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攝政王鳳玨喂我喝下那碗毒藥時，我還能清晰地感受到湯匙抵在我唇齒間的冰冷。
一如他看我的眼神，沒有半分溫度。“喝下去，蘇婉。”他捏著我的下頜，
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這是你唯一的路。”黑褐色的藥汁順著我的嘴角滑落，
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口腔里蔓延開來。我含著淚，看著眼前這個我愛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他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是我皇兄最倚重的臂膀，也是我從豆蔻年華起，就藏在心尖上的人。
可他現在，卻要親手殺了我。“為什么？”我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鳳玨，
就因為我明日要遠嫁北戎和親，你就要我的命嗎？”“你不是一直……一直都希望我消失嗎？
如今我馬上就要走了，你為什么連最后一夜都等不了？”鳳玨深邃的眼眸里沒有一絲波瀾，
他只是用指腹，粗暴地擦去我嘴角的藥漬，動作里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煩躁。“林蘇婉，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他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以為你的和親，是去享福的嗎？
”“北戎王殘暴嗜殺，前幾任和親公主，沒有一個活過半年。你以為你是什么天仙國色，
能讓他另眼相看？”“與其讓你去北戎受盡折磨、客死異鄉，不如就死在京城，
至少還能留一個全尸，入林家的祖墳。”他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一刀刀剜在我的心上。
原來，在他眼里，我不過是個愚蠢又礙眼的存在。他殺我，竟是一種憐憫和施舍。我笑了，
眼淚卻不爭氣地洶涌而出。“鳳玨，你何其殘忍。”藥效開始發作，我的腹中傳來一陣劇痛，
四肢百骸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我的視線開始模糊，連他俊美無儔的臉都變得扭曲起來。
“我……不喝……”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推開他手中的藥碗。“砰”的一聲，
瓷碗碎裂，深色的藥汁濺了他一身。鳳玨的臉色瞬間陰沉到了極點。他一把扼住我的喉嚨，
將我死死地按在床榻上，另一只手端起剩下的小半碗藥，不由分說地撬開我的嘴，
盡數灌了進去。“咳……咳咳……”我劇烈地嗆咳著，苦澀的液體灼燒著我的食道，
我的意識在迅速沉淪。在徹底失去知覺前，我看到鳳玨俯下身，他的唇幾乎貼著我的耳朵，
用一種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林蘇婉，記住，你的命是我的。
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也不許去，更不許死。”2我再次醒來時，人已經不在我的公主府，
而是在攝政王府我從未踏足過的主臥里。身上穿著的，是繁復華麗的嫁衣。我猛地坐起身，
腹中的疼痛已經消失，取而代?????什么感覺都沒有，仿佛昨夜那場致命的折磨，
只是一場噩夢。“公主，您醒了。”貼身侍女春桃端著水盆進來，眼眶紅腫，顯然是哭過了。
“春桃，這是怎么回事？我……我不是應該死了嗎？”我撫著心口，那里依舊平穩地跳動著。
春桃“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泣不成聲：“公主，您沒死！昨夜您‘病危’，
攝政王連夜進宮，說、說您是為他才病的……”“什么？”我腦中一片空白。“王爺說，
他與公主您早已情投意合，是您為了他才不愿遠嫁，郁結于心，這才一病不起。
皇上……皇上已經下旨，取消了和親，將您……賜婚給了攝政王。”“今日，
便是您和王爺的大婚之日。”我呆呆地坐在床上，消化著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鳳玨。
他沒有殺我。他喂我喝下的，是能讓人假死的奇藥。他做這一切，不是為了除掉我，
而是為了……娶我？巨大的狂喜瞬間淹沒了我，十年了，我以為永無希望的愛戀，
竟然在這樣的絕境下，開出了一朵花。可緊接著，無邊的困惑和寒意又涌了上來。他若愛我，
為何十年間對我冷若冰霜，視若無睹？他若愛我，為何昨夜要用那樣殘忍的方式，
說出那樣傷人的話？這不像是一場遲來的深情，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而我，
林蘇婉，不過是他棋盤上，一顆身不由己的棋子。3大婚之夜，紅燭高照。我坐在床邊，
指尖緊張地絞著衣角。鳳玨推門而入時，帶來了一身寒氣。他已經換下了喜服，
穿著一身玄色常服，神情冷漠，看不出半分新婚的喜悅。他徑直走到桌邊坐下，
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為什么要這么做？”我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鳳玨放下酒杯，抬眸看我，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是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不然呢？
讓你去北戎送死？”他冷笑一聲，“林蘇婉，別自作多情。娶你，不過是權宜之計。
