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在五天后舉行。施文瑾選擇將周明遠的骨灰撒在陽明山別墅的玫瑰園里,那是他們新婚時種下的,如今花開如血。周明輝遞給她一個牛皮紙袋,里面是周明遠臨終前三天寫的信。
"他說要等你從倫敦回來再給,"周明輝紅著眼眶,"但我覺得你現在需要它。"
回程的車里,施文瑾借著路燈的光展開信紙。周明遠的字跡因疼痛而扭曲,但依然堅持寫滿三頁:
"文瑾,若你讀到這封信,說明我終于做了件正確的事——放你去飛。信托基金的密碼是你生日,律師會處理好一切。別墅的書房抽屜里有份禮物,希望你能用它創作出更好的作品..."
深夜的別墅空曠寂靜。施文瑾打開塵封的書房,在抽屜深處找到一個天鵝絨盒子。掀開盒蓋的瞬間,淚水模糊了視線——那是套古董畫具,純銀調色盤上刻著"致永恒的藝術靈魂",1898年巴黎制造。她想起二十年前在拍賣圖冊上見過這套畫具,當時隨口贊嘆過它的精美,沒想到周明遠竟記了這么多年。
指尖撫過冰涼的銀器,施文瑾突然明白:愛與傷害從來都是雙生花。那些年的壓制與此刻的饋贈,都是同一個人笨拙的情感表達。
倫敦展覽前夜,程遠在希思羅機場接到施文瑾。她只帶了隨身行李箱和那個天鵝絨盒子。出租車駛向市中心時,程遠注意到她手腕上戴著周明遠送的翡翠鐲子,與他送的銀鐲相映成趣。
"準備好了嗎?"他問。
施文瑾望著泰晤士河的粼粼波光:"我帶來了最真實的生命體驗,這就是全部準備。"
漢普斯特德畫廊的白色展廳里,《邊界》系列被精心布置成環形。當第一縷晨光照進展廳,施文瑾站在自己的作品前,突然理解了周明遠日記里的那句話——"她的光芒終將超越陰影"。
開幕酒會上,著名評論家艾琳·沃森在《邊界》前駐足良久。畫中病房的陰郁與巴黎的絢爛在矛盾中達成奇妙平衡,輸液管化作塞納河的支流,藥瓶折射出圣母院的玫瑰窗光影。
"這是近年最動人的中年女性敘事,"艾琳對施文瑾舉杯,"你證明了痛苦是最高級的藝術養料。"
酒會進行到高潮時,程遠將施文瑾帶到露臺。倫敦的夜空飄著細雨,遠處大本鐘的輪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
"有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見,"程遠從西裝內袋取出絨布盒,"柏林個展的邀請函和..."他打開盒子,露出枚素凈的鉑金戒指,"我的畢生請求。"
施文瑾的呼吸在雨聲中清晰可聞。戒指內圈刻著法文"自由與愛",在夜色中泛著微光。
"這不是求婚,"程遠微笑,"是邀請。邀請你允許我陪伴你繼續這場藝術冒險,以任何你感到舒適的方式。"
雨絲沾濕了施文瑾的睫毛。她想起周明遠臨終前的祝福,想起莫妮卡說的"五十歲才懂愛",想起自己筆記本上寫的話:真正的重生,是學會在失去中完整。
她接過戒指,戴在右手無名指:"以合作伙伴的身份?"
"以靈魂共振者的身份。"程遠握住她的手,溫暖的觸感穿透倫敦的寒意。
開展首日,《泰晤士報》藝術版頭條標題赫然醒目:"五十歲綻放:施文瑾用傷痕照亮藝術圣殿"。配圖是她站在《邊界》前的側影,翡翠與銀鐲在腕間輕碰,如同過去與未來的私語。
深夜,施文瑾在酒店房間翻開周明遠的最后一封信。信的結尾這樣寫道:
"...若真有來生,希望我們相遇在美術館。我做你的策展人,你做我的光。"
窗外的倫敦燈火通明,施文瑾將信紙折成紙船,放入盛滿清水的玻璃杯。小船載著往事的重量緩緩下沉,而新的航程,此刻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