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瘋狂顛簸,顧傾雪死死抓住車壁,另一只手緊握著那把青銅鑰匙。身后的追兵越來越近,箭矢不斷從車窗外呼嘯而過。
"前面是斷崖!"林嬤嬤突然大喊。
顧傾雪心頭一緊。蕭衍強忍傷痛,探頭查看地形:"左轉!有條獵人小道!"
林嬤嬤猛拉韁繩,馬車幾乎側翻著拐進一條隱蔽的羊腸小道。小道兩側是茂密的灌木,很快遮擋了追兵的視線。
"甩掉他們了..."蕭衍松了口氣,隨即因失血過多而昏了過去。
"蕭將軍!"顧傾雪連忙扶住他,發現他肩頭的箭傷已經發黑,"箭上有毒!"
林嬤嬤回頭看了一眼:"前面有個獵戶木屋,我們先去那里。"
木屋簡陋但干凈,顯然是獵人們臨時歇腳的地方。顧傾雪將蕭衍安置在木板床上,林嬤嬤則熟練地生火燒水。
"是蛇毒。"老婦人檢查傷口后判斷,"老奴去附近找些草藥,小姐先替他清理傷口。"
顧傾雪點頭,用匕首割開蕭衍的衣衫。箭傷周圍已經泛青,散發著淡淡的腥臭味。她小心地用熱水擦拭,每碰一下,昏迷中的蕭衍就皺一下眉。
"皇陵...鑰匙..."他含糊地囈語著,"不能讓他們...找到門..."
門?顧傾雪想起竹簡上的字——"鑰匙啟門"。蕭衍似乎知道更多內情,但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
林嬤嬤很快帶回幾株草藥,搗碎后敷在傷口上。藥汁與毒血混合,發出滋滋的聲響,蕭衍痛苦地悶哼一聲,又陷入昏迷。
"能活。"林嬤嬤簡短地說,"但得靜養幾日。"
顧傾雪松了口氣,這才注意到自己滿手是血,衣衫也被荊棘劃得破爛不堪。她取出銅鏡和鑰匙,在燈下仔細端詳。
銅鏡背面的龍紋在火光中栩栩如生,而那把青銅鑰匙則造型古樸,柄部刻著細小的符文,與銅鏡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嬤嬤可認得這些符號?"
林嬤嬤瞇眼看了看:"像是古篆,老奴只認得幾個...這個念'鎮',這個是'魂'..."
鎮魂?顧傾雪心頭一震。父親留下的竹簡說"龍魂鎮邪",難道這把鑰匙能開啟某種鎮壓邪物的機關?
夜深了,林嬤嬤在門口守夜。顧傾雪靠在墻邊,疲憊不堪卻無法入睡。太多疑問在腦海中盤旋:皇陵下鎮壓著什么?父親為何要守護這個秘密?兄長又被關在哪里?
最令她不安的是韓燁的背叛。他潛伏在蕭衍身邊多久了?又向攝政王透露了多少情報?
黎明時分,蕭衍終于退了燒,但依然虛弱。顧傾雪決定獨自回城打探消息,留下林嬤嬤照顧他。
"太危險了。"林嬤嬤反對,"韓燁肯定在到處搜捕你。"
"我會小心。"顧傾雪換上林嬤嬤帶來的粗布衣裳,又用藥粉改變了容貌,"必須知道外面的情況,否則我們永遠被動。"
林嬤嬤知道勸不住她,只好塞給她一包藥粉:"遇到危險就撒出去,能迷眼。"
顧傾雪將銅鏡和鑰匙藏在木屋的暗格中,只帶著那把淬毒匕首離開。山路濕滑,她走了近兩個時辰才看到城門。
城門口的守衛比平日多了三倍,每個進城的人都要接受嚴格盤查。顧傾雪混在一群村婦中,假裝是來賣山貨的。
"站住!"一個守衛攔住她,"筐里裝的什么?"
"蘑菇,官爺。"顧傾雪低頭哈腰,"新鮮的山蘑菇..."
守衛粗暴地翻檢著筐里的菌菇,突然盯著她的臉:"抬起頭來!"
顧傾雪心跳加速,慢慢抬頭,眼神呆滯無神——這是她特意練習過的,村婦該有的麻木表情。
"晦氣!"守衛見她滿臉麻子,厭惡地揮手,"滾吧!"
進城后,顧傾雪立刻察覺到氣氛不對。街上巡邏的士兵明顯增多,茶館酒肆里的人們交頭接耳,神色緊張。
她買了塊燒餅,坐在路邊小攤上慢慢啃,耳朵卻豎得老高。
"...聽說昨晚太廟出事了..."
"...攝政王大怒,當朝杖斃了兩個侍衛..."
"...顧家那個余孽又出現了..."
"...皇上今早突然罷朝..."
最后一條消息引起了顧傾雪的注意。蕭澈罷朝?是生病了,還是...與昨晚的事有關?
正思索間,街角突然一陣騷動。人群紛紛避讓,一隊錦衣衛策馬而過,為首的正是韓燁!他臉色陰沉,左臂纏著繃帶,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街道。
顧傾雪連忙低頭,用頭巾遮住半邊臉。韓燁的馬隊呼嘯而過,直奔城門方向。
等他走遠,顧傾雪立刻起身,決定去城南的茶樓——那里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消息最為靈通。
茶樓里人聲鼎沸。顧傾雪選了角落的位置,要了壺最便宜的粗茶。鄰桌幾個商賈模樣的人正在高談闊論。
"...聽說是為了找什么東西..."
"...顧家祠堂都被挖地三尺了..."
"...皇上派了欽差去查..."
"...噓,慎言..."