”“北戎的和親，是太后一黨力主促成的，目的就是為了削弱我安插在北境的兵力。
你若去了，不出三月，他們便會以你受辱為由，逼皇上出兵，屆時大周必將陷入戰火。
”“我讓你假死，再順勢求娶，斷了他們的念想，這是最簡單的法子。”我的心，
一點點沉了下去。原來如此。一切都是權謀，一切都是算計。與情愛無關。“那我呢？
”我紅著眼眶問他，“鳳玨，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一個可以隨時犧牲，
又可以隨時利用的工具嗎？”“不然你以為呢？”他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來，
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林蘇婉，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從你踏入這攝政王府開始，就要記住你的本分。”他俯下身，冰涼的指尖抬起我的下巴，
迫使我與他對視。“做個聽話的王妃，安分守己，別給我添亂。否則，我能讓你風光大嫁，
也能讓你……無聲無息地消失。”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是夜，他睡在了書房。我一個人守著滿室的紅燭，直到天明。心，也跟著那燃盡的燭火，
一同化為了灰燼。4嫁入王府的日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冷清。鳳玨果然說到做到，
他把我當成一個透明人。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形同陌路。他早出晚歸，
我們甚至連見面的機會都很少。府里的下人都是人精，見王爺對我這個新王妃如此冷淡，
便也都有樣學樣，明里暗里地怠慢我。請安的時辰，膳食的冷熱，
份例的克扣……我通通都忍了。因為我知道，鳳玨說得對，我只是他計劃里的一環，
一個擺設。我若鬧起來，只會給他添麻煩，讓他更厭惡我。我開始學著收斂自己的愛意，
學著將他當成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我每日在自己的小院里看書、刺繡、彈琴，
努力讓自己的生活變得平靜而充實。直到那天，我無意中在花園里，
聽到了兩個小丫鬟的對話。“你說王爺也真是的，放著咱們王妃這樣的大美人不要，
偏偏對那個沈姑娘念念不忘。”“可不是嘛！聽說那沈姑娘的畫像，
至今還掛在王爺的書房里呢。那可是王爺的禁地，除了他自己，誰都不許進。
”“沈姑娘……”這個名字像一根針，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里。沈清月。京城第一才女，
也是鳳玨……曾經的未婚妻。三年前，沈家因一樁謀逆案被滿門抄斬，沈清月也在流放途中，
染上惡疾，香消玉殞。所有人都說，攝政王自此便心如死灰，再不近女色。原來，
他不是不懂愛，只是他的愛，早就給了另一個人。我娶你，不過是權宜之計。
他說這句話時冷漠的臉，又一次浮現在我眼前。是啊，他的心里，早就住了一個沈清月，
又怎會容得下我林蘇婉。我自嘲地笑了笑，轉身離開了花園。心中那一點點殘存的，
不切實際的幻想，也終于在這一刻，被徹底擊得粉碎。5從那天起，我變得更加沉默。
我不再期待鳳玨的出現，甚至開始刻意躲著他。可命運似乎總愛開玩笑。我越是想躲，
卻越是躲不開。那日是中秋家宴，皇兄特意下旨，讓我和鳳玨一同入宮。馬車里，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我垂著眸，看著自己的裙角，不敢去看他。“在王府，
住得可還習慣？”他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同我說話。
“……還好。”我低聲回答。“下人若有怠慢，直接處置了便是，不必忍著。”他又說。
我心中一動，抬起頭看他。他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冷峻，
可我卻從他緊繃的下頜線上，讀出了一絲……不自然。他是在關心我嗎？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我自己掐滅了。不可能。他只是怕我受了委屈，鬧出什么事端，
會影響他的名聲和計劃罷了。“王爺多慮了，府里的人都很好。”我淡淡地說道，語氣疏離。
鳳玨似乎是噎了一下，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復雜，有探究，有不解，
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失望？他沒再說話，馬車里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直到宮門口，
他先下車，然后朝我伸出了手。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骨節分明。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在他扶我下車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指腹在我手心，
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很輕，很輕，像一片羽毛劃過。我的心，卻漏跳了一拍。6宮宴之上，
歌舞升平。我坐在鳳玨身邊，安靜地吃著自己面前的菜，盡量降低存在感。太后坐在上首，
目光時不時地掃過我和鳳玨，那眼神，像淬了毒的蛇信子，讓我渾身不自在。我知道，
她還在為和親失敗的事情耿耿于懷。酒過三巡，太后突然笑盈盈地開口：“說起來，
攝政王和王妃成婚也有些時日了，哀家瞧著，你們夫妻二人，感情甚篤啊。”鳳玨端著酒杯，
