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夏。
接近飯點,國營飯店里人還不是很多,寬敞亮堂的大廳里只坐了兩三桌人。
飯香夾雜著紅燒肉的香味,饞得人肚子咕咕直叫。
沐亭夏飛快地將面前的紅燒肉往自己碗里夾,三兩口塞滿嘴,紅潤潤的肉汁從嘴角淌下來。
“嬸兒,你們人真好,還請窩起紅燒肉,窩大伯娘說滴莫有錯,以后窩嫁到你們家,可有口福咧!”
坐在她對面的曹桂花看著眼前的姑娘狼吞虎咽的模樣,眉頭都能夾死蒼蠅了。
這姑娘也忒能吃了!
她大伯娘去上個廁所的功夫,她都干掉三碗大米飯了,比她兒子還能吃!
曹桂花的兒子今年二十八了,小時候發過一場高燒,腦子有點不好使,相看了不少人,不是兒子不滿意姑娘長得丑或者有些殘疾,就是人家嫌棄她兒子傻胖。
眼前這小姑娘才十八歲,長得倒是漂亮,她兒子一眼就瞧上了。
可她不滿意啊。
她兒子田大寶打小就能吃,再來個比她兒子還能吃的媳婦兒,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不行,這個姑娘堅決不能要!
李秋紅剛從廁所出來,就看到曹桂花扯著她兒子就要離開。
“哎,曹嫂子,這是怎么啦?”剛不是還瞧著挺滿意的嘛。
曹桂花看著桌上干干凈凈的盆碗,沖著李秋紅連連擺手:“算了算了,李家妹子,你這侄女我們家大寶沒瞧上,既然沒看成,那這一桌飯菜的錢你們可得出一半!”
曹桂花總算是知道了,李秋紅這侄女明明長得那么標致,而且也才十八歲,她怎么會將人介紹給她兒子。
還以為是沖著他們家開出的兩百塊高價彩禮來的,這會兒她算是看明白了,照這姑娘的吃法,哪家能養得起。
聽說這沐家姑娘爹死了娘又改嫁,現在住她大伯家呢。
李秋紅娘家就是她村里的,她什么樣人,曹嫂子心里門兒清,這是怕她侄女吃垮她家,才急著脫手的吧!
“憑啥讓我們出一半!”
李秋紅一聽,立刻不樂意了,“哪有相看吃飯讓女方出錢的,你們還想不想娶媳婦兒了。”
沐亭夏這個賠錢貨相看,還想讓她掏錢?
沒門!
“嘿,李秋紅,你可瞧清楚了,這一大盆紅燒肉還有三四碗的大米飯可都是你侄女吃的,我家大寶都沒吃幾口,我只讓你出一半的錢都算講良心了!”曹嫂子也不是吃素的。
李秋紅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直勾勾盯著沐亭夏嘿嘿直笑的田大寶罵道:“放P,我侄女在家粥都只喝一碗,誰不知道你家大寶能吃,這些肯定都是他吃的,休想賴在我們身上!”
兩個女人為了誰吃得多的事差點沒掐起來。
沐亭夏麻溜地一抹嘴,站在李秋紅身后垂著腦袋裝乖巧。
田大寶看著兩個女人差點掐架,樂得直拍手。
直到飯店的人來趕,曹桂花才朝李秋紅呸了一口:“算我倒霉!”
又看一眼裝乖的沐亭夏,“這么能吃,以后就留家里當老姑娘吧!”
曹桂花一走,李秋紅才看向被吃得干干凈凈的盤碗,心里頭也一陣火大。
什么人吶!
出來相看還這么小氣,飯菜都沒叫幾樣,她都還沒吃上幾口就沒了。
她瞪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沐亭夏。
掃把星!
好不容易逮著個肯出高彩禮的冤大頭,這下又砸手里了。
“大伯娘,人都走了,咱們還相嗎?”
李秋紅氣道:“相什么相,這人都氣跑了!”
又道,“你就不能克制著點,家里缺你一口吃的?餓死鬼投胎啊你!”
“大伯娘,我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紅燒肉,一時沒忍住。”沐亭夏十分老實地說道。
李秋紅哽住。
她長這么大,也沒敢上國營飯店吃飯,這紅燒肉她也是頭一回吃,別說,味道的確跟她在家里做的不一樣。
怪她,早上為了蹭這頓好飯,沒吃東西,光灌了一肚子的水。
沒曾想這肉剛上來,沒吃兩口她就開始鬧肚子。
早知道不喝那么多水了。
想到這,她又有些憋不住了,捂著肚子道:“我去上個廁所,一會兒你自己走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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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進來吃飯的人越來越多,這出鬧劇也終于結束了。
與沐亭夏她們隔著兩三桌的地方,也有一男一女正在相看。
這邊曹桂花和李秋紅爭論起來,他們聽了個正著。
女人看著這邊,眼底的鄙夷絲毫不掩。
瞧那窮酸相。
不過也是,那男的一看就是個傻的,長得又丑又胖。
跟他相看的小姑娘倒是長得漂亮。
只可惜一看就是鄉下土妞,連紅燒肉都沒吃過。
難怪只能相看那種貨色。
不像她。
想到這,女人看向對面坐姿端正長得十分俊朗的男人,眼底閃過一絲滿意。
這人倒是長得高大帥氣,家庭條件也好,各項條件她都挺滿意,就是——
“之前只說你手殘了,可沒說你腿也殘了。”
這話說的。
周臣硯目光從那一桌人身上移回來,微微蹙眉:“沒殘,只是受傷了,需要休養一陣。”
女人撇撇嘴,要真只是受點傷,他這樣的至于急著相看?
不過這男人的確各方面都挺優越,聽說在部隊職位不低,部隊的待遇也好。
就是,他現在這樣,還能待在部隊?
女人有些猶豫:“這傷瞧著不輕,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周臣硯:“......”
“劉同志無需顧慮這些,我暫時也沒有結婚的打算,今天這事算了。”
說完,他準備通知人送他離開。
劉美心一聽反倒急了:“哎,這婚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你這手腳都傷了,我嫁給你難免受委屈,說好的彩禮翻一倍要的吧,三轉一響四十八條腿一樣都不能少,還有,得給我娘家弟弟安排一份工作,這一點對你們家來說不難吧?”
她一黃花大閨女,還是初中學歷,這個學歷在清和鎮可不算低了,這個特殊的時代,人們吃不飽穿不暖的,男孩都沒得上學,更遑論女孩。
況且她還長得好,更是小學的老師,肯嫁給他一個殘廢,周家都得感恩戴德了。
她提這么點條件,他肯定會應的。
劉美心胸有成竹。
周臣硯抬頭,神色冷淡地看著劉美心:“看來剛剛我說得太婉轉了,你沒聽懂。那么,我就直白點說,你,我沒瞧上。”
劉美心倏地站起來,滿臉怒意地瞪著他:“嗬,我都沒嫌棄你呢,你倒是嫌棄上我了!
你們說得好聽,只是受了傷要養些時候,誰知道是不是殘廢了,要不然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還巴巴跑來相看,不就是怕娶不上媳婦兒嘛!
就你這樣的,傳出去,十里八鄉誰敢嫁?”
前邊的熱鬧剛過,這邊又鬧起來了,今天的國營飯店不要太熱鬧了。
周圍不少異樣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我嫁。”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傳出。