顧傾雪小口啜著茶,將這些零碎信息拼湊起來。看來昨晚之后,攝政王和蕭澈都行動起來了。問題是,他們各自站在什么立場?
茶過三巡,她正準備離開,門口突然又一陣騷動。這次進來的是一隊太監和宮女,簇擁著一個身著便服的青年。
顧傾雪手中的茶杯差點脫手——是蕭澈!他怎么會來這種地方?
蕭澈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消瘦了許多,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但氣度依然不凡。茶樓老板慌慌張張地迎上去,卻被太監攔住。
"陛下微服私訪,不必聲張。"
蕭澈擺擺手,目光在茶樓內掃視一圈,不知為何,在顧傾雪的方向停頓了一瞬。她連忙低頭,心跳如鼓。
好在蕭澈很快移開視線,上了二樓雅間。顧傾雪松了口氣,正準備結賬離開,一個小太監卻走到她桌前:
"這位姑娘,我家主人請你上樓一敘。"
顧傾雪渾身緊繃:"怕是認錯人了..."
"主人說,"小太監壓低聲音,"'雪落無聲處,龍吟九霄時'。"
這是父親臨終的詩句!顧傾雪震驚不已。蕭澈怎么會知道?而且他竟能認出易容后的她?
雅間內熏著淡淡的龍涎香,蕭澈正在窗前獨自品茶。見顧傾雪進來,他微微一笑:"顧小姐,別來無恙。"
顧傾雪行了一禮,卻不敢貿然開口。蕭澈示意她坐下:"不必緊張。朕若想抓你,就不會獨自前來了。"
"陛下如何認出民女?"
"眼睛。"蕭澈輕啜一口茶,"再高明的易容術也改變不了眼神。"
顧傾雪暗自警惕。蕭澈今日的言行與上次在宮中判若兩人,少了帝王的威嚴,多了幾分...人情味?
"陛下找民女有何貴干?"
"兩件事。"蕭澈放下茶杯,"第一,蕭衍還活著嗎?"
顧傾雪心頭一震。蕭澈知道蕭衍遇險?是關心還是試探?
"托陛下洪福,蕭將軍只是受了輕傷。"
"那就好。"蕭澈似乎松了口氣,"第二,銅鏡和鑰匙,在你手上吧?"
顧傾雪手指微顫,強自鎮定:"民女不知陛下在說什么。"
"不必隱瞞。"蕭澈從袖中取出一塊竹簡,"朕也有同樣的東西。"
竹簡上寫著:"龍魂現世,天下大亂。"
顧傾雪愕然。父親和蕭澈,似乎都知道"龍魂"的秘密!
"陛下..."
"時間不多了。"蕭澈打斷她,"攝政王已經派人去挖皇陵。若讓他找到'門',后果不堪設想。"
"什么門?"顧傾雪忍不住問。
蕭澈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該說多少:"大燕立國之初,太祖在皇陵下鎮壓了一股邪惡力量。三百年來,歷代皇帝秘密守護這個秘密,直到..."
"直到攝政王發現?"
"不。"蕭澈苦笑,"直到你父親和楊修遠意外在一卷古籍中找到了記載。他們本想永遠埋葬這個秘密,但消息還是走漏了。"
顧傾雪腦中靈光一閃:"所以顧家被滅門,楊尚書被殺,都是因為..."
"因為他們知道得太多了。"蕭澈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朕登基時才十二歲,攝政王把持朝政,等朕發現事實時,已經..."
他突然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顧傾雪大驚:"陛下!"
"沒事。"蕭澈用手帕擦去血跡,"朕中毒已深,時日無多。所以才急著找你。"
顧傾雪不知該信他幾分。若蕭澈真與父親站在一邊,為何當初不施以援手?
似乎看出她的疑慮,蕭澈輕聲道:"顧小姐可記得清雅軒的周掌柜?"
"記得。"
"他是朕的人。"蕭澈苦笑,"朕暗中救下不少顧家舊部,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還顧家清白。"
顧傾雪心頭一震。周平是蕭澈的人?那周安呢?李伯呢?父親到底布下了多少暗棋?
"陛下需要民女做什么?"
"保護鑰匙。"蕭澈嚴肅地說,"絕不能讓攝政王得到它。三日后是月圓之夜,也是'門'最脆弱的時候。他一定會選在那天動手。"
"民女該如何做?"
"去找蕭衍。"蕭澈遞給她一塊玉佩,"他會帶你去見一個人,那人知道如何徹底封印'門'。"
顧傾雪接過玉佩,上面刻著一條盤龍,龍眼處鑲嵌著兩顆細小的紅寶石——與銅鏡上的一模一樣!
"這是..."
"龍符。"蕭澈起身,"持此物可調動隱龍衛。現在,朕該回宮了,否則會引起懷疑。"
他走到門口,突然回頭:"顧小姐,無論你信不信朕,請記住——你父親是真正的忠臣,而朕...愧對于他。"
蕭澈離開后,顧傾雪在雅間呆坐良久,試圖理清思緒。蕭澈的話有幾分可信?若他真與父親站在一邊,為何不早出手相助?若他是騙她的,又為何要透露這么多秘密?
茶涼了,她終于起身離開。剛出茶樓,就看見街角有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是韓燁的人!他們怎么找到這里的?
顧傾雪立刻轉身往反方向走,混入熙攘的人群。穿過幾條小巷后,她確信甩掉了尾巴,這才繞道往城門方向走去。
必須盡快回到木屋,將這一切告訴蕭衍。無論蕭澈是真心還是假意,三日后月圓之夜,一切都將見分曉。
而她,必須在那之前找到兄長,并決定是否相信這個滿口謎團的年輕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