神色淡淡：“多謝太后掛心。”“哀家瞧著，王妃似乎清瘦了不少，可是王府的伙食不好，
還是……王爺待你不好啊？”太后話鋒一轉，矛頭直指我。所有人的目光，
瞬間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我緊張得手心冒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說好，是欺君。說不好，
是打鳳玨的臉，更會給太后攻訐他的借口。就在我進退兩難之際，一只溫暖的大手，
突然在桌下，握住了我冰涼的手。是鳳玨。他沒有看我，只是對著太后，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帶著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寵溺。“太后說笑了。本王的王妃，
本王自然是疼愛都來不及，又怎會待她不好？”“她只是天生體弱，又愛挑食，
本王正為此發愁呢。倒是太后您，日理萬機，還為臣的家事操心，實在是讓臣……惶恐。
”他三言兩語，就將太后的話堵了回去，還順便暗示她手伸得太長。
太后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發作不得。而我，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卻像是被火燙到了一般，
迅速升溫。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一直暖到了我的心底。我偷偷抬眼看他，
他正好也側過頭來看我。四目相對。他的眼眸里，仿佛有萬千星辰在閃爍。那一刻，
我幾乎要溺斃在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里。宴會結束后，回王府的路上，他依然牽著我的手，
沒有放開。“今日，多謝王爺。”我低聲說。“謝我什么？謝我替你解圍，
還是謝我……演了一場恩愛夫妻的戲碼？”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我的心一涼，是啊，
都是演戲。我怎么又忘了。我掙了掙，想把手抽回來。他卻握得更緊了。“林蘇婉，
”他突然叫我的名字，聲音低沉而沙啞，“別動。”我僵住了，不敢再動。
我們就這樣一路沉默地牽著手，回到了王府。下車后，他沒有去書房，
而是……跟著我回了主臥。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7.他屏退了所有下人，
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燭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將我完全籠罩。“今日在宮里，
怕了？”他問。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有那么一瞬間，我是怕的。
但在他握住我手的那一刻，所有的恐懼都煙消云散了。他看著我，眼神幽深。“林蘇婉，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應該知道，待在我身邊，會很危險。”“太后一黨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對付我，而你，是他們最好的突破口。”我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榮華富貴，也給不了你……想要的愛。”他的聲音里，
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甚至，我可能隨時都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現在后悔，
還來得及。我可以安排一場意外，讓你‘病逝’，然后送你出京，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隱姓埋名，安穩度過余生。”我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是在……給我選擇的機會？只要我點頭，我就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離開他，
去過平靜安穩的生活。這不就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嗎？可是，為什么，我的心會這么痛？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揪住，痛得我無法呼吸。我看著他的眼睛，
那雙總是冰冷淡漠的眸子里，此刻竟盛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緊張。他也在等我的答案。
我突然就明白了。從始至終，我想要的，都不是什么安穩的生活。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有他。
哪怕是飛蛾撲火，哪怕是萬劫不復。“我不走。”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堅定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鳳玨，你說得對，我是你的棋子。可棋子，也有棋子的作用。
”“只要能幫到你，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他似乎是震住了，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