曾經稱之為“家”的豪華公寓,感覺像進了樣板間。
冰冷,空曠,沒有一絲煙火氣。我的東西很少,大部分都是婚后沈硯舟讓人置辦的,奢侈,
但毫無溫度。我只用了兩個大行李箱,就裝下了所有真正屬于我的東西——一些書,
幾件常穿的衣服,一些有紀念意義的小物件,還有我的工作電腦和證件。
當我把那個小小的鉑金戒指從無名指上褪下來時,指尖停頓了一下。冰涼的金屬貼在掌心,
輕飄飄的,卻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十年青春,最終就剩下這么個小圈。
我把它輕輕放在客廳那個昂貴的、但從未用過的水晶煙灰缸里。再見,沈硯舟。再也不見。
剛合上最后一個行李箱,門鎖傳來輕微的電子音。咔噠。門開了。沈硯舟站在門口,
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光線。他應該是直接從咖啡廳過來的,西裝外套有些皺,領帶也扯松了,
頭發微亂。臉色依舊蒼白,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我,
還有我腳邊的兩個行李箱。他的眼神,像瀕死的野獸,
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慌和一種……滅頂的絕望?“你要去哪?” 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帶著一種強壓的顫抖。我沒想到他會這么快追回來,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側了側身,
擋住身后的行李箱,語氣冰冷:“沈總,離婚協議已經簽了。我去哪里,跟你有關系嗎?
”“林晚霽!” 他低吼一聲,幾個大步跨進來,帶著一身冷冽的氣息逼近我,
那氣勢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么叫‘母子平安’?
什么叫蘇淺茉懷孕了?誰的孩子?!”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他的手心滾燙,帶著濕漉漉的汗意,和他身上慣有的冷冽雪松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種極具壓迫感的混亂氣息?!胺攀?!” 我用力掙扎,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沈硯舟,
你弄疼我了!”“回答我!” 他非但沒松手,反而猛地把我往他懷里一帶,
另一只手鐵箍般圈住我的腰,低下頭,通紅的眼睛死死鎖住我,鼻尖幾乎要碰到我的鼻尖,
滾燙的呼吸噴在我臉上?!澳菑堅袡z單,到底是怎么回事?!蘇淺茉懷孕了?誰的孩子?!
”他身上的氣息,混雜著煙草味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焦灼,將我緊緊包裹。
我被他勒得幾乎喘不過氣,又驚又怒,還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心悸?!澳銌栁??!
” 我氣笑了,用力推拒著他堅硬如鐵的胸膛,“沈硯舟,你裝什么糊涂?!
她的孩子是誰的,你自己心里沒點數嗎?!不是你沈大總裁的種,難道是我的?!
”“不可能!” 他斬釘截鐵地低吼,額頭青筋暴起,“我跟她什么都沒有!從來沒有!
林晚霽,你告訴我,那張單子你從哪里弄來的?!是不是她給你的?她對你說了什么?!
”他的否認如此激烈,如此篤定,帶著一種被徹底冤枉的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