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文保科技部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施文瑾戴著放大鏡，棉簽蘸取特制膠水，輕觸雍正黑漆描金山水紋方盒的裂隙。這是周明遠捐贈的十二件文物之一，編號2021的漆盒內側刻著極小的滿文，像群蜷縮的螞蟻。
"施老師，"助手小林抱著檔案盒進來，"林顧問讓您看看這個。"
泛黃的捐贈記錄上，"周XX"的簽名缺了最后兩筆，但施文瑾能認出前夫特有的運筆習慣。捐贈日期是2001年3月17日——他們結婚五周年紀念日的第二天。
漆盒X光片顯示底部有夾層。施文瑾用熱毛巾敷了十分鐘，才用竹鑷子取出張薛濤箋。信紙上是陌生女人的簪花小楷：
"明遠先生惠鑒：蒙贈《璇璣圖》漆盒，八百四十字讀罷，方知璇璣非天象，乃人心之經緯。此生既許文物，不能許君，唯以蘇蕙回文詩酬和..."
窗外掠過春燕的剪影，施文瑾耳邊響起周明遠的聲音："那幾年常去蘇州出差。"原來所謂的商務考察，是去耦園聽一位文物修復師講解《璇璣圖》。
"需要暫停工作嗎？"程遠的消息彈出來。柏林畫廊抵押事件曝光后，他總在奇怪的時間點出現。
施文瑾將信紙鋪在拷貝臺上，紫外線燈下浮現出更多字跡。原來這封信用了密寫藥水，真正的告白藏在光影之間：
"...昨夜修復唐代銅鏡，見鑒中容顏竟與君有三分相似。方悟這五年書信往來，君摹我字跡時，是否也在描畫另一種可能？"
修復刀突然劃破指尖。血珠滴在漆盒裂隙處，與朱砂顏料融為一體。施文瑾怔怔看著這偶然形成的金繕紋路——原來最完美的修復，從不是消滅傷痕。
程遠出現在工作室時，暮色正為窗欞鍍上金邊。他帶來蘇州采芝齋的松子糖，紙包上印著耦園水墨畫。
"莫妮卡聯系了蘇富比，"他假裝整理顏料盤，"他們愿意預付《金繕》系列拍賣款解決畫廊資金..."
"你抵押畫廊時就知道風險。"施文瑾打斷他，用繃帶纏住受傷的手指，"就像周明遠買下那套銀畫具，都是自我救贖的儀式。"
程遠抓起她滲血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你呢？整夜修復別人愛情的信物，算哪種救贖？"
心跳透過襯衫傳來，與文物庫房的恒溫系統形成奇妙共振。施文瑾忽然看清他眼底的恐懼——那個永遠游刃有余的程遠，此刻只是個怕失去藝術繆斯的凡人。
暴雨在子夜時分突襲故宮。施文瑾沖進西三所時，林素云正在用身體護住唐代絹畫。她們在積水里跪了四小時，將文物轉移到檀木箱。當林素云的白大褂浸成淺褐色時，施文瑾瞥見她鎖骨下的朱砂痣，與信中所寫"銅鏡鑒影，痣如相思豆"完美重合。
"您認識周明遠嗎？"暴雨聲中，施文瑾終于發問。
林素云擦拭文物的手指頓了頓："他是我修復過最復雜的'文物'。"
這句話成為《金繕》系列的靈魂。施文瑾在故宮庫房找到那面唐代海獸葡萄鏡，將周明遠的情書掃描成納米級金箔，用失傳的"金銀平脫"技藝嵌入銅銹。當燈光以45度角照射時，那些未能說出口的愛戀會在地面投出《璇璣圖》的影子。
程遠在展覽序言中寫道："真正的金繕不是遮掩破碎，而是讓裂痕成為光的路標。"
全球首場NFT文物修復直播當晚，三十萬觀眾在線圍觀施文瑾修復周明遠捐贈的漆盒。數字世界里，每個參與者都能用虛擬金絲修補自己的"情感文物"。當最后一道裂痕被填平時，區塊鏈自動生成詩歌：
"我們以破碎辨認彼此，借裂痕傳遞星光。"
莫妮卡在柏林發來視頻："你那該死的前夫，連死亡都在提供創作素材。"
施文瑾站在故宮角樓，看程遠撐傘穿過護城河。油紙傘面是修補過的《千里江山圖》，雨水在青綠山水間匯成新的江河。那一刻她忽然懂得，有些愛情無需愈合，只需在裂痕處種滿時間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